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鲭荷退出屋子将房门紧闭,美妇人调转眸光再度望向榻上男子,她轻轻执起他的手贴向面颊,感受那微弱的温暖,忆起当年事,“珩天,你知道吗?当年必需由我来将那些女人推入你的怀里,真的令人很心痛。但只要一想到,唯有这样,你才有活下去的希望,一切便都值得忍耐。”
她面上突然满色痛苦之色,却也转瞬即逝,“可那些女人,没一个有用的,耗尽珍材,却仍保不住腹中胎儿命。那便换我来,我愿意拼尽性命,为你诞下孩儿,本以为在寻到药引之前,能以他的血续你的命,怎料会出现那样的意外。若是我们的孩儿还活着,一定如你当年一般英俊。珩天,待你好起来了,我们……便离开这儿吧?”
…………
秦磊盯着桌上的饭菜看了又看,再次抱着肚子逼迫自己调开眼,虽说早已饥肠辘辘,可谁知道那里边有没有被加了料。
一睁开眼,便躺在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屋子里,粉嫩的帐幔让他刚伸出的手打了个哆嗦地收回,这屋子里有好闻的甜香,和抬眼便可见位置显眼的妆台,以及窗前的瓶子里插着新折的花枝。分明是大写的女子闺阁。
他伸手一摸,腰间配剑不见了、试着运气,内力不见了、环视一周,莫师姐与扶风师兄不见了,而这其中最可怕的是,他身上原本的那套衣服也跟着不见了,被从里到外换了套新的。
记忆的最末,是一堆扑食饿虎一般的姑娘向他围来,他煞白着脸,赶紧打住,不敢再做深想。
腾地跳下了床,顾不上穿没穿外袍,一把推开房门就要往外跑,还没落地的脚‘唰’地往回收,并不是花了眼,屋外一水的貌美姑娘冲他又是招手,又是秋波暗送。他啪地将门关上,自觉告诉他这会儿屋里才是最安全的,冷静冷静,他必需捋一捋,好好捋一捋。
‘咕噜噜……’肚子不争气地又是一阵响。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他没想明白,正纠结着要不要干脆豁出去,出门问个清楚明白时,屋门被从外打开了。
“饭菜不合公子胃口么?”带着几分惑人意味的声音轻轻响起,鲭荷双眸含笑向秦磊望去。
四目相对,秦磊对眼前的女子隐约有些印象,她似乎是那时唯一持观望态度,远远看着他们的那名女子。
“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将我抓来这里做什么?”问这话时,秦磊的脸有些泛红,这话问得有些丢脸,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被一群女子给抓……抓了。
秦磊心中不大确定,来前先生叮嘱,招摇山附近疑有邪教余孽出没,难道她们便是……
鲭荷将新摘的花枝插/进窗台的瓶子里,回身轻轻笑起,“公子想是误会了,如公子所见,这地方皆为女子,她们皆是走投无路的可怜人,我家主子心善既收留了她们,便是做了护其周全的打算。公子突然出现在招摇山,我家主子担心公子来意不善,这才出此下策令公子受罪了,待查明真相,自会放公子归去。”
秦磊对她的话,并未立刻下判断,尽管她说得有理有据,好像真就是这么一回事,但多颗心眼总是好的。
秦磊直盯着她的眼又问:“那为何只抓了我,我师兄与师姐她们又在哪儿?”
鲭荷摊了摊手,似乎也感到无奈,“公子的师兄师姐,我们也正在找。”
秦磊稍稍安心,她们还是安全的。还想再问,肚子再次当着姑娘的面咕噜噜响起。
鲭荷轻笑,“公子若是担心饭菜有问题,鲭荷可以代为先尝。”
她笑得坦荡,他想想也就释然。是啊,现在人为刀俎他为鱼肉,该不利早不利了,何必还做饭里下毒如此多此一举的事。
他试探着又问:“那还要多久,你们还要查多久?”
鲭荷微微转眸,轻声道:“三日后,必定给公子一个交代。”
**
“扶风,我们是不是又绕回来了?”莫长妗手搭帐篷左右望着沮丧到了极点。
“大概……是吧。”
身后传来扶风若有所思的声音,莫长妗回头一看,却见他坐在一根枝杈上,随手摘了片树叶慢悠悠盖上眼,眼看就要躺下。
莫长妗简直不敢相信,跟着爬上了枝杈,伸手想要将他拽下树办正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能在这儿睡大觉。”关系重大,若找不到秦磊,她难道要在这地方等着老死?
