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渣男么。”
吴祈宁热泪汪汪地抬头,看着大伙儿。
童培培一拍桌子:“哭什么哭?瞧你那包子样儿!有种去跟孙昊讲理去。”
吴祈宁一梗脖子,想了想,又坐回去了:“我把这事儿闹大了,孙昊估计最后推荐评定会有问题。别耽误人家考公务员,一辈子的事儿……”
童培培“切”了一声:“要么你就跟他打去。你要这么想,就别跟我这儿嘚嘚这事儿,我听着烦。”
吴祈宁吸吸鼻子:“我就是心烦跟你们念叨念叨么。”
童培培指着吴祈宁的脑门说:“你就这样儿,他们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把你当傻狍子使唤了四年了,你还不改!”
吴祈宁小声嘟囔着:“我不是跟你念叨念叨么想痛快痛快心么。”
童培培扭头就走:“朋友也不是你心灵垃圾桶。别给我招这些负能量!”
气氛一下子就僵了,几个女孩子把童培培拽了:“培培……算了,要不然咱们还是吃烧烤去吧。”
童培培白了吴祈宁一眼:“包子样儿!”扭头走了。
留下吴祈宁一个人抱胸闷坐在盛境的位子上,自顾自地生闷气。
穆骏不但没听明白她们小姑娘一番叽叽喳喳,又看吴祈宁一个人闷坐,不像是要起身去做晚饭的样子。
不禁走了过去,坐在吴祈宁身边:“怎么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吴祈宁眼圈通红,坐在那儿气的脖子上青筋都露出来了。
穆骏回想起来刚才那帮小姑娘嘟囔的:什么“渣男”,什么“不要脸”。
心里一翻,忽然觉得问题很严重。
他试着问:“小宁……,没事吧?”
吴祈宁翻眼皮看了穆骏一眼,摇摇头,起身走了。
让穆骏比较松一口气的是,目测吴祈宁是做饭去了。
穆骏还是有点儿不放心,慢慢地跟了上去。
看来吴大小姐是气得不轻,这饭做地,锅碗瓢盆叮咣乱响。
切菜切肉更是大开大合地刀光剑影。
穆骏跟在她后面,听见她“咣咣”地肉,心里都毛毛的。
那天晚上那个肉沫,剁得那个碎啊。
穆骏吃着,不禁替黄凤捏了一把冷汗
金姨晚上有事儿,没回来吃饭。
吴祈宁毕竟存不住话,刷碗的时候叽叽咕咕地就都跟穆骏招了:“孙昊不是人!”
“把我写的稿子拿过去直接署他的大名就发上去了。什么团报行为规范,组织守则,我查了那么多资料写的,他可好,复制粘贴,从自己信箱一发,就是自己的成绩了。招呼都没给我打一声。”
“团报得奖也是集体智慧,他凭什么啊?”
“合着最后奖励落实了还不告诉大伙儿,这就是要瞒天过海。没事儿他心虚啥?”
“这还不够可气,可气的是辅导老师还敲打我,不能大四了就白待在团报什么都不干了。哦,我累死累活,合着成了什么都不干了。”
穆骏听了一耳朵,觉得十足的鸡毛蒜皮,插了一嘴:“这么点儿小事儿,下午我问你,你怎么不说啊。”
吴祈宁撅嘴:“还不是怕你也嫌我烦。不让我说。”
穆骏好笑,挑眉毛:“我要是也不让你说呢。”
吴祈宁拧身站起来:“我去挖树洞去。”
穆骏现在是越来越绷不住笑:“外面都种满了,哪儿有树洞啊。”
吴祈宁哽住,停了停,她说:“我去玉佛寺,我跟我爸说去……”哭着就往外走。
穆骏赶紧拦着她:“大晚上的,你去那么偏的地方不行。你听话。”
好像是你听话这句打动了吴祈宁心里的某个地方,她“嗯”了一声,点点头,抹了把眼泪。
想了想,她忽然顿住:“你说什么?这是小事儿?”
穆骏点点头:“啊,小事儿。”
吴祈宁叉腰:“怎么是小事儿呢?”
