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三夫人想着,看了眼自己明眸皓齿的女儿,心情有些烦躁……这上天就是格外优待美貌的人,自己已经算生得好看了,可就是比不上冉秋霜,于是自己成了季三夫人,冉秋霜成了季相夫人,难不成自己的女儿还要走自己的老路?
她冉秋霜已经是丞相夫人,季箬再做了皇后,自己这辈子都要被冉秋霜压得死死的了!就盼季箬吃了十五年佛门斋饭,对冉秋霜生了怨言,母女离心!
浣春院里亦是烛火通明,季箬已经摘了面纱,冷着一张脸同冉秋霜一起用膳。她跟冉秋霜没有什么好说的,只管戳着一碗白米饭吃。
季冉氏陪着小心,问道:“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季箬看向季冉氏,声音也是冷的:“我以为你至少会给我准备素食。”
季冉氏解释道:“这是出门之前吩咐下的,当时不知道……”她说着一顿,摇了摇头,不再辩解,“是我错了,我让厨房做几个素斋来好不好?只是厨娘不是专门做素斋的,不知道味道如何。”
季箬冷着脸搁了筷子:“不必了……我有些累了,去暖阁歇一会儿,等季相回来再让人来唤我一声。”
季冉氏脸上闪过自责和失落,干笑道:“好……别去暖阁了,我送你去隔壁厢房,被子是没有人用过的新被子,你且将就,等明日再带你去看院子,你喜欢哪个就挑哪个。”
季冉氏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如今年纪大了依然是个美人。季箬看着季冉氏失落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难怪那个人说,世间最让人难过的事情有两件,一个是英雄迟暮,一个是美人垂泪。
可惜,眼前这个美人是蛇蝎美人。
京城里面早就传开了,季家大夫人季冉氏手段狠辣,因为游方道士一句“此女之相,长大以后怕是要与自己的父亲乱啊伦”这种胡说八道的话,就狠心杀死了自己周岁大的女儿。
季箬心里摇了摇头,抬脚朝隔壁厢房走去。
季冉氏安顿好季箬之后,才回了饭桌,自己用筷子捡着已经有些凉了的饭菜细细的咀嚼。
她去接季箬,遇到了意外,这一天都在担忧忙碌,先不觉得,这会子冷饭入胃,才觉得自己饿得不行。
第三章 芙蓉不及阿箬妆
簌簌雨声风约檐间,季箬醒来时,外面正在淅淅沥沥的下雨,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客房的窗户镶的是琉璃,季冉氏昨晚来过一次,怕她着凉,亲自关了窗。
季箬瞪着眼睛隔着琉璃窗看外面的春雨将一树梨花打了个七七八八。
今日是三月廿三日!季箬神情一震。
扭头问自己身后小心翼翼伺候着的丫鬟:“外面那梨树种了多少年了?今年是第几年开花?”
丫鬟名唤锦桃,她父母双亡,哥哥是个酒鬼,五岁的时候被醉酒的哥哥卖给了一个恋童的少爷。酒鬼哥哥酒醒之后又后悔了,去那户人家闹事,要人家还他妹妹。季冉氏坐着马车路过那条巷子,听到了争吵声,就让人把锦桃买了回来。
季家势大,酒鬼哥哥虽然舍不得妹妹,却也不敢跟季家争长短。
锦桃入府之后,季冉氏就把人带在身边亲自教养,本是给季箮备着的,可季箮还在季府的时候锦桃年纪小,没来得及。如今季箬回来了,季冉氏自然把人放在了季箬身边。
锦桃想了想,那梨树是她入府那年,季冉氏陪着四小姐种下的。于是道:“回五小姐的话,那梨树种了十二年了,这是第七年开花。”
七年花,三月雨!季箬眼睛一亮,若是错过了,那岂不是暴殄天物了!
她猛地站起来,对锦桃道:“你去取伞和竹篮来,咱们出去捡花儿!”
