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州刺史府安顿下来,宋缜也往葱林关交接,宁熹在府里带孩子。一家子才到秦州来虽然宋缜身份尊贵,但除了杨家,其他秦州大小官吏都只是派人送了礼物过来,并不曾上门拜访。宋缜在秦州做官,但作为武将的刺史,宋缜与秦州其他官吏虽免不了有些往来,但过得去便可,不宜过于亲密,宁熹问过了宋缜的意思,便借着鹿儿太小,推掉了办一场宴会与人交往的计划。
宁熹不办,但人家办了,送了帖子,还真不能不去,何况下帖子的还是卢知府的妇人高氏。宁熹将帖子收下,让人准备了礼物,到了日子果真抱着鹿儿去了知府的府邸。
卢知府的府邸与刺史府有些距离,宁熹算好了时间出门,到达卢家不早不晚,嘴上还客气一下,道:“这个皮猴儿闹的,这会儿才到,卢夫人莫生我的气才是。”
宁熹当然是客气的话,高氏也没当真,只一面附和,一面夸鹿儿生得标志漂亮,将来必定是个大美人。
高氏如今四十出头,膝下两子两女,长子已经娶亲,孩子都打酱油了,长女也已经出嫁,次子也定了亲,只有排行第六的卢玉娟还待字闺中。今日高氏的长媳里外忙活着操办宴会,卢玉娟就跟在高氏身边,当日被高兰几句话刺激得翻脸的小姑娘,今日倒是乖乖的跟在母亲身边招呼客人,一派活泼娇憨的模样。
宁熹没打算跟卢家深交,与高氏寒暄了一番,便抱着女儿寻了个清静些的地方坐下。宁熹初来乍到,宋缜身为秦州刺史,与知府平级,更何况作为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宁熹身上的诰命比在座的女眷都高,虽然与人并不熟悉,也有不少人迎上来结交。
宁熹跟陌生人没什么话说,但前世生活的圈子,宁熹对这些交际手段并不陌生,她自己不多话,大多时候都在听人闲话。女子多的地方难免是非多,当日方兰跟卢玉娟和杨玉娇在茶楼闹了一场,闲话就传到了如今尤其方兰今日没来,就引出了今日的议论。宁熹当日在场,那一场闹剧在宁熹看来也就是积怨不少的三个小姑娘吵了架,可到了这许多人口中就变了味儿。又说高家攀上了刺史府,又说杨玉娇攀着卢玉娟要给卢三做妾的,还有个不长脑子的,问宁熹道:“那方兰,是不是要给夫人做妹妹啊!”
妻妾之间,常做姐姐妹妹的称呼,那嘴快的话音刚落,旁人都安静下来,有的还默默地移开了目光,不敢看宁熹的脸色,毕竟,哪个嫡妻会喜欢丈夫纳妾的,哪个不得不纳妾的,会乐意旁人冒冒失失的追问。
宁熹看了说话的人一眼,说话的是卢元超的妻子魏氏,卢元超没有官身,魏氏自然也没有诰命,卢家兄弟同住着,管家的事轮到了侄媳妇杨氏,她都没沾到半点,魏氏一直都是嫉妒高氏的。而宁熹确实没招惹到她吧,可宁熹与她儿媳妇差不多大的年纪,人人都恭恭敬敬的喊夫人,到了她,都是喊太太,她是既不满又嫉妒。
这话说出口,魏氏就后悔了,卢元超兄弟的母亲还在,虽然不管家事,但对两个儿媳妇一向严厉,何况她与长嫂也合不来,若是长嫂去上上眼药,说她得罪了宁熹,无疑她是少不了一顿责骂的。然而话说出口了又收不回来,魏氏后悔归后悔,想着宁熹恼怒或难堪的表情,还是忍不住快意。
宁熹读不出魏氏心里的想法,虽然子虚乌有的一件事不至于叫她与宋缜置气,但她哪里听不出魏氏幸灾乐祸的语气来。宁熹自小是娇宠大的,虽然不至于像韩香一样骄纵不讲理,但也不是个吃了亏暗自咽下去的,当下看了魏氏一眼,道:“听说,方大姑娘的事是卢二太太牵的线,怎么,这是想给方三姑娘牵线?”
“……”沉默的人差点忍不住扑哧一笑,一个圈子里走动的,给人家拉媒牵线的也不少,两家若是结了亲,人家还会送一份媒人礼,但给人家牵线做妾就不同了,在旁人听来跟拉皮条也差不多,何况另一个人物方兰还是官家千金。然而宁熹口中所说,还真有些捕风捉影的传言,早前方梅跟了那位贵人,还真有魏氏给人牵线的传言,这话分明是说,都知道是捕风捉影的流言,魏氏还专门拿来问宁熹,安的是什么心!
