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笑意盈盈的慕婳抬起一脚直接踹在他肩上,咔吧一声,男人闷哼呼疼,捂着碎裂的肩胛骨,阴沉的脸庞满是冷汗。
不仅是他,旁人听到那清脆的响声都觉得骨头疼。
慕婳从来就不是打嘴仗的女孩子,更不会有耐心同敌人摆事实,讲道理,争出个高低胜负,一言不合,她就会动手。
“你是瞧不起我吧,一定是的,认为我只是个粗鲁的女孩子,没带脑子,你半真半假的说上一通话,我就会相信你一切同你没有任何的干系。”
慕婳再一次抬脚踩住男人另外一只手的大脚拇指,
“你说你读书不成?指腹的茧子从何处而来?你说你只是书院的杂役,程大学士的侄子对你态度谦和,隐隐以你马首是瞻。”
她脚下用力,男子汗水片刻湿透了衣衫,大颗大颗的汗珠滴落地面。
“我方才废了你持剑的手臂,而你这条写字的手……”慕婳居高临下,轻声问道:“我听师傅提过,只要废了人的大拇指,便再也提不起笔来,我一直没碰到过读书人,也不知师傅说得准不准,不如在你身上试验一把?”
“不。”男人面容惨白,“慕小姐,我说得句句都是……不,慕小姐请脚下留情,我……是,陷害陈四郎的计划是我想的,那女人是我让木瑾找来的,她不是良家女子,只是青楼中的一个丫头,染了脏病的妓女。”
“木瑾用十两银子给她赎身,等同买下她的性命,命她宛城,制造机会偶遇陈四郎,这些事都是木瑾一手操持的,我并没有说谎。”
慕婳冷笑道:“十两银子就买下女子的性命?脏病怎么了?不是你们这群臭男人好色,她会染上脏病吗?你嫌弃妓女腌臜,怎么就不去想想你们在她们身上取乐的事?”
女子只能沦为男人的玩物?!
她只能顾好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其余的事,她根本管不了,但是她对残忍的现实无奈,不等于看到无辜的女子被人当做工具随意的践踏。
哪怕那个枉死的女子是个卑贱的青楼女子。
男人的拇指生生被慕婳踩断。
红莲长公主眸子闪烁,柳三郎一派云淡风轻,丝毫不觉得意外。
果敢洒脱的慕婳令人心折,然慕婳的善良大度却令柳三郎心动,她尊重每一条生命,尊重每一个人,又不会因为善良而没有底线和准则。
男人拇指被废,突然大声哀嚎哭泣,同方才被踢碎肩胛骨时完全不一样,赤红的双眸浮现着疯狂和怨恨。
“我喜欢你的眼神,这才对嘛,否则我欺负你,又有什么意思?当你用无辜的女子的性命做陷阱时,女孩子死前的目光肯定和你一样的。”
慕婳丝毫不畏惧他染血的眸子,也不怕男子寻她报仇,声音一如既往的清亮恬淡,“她在你眼里是腌臜且为微不足道的蝼蚁,你……也是我眼中的蝼蚁!”
男人低吼道:“就为了一个青楼贱人?你竟然毁了我所有的希望?”
他说不上是后悔,还是悲伤委屈。
这辈子从没想到会因为一个卑贱的女人而失去一切。
“柳三郎,你去找个笔把他方才说得写下来。”
慕婳毫无自觉的吩咐,而魏王殿下的儿子,皇上最为看重的侄子,二话没说出门去找笔墨,甚至不曾吩咐跟他一起到宛城来的仆从。
皇宫的侍卫们也见过不少的京城贵女,连被太后娘娘称赞的嘉敏县主都没这等气魄,骄纵的魏王妃都不敢直接指使魏王殿下。
柳三郎是个软弱的人?
别逗了!
