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祈宁只气得浑身发抖,牙都咬地咯咯作响:这……这也太欺负人了!
慢慢地冷静下来,吴祈宁想一想,盛年怎么如此吃相难看?就笃定穆骏一病不起吗?如果盛年已经再布局后穆骏时代的话,吴祈宁对于自己最近的业务的流失都有了几分了然。
盛年回来,肯定是大小通吃的脾气又犯了。以前穆骏在,穆骏不爱搞的分销渠道才放给她。如今穆骏这大树一倒,盛年自然也反悔让她独立,现在指不定怎么丧心病狂地劫她的和,把客户积极地往自己怀里揽。
这些日子她不在江湖,只怕出关之后,天都变了。
回头看看穆骏,吴祈宁都有几分心急如焚,她什么时候才能再出关呢?
出乎意料地是,这回穆骏的急性发作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似乎来得容易去的也快了些。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穆骏平定了一下病情之后,居然躺在病床上也开始和外面联络,也陆续有人来一院子找他。
只是每逢这样的时候,穆骏总要找个理由把吴祈宁打发出去。要么是想吃个鸡汤,央她回去炖;要么是烦她回去给他拿一件上衣回来,他说好冷……
吴祈宁想一想,决定依了他,虎落平阳被犬欺。穆骏最近太多不顺了,总不能身边的人再处处违逆。做人也得有个台阶好下台么。
而她更多的时候只是默默地看着消瘦的穆骏,忽然觉得时光倒流,回到了她刚刚认识他的时候,看着那个年轻男子,孤零零地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平静地发着呆。
这天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的春雨,气温陡然降了十度不止,滨海的暖气停了一个月了。一下子病房就阴冷了起来。吴祈宁慢慢地搓穆骏冰凉的手,希望把他再暖起来。
穆骏这天的精神难得地好,他笑一下儿:“内因决定外因,除非你火化了我,恐怕我一时半刻是热不起来了。”
吴祈宁就笑,脱了鞋爬上病床,挤在穆骏身边:“这样暖和点儿吗?”
穆骏笑着点了点头:“嗯。好多了。”
吴祈宁笑笑地回一句嘴:“外因也起一定作用。真的。”
穆骏起来嘴角笑一笑,把头埋到了吴祈宁怀里,让吴祈宁用一种近乎抱着他的姿势呆着,他懒懒地叫一声:“小宁……”
他今天气色难得地好,居然笑得很帅气。吴祈宁看着,心里也安稳了许多。
吴祈宁从来没把穆骏抱到怀里过,以前都是穆骏抱着她、护着她。
这回反过来了,实在是别扭,可是吴祈宁忍住了,她努力让自己适应这个新的状态。
暮春时节,乍暖还寒。
虽然缩在医院的棉被里,可是吴祈宁觉得穆骏的身体冷冷的,几乎冒着寒气儿。她没推开穆骏,她想把他暖过来。尽管她不确定自己有这个本事,但是,总要试一试。
两个人默默地呆了一会儿,穆骏忽然说:“你以后……每年去做个体检吧……”
吴祈宁“哎?”了一声。
穆骏点点头,殷殷地嘱咐她:“小宁,我比你大几岁,我跟你说啊,人可能都有那么几年,觉得活着没意思,死了也无所谓。所以糟蹋自己也不当回事儿,可是……人会后悔的……比如说我……现在就很后悔……可是也来不及了……小宁,无论……你都得好好保重身体……我不想你以后像我现在这么难过……真的……生病很痛的……我怕你受不了……”
吴祈宁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顶,苦笑:“好的。我去体检。”
穆骏安心地点点头:“这样就好。”
又过了一会儿,穆骏忽然笑出来:“小宁……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大概从吃你的炸酱面时候就开始喜欢你,只是我自己都不觉得……”
吴祈宁笑出来:“天啊,别提炸酱面了,要那样你大概喜欢我喜欢得都吐血了。”
穆骏也笑:“我真是喜欢你,到吐血。”
吴祈宁笑嘻嘻地捂住他的嘴:“咱不吐血了。”
穆骏点点头:“好,不吐血。”
然后是良久的安静,久到吴祈宁以为穆骏又陷入了昏睡。
穆骏再次开口,声音低得不像话:“小宁……你不要和盛年吵……不要和他闹翻……至少现在不行……你能力不够……你要等……等我……给你……力量……”
吴祈宁“啊”了一声,莫名所以。忽然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急忙点头,想看看穆骏的脸色。
穆骏却慢慢地把脸更深地埋到了吴祈宁怀里,喃喃地说:“争取……争取替我留住灵周科技……好不好……对不起……对不起……把这个摊子留给你……”
吴祈宁还没明白他说什么,突然觉得胸口一片濡湿温热。她下意识地一低头,只看见大量的血从穆骏的嘴里涌出来,鲜红色的液体迅速地染了她雪白的衬衫。
恐怖而凄厉。
吴祈宁大惊失色,抱着穆骏大声喊:“大夫!大夫!快来人啊!!!”
