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蓉最怕他老子了,闻言呆了一呆,随即一脸不在乎笑起来:“叔叔可被吓唬侄儿,侄儿我是父亲唯一的亲生儿子,我父亲难道会因为外人打死我不成?”
贾琏却没有贾蓉这般乐观,只看当初秦可卿死了,贾珍悲痛欲绝差点跟着死了,后来又那样作践贾蓉,连叫下人吐口水这种作践人的事情也做下了。那种狠劲儿,简直没把贾蓉当儿子,倒像是针对情敌仇寇。
这会子贾珍这般上赶着促成这桩婚事,只怕心里已经爱上拔不出了。贾蓉若敢坏了他的事情,贾琏还真不敢想象贾珍要如何发疯。
贾琏沉吟不语,疏不间亲,贾珍是贾蓉的父亲,自己毕竟隔着一层,实在这话不能信口言说。
贾琏沉吟,心里一番计较,这事儿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自己必定要干涉,也必须要干涉。
但是,贾珍这人不是轻易屈服之人,也不是容人折辱之辈,一旦贾蓉擅自退亲,被他知道他发作起来,贾蓉小死不用说了,只怕自己也落不得好。
虽说大家是兄弟,平日里吃吃喝喝,你好我好,一旦翻脸,贾珍可不会手软,他儿子也放过,何况自己。
自己与之相比,相对弱势,毕竟贾珍却是身有爵位,宁府主人,朝堂上认得人,手里有权,硬碰起来,自己也不是对手。
且这事儿明面上也是自己挑衅贾珍在先,纵然自己有必须这般做的理由却是说不出口,说自己是重生而来,谁相信呢?只怕老太太再是疼爱自己,也不好插手了。
所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这样子大家都好。
贾琏想要搅黄两家亲事,但是,具体如何操作,贾琏一时还没想到,此刻,心神一动,顿时觉得这个釜底抽薪之计很不错,亲退了,人跑了,看你个老不羞怎么替儿子娶亲。
第12章012
此念一生,便如蔓草,迅速滋生。贾琏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十分妙,遂凑近贾蓉些,一阵低语。
“你不是也要参加四月府试吗?咱们就从这上头打主意了,我打算院试之后要出门游学,回去我就同老太太说去,就说要去苏州看望林家姑父,请教学问,老太太必定支持。借着这个由头,咱们叔侄的盘缠就不用担心了。”
“这事儿我前日已经悄悄交代你婶子了,叫你二婶子在替我收拾行李,打点盘缠了。”
“今儿回去了,我会吩咐她们悄悄把你的一份也准备起来,你也悄悄做些准备,等待府试一完,你从贡院出来也不要回家去了,直接去秦家与秦可卿当面退亲,然后回来与我的人会合,我会吩咐人预先雇好车船骡马,到时候你退完亲直接出城,或坐船,或骑马,京都四通八达,你一走了之,等你你父亲听到消息,你已经跑得老远了,他到哪里去找你去?”
贾蓉闻言愕然:“逃,逃出去?”
“对,这事儿咱们叔侄还不能一起行动,我出游必有家人小厮跟随,容易暴露行踪,你先出去找个地界猫一段时间,然后,咱们再故意相遇,这样我就能名言正顺的照顾你,你老子不能怪我还得谢谢我,那时我自会带你去一个妥当地方,保管万无一失。”
贾蓉再没想过要逃出家门,想着私自搅黄了婚事,拼着挨顿打也就完了,他却舍不得锦衣玉食的舒坦日子呢。
贾琏颔首:“这事儿你老子不会轻易干休,你若是真的去退亲,只怕得在外面躲上一年半载,等你父亲气性消了,那时候你再回家,认罪赔情,我再出面,请了老祖宗出头与你求情,那时候时过境迁,你父亲想打也打不起来了,你说这个主意使得不使得?”
