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默然了片刻,道:“不行。”
我问道:“什么不行?”
他侧过头,轻啃了一口我的鼻尖,道:“朕不许你单独见比朕年轻的男人。”
我将他的脸推到了一边,道:“可臣妾已经见了。”
“那下不为例。”
“好。”
这次我未说实话,既然今日我和叶非秋尚未战,那便意味着我和他还会有一战。
既然有一战,那必会再见。
想到那一战后,我又回想起了沟奇湖畔叶非秋对我说的那番话。
如他所言,我的剑术已经生疏,因为我已许久没真正静下心来习武了。
所以我发觉我需要一个陪练,陪我过招,同我一道练武。
我开始打量起枕边人,片刻后,我满意地笑了
因为他是这世间上最好的陪练。
皇帝见我笑,脸上露出了疑惑之情。
“臣妾今日赴约是因为臣妾是个守约之人,所以臣妾也不会忘记三月前的那个约定。”
他知道我指的是什么约定。
“我们已有几日未战了,陛下该不会忘了那时说好的至死方休吧?”
皇帝认真地看着我,恳求道:“那个约定本就是一场儿戏,我们就不能毁掉它吗?”
我拒绝道:“不能。”
我又补充道:“至少如今不能。”
“为什么?”
我转过身子,道:“不告诉你。”
很快,身后又传来皇帝的声音。
“朕记得那时我们还定下了三不杀,皇后可还记得?”
“记得。”
他道:“伤病不杀。”
我接道:“云雨不杀。”
他又道:“孕时不杀。”
我转回了身子,对他道:“若陛下真不想杀,就得努力。”
他似想到了什么,脸一红,小声道:“努力什么?”
我看向了小腹,柔声道:“努力走到孕时不杀的那一步。”
“说来也怪,生完景善后,你的肚子便没了动静。”
我不悦道:“那是因为你努力太少。”
他道:“努力多了便能有结果吗?朕一直在等着一位公主。先帝缺儿子,不缺女儿,朕倒相反,缺女儿,不缺儿子。”
我见他在喃喃自语,掌中便运上了功,出其不意向他劈去。
他面上仍似在神游,可他的手已挡住了我的攻势,还反握住了我的手。
我又欲出招,他却摇头道:“今夜不杀。”
“理由?”
皇帝翻身而起,撑在了我的身上,他的双手禁锢住了我的双手,让我再难用手向他发难。
“理由是云雨不杀。”
建和七年五月初六
下午时楚宓入了宫,她未来我宫里,而是先去了长乐宫请安。太后和楚宓聊着聊着牌瘾来了,便传人叫我和双双去凑个数,组一局马吊。
深宫寂寞,打马吊最是消磨时光,我没什么牌瘾,另外三位的牌瘾却极大,尤其是太后,她几日不打,心就发痒。
太后是夏姨娘的侄女,年幼时我同她有过一段交情,那时我只觉她是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喜爱读书,因此常被人嘲笑是书呆子。
谁知真人不露相,她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而是一只披着羊皮的小狐狸。
贤妃一事后,皇帝同我说清了始末,我听后是有怒意。但也正如皇帝所说,日子还是得过,我过往是如何对太后的,如今也还得那样做。
我与楚宓多日未见,她看我时神情如常,就像全然不知忘忆楼之事一般,我也如常同她搭话,丝毫没有异样。
我们四人打了数把后,正好碰上了皇帝来长乐宫请安。皇帝一见我们打得兴起,便来了兴致,站在旁看了起来,久久不愿离去,似想加入其中。
太后看模样不大愿同皇帝打牌,便道:“哀家安好,皇帝去忙你的国家大事吧,无须在哀家这里浪费你的宝贵时光。”
皇帝道:“朕今日的政务已处理得差不多了,偶尔来母后这里偷下闲,也是一件乐事。”
双双见皇帝已开口,便知趣地起了身,忙笑道:“那陛下来替臣妾打,臣妾在旁看着。”
皇帝欣喜地坐下,拉开了身前的小抽屉,笑道:“贵妃赢的真不少,你放心,朕接着替你赢更多回来。”
太后嘲道:“皇帝的话说太满可不好,过会儿可别把人的筹码给输完了。”
