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个药方, 服用几次便可。这几日身体会疲软些,但没有大碍。”白衣男子轻语。
军医们全在一边立着,都在仔细观察他的下针手法, 一听他的话,忙取来纸笔,眼睛贼亮贼亮的,“冥王蛇毒真能解吗?”
尤其是,解这毒的,还是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年轻公子。
几名军医低声交谈,又向白衣男子询问着。
安浅夜意识迷糊,隐隐约约间,听见有人在絮絮叨叨,像是有无数只苍蝇般,让她心烦意乱,不由得蹙了蹙眉,勉强睁开一点眼。
入眼的,是一抹白影,但立即有一道黑影扑来,并握住她的手,轻轻蹭着她的脸,她听到了他的声音:“丫丫,好些了吗?”
是沐羽尘!安浅夜弯了弯眼睛,唇边也浮现一丝浅笑,微动了动口,但发不出声。正在此时,她听见五声轻响,是手指敲在床栏上的声音,心中有暖流流过。
十几日前,他遇袭受伤,在拔箭时,几已昏迷过去,她心忧紧张,便敲击了五下,意思便是:我与你同在。
“你休息下,我就在这里。”沐羽尘微笑道,又蹭了蹭她的脸,眼里有点酸涩湿润。幸好,她还活着,没有离开他!
安浅夜又闭上眼,不由自主地往他怀里靠去,只觉得安心,迷迷糊糊地睡去。
后面,小胖墩牵住白衣男子的手,眨了眨黑葡萄般的眼,嘀咕道:“爹,他和你一样,看着很温和,但实则很偏执!”
白衣男子低下头,敲了敲他的脑袋,轻斥道:“胡说些什么?”他又看向沐羽尘,“她所中的药,我也一并替她解了,你往后不必再戴面具。”
“多谢!”沐羽尘回头,仍拉着安浅夜的手,微笑道:“还未请教尊姓大名?此番大恩,无以为报,只能尽心意。”
“客气了。”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回道:“我名萧清羽。”说罢,他又摸摸小胖墩的头,“我的儿子,颜君瑕,他随母姓。”
沐羽尘吩咐道:“你们都出去,把药煎好,不得随意靠近帐子!”
军医们拿着药方,全都退出了大帐。
“两位请坐。”沐羽尘抬手示意。
“你应该有一些疑问吧?”萧清羽微笑着问道。他的气质很出众,举手投足间,莫不显风采。
沐羽尘颔首,脸色郑重几分,问道:“你们是谁?我已知,天地之外还有天地,你们从何而来?小胖墩给我们下的药,让丫丫忘我情,见我丑,似巫蛊之类的?”
萧清羽回道:“在大概四个月前,安姑娘写了一本小说,名为《思君安》,是一段有关你和霍姑娘的虐恋。”
“安乐郡主?”沐羽尘皱眉。怪不得,小山贼曾道霍云洁是他的真命天女。他捏了捏她的手,又道:“但我没有恋上安乐郡主。”
萧清羽回道:“那只是一个故事,那里的你,没有真情实感,只是创作者的牵线木偶。她要你恋上谁,你便会恋上谁。”
“你的意思是……”沐羽尘凝眉,想到一种可能,惊诧地问:“我不是她笔下的人物?”
萧清羽笑道:“她若能创出你,创出这个世界,又怎会离不开,以致陷在此界呢?”
“那我从何而来?”沐羽尘正色道,加重了语气,“我是真人吗?”
“原本,你只是一段文字,是她笔下毫无生气的主人翁,但……”萧清羽说罢,看了看小胖墩,无奈道:“君瑕,你来解释。”
小胖墩小声道:“我是她的读者,曾和她争执过,可谁也说服不了谁,虽在当时罢手言和,但事后越想越不平,就取了她的创意,借由一股力量,还原了书中世界……”
“问题就在那股力量上。”萧清羽补充道,“那是两位前辈留下的。”
沐羽尘面沉如水,凝眉肃容道:“也即是,有关我的部分构思,是丫丫想出的,但让我真实存在的,却不是她?”
之所以只说部分构思,是因为他没有按照她的小说那样,去爱上霍云洁,这与原小说已有偏差。
萧清羽答道:“正确而言,那股力量不止让你真实存在,也完善了你的性格,给予你过去、思维、情绪……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独一无二的人,不受任何人支配!”