魏氏只觉得自己的脸被宁熹打得火辣辣的,因为卢知府的缘故,她虽不是正经官太太,在秦州走动,让人也都给她几分脸面,没想到宁熹初来乍到就给她这么个难看,魏氏话没说出口,心里却将宁熹记恨了一回。
宁熹并不在意魏氏的记恨,知道她是卢元照的弟媳,宁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她交好,就算是卢元照的妻子高氏,宁熹也没打算深交,更何况魏氏在卢家还未必有多大的脸面。
魏氏丢了一回脸,在这里也待不下去了,憋着气起身,往别处去。魏氏一走,气氛又活跃起来,有故意巴结宁熹的,凑到宁熹身边,道:“宋夫人可别将卢二夫人的话放到心里去,那方家,因为高梅那破事,名声早就烂到天边去了。出了一个跟人私奔做妾的,其他人能有什么好的,别看方家二公子考中了探花,至今都还没说定亲事呢,更别说方兰了!”
这人这么一说,便有人在旁边附和,“是啊,先前方兰看上了卢三公子,还嘲笑杨家姑娘不过是个主簿之女,也敢肖想知府家的公子,自诩官家千金,就等着卢家上门提亲呢。方家不过是小地方的穷书生上来的,卢家可是名门世家,卢家儿媳自然也是世家千金,那卢家定下了杭家千金,那方兰就到处说卢家嫌贫爱富,后来方梅出了事,才安分了些。”
宁熹先前见过方兰一回,当时只觉得她心性不稳,又太过刻薄,听说她姐姐的事连累一家子的名声,还有些理解她的心情,没想到方兰在秦州风评这么差。这些人的话或许有夸张之处,但多半还是真的,这样一来,宁熹越发觉得,那位方同知连儿女都养成这样,在仕途上恐怕也走不远。
宁熹听着这些话也不做评价,人家说过了方家,倒是顺道提起了带走方梅的那位贵人来,宁熹听到刘敬棠的名字,差点一口水喷了出来。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六章 债有主
福王府在京城地位尴尬,大多数官宦人家都会避讳跟福王府有往来,所以别说让人捧着,嫁女儿娶媳妇都不容易。福王世子虽然正妃侧妃,但在隆盛帝眼皮子底下也十分顾忌,有名分的妾室也只有白夜歌一个,没想到到了秦州,一个从四品同知的嫡出千金,竟然会不明不白的跟了刘敬棠私奔。
不过想想也是,京城人都知道福王跟隆盛帝的那点恩怨,在大多数人看来,隆盛帝迟早是要除了福王府以绝后患。但远在秦州,最高的官员也就是秦州知府和刺史了,福王世子是亲王世子,皇亲国戚,在旁人眼中自然是值得巴结的贵人,这许多人提到方梅,虽然是鄙夷的态度,可宁熹也隐约听到些酸意,方梅此举丢人归丢人,到底是攀上了王府啊!
说着说着,先前说话的妇人便问道:“宋夫人是从京城来的,不知可见过那位福王世子,我听说,那可是十分俊朗的呢!当时知府大人邀请刘世子去城郊秋猎,听说世子骑射俱佳,我们秦州子弟远远不及其一二!”
宁熹回想了一下那位堂姐夫的模样,平心而论,刘敬棠的模样确实不差,毕竟福王本人长相就十分出众,福王妃据说年轻时也是位大美人。但大约是福王府地位尴尬的缘故,福王妃总是超然世外的居士模样不说,刘敬棠也没什么精神气,长相再好也是白搭,宁熹还真想象不出刘敬棠意气风发的模样。
那位夫人也没有听宁熹细说的意思,提了刘敬棠,便又提到卢玉娟,还说卢知府原本有意将卢玉娟许配给刘敬棠,听说刘敬棠已经娶妻,又不愿委屈女儿做妾才作罢。宁熹在旁听得微微扯了扯嘴角,卢家是名门出身,卢元照又曾在京城读书赶考,对福王府的事就算不十分清楚,大约也知道一二,若是做世子妃,卢元照或许还会考虑,但做妾,自然是不会愿意的。
那位夫人絮絮叨叨的从方梅说道刘敬棠,又从刘敬棠说道卢玉娟,在她还想多说说卢玉娟的时候,卢家大少奶奶寻了个理由将人拉走了。坐在她旁边,一直没机会说话的少妇终于吐了口气,道:“可算走了,每回来知府府上做客,只要二奶奶在,旁人都得听她说。”
宁熹这才知道,那位便是魏氏的儿媳,卢家二少爷的妻子柳氏。卢家大少奶奶是卢家世交的女儿,而这位二奶奶,则是卢元超一位商场上的朋友的女儿,两人交情甚好,于是做了儿女亲家。柳氏此人也没有更多的毛病,就是话多,加上卢元照的妻子不愿意掌家权旁落到二房,也不叫柳氏管事,柳氏没什么事做,每逢宴会必然跟客人聊得热火朝天的。
下午宴席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宋缜来接宁熹和鹿儿,顺便见一见卢知府一家,表示宋缜虽然没来,但只是因为事务繁忙,并没有看不起卢家的意思。且不管宋缜这番话有几分真心,还是单纯来接宁熹母女回家,卢知府一家自然表示十分满意,至少宋缜这个刺史并没有与卢知府作对的意思。
宋缜还真是专门过来接宁熹和鹿儿的,在葱林关呆了好几日,宋缜最惦记的就是宁熹和鹿儿,回府听说宁熹带鹿儿出门做客了,宋缜等了一会儿,到底忍不住跑来接人。宁熹将鹿儿送到宋缜手中,初来乍到,何况宴会上人又多又杂,宁熹大多时候都把鹿儿抱在怀中。鹿儿养得好,虽然比起这个年纪大多数的婴孩来说不算胖,但分量也实在不轻,宁熹抱了大半天,实在有些累。
鹿儿开心的抱着宋缜的脸啃了一口,一双小手便要去抓宋缜的头发。宋缜回府洗了澡,出门时打理了头发,但也没有像平时一样全部束起来,敏捷的躲过了鹿儿的小爪子,宋缜心有余悸的拢了拢头发,道:“傻闺女,这么久没见你爹,就这么欢迎你爹啊!”
