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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头奴——臧白

时间:2018-02-21 11:49:22  作者:臧白
 
    姜黎睡得不沉,如意在窗下一出声她就醒了。听说是沈翼回来已经入了府,忙从床上坐起来,一时间便醒了彻底。她还没来得及应如意的话,就又听她在窗下道了句:“二爷。”原来人已经到门前了。
 
    姜黎没有什么举动,披着一头长发坐在被子下,转头看沈翼进房又关起门。她房里总会在角落留一盏灯,弱弱的光线,在沈翼进门后就能看到他。她看着他脱下身上斗篷,去暖炉边驱去一身寒气,伸着两只手在暖炉边烤。眸子虽片刻不离他身上,却是一句话都不说,就那么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沈翼也看她,眸子探究,而后问了句:“傻了?为什么不扑过来?”
 
    姜黎牵了牵嘴角,要说话的时候如意和阿香拎了热水进来,又被打断了。热水都是兑好的,这会儿各处倒上,两人便出了房间,让沈翼自己洗漱,留他和姜黎单独相处。这时候已经是过了半夜,两个人能在一起的时间并没有多少。
 
    姜黎没有说出话来,便又这么瞧着,看着沈翼洗漱。她眼里看着沈翼,心里想着另外一些事,而脑子里计算着还有多久天就亮了。之前他夜里过来,在她房里私会,都觉得是难得的时光,十分珍惜,也觉甜蜜。然这一回,分别了约有半年多,她却没有半分那样的心情。
 
    沈翼隐隐能觉出来姜黎有些不对劲,但看她目光一刻不离地盯着自己,又觉得她怕是太想自己了,所以这会儿多看看他。他洗漱罢了自去姜黎旁边,抬脚拉起被子进被子里去,把她抱在怀里,问她:“看够了没有?”
 
    姜黎低下眉来,“看够了。”
 
    分别那么久,有许多话要说,但比说话更急切的还有另一件事。沈翼去拉她寝衣的系带,气息灼热地凑到她面前。她微微往后缩了两下后,便往他唇上凑了过去,回应他的动作。而后在快感里沉沦下去,脑子里什么都不用再去想,也巴不得就这么溺死在这如潮水般的欲-望里。
 
    然欲-望是溺不死人的,在激情褪去之后,身体还会产生无尽的空虚感。在做那事的时候沈翼就感觉了出来,看出了姜黎在发泄,她入情到几乎要毁灭自己一般,一直把自己所有的精力体力都消耗殆尽才罢手。因为她这样,沈翼在最后关头没能忍住,把东西留在了她体内。
 
    那时姜黎脸边的发丝已经湿了透,贴在脸侧额际,汗水顺着雪白的脖颈流下去。她眸子里尚还有水雾没有散尽,死盯着沈翼的眸子,问他:“记住这种感觉了吗?”
 
    沈翼到这里也终于知道他的感觉不是错觉,姜黎就是不对劲。他看着她的眼睛,心不自觉地往下沉,便是急迫地想提拉起来,也是无力提起的感觉。他在她眼睛里,看到了绝望和放弃。
 
    姜黎不回避他的眼神,还是盯着他,眸子已经变得清明。看着他要说话,姜黎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忽起身开始穿衣裳,清清浅浅地说:“天都快亮了。”
 
    因为天快亮了,所以没有必要再合眼睡觉。她们之前私会,有的时间也都不多,这一晚则更少。沈翼也穿起衣裳来,看着她去到月洞窗下的炕前站着,眼睛看着窗外。虽然心里觉得不好,他还是过去从背后抱住她,轻声问她:“怎么了?”
 
    姜黎不说话,微合眼睛往他怀里靠靠,而后转身拉他一起上炕。之后便是沈翼靠着数几个引枕半躺在炕上,姜黎躺在他怀里,月洞窗很大,两个人面向窗外,能看到满月如银盘,银杏树上已经没剩几片叶子。沈翼裹着棉大氅,把姜黎整个包在自己怀里,与她一同看窗外的夜空。
 
    沈翼抱着怀里的人,抱得很紧,因为心里已经有了不踏实的感觉,觉得一撒手怕是就再抓不住了。姜黎却看着银杏树顶端的月亮,嘴角微微弯着,与他说话,问他,“成安郡主走了么?”
 