贾蓉闻言半晌不语,面色苍白,形容萎靡,如丧考妣。
自己当真要逃出去脱离家庭?这事儿他从没想过。
他从出生起就在宁国府里生活,事无大小,都有人替他着想,打点的周周到到,妥妥帖帖,母亲活着有母亲疼爱,后来继母尤氏进府,因为没有生养,对他也很周到,从未轻慢。
他的一切一切,都是依靠宁国府。这要是逃出门去,不说锦衣玉食,就是简单的生活起居也怕是无法保障了。
贾琏见状微微摇头,有些失望,只怕他如今年少,不知道厉害,或许存了侥幸心理,这事儿利害关系,他已经说得清楚明白,再多说,也不能了。
贾琏一心想要救贾蓉,可是,若是贾蓉自己不乐意,他也没法子,总不能硬性强压着他离京吧。
倘若如此,说不得到时候,也只有寻找机会与宁府分宗了事。
这一世,贾琏是绝对不会允许荣国府再为贾珍的野心殉葬了。
事情这般摊开说了,无论是贾琏还是贾蓉,再没有吃茶的心思了。
临了离开,贾蓉并没完全拒绝贾琏,只是诺诺哀求:“二叔,侄儿从小没主见,这事搞大发了,我得好生想一想,退亲已经是塌天大祸,我若跑了,不知道父亲会不会更加震怒?
“再有,叔叔知道的,我从小长到十六岁,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读书也不成,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一切都是靠着府里,靠着祖宗恩赐。”
“若我一日逃出去,我不知道该要如何生活,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活下去等到父亲原谅我。二叔,我知道你是对我好,这事儿太大了,我怕一日逃出去了,永远也会不了京都,回不了家,我要回去想一想。”
贾琏叹口气,拍拍贾蓉肩膀深表认同:“这我知道,你有担心也是正常,不过叔叔我可以给你保证,只要你听我的,我保证,有我一口吃的,绝不会饿着你,我还可以给你保证,我把你带出去,也会好好把你带回来,绝不会让别人抢了你的东西,必定让你继续做你的小爵爷。”
贾蓉想要笑一笑,却是整出一张难看的哭脸:“侄儿我相信二叔,只是,二叔也要容我想一想,毕竟这事儿太,太令我震撼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是真是假,二叔,您别生气,侄儿我不是怀疑二叔,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贾琏很是理解,换做当初的自己,怕也不敢脱离贾府,自立门户,贾蓉不算自立门户,毕竟要脱离贾府,出去独自过活,且他老子心狠手黑,他心生惧意也是正常。
“这是应该的,毕竟秦可卿的身世眼下还是隐秘,并没有多少人知情,将错就错,或许能瞒一时,不过纸包不住火,这事儿迟早要露馅。即便你们父子什么也不做,只要忠义亲王世子有所动作,你们这事儿就会被有心人暴露在人前,成为你父子谋反的干证。”
“即便不能明面上给你们定个谋反之罪,上头必定记恨,这天下都是他家的,他想整人只需一个眼神,自然有人替他办理。”
“人生一世,岂能干净,何况我们这种屹立百年的世家,随便牵强附会几宗罪行,纵然一时整不死,也能揭下一层皮来。”
“你要相信,二叔绝不是危言耸听。”
他与贾蓉都是死过的人,整个贾府几乎死绝了,那样的绝望至死的惨痛,贾琏不想再受了。
贾蓉腿杆直哆嗦,一双手只是乱摆:“二叔,侄儿真没这个意思,秦家亲事我是绝对不要了,我只是怕我父亲。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反抗过我父亲。连一句话也不没反抗过。我,我,我,”
“我能理解。” 贾琏颔首认同:“不过,今日的事情,非比寻常,我要你发毒誓,今日所说之话,出了这个门,你要忘记的干干净净,绝不能泄露,就是你父母,也不能告之一字半句。”
贾蓉闻言噗通一声跪下了,他将手贴在胸口,说道:“黄天在上,厚土在下,过往鬼神菩萨,列祖列宗作证,我贾蓉在此发誓,我若是出去走漏消息半点,连累二叔,叫我五雷轰顶,黄沙盖脸,死无全尸。”
贾蓉这一发誓,他到清醒了,贾琏却哭了,贾赦、贾珍、贾蓉,包括贾琏自己,哪一个不是黄沙盖脸?
一时间,他只觉内心攒痛,泪如滂沱。
强忍悲哀,贾琏扶起贾蓉:“别怪叔叔狠心,这事儿关乎两府今后的命运,叔叔不得不慎重,你要知道,叔叔信任你,这才与你开诚布公,叔叔我是顾念与你的情分,想要挽救你,不然,叔叔有的是法子独善其身,你要相信叔叔的诚意。你父亲已经被功名利禄蒙了眼,我这般,是为了救你,也是挽救你们宁国府,你知道吗?”
