为此,萧景睿百思不得其解。
照理说,眼下太子被废,几位皇子中他最突出,也最受皇帝器重。这些人应当争相迎逢他才对,怎么在这关键时刻却偏偏选择保持距离?
这天下朝后,同样的情景再次出现,萧景睿心中郁闷,回府后便闭门饮酒。
到了掌灯时分,府中却迎来了客人。
正是皇贵妃娘家的舅舅,赵将军。不过,赵将军并不是一人前来,他还带了一个瘦小的人。
“舅舅,您怎么来了!”闻得消息,萧景睿亲自赶来迎客,见到赵将军身后的人却愣了一下:“这位是?”
“殿下,咱们还是先进去再说吧。”赵将军面色深沉,看样子心中有事。
“好。”萧景睿心中一沉,忙收敛情绪,将赵将军迎进了书房。
一进书房,将门关上,萧景睿便请他们入座。
赵将军却盯着他的眼睛,半晌问道:“大白日的,殿下为何借酒浇愁?”
萧景睿愣了一下,苦笑道:“原来什么事都逃不过舅舅的眼睛。”
赵将军在太师椅上坐下,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椅子扶手,拍了好半天,才沉声道:“睿儿,你的忧愁,舅舅明白。所以,才将这个人给你带了过来,也让你心中明白。”
萧景睿听了,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缓缓转头看向那个瘦小的人,“他到底是谁?”
那人慢慢抬手摘掉了头上的帽子,冲他鞠躬行礼道:“奴才给二皇子请安!”
萧景睿眼神一震:“你是…常二?”
那人弓腰道:“二皇子说的没错,奴才正是常二。”
常二,是常公公的远亲,因为沾了常公公的光,自进宫起便顺风顺水。别说是旁人见着他,会给他几分颜面,便是箫齐晟也会念在常公公的份上,对他格外宽容。
这不,常二进宫不到一年,便调到御书房当值了。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守在御书房外边,可已经算得上是顶好的差事了。
可萧景睿不明白,舅舅为何要带着常二来府中,还神神秘秘的。
赵将军看出萧景睿的不解,便沉声道:“常二,你就将那天在御书房听见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二皇子吧。”
常二应道:“是。”
萧景睿这才恍然,忙收敛的情绪,聚精会神的盯着常二。
只听常二放低声音,用比常人略尖锐的嗓音说道:“皇上去行宫的头一天,急召了几位心腹大臣,示意他们把持朝政。若有重要的奏折,便派人送去行宫,让皇上处理。若普通奏折,便呈递给二皇子处理。最后,还暗示他们留心朝中的各个派系,尤其是二皇子的言行举止。”
常二的这段话说的并不多,可信息量却巨大,让人忍不住浮想翩翩。
萧景睿是何其聪慧之人?当即便明白这段话的含义,脸色刷的就白了。
原来,父皇对他的信任只是区区表面?实际上,父皇对他还抱有巨大的警惕之心!
可他一时不察,甚至还沾沾自喜,如今回想起来,这几日早朝时,那几位朝臣虽然对他毕恭毕敬,可眼里的笑意却令人琢磨。
现在想起,那哪是奉承之笑,分明是奚落嘲笑!
一时之间,萧景睿呼吸急促,心口剧烈起伏,那双温和的眼眸中,翻腾的正是强烈的震惊与羞辱。
赵将军在一旁默默看着,不易察觉的笑了起来。
第二百三十一章 安排
“舅舅。”
良久,萧景睿的呼吸慢慢平复,他以一种探究的目光直视着面前的人,皱眉问道:“您今天特地带他来,特地要他告诉本宫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赵将军笑道:“我说了,这一切都是让你更清楚你目前的处境。只有这样,你才能决定最终该选择怎样往下走。”
“选择?”萧景睿瞥了眼在旁低着头的常二,眼神微闪:“舅舅认为,时至今日,本宫还需要选择?”
赵将军听了他的话,似乎觉得这番话很幼稚,笑着摇头:“睿儿,你如此盲目自信,这才是舅舅最担心的。”
萧景睿垂下眼眸,不再说话,心中却开始转动起来。
此时,他琢磨的并不是箫齐晟到底信不信任他,反而是面前的舅舅到底想干什么。
赵将军当然明白不可能一下就将他说通,只接着道:“以前,你想选择的时候,某些人并不给你选择的机会。到现在,你以为你不需要选择了,可你有没有想过,某些人要是再度翻脸,你又将失去仅有的选择的机会。睿儿,舅舅知道你聪明过人,如今的局势你肯定早就心知肚明。别的不说,舅舅只问一句,如今储君之位悬空,他可有给你只言片语的许诺?”