    “走了。”沈翼躺着不动,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也是因为这样,他之前想像说家常一样问姜黎留在京城这几个月过得好不好这话都再问不出来。他变得小心翼翼,只还柔声是问她,“你到底怎么了?跟我说,是不是我娘她……”
 
    姜黎没让他把话问完,她眼睛盯在树梢顶端那轮明月上,打断了他的话又问:“她哭了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一辈子都回不来。到了那里,没亲没故,就自己一个人,也不知道自己嫁的人是什么样,不知道好不好……”
 
    沈翼没办法把自己想问的话继续下去,只能顺着她的话说:“没有哭,很平静。”
 
    姜黎目光不动,却花了眼睛,看着那轮原本边线明晰的月亮,也看出了重重叠叠的光晕。看了许久,才又开口说:“沈翼,我好累……”
 
    说罢这句后,是片刻的默声,而后姜黎又接着说:“你走后我就一直在盼着你回来,盼了好久,夏天秋天都盼过去了。现在你回来了,我却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你知道么?我很不喜欢现在这个样子,只有在夜里才能等来你,却也不知道你哪个夜里才会来。等的时候,就看着油灯一点点烧干灯芯子……把你等来了,却呆不了多久,就要看着你走。你总是急匆匆地来……急匆匆地走……”
 
    沈翼听着她说话,心房一点点皱缩。他看着外头的那轮明月开始慢慢消隐光线,东面已有微微亮光,天确实快亮了。大氅下,他捏着姜黎的手,跟她说:“对不起,是我让你委屈了,我待会回去就跟爹娘说,找官媒来这里提亲。”
 
    姜黎嘴角弯起的弧度更高,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决绝的话堵在嗓眼儿里,想说却说不出口。而后嘴角也再勾不上去,嘴唇微微颤抖起来。她忍住鼻腔里的酸意,拨开大氅,从炕上下来,坐在炕沿儿上,背对着沈翼,说了句:“你该回去了。”
 
    窗外的月亮越来越虚,预示朝阳即将从东面升起来。沈翼听得出,姜黎这话不是在告诉他时间到了,而是在撵他,和以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心里凉意森森,有些慌措起来,却还要装着听不懂。沈翼的举动里带上了讨好,从背后抱住她,在她耳边央求:“阿黎,你不要这样……”
 
    姜黎低下头来,把头埋得极低,感受着自己的背后贴在他的胸膛上。她不想哭,眼里却还是汪满了眼泪。她不敢面对他,忽而声音也软下来,带着些微的哽咽之音,说:“沈翼,我们分开吧。”
 
    沈翼抱着她的胳膊僵住,半天挤出两个字,“阿黎……”
 
    “你别说话,听我说。”姜黎低着头,不让他有开口的机会,自己又继续说:“分开后,听你娘的话,去找个合适的好媳妇儿,安安心心把孩子生了。成家之后,要好好对你的妻子,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你成亲后,我会去求皇上,让他老人家给我配个合适的人,所以你不用担心我。这辈子能遇到你,是老天爷给我姜黎的最大的福气。但我福气太薄,没办法跟你在一起一辈子……”
 
    说到这里,姜黎的声音哽住,好半晌,又挤出下头的话,“你娘说得对,我命里就是克你的,我们从一开始认识就是个错误。如果没有我,你的人生应该是最圆满的样子,不会三灾六难。我现在想通了,我不应该再耽误你,也不想再这样下去。”这些都是违心的话,真话窝团在她的尾音里,她说:“我以为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以为我能坚持住……”
 
    结果,她还是向现实低头妥协了。
 
    话说到这里,沈翼的胳膊上已经松了劲。姜黎从炕沿儿上起来,下了脚踏走去门边,还是背对着他,说下最后一句话:“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沈翼看着她说完话抬手扶上房门,知道她要走,便着急叫了声:“姜黎!”
 
    姜黎欲拉门的动作顿住,余光看着他从炕上下来。心里疼得厉害,眼泪蹦落,却还是没等他到自己旁边,就狠下心开门出了房间。出去后便裹紧身上的衣衫,咬死了嘴唇,去到阿香和如意的房里,钻去阿香的被子里,把满是眼泪的脸埋进她肩窝里。
 
    在沈翼的大嫂王氏上门后阿香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姜黎会在沈翼回来的头一晚就下狠心做了断。她心疼姜黎,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却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如意从被子里冒出头来,往她这边看了看,也是什么话都没说。
 
    而沈翼一个人留在正房里,站下炕下,身子半僵,仿佛失了魂魄。窗外的月亮越来越虚,一直虚到全部隐没在太阳的光线里。沈翼没有等到姜黎再回正房,他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她说过的所有话,归结起来,都是一个意思——她已经放弃了,不留余地。
 
    在太阳渐渐高起的时候,沈翼像只人偶一样穿好内外衣衫,披上斗篷,去马厩牵上马,走府邸后头小门,离开了公主府。他不能再久留,姜黎的名声不允许。马蹄声在清晨的巷子里哒哒地响,显得格外苍凉。路过早市,所有的喧嚣声隔绝得很远,在耳边,却更像在另一个世界。
 
    他回去沈府,门前下马,有小厮上来给他请安,笑得阳光灿烂,说:“二爷回来啦。”
 
    他看不见听不见,进门不去给沈老爷沈夫人请安。他找到双喜,问她:“在我离开的这些日子,太太对公主做了什么?”
 
