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举起酒杯,李倾城看着她忙斟满了酒,将酒杯举起,冯小怜淡淡地看着她们,也举起酒杯,三人相互一碰,随即仰头饮下,李倾城今日可真是开心,她在现代时,人生座右铭就是,头可断,血可流,就是美酒不可无,如今与好友开怀畅饮,谈天说地,这种感觉,真的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啊!
三人一喝起来,就没完没了,一直到太阳落山,要不是冯小怜还有那么一丝清醒,恐怕三人就得就地而卧了。
李倾城喝的有点多,她只觉得脑袋迷迷糊糊的,好像是冯小怜掺扶着她,两人一步一步地往柱国府走去,她一路走的跌跌撞撞,几乎不曾摔倒,要不是冯小怜紧紧地架着她,恐怕她得爬回去了。
这一路,两人走了很久,当进去怡红院后,天已经完全黑了,冯小怜将她安全地送到李娥姿身边后,就匆匆离去了,李娥姿扶着自己的妹妹,一脸无奈,赶紧吩咐檀香锦儿两人将李倾城扶上床,自己则忙着给她擦脸,这个妹妹,还真不让人省心,她一边细细地擦着,一边在心里默默地叹气。
夜很静,冯小怜慢慢地在柱国府中走着,她似乎毫无目的,却又无比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今日,恐怕是她这十多年来最放纵的一日了,什么也不想,只是和萍水相逢的知己朋友,开心地饮酒,人生能有几回畅饮的机会,真的很难得,她似乎是醉了,脑子却很是清明,她借着月色,一步一步地走着,眼睛里一片清亮,如玉般的脸上,微微地笑着,脚下的步子却加快了。
这条路,她明着暗着走了好多年,就算是闭着眼,她也能准确无误地走到目的地。她渐渐地慢了下来,最后在一座院子前停了下来,此处正是宇文邕所在的瑶光居,院门紧闭,她朝紧挨着院子的书房方向走去,在门口停了下来,书房内灯光如豆,宇文邕此刻正静坐在灯光下,看着书,俊逸出尘的脸一脸认真状,白玉般修长的右手拿着一本书,左手端着茶杯,书房在油灯的照耀下,一片昏黄。窗外一片宁静,偶尔传来几声夏虫的叫声,月光如纱,轻轻地洒进窗里,漂覆在地面上,照得地面光滑如镜。
冯小怜痴痴地看着书房的方向,眼睛似透过那厚厚的一扇门,看到了书房里的人,她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一袭红色敞领裙,红裙曳地,十分耀眼,宽大的袖子在晚风吹动下,轻轻地舞动着,她却不为所动,那双原本忧伤的眸子,此刻满是迷茫与留念,她的心更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今晚,她似乎有些不对劲。她的潜意识告诉她,她应该走了,可是,她的身体却动不了,也不想动,那些艰难的岁月,那些朝夕相处的画面,那些生死与共的瞬间,此刻间,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她的记忆就好像潮水般,源源不断地涌现出那些画面,那是只有他们两人的记忆。
她就这么傻傻地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当月上中天,她人突然清醒了许多,她深深地望了眼前方,下意识地轻抿嘴唇,最后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宇文邕突然放下了手中的书,缓缓地抬头,透过镂空的木窗,看着天空那轮皎洁的月亮,幽深的眸子,一片漆黑,只是俊逸的脸上突然涌现出一丝怅惘,但也只是转瞬即逝,只短短一瞬,他又恢复了清明。神色如常。有些事情,他不愿去深想,但愿她能懂。
☆、第十九章 子夜歌
时间就好似离弦之箭,速度之快,令人发指。在它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地微不足道,那些阴暗痛苦的岁月,就好像一块劣迹斑斑的大石,在时间这股流水经年累月的冲洗下,也快变得光滑无比了,表明的伤痕很容易愈合,但内心的伤,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人的一生,虽说只有那么短短的几十载,但经历的事情却好似广阔的宇宙般不可记量。
紫衣男子负手站立在高山之巅,修长挺拔的身姿好似绝岩孤松,高高地挺立在这世间,男子气势雍容华贵,绝世的容颜竟比女子还好看,一双春水般的眸子仿佛寄托了他全部的情感,温柔,坚定,果敢,无畏。他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一个方向,那是一座庞大的城池,是整个国家的经济,政治,人口中心,那是皇宫贵族所在的城池,亦是黎民百姓的安身之所。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男子眼中所看,心中所想,皆乃一生的信仰所在,他要好好守护这座城,尽管它曾经带给他那么多的不堪的回忆,但他依旧知道,这是他一生的使命,是他作为高家人应尽的职责。
这个世道,弱肉强食,如果一个国家不能发挥出它的能力,那么最后也只能走向灭亡,被更强大的国家兼并,这些浅显的道理,连大部分普通百姓都懂,可那位身居高堂,掌握所有人生死的人却无法看清,他身为臣子,该做的该说的,他都做都说了,只是效果未免太不理想了。有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生不逢时,只是,上天既然要他来到这个世界,他就算倾尽所有,也要完成他的使命。
男子看着那沐浴在阳光下的城池,绝美的容颜上一脸平静。耳边山风呼啸,男子依旧如一棵松柏树般,在风中独自屹立不倒。
李倾城近日的心情很是沉重,人们总说再大的悲痛也终究抵不过时间的冲洗,但是她怎么感觉,时间根本不是她身上痛苦的对手。
“哎呦,美人儿,你下手那么重,是想谋杀亲夫吧。”
“对不起,小姐,我会小心的。”
檀香闻言一脸愧疚,手上抹药膏的动作越发小心。
李倾城看着自己浑身的淤青,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这还不算,她感觉自从那日冯小怜开始教她练习舞蹈后,她原本刚因为王嬷嬷的离去而阳光明媚的日子,顿时乌云密布。跳舞?老天爷,你开什么玩笑?对于她这种四肢不发达的人来说,这不是要她命吗?