锦桃问道:“小姐要捡‘满地星’?”
“你知道满地星?”季箬有些诧异。第七年开的梨花,沐浴了这三月廿三日的雨,就是一味极难得的良药,用来治肺病很有用,还可以除去脸上的黑斑。
锦桃解释道:“奴婢会一些医术。”她心里比季箬还诧异,五小姐在寺庙待了十几年,整日不是看书就是念佛,怎的也知道满地星?
季箬也不催着锦桃去取竹篮了,她微微凝视着锦桃,语气状似随意,问道:“除了医术,你还会些什么?”
锦桃道:“还会一些拳脚功夫,女工厨艺也还尚可,琴棋书画都有涉猎。”
“五小姐要考校锦桃吗?”她的眼睛有些亮。
季箬皱了皱眉,她没有注意到锦桃的期盼,心里犯起了嘀咕,不过是一个丫鬟,季冉氏把她如同一个世家小姐般培养,再放到季箬身边,是为了什么?
不,甚至许多世家小姐都不如这个丫鬟,这个丫鬟是懂医术的!
难道真如她所想,季冉氏接季箬回来是为了让她去争夺那皇后之位?
她想起那个孱弱的少年来,少年每次来十二楼,她都覆了面同少年玩耍,少年不知她就是他的药女,只当她是一个普通的侍女,却也和颜悦色。对于季家,少年是不满的,他也曾在她面前提过,他的正妻必须是自己喜欢的,他不希望自己唯一的皇后充满了算计!
“去取竹篮吧!”季箬冷了脸。
锦桃有些失望,却什么也没说,自去取竹骨伞和竹篮。她心里有些难过,季冉氏特地给了她和五小姐相处的机会,是为了什么,她心里明白的很,所以刚刚在五小姐面前她极力的表现自己了。
可并没有得五小姐的青眼。
锦桃心里酸楚难当,她知道,自己出局了,后面还有锦梨、锦柚、锦桔、锦豆……不知道多少个人在排着队。
季冉氏身子有些单薄,身体也畏寒,所以这春雨一下,她就又穿上了棉服。她神情有些疲惫,脚步匆匆走进院子,就看到锦桃撑着竹骨伞,季箬提这个竹篮,弯腰拾地上的梨花花瓣。
花瓣是被雨丝打下来的,黏在了泥上,质地又轻薄,要很小心的用指甲盖轻轻的从泥土上撕下来,一直弯着腰,很是费劲。
季冉氏快步走了上去,微微有些皱眉:“怎么自个儿来弄这个?多脏啊,你想要,让丫鬟婆子们来捡。”
季箬直起身子:“她们捡不好。”
“那便让锦桃捡……你要是嫌锦桃也捡不好,等会儿我让你的几个堂姐堂妹们过来帮你捡。”季冉氏立即道。
季箬想着,锦桃既然知道满地星,看着又是个手巧的,应当能做好这事的,因此也不坚持,把竹篮递给了锦桃,由着季冉氏拉着自己走,嘴里道:“那便让锦桃捡吧。”
进了正屋,季冉氏吩咐人端水来给季箬净手,等季箬擦干净了手,才吩咐人摆早膳。
季箬问道:“我昨晚睡过去了?”
“是我没叫你。”季冉氏叹了口气,“你大伯父昨日没有回家,他让人传回信来,说是十二楼的那个女孩子死了,太后震怒,皇上闹着要去看那个女孩子的尸身,闹了两个时辰,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季箬整个人一僵……死了?怎么就死了?