扶风连忙喊停,但到底还是晚了一步,虽说身下的那根枝杈不算细,但却承受不起两人的重量。随着‘咔嚓’一声响,毫无防备的两人‘轰’地往下坠。
扶风也算眼疾手快,护住莫长妗的脑袋埋在了胸膛,甘愿当了肉垫。这一摔尘土激扬,震得扶风又是一阵咳。
莫长妗撑着他的胸膛抬起头,心虚不已,“抱……抱歉啊,扶风,是我不长眼。”
这认错态度相当好,但扶风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看着一脸心虚不敢正眼瞧他的莫长妗,叹口气,微微喘着道:“拥着师姐在怀中的感觉固然十分好,但我这会儿有些喘不上来气……”
莫长妗面色一红,连忙起身靠边站,又是道歉又是道谢。
扶风撑着手坐起身,看她面上神色几番变化,觉得这一摔不算亏。
莫长妗小心翼翼地接着表示,若不是他想偷懒,也不会这样。
扶风说冤枉,“师姐注没注意到,不仅去路,便是回路也寻不见了。”
莫长妗皱眉,“你是说,有人故意困着我们?”
…………
第41章 莫长妗,你有病啊!(二十三)
莫长妗举目远眺,在原地转了两圈,眉毛低了又低,最后索性盘腿跟着坐下,一手支脸,相当苦恼,“那该怎么办?总不能这么干耗着吧?”
“别担心。”扶风沉吟片刻,随后伸手在她脑袋上安慰性地轻拍了拍,“秦师弟暂时应当不会有危险。再等等,既然他们没打算放过我们,就一定会再露面。”
但愿如此吧,希望那些姑娘们不要那么如饥似渴,至少给秦小师弟留条命带回。莫长妗想着,将脑袋从扶风手底下挪出来,瞧他一眼,觉得他这个动作有些乱了辈。这么富有慈爱意味的动作,该由她这个当师姐的来做才合适。
有些不愿承认,这一路而来,自己心底竟然隐约觉得扶风这家伙出乎意料的有些可靠。一个以戏弄人为乐趣的小毛孩,怎么能与可靠挨得上边呢。
晃了晃脑袋,错觉,是错觉。
尽管心里焦急,但现下这情形,再找下去也只是白费功夫,省点气力也好。只是这地方透着古怪,四周藏着怎样的危险,无法预料,脑中的神经到底还是紧绷着的。
莫长妗挺了挺腰杆,打算摆摆作为大师姐的谱,为方才的马虎冒失挽回一丁点的颜面也好。虽说种种迹象表明,她这个大师姐做得一直不是太靠谱。
觑他一眼,她一脸老成又严肃,“注意点影响,长姐如母,师姐的脑袋也是能随便拍的吗?”
扶风悬在半空中的手没有收回,而是轻轻捂向了她的嘴,他将上半身向她微倾,似笑非笑地将她望住,表示自己思想其实很传统,“师姐还是师姐的好,禁忌恋什么的我难免会有些思想负担。”
他接着话锋又是一转,语意模糊不明地又是道:“再者说,师姐整个人都是我的,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莫长妗扯下他捂住她嘴的手,舌头却不知何时缠成了结,一根手指哆哆嗦嗦地往他面上指,“我我我什……什么,什么……什么时候你……你你你你的。”
“师姐这就打算不认账?”扶风歪着脑袋一脸伤透了心,顺势捂上她指向自己的那只手,牵着就往自己面上来,弯了眼尾,他得逞地笑,“师姐,回忆起来了没有?”
耍牛氓……!
他水葱一般的手原来很有男人味,指节分明而修长、温暖而有力,将她的手完全包覆。手背的温热仿似游走的飞帛,沿着臂弯向上扩散,须臾间便漫上了双颊。心尖好似被一根看不见的绒毛轻轻挠了一下~
莫长妗一惊,像是被烫伤了手,炸着毛地要往回抽回手,却被他牢牢地箍在了手里。他手上力道很有分寸,再不弄疼她的情况下,让她的手指既可挣扎又不至于挣脱。
扶风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有些惊喜,“看来师姐是想起来了,说起来,上次的话也还没有得到师姐的回应。”
几番挣扎抽不回手,她也玩顺势,一把捏住他的脸往外扯,不如他的意,“什么上次的话,我大概失忆了。”
扶风啪嗒一下松开手,莫长妗也立刻收回手。便见扶风一手捂脸微微垂了首,不知想到了什么兀自发笑。
莫长妗看他一眼,愣愣盯着手,反省是否方才下手没个轻重,拽到他的哪条神经。想到方才掉下树,是他主动当的人形肉垫,她觉得自己应该大方点,主动道个歉。
“那……那个,扶风……”
她才刚开口,他便目光炯炯地将她望住,温柔笑起,“那便再问一次,那日我说喜欢师姐。”原本是想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才开始的逗弄,不知不觉竟跟着认真了起来,她的回答会是什么?他既想知道,又害怕知道,这样的心情头一次体会,既新鲜又酸涩,而他,并不觉得讨厌。