她感觉短短几日。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外伤内伤筋骨伤,疼得她差点后悔来到这个世界。
依稀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她高高兴兴地来到平日间学琴的大殿,冯小怜显然已经恭候多时。她记得那日她依旧穿的是红色的衣裙,只是那款式有些不对劲,当时她也没多想,直接询问今日的课程。冯小怜一如既往,淡淡地看着她,对她淡淡地笑了笑,然后缓声说道:
“今日由我来教你学跳舞。”
李倾城看着她那美艳的笑容,浑身一阵阵恶寒。跳舞?开什么国际玩笑,要她跳舞,还不如去叫母猪上树来得方便些。
“你,你你干什么,别靠近我,喂,啊……”
接下来的事情,她记得不甚清楚。只知道,那日杀猪般的尖叫响彻云霄,之后的每一天,她都得去自虐一番,冯小怜美其名曰帮她疏松疏松筋骨,她怎么也觉得她是在送她上路。
这种惨痛的经历,她发誓,她这辈子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小姐,好了。”
檀香替她穿上衣服,收拾好药膏,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小姐,秋婵来了。”
李倾城看着锦儿和檀香,突然生无可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的人生,怎么这么苦啊。
她愤愤不平地自床上起来,在檀香锦儿两人的掺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门。
“妹妹”
她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李娥姿满脸心疼地朝她走来,她突然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放心吧姐姐,我没事。”
李娥姿看着她手腕处的淤青,眼里顿时泛起了泪光,都怪她没用,才会让妹妹受这般苦,她这个姐姐当的也太不称职了。
“妹妹,凡事尽力而为就好,切莫逞强。”
她拉着李倾城的手,半晌方道。
“姐姐,我知道了,我走了。”
她拍了拍李娥姿的手,在檀香锦儿两人的掺扶下走出了怡红院,李娥姿静静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满脸担忧,眼睛里更是一阵阵心疼。
回到自己的屋子后,她突然颓唐地坐在椅子上。这三年来,她除了在这个四角的天空下走动,就没在出过门,别说报仇,便是连宇文护都没看见过。她怎么就这么没用,不仅不能为爹娘报仇,还连带着妹妹受苦,她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夫人,你怎么了?”
红玉刚换好熏香,就看见她一脸绝望的样子,立马担心起来。
“红玉,我是不是太没用了,眼睁睁地看着妹妹受这种苦,我却无能为力,我真的好没用。”
她说着,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子般,不断掉落,洁白的小脸上满是不甘与懊恼。
“夫人,您千万别这么说,小姐要是看到您这样,肯定会伤心的。”
她看着自家夫人这般伤心的样子,虽不知道是何缘故,心下却无端担心起来,夫人性子温和,这几年对她和月碧两人也很好,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夫人会突然伤心。她赶紧放下手中的香炉,来到李娥姿身旁,轻声地宽慰。
她看着夫人的脸色,心里顿时一机灵,能让夫人这般伤心,除了公子以外,她实在想不出第二个原因了。夫人自进府后,公子就很少来夫人这里,便是来了。也从不留宿。难道夫人是因为公子不常来的缘故?
“夫人,恕奴婢多嘴,这么多年了,夫人也该为自己好好打算一番了,如今公子身边就您这么一位夫人,只要夫人肯用心,俗话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假以时日,公子一定能够明白夫人的苦心的。”
李娥姿听着红玉的话,心中不免好笑,这小丫头还以为她是因为公子不来的缘故,只是,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她不能这么颓废下去了,她要变强,难道她只能这么做了吗?她拿着手帕慢慢地擦着眼泪,心中却在做着其他的打算。她知道有些路,一旦开始走了,就不能停下来了。但是。这条路,她必须得走下去。
没有星星的夜晚显得有些单调,这长安城的暮春将尽,炎炎夏日就要到来了。李倾城趴在床上辗转反侧,倒不是她不想睡,而是她浑身疼得根本睡不着,她睁着骨碌碌的大眼,看着桌子上将息的烛火。一眨不眨地若有所思的样子,看来今晚是真的睡不着了。她索性爬了起来。
蹑手蹑脚地走出怡红院,趁着月光大亮,她如同幽魂般在府中乱晃悠,虽然身上疼得要死,但这夜晚的风吹得人到是舒服,她一瘸一拐地沿着石子路慢慢地走着,耳边一片寂静,突然,一阵风吹过,她隐隐约约听到了琴声,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在弹琴?