季冉氏没有注意到季箬的失态,自顾说道:“我刚刚去看你祖母,她难得的清醒了一会儿,跟我说了会儿话,然后给了我根簪子。”
季冉氏说着,她的大丫鬟就拿了根簪子呈上来,季冉氏取了插在季箬的头上,道:“这簪子本是一对,一根在我那里,这一根是你祖母留着给你母亲的。好孩子,如今也该给你了。”
她扭头吩咐丫鬟:“取菱镜来给五小姐照一照。”
季箬心情恍惚得很,是因为十二楼的女孩子死了,还是因为小皇帝又昏了过去,她自己也拿不准。
“我得回去!”她在心里想。
然后就见季冉氏拿了个东西举在自己面前,她抬眼看去,就看到一个精致的面容,眉如山黛,面如珠玉,仙姿花容,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颜色。
耳边季冉氏笑着道:“水殿风来珠翠香,芙蓉不及阿箬妆。”
季冉氏说完,才发现季箬脸色难看得很,她眼睛瞪得溜圆,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像是被吓到了一般。
“阿箬,怎么了?”季冉氏慌了起来,“不喜欢这簪子?不喜欢我们就不戴了。”
季箬却忽然抢过她手里的菱镜,一言不发,死死的瞪着菱镜里面的美人。
听说人死之后,魂魄意识不清,会不由自主的跟在自己最牵挂的人身边!镜子从来又都是显灵之物……阿箬难道在菱镜里面看到了她的爹娘?
季冉氏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劈手就打掉了季箬手里的菱镜,抱着季箬安抚道:“咱们不看了,咱们不怕了,阿箬,有大伯母在呢,阿箬不怕!”
季箬脸上没有丝毫的反应,恍若未闻,伸手去撕自己脸皮,然后痛得发出嘶的吸气声,季冉氏看去,季箬已经用指甲抓破了自己的脸,红色的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
“阿箬!”季冉氏惊呼,然后一双手死死的固住季箬的手,生怕季箬再抓一次。
颜面是女孩子最宝贵的东西,若是就这么毁了可怎么办!
季冉氏吩咐自己的大丫鬟:“临春,去打盆热水,拿白药膏来!”
临春忙答应着去了。
她出门吩咐了别的丫鬟去打热水,自己去取那白药膏。临春手还有些颤抖,她刚刚受的惊吓不比季冉氏要少。心里更是担心季冉氏……处境已经那般艰难了,五小姐却突然发了疯,以后可怎么办?
这张脸是真的!
季箬心里有些茫然。
第四章 旧时恩怨在双生
这明明是那个来救自己的女子的脸啊!
她心里惶然得很。近几年她一直覆面,不曾见过自己的脸,可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模样,除了一双眼睛,一张脸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就算是女大十八变,也顶多是清秀有余,不可能长成这绝色的姿容。
听说道宗有一门奇术,能够让人移魂换魄,难不成,她和真正的季箬对换了身体?这就是季箬救她出十二楼的目的?
可这对季箬有什么好处?
她仔细琢磨起前天晚上的事情来。
自己一直有心走遍天下给小皇帝寻救命良药,可师父不许她离开十二楼,因此前晚一个名唤季箬的小娘子要来带自己走,自己便跟着她走了。谁知遇上了十二楼的守卫,那季箬竟然会武,拉着她逃了出来。
之后……之后季箬就叫自己出城一直往西,仙隐寺的背面有个山谷,谷里有个小村庄,她叫自己去那里等她。
季箬要去引开追兵,她不想拖累季箬,就听季箬的,出城后一路往西。等到了小村庄就遇到了季冉氏,把她当成了季箬,要带她回季府。
季箬拉着她逃出十二楼的时候,季箬的爹娘死在了小村庄,等她赶了过去,就被打算接“养在仙隐寺的幼女”回家的季冉氏正好撞上。
又恍然想起出十二楼的时候季箬声音有些颤抖,她当时以为是气息不稳……难道季箬在那个时候就受了伤,所以才说那些话让她一个人先走?季箬为了让她彻底摆脱十二楼,所以施展了移魂换魄的术法?
季冉氏说,季相传回消息来,十二楼那个女孩子死了,那死的就是季箬了?
怎么可能!非亲非故,季箬凭什么为了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季冉氏见她这样,心里更是着急,见临春拿着药端着水进来了,立即道:“东西放着,你去请马道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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