贾蓉见贾琏落泪,他也哭了:“我知道,我自小就知道二叔对我好。”
贾琏点头:“知道就好,你也不小了,你若不想退亲,我也不怪,但是,你要为自己决定负责,一旦决定,就不要后悔。若是日后有什么一差二错,也不要怨人。还有,日后叔叔逼不得已,做了什么,你也要原谅。”
贾蓉闻言心头一阵乱跳,却是点头应了:“这我知道。”
随后,贾琏贾蓉叔侄们互相整理衣衫,悄悄从后门河道划船离开了。
这便是贾琏选择这家茶楼的原因,这家茶楼前后通达,只要你付了银子,前门后门任你行走。否则,五十两银子一杯清茶就太贵了。
贾琏叔侄在荣宁街分道扬镳,各自回府,贾琏回府之后,径直去了梦坡斋。
贾政见了贾琏,甚是高兴:“见了吏部尚书没有?他不答应,我这里也不好奏对。”
贾琏也不答话,却把一份吏部早年的罢黜公文摆在贾政面前。
贾政看时,却是吏部通告罪官贾化为官贪墨,勾连富商,酷吏盘剥,终被革职的公文。
不由眉头紧皱,不知贾化是谁,因问:“这贾化是我们家什么人?”
贾琏心里只是冷笑,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敢替人说项?就敢把人兜揽回来,就敢把人塞进朝堂?
想着贾政后来勾引一班清客门人,聚众作诗嘲讽当今,贾琏真心跪拜,如此作死,自己却没死,真是好本事!
贾琏心里恨极,却知道眼下不是发作的时机。他知道贾政迂腐成性,最爱咬文爵字扣死理,贾琏就从这上头生计,狠狠给贾雨村一闷棍。
打不死他也打他个半残废。
“这贾化,就是二叔新近推崇的贾雨村啊?”贾琏故作惊讶:“怎么?这贾雨村不是想与我们荣国府连宗么,竟然连他本名也没告知二叔?”
“他这是想要干什么?”
“骗亲么?骗财么?”
“这是想要欺骗朝廷啊?”
贾琏毫不客气给贾雨村连连泼了几盆脏水。
第13章013
贾政闻言心头羞怒,自觉在小辈面前损了威信,失了颜面。
他一贯标榜自己端方雅量,也只得强压恼怒,面上倒露出些许惭色:“琏儿的意思,此人竟是有心欺瞒?想他也是读圣贤书长大,品性应当不差,琏儿是不是错疑他?”
贾琏有备而来,岂会被他轻描淡写就忽弄过去,贾琏来此目的就是来警醒贾政,为自己张目。
贾琏态度十分恭敬,言语却不容置否
“侄儿不才,这事儿却查得明白,绝对不会有错,二叔思虑,他如不是有心欺骗,如何要瞒下自己本名,却把表字拿来遮人耳目?”
贾政张嘴想要分辨,贾琏却忽然把声音抬高,快速打断了他:“他这分明就是有心混淆是听,骗取我们信任,想借我们荣府的权势替他疏通官路,却知贾化这个名字犯了咱们祖宗名讳,怕我们忌讳不敢相告。大约想着,只要瞒过一时,等我们替他疏通好了,他复起上任去了,那时咱们纵然知道,却是木已成舟,悔也迟了。”
“纵然问他,他必定装傻充愣,一推了之,咱们也只有干看着,难道能够自打嘴巴,再把他撸下来?”
贾琏恨死贾政上一世薄情寡义,如今却偏偏对贾雨村这个外八路的畜生尽力周到,对亲人绝情,却在外人身上彰显善意,十足道貌俨然的伪君子。
贾琏心里十分厌恶不耻,却又碍于孝道不能怨怼,也只好借着贾雨村这个由头,暗讽贾政识人不明,狗张岁数活打脸。
贾政被贾琏压着说不出话来,只得硬着头皮听完贾琏洋洋洒洒一番指责,憋屈的胸膛鼓胀,却无言反驳。
贾政不得不承认,贾琏言之有理。
他既恨贾雨村存心欺骗,又恨贾琏出言犯上,这直戳戳的指责,毫不留情。
贾琏这个孽障,一向懂事孝顺,今日为何忽然发起狂来,尖牙利齿,字字见血,句句刺心,贾政直觉贾琏那话犹如一个个耳光,噼里啪啦打在他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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