    双喜看他的样子不寻常,面色极度暗沉,但又想着不该挑拨离间,便不知道说还是不说。沈翼眼睑微垂,没有太多的耐心,只低声声又说了句:“说。”
 
    没有多狠戾的语气,却让双喜背后升起一片寒气。她战战兢兢,只好如实相告,说:“您走后的头几个月,公主殿下让如意给太太送了许多东西,但太太都没要,说公主府的东西消受不起,尽数给退回去了。本来公主殿下还要来看太太,如意跟我说的,但因为太太一直不待见她,就没来。一直到一月前,太太又让大奶奶去了公主府。不知道说了什么,听如意说,自那后公主殿下就没笑过。”说到这里小声,“奴婢知道的,就这些……”
 
 第84章 出征
 
    沈翼听完双喜的话,就没有再为难她,对于大致情况自己心里已经了然——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沈夫人让他和姜黎的关系走进了死胡同,所以姜黎选择了放弃。心里的无力感转化为隐隐的愤怒,却不知该向谁发。他出房间,正碰上来找他的沈煦。原来从下人那里听说他回来了,特意来看他。
 
    沈煦看他出房间来,自笑着跟他说:“回来也不声不响的,走,一块儿给爹娘请安去。”
 
    沈翼脸上表情沉静,却是暗涌在心里。若是寻常时候,该是和沈煦说说笑笑的,但他眼下笑不出来。他听沈煦在耳边闲说话,一句都没有听清楚他说的什么。两人去到上房,这会儿沈老爷也还没去任上,正好一家相聚。
 
    沈翼和沈煦给二老请完安,沈夫人见着沈翼回来很是开心,自然跟丫鬟说:“把大爷二爷的饭也拿过来,早饭在这里用。用完了,爷儿仨一起去任上。”
 
    丫鬟应声去厨房拿饭,一家四口已经在桌边坐了下来。沈夫人因儿子回来高兴,有许多话说,一时停不下嘴来,问沈翼这个问沈翼那个。沈翼兴致却不高,回答得敷衍,不一会儿下来就扫了桌上的喜乐气氛。
 
    沈煦也觉出了尴尬,自拍他的肩,打圆场说:“有半年不见了,这是什么样子,爹娘该不高兴了。”
 
    沈翼敛目,到底是没忍住,忽抬起头来看向沈夫人,用质问的口吻说:“娘让大嫂去公主府说了什么?”
 
    这一句话出来,桌子上原本微冷的气氛便彻底冷了下来。沈夫人嘴角本来还有些笑意,听完这话的瞬间笑意全无,面上浮起恼色。她也看着沈翼,这一瞬间,只觉得心寒。他出去办事半年多的时间,回来了与父母大哥没有欢喜的样子,竟然上来就质问她这话。所以心里心心念念的,只有那个女人?不管是亲爹还是亲娘,还是大哥,都比不上那个女人?现在怎么,要因为那个女人忤逆不孝了?
 
    沈夫人与沈翼眼神对峙,沈老爷和沈煦也在沈翼问完这话后顿住了,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话来。桌上冷场片刻,沈夫人便开了口回沈翼的话,字字清楚,“让她死了进我沈家的心!”
 
    沈翼的眸子黑下去,脸色也暗沉到极点。沈煦这会儿回过神来,忙伸手去拍沈翼的肩,打圆场地呵斥沈翼,“怎么跟娘说话呢?怎么,还想造反不成?”
 
    沈老爷这时候自然也是维护沈夫人的,跟着说他,“跟你娘好好说话。”
 
    若不是孝道压着,沈翼怕是早把面前的这张桌子都掀了。他从来都不是个死木的人,自觉没有愧对自己的父母,对他们从来也没有不孝过。可就是姜黎这件事,不管怎么委曲求全,始终都没办法让沈夫人接受。现在她更是亲手掺合,直接拆散了他们两个人。他一想到夜里姜黎跟他说的那些话,就觉得心里有刀子在扎。那种无奈,那种喘息都能感觉到的心痛,几乎让他发狂。他接受不了,没办法按她的意思去娶个自己面都没见过的女人,更不可能给她生下孙子来。一想到后半生要与姜黎同城陌路,或许还要看她嫁给别人,就觉得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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