侍卫们一直跟在柳三郎身边,虽然不清楚柳三郎君子面容之下的心情,但是能同皇长子等皇子,朝臣侃侃而谈,不卑不亢,他绝对不是听话的。
皇上有时都奈何不了柳三郎啊。
“你把他的口供送去县衙?”慕云的锦衣卫身份不适合做口供的证人,可以说在场的人中,只有柳三郎是最合适的。
无论何时,婳婳总能维持清明,迅速做出最为有利的决断。
“宛城县令同程门中人关系匪浅,没有他默许,陈四郎明显疑点重重的案子,不会做成证据确凿的铁案,我记得他以前很欣赏陈四郎的,还曾主动帮助过陈四郎。县令一反常态的原因,不是他不喜欢陈四郎的才学了,而是有人保证会给他更多的好处。”
慕婳睨了一眼程易两人,“把证据送给宛城县令,他也会当做没有看到,或是认为我私设刑堂逼供。”
此时柳三郎已经拿着写满口供的纸张走进来,在证人处清晰般写着他的名字,他没等慕婳再吩咐,弯下腰抓起男子的拇指,沾着地上尚未干涸的鲜血,在纸张上按下指印。
旋即柳三郎递给慕婳,一如他只是做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儒雅依然,君子依然。
然而无论是侍卫,还是锦衣卫,都不由得心头冒着凉气,看向风光霁月的柳三郎目光中带着一抹慎重。
锦衣卫以严刑逼供闻名,还是不如柳三郎宛若寻常让人按手印。
慕婳收好纸张,“你派两个人押着他们,咱们立刻动身去京城。”
柳三郎点头道:“的确该去一趟京城书院了。”
两人目光相碰,慕婳见到他眼里的温柔和纵容,这感觉……有点奇妙的感觉,随之柳三郎恢复寻常,慕婳也只当自己看错了。
“姑姑,你再派个人去把陈四郎在牢房中写的东西拿过来,要悄无声息的,别惊动了县官。”
“好。”
红莲长公主绝对是有热闹不怕事大的主,自从同太后娘娘对抗之后,她已经许久没有似今日这般兴奋了。
她挑中的女孩子,不闹则以,一闹必然震惊天下!
这才是她选的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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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报仇
陈四郎倘若继续在大牢中悲伤秋月,他也不会是慕婳听过的旷古烁今的六首状元了。
红莲长公主的人可以悄无声息进入宛城大牢,找到陈四郎,并拿走他所写的文章,唯一帮不上忙的人只有慕云。
他锦衣卫十三爷的身份太耀眼,总会得很多人的注目,显然不适合。
“二哥,你帮我打听一下……”慕婳指了指靠在墙壁上的女子,“问清楚她口中的二当家在何处?”
柳三郎微眯眼眸,一道寒芒射出来。
慕婳不是不能对女子动手,而是不让二哥为自己做点什么的话,二哥心情肯定不大好。
“问清楚你待如何?”慕云丝毫不怀疑手下逼得口供的能力,“二当家在江湖上算个人物,在我面前他就如同土狗,随便处置了也就是了。”
慕婳摇摇头道:“横竖我同柳三郎一起进京,就算城门关了,柳三郎也有本事叩开城门。”
柳三郎微微颔首,证明慕婳所言非虚。
红莲长公主怔了一瞬,神色晦暗不明。
慕云难掩震惊,皇上到底有多宠柳三郎?
那可是帝都的城门。
城门落了锁之后,任何人没有皇帝的首肯都进不去京城。
红莲长公主送给慕婳的手串可以进得去皇宫,却无法让落锁的帝都城门重新开启,毕竟她只是长公主,而非帝都的主人——当今圣上。
柳三郎这份恩宠,不单单是皇上宠爱看重他,更多得是皇上很信任柳三郎,愿意把这份连皇子都没有荣耀交到柳三郎手上。
“最近两年,皇上不再纵容御史对他说三道四了,以前皇上哪怕多宠爱哪位后妃多几日,御史都会上折子说皇上不该偏宠后妃。”
红莲长公主话锋一转,“不过这次皇上把出入京城的特权给三郎,御史台少不了上书信规劝。”
“您多年远离京城,没有再见过陛下,自然不大了解陛下。”
柳三郎勾起嘴角,毕恭毕敬的说道:“御史仍然有闻风奏事之责,他们思虑不周全,说错了话,皇上对御史多有宽容,皇上这份宽容,令御史们认识到以前妄图干涉皇上决定是错误的,御史台已经很久没有呈上奏折规劝陛下。”
红莲长公主幽幽长叹一声,“皇上让我都不敢认了。”
“皇上乃天子,龙威虎步,万民敬仰。”
柳三郎流露出敬佩之意,敬佩皇上的深谋远虑,和皇上的心胸,然而倘若哪位大臣觉得皇上孱弱,好糊弄?
那人绝对小看了皇上。
孱弱宽和,不意味着皇上就准许大臣们忘记君臣之道。
慕婳道:“我只是要二哥找到二当家而已,你们怎么扯到皇上头上去了?这话题偏得都没边了。”
略带几分抱怨令柳三郎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二当家?”
“你跟着去看不就明白了。”
慕婳故意卖个关子就是不愿意把话都说明白了,让柳三郎意外吃惊的画面一定很美。
在他们说话斗嘴的功夫,锦衣卫已经问明白二当家藏身何处,被惊变喝傻的妇人,交代极为详尽,根本没让锦衣卫耗费多余的力气。
慕婳率先从屋子里走出去,柳三郎和慕云互相对视一眼,两人几乎同时抬脚追上去,红莲长公主轻笑一声,“看到没?他们两个是人杰了吧,不是一样跟在慕丫头身侧?就他们这份眼力,你也要多学学他们。”
已经返回主人身边的少年扶着长公主向外走,并没有回主子的话,他无需跟着慕小姐,他的主人永远都是长公主!