鹿儿听不懂宋缜的话,咯咯笑得正欢,宋缜抓了一只兔子布偶塞给鹿儿玩,转头对宁熹说话:“昨日接到京城的家书,说宁家哥哥考中了进士,做了翰林编修。”
方家都收到喜报了,宁熹料想,家书走得慢些,想来也快到了,不过听说兄长做了翰林编修,宁熹叹了口气,道:“哥哥文武双全,做个翰林编修,总觉得可惜了!对了大哥呢?有没有考中?”
“只中了从进士,三叔寄来的书信里只提了一句,说祖母正张罗着给大哥说亲。”宋缜跟宋纩不十分亲厚,宋纩的消息他留心了一下,至于宋纩学问如此还是没有考好,倒是没有更多的留心。
宁熹不大清楚宋纩学问如何,但去年到今年宋纩院子里出了那么多事,虽然受损更多的在女方,但对宋纩不可能没有影响,至少宋纩这亲事就不好说。若说宋纩作为国公府的公子,同进士功名虽不及进士,但有宋家做后盾,不愁没有前程,要想说一门好亲也不难,但谁叫宋纩连着休了两房妻子,许多人家自然都会挑剔。
宋缜对此不置可否,宋勇夫妇虽不是害死他兄长、气死他母亲的仇人,但这么多年也并不清白,更何况恨了这么多年的人,就算是证明了他们清白,他也生不起半点好感。至于宋纩兄妹,他虽不至于迁怒,但也没有亲近,顶多就是没等着看宋纩的笑话罢了。
宁熹倒是有些好奇,“三叔有说祖母看中了哪家姑娘吗?”
宋缜摇摇头,道:“三叔没提,只说咱们这边离青州近,祖母嘱咐了,说叫咱们留心些,别让二叔、二婶随便给四妹妹定下亲事,也别叫他们知道祖母准备给大哥低聘一门夫人,省得再生出事端来。”
宁熹点点头,表示她记住了,宋纩连休两房妻子,再加上文素的事闹了一回,宋纩想要娶一门高门妻还真不容易,倒不如放低要求,寻一房品行好的。
那一场宴会之后,宁熹跟秦州官吏家的女眷算是认识了,宁熹要看孩子,不常出门,但并不妨碍别人到府里来拜访。平白无故的,就算人家身份不及宁熹,宁熹也不好说不见,应酬也并不比出门交际的少,等好容易清静些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里了。
宁一洵的婚事定在十一月中,宁熹才离京一个多月,不可能大老远跑回去参加兄长的婚礼,只能仔细的准备了礼物,让人送回去给兄长。这头礼物刚刚送出去,街上便传来热闹的锣鼓声,宋缜正好在家,也不用差人去看,便道:“想来是方以竹回来了。”
考中进士是极难得的事,方以竹考中了探花更是不容易,不说方以竹自己想不想炫耀一下,方家背了那么多坏名声,有机会扬眉吐气自然不会错过。
宁熹这才记起来,前两天还收到方家夫人的帖子,邀请她今日一起出门喝茶。短短的时间里宁熹摸不清秦州官眷们的底细,不会跟谁过于亲近,像这种喝茶听戏的邀请,宁熹多半都以孩子小为由推拒的,自然也不曾深想方夫人请她喝茶还有没有别的想法。如今看来,方夫人请她喝茶是个由头,无非想炫一炫中了探花的儿子罢了。
“堂堂从四品同知,儿子不过考中个探花就这般炫耀,眼皮子未免太浅了些。”宁熹撇撇嘴道,她跟方家没什么仇,但也没什么好感,何况考中状元确实值得庆贺一番,探花倒是没有那么高的含金量了。
宋缜摇摇头,道:“方同知何止是眼皮子浅呢!”
“怎么?”
“我到刺史衙署上任,方同知递了帖子拜访,先是送礼攀交情,接着又莫名其妙说我坏了他女儿的名声,叫我对方兰负责。”宋缜说起来脸色就不大好看,他小时候一直觉得二叔要害他,对人防备心也更重一些,这些年做到今日的位置,形形色色的人遇到过不少,还是头一回遇到拿着莫须有的流言威胁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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