穆骏一下子打掉她叉腰的手:“女孩子别叉腰,茶壶一样。”
吴祈宁气得一跺脚,上厨房“咣咣”地切水果去了。
吃着剁成泥的水果,穆骏说:“你要是生气,就去举报他么。”
吴祈宁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奖励都在他名下了。也报上去了,再拿下来,搞不好给个警告处分,影响人家考公务员也是不好。这毕竟是孙昊一辈子的事儿。你们说的对,这……终究……是小事儿……”
吴祈宁的脾气来得容易去得快,一会儿也就不气鼓鼓的了,说:“今天不回学校了,回家住。”
穆骏淡淡地点点头。
吴祈宁想了想:“我上去找本书。”
穆骏想起来上次的经历,决定跟上去。
吴祈宁这次很快地翻出来一本厚厚的旧书,吹一吹,上面都有土了。
穆骏扫了一眼,是南怀瑾的《论语别裁》。
吴祈宁咬牙切齿地说:“我爸说,半部论语治天下,我也没有治天下的本事,我先治治我自己。”
穆骏挑挑眉毛,还是有点想笑。
瞧着吴祈宁还有点儿泛红的嘴巴子,想来小姑娘今天是气得不轻,穆骏忽然生出一片安慰之心,说:“你等着我。”扭身回房间了。
吴祈宁百无聊赖地在二楼东摸西摸,一眼扫到小厅里书桌上一片金墨蓝底的字纸在灯下湛湛宝蓝,灿灿金光,煞是好看。她拿起来仔细瞧了瞧,是穆骏抄的《心经》:一笔一划,锋骨凌厉,间架俱美。
用手一捻,也是厚厚的一沓子了。
穆骏拿了一瓶姜红茶给吴祈宁:“天凉了,屋子冷,你拿回去喝吧。”
吴祈宁推辞:“你胃不好,正该喝这个。我妈前两天都说,最近工作忙,没给你熬小米粥。”
穆骏笑一笑:“拿去吧。”
吴祈宁为人实诚,就接下了。她还是对《心经》好奇:“你这是抄了多少啊?真虔诚。”
穆骏抿抿嘴角:“我不虔诚。我只是心里乱的时候才会抄。”
心里乱?
吴祈宁心有所感,低声问:“穆骏哥,你说……人……什么时候心里乱呢?”
穆骏沉默了一下,凉凉地说:“我心里乱就是觉得老天爷对我不好的时候……”
此言既出,万籁俱静。
老天爷对我不好的时候……
咂摸着这句话,仿佛这辈子不痛快的事儿一一涌上心头,吴祈宁紧紧地咬住了下嘴唇。
良久,她深深地喘了口气:“穆骏哥,能不能给我几张纸?我也想去抄一抄。”
楼上的灯光明亮柔和,穆骏瞧着眼前的吴祈宁,皮肤光洁、眉目清秀,还有几分未脱的孩儿面,可是她明秀的大眼睛里分明也饱含了痛苦、烦恼和诸多的不甘心。
人间苦……
随手拿了一沓子给吴祈宁:“抄经,要心静。不要负你,也不要负经……”
吴祈宁点了点头,扭身走了。
看着她单薄瘦削的背影,穆骏忽然嘱咐了一句:“抄经其实不耽误看《论语》。”
吴祈宁头也不回,挥了挥手里的书:“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抄经也得有亮儿啊!穆骏哥,你放心!”
她人已到楼下,这一嗓子回地中气十足,颇有气势。
看着吴祈宁扬长而去,穆骏又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刚才是瞎操心。
后面的日子过得很平顺。
金姨还是时常加班挣钱;
穆骏的盛境经营得波澜不兴;
童培培经常会组团同学来穆骏店里晃;
吴祈宁大四功课不忙时常回家;
每逢周末穆骏都会碰上自己的小室友黄凤同学---一个黝黑而沉默的小男孩。
临近元旦的时候,是童培培的生日。童培培很给面子的把生日会开到了盛境。有生意来自然是招呼,穆骏冰着一张脸可是很殷勤地给小姐们端茶送水,就是那种冷着脸对你微微一笑,让对方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一样觉得很是舒服受用。
吴祈宁心里很服穆骏这种能把店小二干出威武不屈,富贵不淫的神态。
同样露八颗牙笑得略讨好对方,吴祈宁要这么笑就是掩袖工馋,童培培这么笑就是狐媚惑主;黄凤这么笑就是邪魅少年;人家穆骏就有本事笑得清正廉明,爱民如子。
吴祈宁心中感慨:人比人得死,脸比脸得扔。
第8章 首席
有童培培在,吴祈宁刻意不当店小二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地嘻嘻哈哈,文君当垆的事儿让童培培去忙活。大伙儿也不闲着:骰子,塔罗牌,笔仙儿都请到了。
屋子里一阵尖叫大笑,笔仙说了:童培培未来的老公要在这间店里找到。
一帮女孩儿你推我搡,回头偷偷看穆骏,笑得花枝乱颤。
吴祈宁迁一下嘴角,捧场:“好好好!心想事成走一个!”
穆骏恍若不闻。
再请一次笔仙,更多尖叫:吴祈宁的老公也在这间店里。
于是有人坏笑:“宁宁和培培这么好,以后还要当姐妹啊!”
“对哦对哦,店长好有福!”
童培培脸一板:“胡扯,这店里男的这么多呢。哎,小宁,我看那少数民族小男孩和你就差不多!”