她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很快便抵达了目的地,眼前的房舍正是她们白日练习舞蹈的大殿,她看着殿门大开,里面幽幽烛火闪耀,琴声越发清亮,她信步缓缓地走了进去。
刚踏进门口,甫一入眼帘的便是在大殿两边幽幽烛火掩映下,那抹红色的身影,那人一袭红裙曳地,静静地端坐在烛光下,修长的手指很有节奏地在那千年难遇的玉骨琴上滑动,容颜胜雪,双眼紧闭,一脸平淡。李倾城呆呆地看着那恍若九天仙女下凡的人物,心想这冯小怜可真是尤物啊。
她尽量小心地移动,以防打扰到她,在距离她四五步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在她坐下的瞬间,琴声戛然而止,李倾城动作一顿,一脸不好意思地讪笑着赔礼道歉。
“冯姐姐,你也睡不着啊,正好,我也睡不着,嘿嘿。”
冯小怜缓缓睁开眼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一双漆黑的水剪眸子在烛光照耀下,好似一汪平静的泉水般波澜不惊,浑身不融于世的气质将她整个人衬托得越发超凡脱俗。
“倾城妹妹,弹琴就如琼楼观景,最忌讳心有杂念,唯有摒弃心中所有杂念,方能心有斑斓景自春,眼光所到之处皆乃心之所到之处,手指随心而动,心存万物,指尖弹出来的便是万物”
听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着,李倾城听得似懂非懂,她虽非音乐白痴,也并非音乐天才,这种高手说出来的话,果真伤脑筋。
她这般不知所云地听着,冯小怜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轻轻一笑,那双水葱般的玉手轻抚在琴上,霎时一首绝美的曲子似天籁之音般缓缓飘进她的耳中,她听得如痴如醉,古人总说余音绕梁,缭缭不绝,如今看来,果真是美妙,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她下意识地用心感悟,这曲子似喜似悲,带着浓厚的悲怨的同时也有一番轻松愉快,令人心也跟着它时而悲伤时而欢喜。
这样的曲子似乎很容易让人想到往事,那些叫做回忆的东西犹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将她浑身淹没,她在现代的日子,她来到古代后的日子,这些岁月,有过艰难也有过温馨。
“夜长不得眠,转侧听更鼓。无故欢相逢,使侬肝肠苦。”
她深吸了口气,抬眼望着冯小怜,只见她双眼微合,手指十分娴熟地拨动着琴弦,朱唇轻启,歌声婉转,十分动听,只是这歌词未免太伤情了些。
“欢从何处来?端然有忧色。三唤不一应,有何比松柏?”
“夜长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闻散唤声,虚应空中诺。”
“人各既畴匹,我志独乘违。风吹冬帘起,许时寒薄飞。”
冯小怜语气十分淡然,李倾城却听得揪心,这曲子怎么感觉像是一位深闺怨女的哭诉?
她看着冯小怜缓缓睁开的双眼,也不知是烛火在风吹动下太模糊了,还是她眼睛看花了,她看见她嘴角轻扬,一抹苦涩的笑容在烛火的闪耀下,看得人心疼,眼神一贯的平静,只是那眸子里的悲伤就好像一道闪电般,一闪而过。
“此曲名为《子夜歌》,乃晋朝广为流传的曲子,方才所弹,正是其中一则,此曲所表达的正是一女子一生的爱情,时喜时忧,莫不如人生,有得意亦有失意,这曲子中的主人公结局虽悲凉,我却实在羡慕,至少…”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那双水剪眸子突然变得暗淡无光,绝世容颜也在烛光下半明半暗,李倾城看着她,一言不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冯小怜这般高洁的人亦不例外,她实在想不通,她眼中那股浓郁的忧伤究竟来自何人。
“冯姐姐,人这一生就是这样,总有太多的荆棘需要人去走,我一直以来信奉的就是,开心就要大笑,伤心就要大哭,人本就是情感动物,这些喜怒哀乐本就是人的情感的流露,你说呢?”
冯小怜看着她,淡淡地笑道:“倾城妹妹说话就是这么与众不同,不过妹妹说得极是,开心是一天,伤心也是一天,人也要懂得取舍,有些东西,既然得不到,就不应该妄想,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你也早点休息吧。”,为何她有种牛头不对马嘴的感觉?她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这高人说话怎么就这么的高深莫测啊!
如此想着,她赶紧起身,拖着痛苦的身体,一瘸一拐地走回怡红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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