皇帝笑道:“母后可不要小瞧朕,朕的牌技可不差。”
皇帝牌技确实不算太差,但遇上太后和楚宓这两位高手就吃不消了,加之我并未打算让着他,也从未给他喂过牌。
以至于快一圈下来,他就没赢过一把。
皇帝把双双方才赢的筹码输出去了一大半,双双见后在旁心疼道:“陛下再输下去,臣妾桌里的筹码便没了。”
皇帝强装镇定道:“贵妃别急,朕马上就翻倍给你赢回来。”
双双听后趁皇帝未瞧她时,朝皇帝翻了一个白眼。
到了第二圈,我们三人变本加厉,就跟约好了似的,皇帝想要什么牌,我们便故意不打给他。皇帝想碰,我们就抢他的碰。他要胡,便故意截他的胡。
若说皇帝第一圈时还面带喜色,自信满满,到了第二圈时,他脸上已无喜色,整个人都变得阴沉了几分。
我怕他再这样打下去要掀桌,便考虑着要不要给他放放水。
可我转念一想,觉得看他恼羞成怒掀桌也算一件乐事,便继续心安理得地在牌桌上往死里逼他。
不知是不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了,皇帝突然间时来运转,竟摸了一把好牌,起手就打缺。他又打了两张牌后,手里头便只剩万这一种花色了。
恰巧这把我和楚宓两家都不要万,更使得他铁了心要胡清一色。
他牌运来了,眉眼间都带上了笑,兴起时全然忘了如今在何处,竟哼起了小曲。
他哼又哼得五音不全,还陶醉其间,却不知他的魔音既玷污了我们的耳朵,又影响到了我们打牌时的思考。
终于太后忍不住嘲讽道:“皇帝的小曲哼得倒还不错。”
皇帝这才如梦方醒,发觉自己哼出了声。他赶忙闭上了嘴,耳根红了起来,朗笑道:“朕也是给你们助助兴。”
太后笑道:“这样的兴,哀家可吃不消。”
楚宓笑道:“臣也吃不消。”
我笑道:“臣妾也吃不消。”
双双补了最后一刀,道:“陛下您就闭上金口吧。”
皇帝正当沉浸在胡清一色的美梦中,也未同我们计较,得意地摸牌,这一摸他便更得意了,笑道:“这回朕摸个杠给你们瞧瞧。”
言罢,竟还真给他摸了个杠出来,他笑弯了眼,忙着杠了起来。
双双敷衍地恭贺道:“陛下好手气,怕不是转运了。”
而我们坐着的三人则无言地看着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心照不宣地等着他乐极生悲的时候。
皇帝果真未让我们失望,他杠后摸牌时太过激动,袖子一挥,便挥倒了他身前的两张牌。
两张牌倒在了桌上被我们看了个清清楚楚,一张是三万,还有一张是八万。
他神色一慌,赶紧扶起了倒在牌桌上的牌,连道:“你们什么都没看见,这两张牌可不能算是朕打出来的。”
我们三人会心一笑,异口同声道:“怎能不算?”
楚宓笑道:“陛下,这打马吊有个规矩叫见光死,既然那两张牌见了光自然便算是您打出的。”
皇帝眼中已生了些许委屈之情,道:“你们也瞧见了那是朕不小心拂倒的,又不是真打出的。若一连打出两张牌,那朕不就小相公了,还怎么胡?”
太后轻笑道:“那便不要胡了。”
“母后!”
太后未给皇帝台阶下,微笑道:“皇帝是九五之尊,打出来了便是打出来了,莫非你一个大男人还要在我们一群女人面前玩赖?”
皇帝没了法子,便向我使眼色,盼着我能为他说几句。
我没有看他的眼睛,直接伸手将他那两张刚扶起来的牌打到了牌桌上,温柔道:“陛下这把少了一张牌,就别再想胡了,还是老老实实陪我们打完,仔细着别抬炮。”
此话一出后,皇帝双眼中只剩绝望。
再度轮到他时,他绝望地摸了一张牌,绝望地打了一张牌。
牌打出后,他便被我不幸言中,抬了太后的炮,更不幸的是太后这把又恰好在做精品。
皇帝抬了个精品炮后,连带着方才同我借的筹码都输完了。
他再打不下去,轻咳一声后,正色道:“朕想起还有公务未办,偷不得闲了,贵妃你继续替朕陪母后她们打。”
说完后,他起身将位置让给了双双。
双双坐下后,拉开了小抽屉,娇嗔道:“陛下把筹码都给臣妾输完了,还让臣妾怎么打?”