吴祈宁一笑:“别胡扯。”
童培培还是很哈穆骏这款冰山男,孙昊呢挺上赶着童培培。吴祈宁不给孙昊好脸儿,跟着蹭吃来的黄凤坐在墙角嗑瓜子吃点心决心把吃货进行到底。
女孩子们斗艳,男孩子们耍宝。
伺候了一圈茶水冰粥,穆骏坐在吧台后面,冷眼看着这帮孩子们之间的眉来眼去和各自的小心眼。心里微微感叹:这样年轻,如同刚刚成年的动物第一次炫耀自己华丽的羽毛或者雄壮的肌肉,如此亟不可待甚至忽略了自己身上还带着一点点奶味的腥膻。
几瓶啤酒下肚,屋子里的荷尔蒙几乎爆棚,那些面带春色的少年男女,恣意所欲,其乐无比。此间乐,即是成人社会的微缩版。
看着他们,仿佛就是俯瞰心焰炽烈的大千世界,欲火煎熬的芸芸众生。
穆骏闲闲地翻一本《金刚经集要》在灯下慢慢地看着,花间读禅,分外得趣。
后面的节目高潮迭起,拆礼物,切蛋糕,爆彩蛋,晚些赶来的童伯父当众送了女儿一辆宝蓝色的MINI COOPER,车钥匙藏在一个泰迪熊的玩偶里面。
一片兴奋的尖叫:“香车美女!”
众人瞩目的童培培简直容光焕发。
穆骏凉凉地在旁边看着吴祈宁很黯然地翘了翘嘴角,但是旋即凑热闹地鼓起掌来。想来是不愿意一人向隅满座不欢。穆骏忽然想到这辆车大概三十来万差不许多,前两天吴祈宁拿着一张二十来万的坟地报价很嘬了半天牙花子。同样是爹,这一里一外就差远了。
用吴祈宁自己的话说:“人比人得死,爹比爹,算了,死了就不比了……”
盛境里沸反盈天。
然后自然是去吃饭K歌玩到天亮了。
一众人等潮水般退去,穆骏有点儿惊讶地看见“沙滩”上一只吴祈宁正拿着扫帚扫地:“你怎么没去?”
吴祈宁耸耸肩,指着黄凤:“不差我一个,有这个功夫我还是辅导辅导他比较好。”
穆骏回头看,黄凤正在帮忙擦桌子,很懂事的样子。
三个人一起擦干抹净,吴祈宁直起腰,不掩落寞地看了看曾经是自己家的房子,叹了口气……
那天吴祈宁教黄凤一段极简的小调----叫做《花伞舞》。
不脱采茶调的风格,柔柔婉婉仿佛童谣。一人一遍,交替往复,不过几次下来黄凤就摸到了窍门,也吹得像模像样了,只是指法生涩,曲调略僵。
练了一会儿,黄凤垂下头:“怎么都不好。”
穆骏摇了摇头:“不,你比她好。”
吴祈宁惊讶地看了看穆骏,表情是:你居然懂!
黄凤诧异地看着穆骏。
穆骏对黄凤说:“你吹得干净明快,虽然生涩了点儿,可是也合拍了小姑娘们拿着花伞跳舞的稚态可掬。你师姐好本事,这么短的小曲儿都能吹出来追思幽怨,荒草凄凉。所以你是在认认真真地练习曲,她是在光明正大的走飞神儿。”
吴祈宁抽抽鼻子,笑:“穆骏哥,你说得对。”
黄凤看了看吴祈宁,说:“师姐,要不咱们歇一会儿?”
吴祈宁就坡下驴:“好好好,我去找巧克力。我想吃点儿甜的。”
看着吴祈宁轻快跑走的背影,黄凤问穆骏:“为什么我觉得她就要哭了?”
穆骏叹口气:“因为她就是去哭的。”
黄凤点点头:“其实她吹得我也有点儿想哭。”
穆骏苦笑:“我是不会告诉你,我也被她吹哭过。”
黄凤黯然地说:“所以她很厉害。”
穆骏说:“不,五声引心魔,心魔发五声,曲子不会哭,会哭的从来都是我们自己……”
黄凤怔了怔,叹了一口和年龄对不上号的气:“穆骏哥,我想去拜拜你屋里的大菩萨。”
等吴祈宁端了满满当当一盒子糖回来,人都不见了。她转身摸上二楼,看见穆骏和黄凤并排跌坐在菩萨的面前,一般无二的老僧入定,仿佛脑门上都贴了张纸:请勿打扰。
吴祈宁抬头看了看高高在上的地藏王菩萨:宝相庄严地俯瞰着芸芸众生的一切烦恼,分明不错的大慈大悲。
福至心灵,她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三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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