第70章 遗诏
吴祈宁和盛年肩并肩地坐在抢救室的外面,两个人都不说话。
盛年寒着一张脸,眼睛狠狠地盯着抢救室的大门。
吴祈宁还穿着那个染血的上衣,手有一点点发抖,她深呼吸了两下儿,努力地平复了一下儿心情,微微张了张嘴,可是不知道该跟盛年说什么。怒极,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拿不准自己现在是应该和盛年大吵大骂,指责他把穆骏气成这样;还是……还是求求他,求他干脆放了穆骏一码,别在逼他了……大家同伙一场……
两个人安静地坐了好一会儿,盛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语气冷冰冰地:“我帮小骏……嗯……帮他预备了两身衣服,回头你过过目。该准备的,你也想想……免得……万一……手忙脚乱的……”
吴祈宁处置过父亲的丧事,一愣之下就晓得盛年说什么。
她呆了呆,不知道是要翻脸还是照办。
盛年凉凉地说:“我是这么想的,冲冲也好……”
预备寿衣,冲一冲,也许病人能有气色,这是滨海的老规矩,据说十个八个见效。
吴祈宁咬咬嘴唇,说不出什么。只是一想着马上要给穆骏预备装裹,就心痛如绞,有大颗大颗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她捂着嘴,才让自己没哭出声来。现在哭不合适,太不吉利。
盛年嫌恶地咬牙:“哭什么哭?人还没死呢?把他弄得病成这样了,也不跟我说。你的本事大得很啊。难道董事长是你一个人的吗?”
吴祈宁心乱如麻,满腹冤屈:“我把他……不是你不来……再说你不是也自己找来了么?”
盛年冷哼一声:“不是我时常不短地问着大夫,我还蒙在鼓里呢。”
吴祈宁摇头:“我并没想瞒着你。再说还不是你逼的?”
盛年大怒,回头盯着吴祈宁,眼风杀到:“我逼的?我逼的?你懂什么?”
吴祈宁瞪回去,眼泪汪汪,怒目直视:“我懂什么?三十出头的大小伙子!你口口声声的兄弟那么多年!旧病复发怎么就逼着非得立遗嘱了呢?亏他还把你当亲哥哥看!”
盛年脑门子上青筋都蹦起来了:“你懂个屁!”盛年平常自持斯文庄重,极少动粗口,即便要骂人也是阴损刻薄的路子,今天张嘴骂人,看来也是动了三昧真火。
盛年揉了揉太阳穴,定了定神:“吴祈宁!你对你婆家了解多少?”
吴祈宁一时语塞:“婆家?”
盛年长长地吸一口气:“穆骏父母过世,自己是独子,这你都知道的。”他指一指抢救室:“如果……如果他有个好歹……按照我国法律,得找他最近的亲属来继承财产。穆骏最近的血亲是他表姨,我查了查,老太太今年六十四,俩儿子,一门英烈,各个出息,长子强制戒毒吸毒刚放出来,次子猥亵妇女取保候审。所以啊,穆骏要是有个好歹,灵周科技,我办公桌前明天要汇报工作的董事就是这三位神仙。”
吴祈宁倒抽一口凉气。
盛年抹了一把脸:“还有一种情况。我猜更有可能,灵周科技也算在市里挂号的高科技民企,穆骏如果有个万一……他没有直系亲属,估计,国家仨瓜俩枣儿,打发了远亲,就把灵周科技收归国有了……”说到这儿,盛年幽幽地看着抢救室的灯,肩膀头儿都垮了:“吴祈宁啊,你想过没有?也许,那小灯儿一灭,咱们就算是国企员工了……”
吴祈宁慢慢地呼出来这口气,扶着墙坐下了,揉揉脸:“活着真麻烦啊……”想一想,还是觉得不对劲:“盛总,就算你顾虑地对,那立遗嘱这么大事儿,你也得亲自过来和穆骏说啊。他一个人卧病在床那么多天,你甩脸子就走不闻不问的,冷不丁地派个律师过来,搁谁谁不生气啊?何况一个病人呢。你平常那么明白一个人,怎么这会办事儿这么鲁莽……”
吴祈宁肯叫一句盛总,这心里的气儿自然也就消了一半儿了。
盛年冷哼一声:“他一病不起,甩手大掌柜的又当上了。我回来之后,忙得天翻地覆的。哪儿有功夫过来哄他开心?”