皇帝恼道:“你先向她们借着用,朕输的钱,过会儿就叫人送过来,不会少你们一个子。”
太后赢得最多,忙笑道:“那哀家就谢过皇帝了。”
我微笑道:“臣妾和皇姐也先谢过陛下的银子。”
他再听不下去,留了一句“不谢”后,也未待我们起身恭送,便跟在避瘟神一样快步出了长乐宫。
皇帝走后,我们四人快活地继续打了起来,就当方才的两圈是一个笑话。
打了几把后,我见楚宓神色有些不对,便问道:“皇姐怎么了?”
楚宓道:“无事,只是忽然想到了家中的事。”
太后关心道:“家里头出了什么事?”
楚宓平静地对太后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不过儿臣最近正打算与驸马和离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一:后宫是最可怕的地方,没有之一QAQ
☆、皇帝的日记:十五杀上
深夜里,我和皇后同床共枕,她未睡着,我也无睡意,在心里头想事情。
皇后忽然问道:“陛下深夜无眠,可是还在心疼今日下午输的银子?”
我转过身,朝着皇后,轻刮一下她的鼻子,笑道:“朕在皇后心中便是这般输不起的人吗?”
皇后反省道:“臣妾今日下午确实有些过分。”
“再过分朕也愿意受着。”
皇后听后嘴角勾起了一抹甜笑,道:“那陛下在想什么?”
“朕在想大婚之夜的事。”
皇后面露不安道:“陛下别想了。”
我问道:“皇后朕问你,你新婚之夜那般主动是教习宫人教你的吗?”
皇后疑惑道:“陛下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你且答朕。”
皇后回想了片刻道:“不是。”
“那是谁?”
“大皇姐。”
第二日九皇妹来找了我,求我给她赐婚。
我问她心中的如意郎君是谁。
她给了我一个并不陌生的名字,叶非秋。
叶非秋作为自皇后、堂兄后的新一代传奇人物,我自然是有所耳闻的,前段日子堂兄也向我提到了他,夸他是个可用之才。
叶非秋这样的人无外乎就是名门世家、才貌双全、文武兼备,世人看好、还毕业于江湖名门清北派。
等等,毕业于清北派?
我隐约记得年少时听的皇后的传奇故事,故事中似乎经常会出现一位小她五岁的师侄,那师侄和她同吃同住,朝夕相处,若我没记错应就是姓叶。
我一时无法确定这叶非秋是否就是那叶姓师侄,正如我一时也不敢轻易使用无上的特权把九皇妹的婚事给定下来了。
婚姻大事草率不得。
先帝正因太过草率行事,才造就了大驸马吕步的悲剧。
我未直接拒绝九皇妹的请求,而是答应她,替她问问叶非秋是否乐意接受这桩婚事,若是愿意,我便下旨,若是不愿,凑对怨侣出来也没有意思。
九皇妹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哭丧着脸跑了,临走前还对我道:“若没有了皇兄的旨意,叶非秋他怎会想娶我?皇兄还问他的意思,问了也是白问。”
九皇妹的容颜虽称不上绝色,但也算是秀丽动人,先帝的公主太多,致使公主都变得不稀奇了,但公主好歹也是金枝玉叶,配一个小侯爷还是绰绰有余。
我料想若叶非秋真不愿意,那多半也是被吕步的遭遇给吓着了。
九皇妹走后,我换了一身侠客打扮,背了一把剑,出了宫。
上午时我传了一道密旨给吕步,让他今日下午到京郊外的剑楼等着我。
剑楼不卖剑,只卖茶和酒,实则就是一家酒楼。
而这酒楼之所以叫剑楼,那是因为此地每年都会举行一场论剑大会,论剑大会的优胜者则能获得剑楼楼主提供的一把宝剑。
今日恰好是一年一度的论剑大会,我将点定在了这儿,一来是觉此地处于京郊,楼中又多是江湖人士,我和吕步在此处不易被人认出,二来则是因我着实想凑个论剑大会的热闹。
我到时,吕步已包下了剑字一号房,正恭候我的大驾。
我进屋坐下后,吕步殷勤地给我递了一杯酒,恭敬道:“陛下请用。”
“朕平日不饮酒。”
吕步忙欲跪下,道:“臣不知,臣该死,臣马上叫人换茶。”
我见这位过往的天之骄子已变为了如今这副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的模样,心下还是感叹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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