“我想知道,那是哪两位前辈的力量?”沐羽尘问道,若没有他们,他怕还只是一段文字,也就不会遇上小山贼,更不会爱上她。
“你不认识他们。”萧清羽回道,略微沉思了一下,便告知了他,“伏羲与女娲。三千世界里,规则由伏羲所制,万灵由女娲所造。他们留下的力量,同样具备此效。”
“那在天地之外,又是什么?”沐羽尘悠然神往,若得知自己只是井底之蛙,怕是大部分人,都是选择跳出去看一看。
萧清羽笑着回道,意有所指:“一个浩大的世界,人还是那群人,不过地方大了点。”
沐羽尘一怔,便也笑了笑,颔首道:“只是地方大了点。眼界可放远点,但心不能放飞。萧兄,若有机会,我会前去拜会,但眼下,我不会深究,自扰自愁。”
“好,给你。”萧清羽递来一块白玉,其形状似羽毛,温润光滑,“唯有你超脱才行。”
“耽搁不少时间了,我们该回去了。”他手臂一动,将小胖墩推了出去,“这小混球,你要教训他吗?正好,让他长点记性。”
小胖墩顿时哀叫道:“萧清羽你个后爹,太狠心了!亲爹,你在哪儿啊?快来救驾!娘,你忠厚的胖儿快没命了……”
“不打你了。”沐羽尘忍俊不禁,“萧兄救了丫丫,那过往仇怨都散了吧。”
小胖墩喜上眉梢,连连点着胖脑袋,但在此时,萧清羽却拒绝道:“他是他,我是我,他做错了事,怎能与我做的抵消?”
“你们不是父子吗?”沐羽尘奇异道,难道真如小胖墩而言,他是隔壁王大叔家的?
萧清羽含笑回道:“若他每回做错了事,都有人给他善后,这会教坏他的。何况,我不希望有朝一日,见他被人打死在街上。”
“你绝不是我的亲爹!”小胖墩得出结论,并且深信不疑。哪有诅咒儿子被打死的?
沐羽尘失笑,对着他的脑袋屈指一弹,温声道:“归根结底,我是要谢你的。若非你,我与丫丫也碰不上;若非你下的药,萧兄不会来此,丫丫中了蛇毒可能就……”
“算你有良心。”小胖墩咕哝,又笑开了花,贼兮兮地道:“渣爹给你的那块玉佩你要收好,它也许无用,但也说不准是大造化。”
沐羽尘看了看手里的玉佩,微微颔首道:“我明白,萧兄给的,岂会是寻常物?”
“既如此,我们告辞了。”萧清羽轻笑道,“君瑕不会再打扰你们。其实,他有一点没有说错,你们之间的确有气运之争。”
“萧兄有建议吗?”沐羽尘脸色凝重,难道他与小山贼呆在一起,注定会是一死一活的局面吗,就如这一次,她差点死去!
“相争,不如相融。”萧清羽建议道,“告辞,你不用送了。”
沐羽尘豁然开朗。何必争气运?只要相融共享气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至于如何相融,他想到一个办法,顿时心猿意马。
小半个时辰后,牧冰入内轻语:“殿下,兵马已集合,现在是否进攻?”
沐羽尘点头道:“义衍族横行了几十年,自这一代而终吧,记住,他们养的那些蛇,看到都不要放过,全部端掉。”
“是!”牧冰领命,又听他吩咐道:“战报半柱香时间传报一次。”
牧冰笑道:“殿下放心,我们会赢的!”
“殿下,药熬好了。”有小药童端碗进入。
沐羽尘伸来手,“给我,我来喂。”
战场厮杀,这一次,完全是实战拼杀,最多就布阵冲杀,不讲一丝策略,全面进攻。
帐外很吵闹,兵将来来去去,但在帐子里,却很温馨。
安浅夜几度醒来,听到沐羽尘在她耳边呢喃,但意识还很昏沉,听不大清楚,只好回“嗯嗯呀呀”几个字,以示回应。
“殿下,我军伤亡不少!”有传讯兵急道。
沐羽尘冷静问道:“敌军呢?”
“不知,但应该更甚。”传讯兵答道,“我军本就是突袭,况且人数多他们一倍。”
“那便是了。”沐羽尘回道,“战争,哪有没伤亡的,只有灭了义衍,雁国北境往后无忧,义衍那万里山河,可养活多少百姓?”
“明白了!”传讯兵立即出去,再探消息。
沐羽尘低下头,点了点安浅夜的唇,笑道:“丫丫,若非你受伤,我应该还下不了决定,去拿雁国将士人命,来灭掉义衍!”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你说在百年后,史书会如何评价这件事?
沐羽尘:我不会给他们骂我是昏君的机会╰(‵□′)╯
安浅夜:莫慌,你是昏君,我就是祸国妖姬,要臭一起臭!