这话不对味儿,开门三件事,先从紧上来。盛年再忙,不过事务性工作,哪还有什么大事儿赶得上巨额资产转移的?吴祈宁眼珠转一转,心下三分了然。这份遗嘱,虽然没捞上看就被对方律师匆匆收回了,但是想也知道,恐怕是大手笔的赠与到他盛家头上。那么如果自己不在也就罢了,当着自己的面儿,只怕有诸多不便!自然是舍不下脸过来了。这货是指望着派个律师能蒙混过去就蒙混过去了。
吴祈宁心里冷哼一声,深觉盛年此事办得龌龊。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别扭,说真话,她还从没想过从穆骏手里继承大笔遗产从此变个富婆。摸良心说跟着穆骏混吃等死的心她是有的,但是拿下穆家灵周科技……她从来没动过这个念头。可是看上次穆骏的态度,她好像有这个机会……
微微抬起头,瞟一眼急救室的灯,吴祈宁打了个寒颤。
不为别的,财帛亮眼,不是完全不动心啊。想到了这儿,好像也没刚才那么难过了。
这个念头实在太吓人了,吴祈宁转瞬之间把自己唾弃了四万多遍,然后定了半天神:这里没我,这里没我,这里真没我。盛年的遗嘱计划没实施,我和穆骏没结婚,怎么着灵周科技也不会是我的。就算最坏,穆骏一死百了,我独立开业,当国企员工也是盛年的头疼,这里有我什么事儿啊?吴祈宁,呸!瞧你那点儿出息,别为了没有影儿的事儿胡思乱想。你还是人不是?
抢救室门口就安静了,两个人都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思。
过了好一会热,盛年淡淡地说:“要是小骏能过这一关,我想送他去日本做手术。日本的技术更好一点儿,能做个全面微创。我问过周大夫了,在咱们滨海的手术方案,只能切掉三分之二个胃。小骏才三十,没了三分之二个胃,以后恐怕也活不了太长……你的意思呢?”
吴祈宁点点头,也不看他:“只要能治好就行。”
盛年的表情第一次松了松,不过腔调还是冷冷的:“盛欣的父母在日本做医务工作,这次就让她陪着穆骏去。你留在滨海盯着詹爷爷的单子。”
此刻盛年已经不是吴祈宁的上级,况且又是私事,这样颐指气使就很不对劲了。
吴祈宁的眉毛微微跳了跳,随即点点头:“行,只要他能治得好。”她是这么考虑的,这些日子和李文蔚聊天也知道灵周科技盆朝天碗朝地的局面,她陪着穆骏去日本看病,盛年恐怕是真忙不过来。
留下盛欣?东太后除了哭还会什么啊?
盛年有点儿惊诧吴祈宁的柔顺:“你就不担心……”
吴祈宁擦把眼泪,吸吸鼻子:“总比他死了强吧。”
盛年长长地松一口气:“行,还算有良心。哎,对了,你不会是就看上穆骏的钱,所以不要他的人了吧……”
吴祈宁怒极反笑:“呸,别叫我啐你!又不是我逼着他立遗嘱!”
盛年饶是行走江湖,也抱赧三分,终究没有回嘴。
正说着,抢救室的灯灭了。
那一瞬间吴祈宁和盛年的心都提溜到了嗓子眼儿。
周大夫大模大样地从里面拽了出来,把染血的手套儿往旁边儿垃圾桶里一扔:“行了,没事儿了,暂时啊……”
盛年和吴祈宁对视一眼,都长长地出了口气:还行,还是民企……
这一出连台大戏显然没完,穆骏给推进了加护病房。这边儿匆匆赶来了李律师,盛年眉头跳一跳,嗯,穆骏的爹的老朋友。
李律师打听明白了,穆总并未驾鹤西游,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吴祈宁心说活得长长见识,这人要是有头有脸儿,要死得麻烦一堆人操心。
知道本主儿还在,李律师就有了几分慢条斯理,从公文包里掏出来一份儿文件,分别交给了盛年和吴祈宁。
薄薄的三片儿纸……
盛年怒不可遏地冲进了穆骏的病房,也不问穆骏刚刚醒过来是不是还身体不适,几页文件狠狠地抽到了他脸上。
他狠狠地指着他,眼睛里冒着火。
穆骏靠着枕头,斜坐在床上,平静地看着盛年,默默地,一言不发。
吴祈宁一路小跑从外面冲进来,一把握住盛年的腕子:“你!”深深地喘一口气,终于吐出来第二个字:“别……”
盛年扭头看着吴祈宁,显然是气得不轻,眉毛都有点儿突突突地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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