萧景睿仔细想了想,回答:“没有。”
顿了顿,又好笑道:“但是,虽无承诺,但父皇对本宫更为器重,这种行动上的支持,难道不比口头上的支持,来得更靠谱么?”
赵将军笑得更为讽刺:“他若是肯为你画饼,至少说明还有可能。如今连一张饼都舍不得给你画,只说明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立你为储。如今你以为他是器重你,只不过是他手上一时无人,不得不倚重你。来日方长,一旦三皇子自边疆立功回京;或者四皇子开始上进,他便会故技重施,侧重培养他们,与你分庭抗衡。”
萧景睿听了他的话,一时觉得有道理,一时又觉得没有道理,不禁摇头道:“四皇子不可能,三皇子他……应该也不可能。如今太子被废,还自缢在顺天府,若是真要立储,除了我,难道还有旁人更适合么?”
“你错了。”赵将军看着他,眼神意味深长:“是除了你,谁都适合。”
萧景睿面色疑惑,半晌,道:“舅舅何出此言?”
赵将军眼神突然变得凌厉,声音也变得阴沉,“我们赵氏一族,内有你母贵为皇贵妃,外有你舅舅我掌握整个大庆四分之一的兵权。而你,自出生起便有一个如此强大无敌的舅家。若你是皇帝,你会选择这样的皇子成为储君吗?”
闻言,萧景睿面色一震。难道,他没有资格成为太子,并不是因为皇后不是他的生母,而是因为他的生母娘家实力太过雄厚?!
这些年,萧景睿设想过个方方面面,可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此时一经提醒,只觉背后冷汗涔涔。
赵将军见他沉默,神色似有松动,也心知肚明,继续添油加醋:“你还小,可能不知道,当初你母亲与皇后一先一后进宫,分明你母亲姿色更佳,出生更高,可她却只能屈居妃位。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萧景睿皱眉:“为什么?”
赵将军冷笑:“就是因为你母亲娘家掌管兵权,皇上不敢立她为后!因为,他担心立她为后,以后就要她的儿子就太子,这大庆的江山,他便再也坐不稳了!”
萧景睿听完这番话,脱口而出:“不可能!”
说完,自知失态,忙收敛了情绪,淡声道:“这些年,父皇对母妃很好,对舅舅也格外器重,对我们赵家更是礼遇有加。如此种种,足以说明父皇的心意。他以后,一定会待赵家更好的。舅舅今晚这番话,实在是太过诛心了!”
“诛心?呵,呵呵。”赵将军露出失望的神色,摇头道:“随你吧,我要说的言尽于此,剩下的你该如何抉择,那是你自己的事。你只用知道,你母妃是赵家的女儿,你身上流着赵家的血脉,只有你真真正正的登上皇位,我们赵家才是最安全的!”
萧景睿细细品着这番话,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忙问道:“舅舅,莫非父皇他……”
赵将军苦笑:“没错,他一早就准备削我的兵权,只是此时边疆未稳,他不敢轻举妄动罢了。一旦箫景煜打了胜仗,他马上就会下令裁军,然后责令我交出兵权。”
裁军?削兵权?这可是天大的事!
萧景睿惊讶的睁大眼睛,半晌才道:“这件事,母妃她,知道吗?”
赵将军摇头:“我还没有告诉她,以她的性子,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冲到皇上面前哭着喊着问清楚原因。那样,只会害了她!”
萧景睿的心,这才发生了波荡。
舅家的兵权与实力,一直是他强有力的后盾。如今后盾出现危机,往后的路很有可能会变得曲折。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侧面说明了皇帝十分忌讳赵家,并且处心积虑的想要将赵家连根拔起。
若赵家真的灰飞烟灭,那他这个皇子……
萧景睿不敢往下再想了。
半晌,才落寞的开口:“那么,舅舅想要我怎么做?”
说完,怕是对方会给出一条自我毁灭的路,忙补充道:“事先说明,我有我的底线,就算事情如舅舅意料的一样,我也不会做出对不起父皇的事,更不会做那大逆不道之事。”
赵将军闻言,笑了起来,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你想哪儿去了!舅舅怎么可能让你做证人?舅舅还想看你名正言顺的登上高位呢!”
“那?”
“你放心,后面的路,舅舅已经替你安排好了。你呢,只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了。”
赵将军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萧景睿心中滋生异样的情绪,默默的权衡了良久,才嘴唇微启,吐出一个字:“好。”
“这就对了!”