眨了眨眼,莫长妗一双眼不知该往哪儿看,他为什么总能将喜欢二字,说得这样轻易?想要糊弄过去,偷眼看他一眼,他认真的模样,让她也忍不住跟着重视。
必需说点什么。
揪着衣角揉呀揉,她小动作不断。脑中‘嗡’地一下回过神,她忽然觉得有些恐惧,她居然在纠结?她捂着脸,转开头,不不不,并不是那样,她只是在纠结应该如何委婉地拒绝他,对,是这样没错。
委婉、委婉、在不伤害他自尊心的情况下委婉地拒绝他。
那么……或许可以拿年龄说事,比方说不喜欢比自己年纪小的。对!就这么回答,她自觉找到了绝妙的推脱之词,刚要张口却被他一句话堵了回去,“不着急,等救出秦师弟,回了丰山派,师姐再告诉我也不迟。”
兀自笑了笑,扶风背转过身,才发现原来自己也这样胆小。
远处山峦重叠,林鸟高飞。那林间的树在悄无声息地轻移。
歇够了时辰,也看清了门道,那诡变的茂林与早已模糊不清的记忆重合。
“发生了什么事?外面怎么这么吵?”秦磊撑着脑袋觉得困意阵阵袭来。这两日脑中浑浑噩噩,一但入睡便噩梦缠身,不断不断不断地重复着那被鲜血染红的记忆,那体验恐惧到叫人绝望。
鲭荷将端来的饭菜在桌上布好,轻笑道:“飞进了两只鸟雀。姑娘们都想捉入自己的笼中。”
“鸟雀?”秦磊喃喃重复,不再纠结屋外的热闹,看着鲭荷焦急道:“还没查明真相吗?三日了,今日不就是第三日吗?”
鲭荷用白布将筷子轻轻擦拭,最后放入秦磊手中令其握好,“公子记得不错,今日便是第三日,我家主子已查明真相,遵三日之约,放公子自由之身,公子的同袍晚些时候便会来接公子回去。”
“真的?”
…………
第42章 莫长妗,你有病啊!(完)
随扶风穿过那古怪的林子,终于找了疑似匪窝点,这地方藏得可真够隐秘,只是与想象中的不大相同,亭台楼阁、花鸟水榭,雅致得像座避暑山庄,而人来人往间看不见一名男子,叫人不禁要怀疑是否进入了女儿国。
他们闯入时引起了小小一阵骚动,这会儿情况不太乐观,这地方的头头,大概已经知晓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的存在了吧。
贴墙慢行,他们像是潜入宅府盗取钱财的小贼,大气不敢喘一下。
莫长妗的眼落在两人相握的手间,踌躇着是否该提醒他一下,身后早已没了追兵,是不是可以松开手了?
他掌心的温度传入她的掌心,有种毛毛痒痒的感觉蔓延全身,莫名又怪异。
扶风不知是真忘了,还是刻意忽略,只回头压低了声道:“一会儿向左转,穿过两条回廊会有三个月洞门,走最左边那个……”
莫长妗看着他点头应着,虽奇怪他怎么会这样了解地形,但也并未多问。
只是慢慢地,她发现自己的关注点变得很奇怪,再往后他说了什么她根本没在听,只知道,他的发稠墨一般地柔顺,松松地挽在脑后;他的睫毛又密又翘,似乎都能架根细柳条了;他的双眸总也带着三分迷离,似看谁都藏着深情;他的唇色泛着自然的浅粉,唇角总是微微上翘,让人……
莫长妗脑袋‘嗡’地一声响,再也无法直面他的脸。不不不,她惊恐地对着大腿肉狠掐一把,痛皱了脸。一定是因为这个地方都是女人,而她太久没有见到过异性,扶风又生了一副极亦令人垂涎欲滴的容貌,她才会这么不对劲。
她还没来得及平复下心绪,扶风却拉着她的手顺势一带入怀,一手环上她的腰间紧扣,带着她掂足越上檐顶。两人趴在檐顶,扶风环着她腰的手,依旧未松。
又占她便宜。那别扭的坚持啊,为了向自己证明,她的心中其实很坦荡,她决定不挣扎,只是这个姿势很难受,她动了动肩背想要换个姿势。
他环在她腰间的手突然上移,扣住她的肩膀轻轻往下压,俯身挨近。
“嘘,有人来了。”
扶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喷薄的气息,令耳畔的绒毛都跟着颤栗,心跳无端漏了一拍,随即骤跳,她觉得好像再也骗不了自己了。
虽然不合时宜,但她还是想问:“扶风,你说的那些话还作不作数?”
扶风闻言愣了一下,而后撑着一边手笑问道:“师姐指的哪句话?”
她内心挣扎一下,随即抬手飞快地碰了一下他的脸,却又没出息地侧开了头,“每句话。”
他的眸色深了深,嘴角不住向上扬起,“等救回了秦师弟,我便回山向师父提亲。”
知道他在逗笑,可还是止不住脑中一阵眩晕,酥麻的异样感在胸腔内游荡,这一回,不因莫长妗而跳,是为她自己而跳。那蔓至四肢百骸的麻意,令心思都变得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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