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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这是山区五年前建成的希望小学，说是学校，其实也只有一栋四层的楼，一年级到六年级的学生都在里面。
在山顶，学校旧起来特别快，才五年，就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黄土颜色，将雪白的墙面遮挡得严严实实。原本的建筑就十分朴素，没有花样，就是一砖一瓦垒起来的土房子，甚至连门口的“朝阳希望小学”几个字，都是用毛笔写上去的。
这里放寒假比外面要早一点，其实已经放了半个月了，因为孩子们要赶在入冬之前，回家帮忙收粮食，准备过冬的储备。但因为志愿者大多这个时候才放假，挑了空来的，校长就提前通知了孩子们，让他们这天赶回学校，领衣服。
他们这些人靠近学校，出现在学校的视野范围内后，就听见一阵阵练习过的，整齐的掌声。
一群久居高山导致面色红润的小孩儿，裹着棉衣站在校门口，整齐划一，齐声高喊：“欢迎志愿者叔叔阿姨的到来！”
校长站在最前面，热情地走向李雄光，和他握手：“你们一路辛苦了！”
“想到孩子们在等着，一点不觉得辛苦。”李雄光说，“我们的礼物都在车里带不上来，麻烦您多准备几辆板车，我们现在去运上来。”
校长早已准备好板车，平时用来运送学校的必需品需要板车，所以学校会备着，但是数量不多，不够一次把棉服和书本全部运上来，得跑几趟。
祁岸整理好手套帽子，叮嘱了喻霈一句：“你在学校等着，别乱跑。”说完就推着板车下山。
其他的志愿者也早已做好体力劳动的准备，撸起袖子就干。只有随行的女性志愿者和摄影师，留在学校，和孩子们聊天。
和赵子晴一起走了一路的中年女人，见喻霈在一旁无所适从，把她拉了过去，让她站在自己身边。
“你们早上几点钟上课呀？”女人问孩子们。
有个小女孩儿怯生生地说了一句：“八点。”
旁边的男孩儿推了她一下，说：“六点。”
女人愣了：“六点天都没亮吧？你们怎么走的上来？”
“可是老师说，要好好学习才能离开这里。”男孩声音洪亮，“我们要走出山脉，就要早点来读书，我们不怕早。”
女人又问：“那你们几点放学？”
这回大家异口同声地说：“五点半。”
“觉得学习难吗？”
“不难！”
“真棒。”女人说，“我能看看你们的课本吗？”
小男孩从书包里掏出几本书，递给她。书本保存的很好，封面用旧日历包了书皮，女人翻了几页，看见用铅笔做的满满的笔记，欣慰地摸摸男孩脑袋：“坚持下去，成为从大山里走出来的英雄。”
志愿者们走进教学楼，提前被叫回来的孩子们都整整齐齐坐在教室里，应该是被提前教育过，看见有人进来，脖子都卯足了劲伸长，但硬是不敢挪一下屁股。
小男孩是门口列队欢迎的人里较为年长的一位，喻霈猜测应该是高年级的班长，因为他充当了一个导游的身份，领着大家一层层参观。
这真是喻霈见过最简陋的学校了，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且一个班里有近八十个人，对于从小到大都生活在顶天四十多个人的教室里长大的喻霈来说，在看见这么拥挤的一幕时，第一反应是质疑的。
他们听得见老师的声音吗？
他们有足够的空间转身吗？
为什么不分成两个班呢？喻霈很疑惑，也问了出来，对着一直让她跟在自己身后的中年女人。后者很直白地说：“因为教师资源不够，一个年级只能配一个老师，这还是校长亲自教课的情况。”
“这个学校不在国家重点补助的对象范围里，它是企业名人献爱心时候捐的，国家也没有修路的补助金，货物资源很难跟上，既没钱也没条件……”中年女人说了一半看向赵小晴，“很少有老师愿意来。”
赵小晴笑了笑。
教室虽然小，但是如果忽略墙上和天花板上的霉斑，它确实非常干净，角角落落都被人仔细打扫过。喻霈走了一圈，站在一把桌子面前，伸手摸桌面刻的一行字：青（被划掉）清华！我来了！
她轻轻地笑了出声。
男孩儿领着众人去二楼的食堂，说是食堂，其实就是两个窗口，窗口旁边挂着板子，上面写着一周的菜式安排。桌椅非常少，直接能数出数量，六个桌子，每个桌子配两把长椅。
“你们每天在这里吃饭？”中年女人问小男孩。
“对，我们下山太麻烦了，中午就在学校吃，下午放学再回家。”
女人看了眼板子，说：“伙食还不错。怎么只有这么几张桌子？”
“我们自己带了饭碗来，打了之后去座位吃，老师才坐在这里吃。”