第89章 醒后温存
安浅夜醒来时, 天色已黑, 营帐里点着两盏灯, 昏黄的烛火很柔和。她的目光微移, 望着趴在她床边的沐羽尘。他浅眠着, 轻握着她的手, 十指相扣。
她的腹中,传来咕咕叫声,惊醒了沐羽尘。他抬头望来,脸上浮现笑容,惊喜道:“你终于醒了, 饿不饿?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安浅夜开口, 嗓子有点哑:“饿,也渴, 感觉身体很酸, 没有什么力气。”
“来人,传膳。”沐羽尘含笑道, 摸了摸她的脸庞,“萧兄说过, 这是正常反应, 不碍事的。丫丫, 我昨日见过小胖墩了。”
“什么?!”安浅夜震惊, 急切地问,“怎么回事?你何时见过他,又是在梦里吗?”
“不是。”沐羽尘回道, 将昨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她,“你昏迷了一日,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所幸,一切都已好转。”
从昨日至今,他一直未眠,不止心忧小山贼,也心挂战场胜败,直到在一个时辰前,前方终于传来战报:占领义衍城。
义衍十几万大军兵败如山倒,战死了半数,余下正四处逃窜着;雁国损失也不小,有几万伤亡,幸亏有药草驱蛇,否则伤亡更甚。
闻此,他放松了些,吩咐人清理战场、搜索义衍将兵后,又见安浅夜睡得沉,才阖上眼浅眠一会。
“伏羲、女娲?”安浅夜呆了。创出这个书中世界,造出所有的人,竟然是伏羲女娲留下的力量?她难以置信,又觉得理所当然。
她喃喃道:“在我故乡,伏羲易卦、女娲造人,原是两个神话故事,没想到竟是真的。一个制定天地规则,一个造出万物生灵。”
两人轻声交谈着,小兵端来热粥。沐羽尘舀了一勺,吹了吹,喂给她道:“军中伙食差了些,味道应该及不上京城的。”
“我又不娇气。”安浅夜抿了口粥,眼睛弯如月牙,瞅他个不停,“沐羽尘,你真好看。”
她颇有感慨,想到自己服了药后,看他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这样一个大美男,自己居然认为他奇丑无比。
“你终于肯正视我的容貌了。”沐羽尘微微一笑,放下勺子,捏了捏她的脸颊,“这笔账,我会记得的,以后会讨回来。”
“你讨什么?”安浅夜戒备。她眼珠子一转,忽的向他眨眨眼,眼角斜飞流春波,故意用娇嗲嗲的语气道:“沐哥哥,你放过我呗?”
闻言,沐羽尘手一抖,勺子里的粥落下了一滴,啪的一声落在她的唇角处。他再次放下勺子,伸出手指正欲替她擦去时,忽见她舌头一卷,恰好卷上他的手指。
安浅夜眨巴着眼,收回小舌头,眼波流转。
沐羽尘眸色一暗,手指一转,捏着她的下巴,又吻上她的唇,细细品尝着。末了,他才道:“这一次,你害我着急,得补偿我。”
安浅夜咕哝道:“小气,那上次你受伤,我也很担心你,但我可没要补偿。”
“对,不能让你吃亏。”沐羽尘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这样吧,我们反过来,我不动,你来吻我,随你怎么吻,我绝无怨言。”
安浅夜别过脸,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就没见过这般不害臊的男人。
“来,喝粥吧。”沐羽尘笑道,一勺接着一勺,颇有耐心,在一碗粥见底后,“歇一会儿再喝,几顿没吃,一下不宜多吃。”
“殿下。”牧冰战甲染血,身上还带着杀敌后的冷酷气息,极富有侵略性,“战士们正在收尾,这一仗,我们虽伤亡不小,但灭了义衍国,一切都值了!”
他又笑道:“义衍俘虏称他们都懵了,头一次见我们这种打法,不讲策略,不讲技巧,从四面八方围攻,把他们也打乱了。”
而今,战士们正满山遍野抓俘虏呢。
“小心,义衍虽败,但还逃亡了几万将士,防他们反扑,必须剿灭他们。”沐羽尘凝重道,又嘱咐他,“吩咐所有战士们,勿伤义衍百姓一人,违者军法处置。”
牧冰颔首,赞同道:“百姓总是无辜的。”
“这只是其一。”沐羽尘回道,“其二便是,动了百姓,只会激起义衍的反抗意志,届时官将民上下一心,对我们也不利。你帮我拟一道旨,快马加鞭呈予圣上。”
“好。”牧冰提笔,蘸了点墨,一边听沐羽尘念道,一边写着:
父皇容禀:
义衍之患刻不容缓,儿臣尚不及请奏,便擅自调兵进攻义衍,愿承担罪责。今已灭义衍,已有善后之策,改义衍国为义衍城,派达官员教化,尽快安抚好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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