目的达成,赵将军将悬在嗓子眼的心咽了下去。
而萧景睿却转过头,看着书桌上燃烧的蜡烛。
那火苗跳跃着,闪烁着,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而窗外,早已是漆黑一片。
……
那晚,萧景睿没有追问,赵将军所说的“安排”到底是什么。可后来,他还是知道了。
第二日下了早朝,萧景睿打算离宫回府,好好静静。
谁知,马车刚出了宫门,便被一位侍卫拦了下来。
挑开车帘,萧景睿看到车外站着的是自己人,便下令停车,示意对方过来。
他半闭着眼眸,漫不经心的发问:“何事?”
对方站在车窗边,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回禀二殿下,奴才昨晚发现凤仪宫有异动。”
闻言,萧景睿眼睛瞬间张开,他认真看了眼对方,知道这位侍卫长不是普通人,所以口中的异动也不会是寻常事。
沉吟着,萧景睿抿了抿唇:“说。”
侍卫长继续要低声音道:“昨晚夜黑风高,有一个人偷偷摸摸去了凤仪宫,看样子是受了皇后娘娘的召见。奴才觉得不对劲,便守在凤仪宫对面的巷子里,足足过了半个时辰,这个人才出来。直到这时,奴才才认出这人是皇后娘娘的侄儿,方元欢。”
方元欢?
萧景睿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
皇后的娘家位居高位,可都是内阁之人,也就是文臣。但这个方元欢却是个异类,从小喜欢舞枪弄棍,一点也不喜欢念书。当年方元欢被父辈逼着去考功名,就曾跑进宫向皇后娘娘求助。
或许是皇后娘娘看着他长大,因而对其格外疼爱,当即便找了方元欢的父亲进宫,劝其准许方文欢弃文习武。
皇后娘娘发了话,方元欢的父亲自然不敢违背,于是也就随他去了。
于是方元欢放弃了恩科,考了武举,还一举考中武举状元。他在镇江历练了两年,便被皇后找了个由头,调回了京都。
皇后原本是打算将其调入御林军,可偏偏箫景翼出事,事情暂时搁浅,方元欢也就暂时闲赋了。
可这个时候,他为何偷偷摸摸的进宫呢?
萧景睿飞快的联想到昨晚舅舅说过的话,心头突了一下,面色却丝毫不改,只淡淡对那侍卫长颔首:“本宫知道了。你继续留意凤仪宫,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禀告。”
侍卫长毫不犹豫道:“是!”
片刻的停留后,马车又开始出发,车厢中的萧景睿却陷入了沉思。
他本以为,就算舅舅所有行动,应该也会在三五日之后。可没想到,竟然如此之快!
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
或许,舅舅早就有打算了,只是瞅准这个绝佳时机。
反正事不关己,萧景睿并不打算太早插手,他想看看舅舅与皇后分别要做什么,顺便也能好想想,他自己需不需要抢先选择。
……
深夜,行宫,草堂。
偏房中,宋安好猛然惊醒,从床上弹了起来。
她感觉额头一片凉意,伸手摸了摸,居然摸到了一手的冷汗。
方才,她做噩梦了。
梦中,一大片的黑暗席卷而来,将她,不,是将她们所有人,彻底吞噬。
不知为何,在入住行宫的第一天,宋安好的心中就莫名的不安。今晚的噩梦让她更加忐忑。
她坐在床头,苦苦的思考着曾经读过的那本,希望能找到一丝一毫的线索。
可是,她的记忆始终停留在太子被废之前,被废之后发生的情节,她只是大概的翻了翻,如今根本就没有印象了!
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
宋安好转头望向窗外,只见一轮惨白的弯月挂在夜幕上,月光十分黯淡。
这幅景象,让她心情更加沉重。
不,不应该去想到底发生过什么,而是应该推测,接下来可能发生什么!
宋安好突然想通,不再纠结原剧情,而是顺着眼下发生的事情,去一步步推演,接下来发生的事。
可是,事无绝对,她不能未卜先知,又怎么能全盘推理出呢?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下套
宋安好想了半宿,却始终没有头绪。
箫景翼自缢后,确实引起了一阵波澜,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朝中与后宫都按部就班,并没有明显的矛盾与争分。
要说最大的一件事,那就是夺嫡。可眼下,萧景睿京都独大,箫景煜远赴边疆,这两位夺嫡的最大竞争者相隔千里,各避锋芒,想必暂时会相安无事。
既然这两人都无事,哪还有什么事,能改变眼下的局势,成为最大的凶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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