“这里菜好吃吗？”
男孩腼腆的笑了笑：“还行。”
由于放假，老师厨师都走了，食堂空荡荡的，没什么好参观，众人看了一圈就离开，碰上第一批回来的校长和志愿者们。
校长让男孩过去：“带赵老师看了学校吗？”
男孩脆亮的回答：“还没看完。”
校长对中年女人笑，客气道：“赵老师，是不是太简陋了点？”
“传教授业解惑，在什么地方都能进行，环境都是无所谓的。”赵老师说，“我给您带来一个新老师，我女儿，赵小晴。”
这事儿是真没和校长沟通过，突如其来的惊喜，校长都懵了。
“这地方……您女儿愿意来吗？”校长不确定地问。
“她主动要求的，下乡支教两年，要给校长您添麻烦了。虽然她大学刚毕业，学的是中文，但学校挺好的，她其他学科成绩也不错，当小学老师还是没问题的。”
赵小晴说：“锻炼锻炼吃苦的本领，在就业前先沉淀一下自己。”
校长很高兴，和她们母女聊了很多。
喻霈盯着赵小晴看了很久，在心里默默地收回了之前所有不敬的话。
东西都被运了上来，堆在一起，成了一个小山，孩子们排成好几队站在小山前面。
李雄光招呼喻霈过去：“来，孩子，咱们一块发。”
衣服只有两个码，大码和小码，塑料袋上有标注。毕竟是做善事，顾不上征集所有学生的尺码，只能肉眼看，个儿高的拿大码，个儿矮的领小码。
李雄光站在喻霈后面，拿着棉服递给她，她就递给排在她面前的这一队小孩儿。
“谢谢姐姐！”
每一个小孩接过衣服都会留下一句感谢。
喻霈看着他们天真纯朴，充满期待的笑脸，觉得手上的这件衣服万分沉重，仿佛里头塞的不是棉花，而是不远万里，从深山幽谷寄往繁华都市的厚重希望。
手心里忽然被塞进了几颗糖。
是那种过年时候买来放在家里待客的软糖，塑料纸都被捏变了形，有很明显被人珍惜过的痕迹。
塞给她的是之前在学校门口说八点上课，被小男孩推了一把的小女孩。她还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开口说道：“谢谢你，姐姐。”
喻霈手里攥着糖，恍然间被一阵力道击中，是磨平天际棱角的海浪，将深海里层层泥浆裹叠的岩石，击成一片齑粉的力道。
在平静又重复的浪声里，勾起了一丝铿锵的弦音。
她忽然找到了方向，在顶天立地的路上。
喻霈学着祁岸对她的样子，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说：“不客气。”
她脑海里面出现了一个画面，她是个巨人，站在一群弱小的蚁人面前，两只手拼命撑住倒下来的石块。石块的阴影下，蚁人们欢呼雀跃。
——她忽然很想保护一些人。
喻霈发衣服的时候，祁岸在清点运来的书，这些书部分是好心人捐助的，部分是他们筹钱购买的。书单没有统一，形形色色的书都不重复，所以不能让同学们人手一本。校长早先就整理出了一间用来放杂物的房间，把收到的捐赠书籍都放了进去，打算改成小型图书馆，让孩子们自由阅读。
清点完书籍，没有多久，衣服也都发完。孩子们领着新衣服高高兴兴的回教室，吵吵闹闹的聊着天。
李雄光在婉拒校长的午饭挽留——校长让志愿者一行人去村里的招待所吃饭。
有一些出乎意料的，喻霈很受这些山里孩子的喜欢，尤其是女孩，完全没有李雄光所说的胆怯，在回教室前围着喻霈，叽叽喳喳地提问。
“姐姐你是做什么的？你是老师吗？”
“姐姐你看过电影吗？我听说你们有电影院，有房子那么大的屏幕，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屏幕啊？”
“姐姐你知道外星人吗？我听说你们外面的城市里有外星人？”
“姐姐……”
喻霈出奇的有耐心，干脆坐在地上，一个一个，非常认真地回答着他们的问题。
她纠正着孩子们狭窄的视野，用手机给他们搜图片视频作例证，把小学到大学的整个过程的考试制度都讲给他们听，最后说：“也许中国的考试制度是有很多不好，但它可以说是最公正的一条道路了。姐姐送一句经常被人引用，对你们来说或许有些深奥的话给你们吧——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
孩子们有的听懂了，有的没听懂，陆陆续续都回了教室。校长正式带着志愿者们参观学校，在他一边介绍一边隐隐约约指出学校哪里不足希望得到解决的过程中，总伴随着孩子们忍不住伸脑袋探过来的目光。
离开的时候，有一个小男孩对着志愿者一行人大喊：“我要考清华！”
志愿者叔叔阿姨们都露出慈爱的笑容，喻霈和祁岸对视了一眼，祁岸笑着问她：“怎么了？”