“你把木瑾安排好了?”
“您放心,他死不了。”
少年低声保证,“慕小姐对木家好似另有安排,否则也不会再同夏老夫人谈合作事宜了。”
红莲长公主微微一笑,“只要木瑾不死,别让我同慕丫头无法交代就行。这畜生着实让我心烦,还有那个三小姐……”
“主子,这事您最好别再插手。”
“哼,不插手?让永安侯夫人继续算计慕丫头?”红莲长公主冷哼连连,“我都没记住这么个小角色,竟是能嫁给永安侯,还想让她女儿嫁去魏王府不成?她想攀附魏王的儿子,我是不管的,但是她再敢伤慕丫头,我绝不容她!”
“慕小姐只怕更希望自己亲自教训永安侯夫人,她不是指望您帮忙或是保护的小女孩。”
少年不信主子看不明白,只是主子太喜欢慕小姐,容不得旁人亏待慕小姐一丁点。
红莲长公主语气里带有几分难以释怀的思念:“帮她,她会生气,不帮她,我会心疼,哎,想我似慕婳这般大时,父皇怕是对我也很头疼吧。”
她总算明白父皇当时为何既是无奈又是心疼的看着自己,不过当日她虽是也做了几件事,还真比不上慕婳。
唯一值得炫耀的事,却是那样的结局,她只能离开京城,浪迹天涯。
等慕婳得到传承之后,她的光芒会更加耀眼,许是会直追开国长公主。
*****
“就在前面了。”
锦衣卫骑马在前面引路,很快来到另外一处民宅,恭敬的回禀:“属下已经派人提前来盯梢了,那人包扎好伤口后,一直没有出门,据盯梢的人说,他还叫了两个粉头……”
察觉到这些事不该同还是女孩子的慕小姐说,锦衣卫抿了抿嘴唇,不等慕婳和十三爷吩咐,让锦衣卫包围住民宅,驱散四周的百姓。
“去敲门。”
夕阳余晖洒在慕婳身上,衬得她眉眼精致如画,黑瞳仿佛撒了一层金子,瑰丽柔和。
慕云向锦衣卫颔首,锦衣卫一脚踹开大门,习惯凶悍抄家的锦衣卫哪里会敲门呢?
还是踹门才是他们锦衣卫的作风。
他们直接冲进去,把听到动静赶过来看究竟的江湖好汉全部按倒在地上,迅速熟练极了,他们也希望在十三爷面前显一下本事。
二当家气冲冲跑过来,他裸着肩膀,正同粉头开心,却突然闯进一伙人惊扰了他的好事,“你们活腻歪了不成?敢打扰……”
看清楚门口马上坐着的女孩子时,二当家顿时汗毛都竖起来,“慕……慕婳?”
第一百六十三章 正中
骑在马背上的女孩子给他的印象太深了。
不仅因为慕婳是漂亮的,更是因为慕婳把他打到吐血。
慕婳从锦衣卫手中要来弓箭,在二当家出现在门口那一刻,拉开弓弦,弓弦宛若满月,搭在弓弦上的箭翎尾羽轻轻抖动,擦得银亮的箭尖被残阳镀上一层鎏金色,仍然显得寒芒闪烁,杀气腾腾。
二当家本能感到危险,死亡从没有离他如此之近,他甚至能闻到死亡的气息。
他本该转身便逃的,脚步移动不了分毫。
慕婳如同猎人,他就是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的猎物,甚至避无可避,勉强挤出讨好的笑脸,期望能用自己的谦卑换得猎人的宽恕。
柳三郎握紧缰绳,耳边传来慕婳低咛,“其实我最拿手不是拳头,而是射术。”
当初为练出百步穿杨的射术,她迟了不少的苦,手臂悬铁球,在日头下一站就是两个时辰,汗水泪水不知流了多少。
她明明不需要受这样的苦楚,应当似庶妹们一般坐在清凉的楼阁亭台中赏花做诗,不是没有抱怨过,然而见到母亲含泪委屈的眸子,兄长愧疚的目光,她只能咬牙忍下来。
慢慢的,她喜欢上训练的感觉。
好似一切尽在掌握,掌握自己的性命,亦能夺走别人的性命。
赏花扑蝶的女孩子只能由父母兄长安排嫁人。
慕婳勾起嘴角,“可惜了,我的弓箭下不留无名之辈。”
好在她将那把弓箭留在墓碑前,否则那些死在她弓箭下的蛮夷首领,副将会感到无限委屈,二当家……连跟草芥都不如。
嗖,慕婳放开弓弦,箭翎急速冲向告饶的二当家,好似只是眨眼的功夫,又好似比眨眼更快,二当家作揖向慕婳告饶的动作稍稍一顿,随即二当家低头看向自己下身,仿佛在诧异小腹下怎么多出只弓箭?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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