喻霈突然就转过身，冲那个男孩大喊回应：“姐姐在清华等你！”
周围人顿时哄笑。
喻霈很笃定地对祁岸说：“我也要考清华。”
祁岸看她一眼，对周围人说：“笑什么笑，她考得上。”
在那一瞬间，喻霈觉得说出这句话的祁叔叔在发光。
仿佛整个世界都选择相信她。
坐回车里，喻霈还沉浸在自己做下的约定里，不停地问祁岸：“你真的觉得我可以考上清华吗？”
祁岸乐了：“你刚刚喊的不挺有自信吗？现在怎么怂了？”
“没怂。”喻霈说，“就是让你给我理智地分析一下。”
祁岸想都没想，就说：“考得上。”
“……你这么相信我的吗？”
祁岸承认：“你也不看看每天给你补课的老师是谁？”
“……”喻霈虽然无语但还是很感动，“我一定考给你看。”
“那我正经地跟你说一句，你要考清华，拿到状元也不一定能考上，你不能再和学校的人对比，你要无上限的提高。”祁岸说，“先超过我。”
听到这句话，喻霈被电滋了似的，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超过祁岸。
“我一定会超过你的。”她说，“一定会。”
祁岸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好，我等着。”
“你每年都参与这样的公益活动吗？”
“拿片面包给我。”祁岸冲面包袋努努下巴，“也没几年，我也工作没多久，最近两年才有闲钱。”
“哦。”喻霈拿出一片喂他，“你明年还带上我行吗？”
“求我啊。”
“求你。”
“……”祁岸看她，“这一趟对你有收获吗？”
喻霈又拿了一片叼在嘴里，说：“有。”
“说说。”
“我好像……”喻霈不知道怎么形容内心的感受，“看得远了一点。”
“就是，我想做点什么。”喻霈说，“其实我看出来了，校长对学校的现状有夸大，赵老师问孩子们几点上课，有个女孩儿说了实话，被掩盖过去了，大概校长事先就教好了他们遇到问题应该怎么回答。但是我能理解他的原因，他是不是想让你们捐钱修路？”
祁岸略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所以虽然无伤大雅地被骗了一点点，但我还是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等你有本事再说吧。”祁岸说，“别让父母承担你的选择的后果。”
“……我不是这个意思。”喻霈有点委屈，“我是说我要更努力一点，以后可以帮他们，不只是这座山，我想帮所有山里的孩子走出来，想拉一把所有无能为力实现的梦想。”
祁岸突然停下车，久久地看着她，然后伸手摸她的脑袋，说：“你这个梦想很大，你要付出百倍的努力，而且很可能到最后，你发现自己一个人都帮不了……”
“但是希望你能记住今天许下的诺言。”
“记住你是一个特别善良的人。”
“一个又善良又可爱的小家伙。”祁岸揪了揪喻霈的辫子，说，“不要被世界改变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hiluta的地雷X2，祁岸揪了揪你的小辫子，夸你可爱极了；刚吃完一顿肉的作者为了让你能抱得起，决定下一顿开始减肥。
这一章是不是超肥！是吧！然后就没有存稿啦！作者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有码字啦！天要塌啦！本来这一章的后面一部分是打算放在下一章的，但为了让你们看起来连贯，就放一起啦。
我不管，你们一定要夸我，因为我要开始疯狂码字！我不能没有存稿！
哦对，下一章有惊喜233333
话说为什么会持续掉收啊……我还没完结啊……好气哦。
第32章
大约是为了让徐婉清有个舒服的环境养胎，不闹幺蛾子伤人伤己，喻霈放假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没听见喻明宗让她回家住的消息。当然她也不想回去，不愿意重回那个乌烟瘴气的环境，和徐婉清斗智斗勇，也不愿意离开隔壁会解题会做饭，还会带她出去玩的祁叔叔。
她就每天待在家里，做做题，看看漫画，偶尔拉上祁叔叔出门溜达溜达，去广场看广场舞，或者不顾祁叔叔的阻拦，硬是要去他们警局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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