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蔚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白少爷。白少爷认真地朝她点点头,伏在她耳边嘀咕了起来。李文蔚直皱眉头。
最烦动脑子的李文蔚唉声叹气地提着早点往回走,白少爷这次来的迅捷去的快,抽走了那根打到他脸上的油条就开车走了。李文蔚看着白少爷的背影,不由得心里动了一动,要说这人,也算仗义……嗨,我这胡琢磨什么呢……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她放慢了脚步,李文蔚看见盛川背着小书包坐在门口,偷偷地抹眼泪儿呢。她长长叹了口气,心说:我的祖宗。你们盛家人没有一个好对付的。
想了想,她走过去,把培根汉堡递给了盛川,还有一包薯片。
盛川吸了吸鼻子,有点儿害臊地小声说:“谢谢阿姨。”
李文蔚摸了摸盛川的脑袋,苦笑一声:“不客气。”
这一顿早点吃的一屋子人寂寂无声。
当家人吴祈宁同学梳洗完毕,妆容整肃,但是面无表情。
主家心烦,这气压就低了,一屋子人,包括委屈得跟秦香莲有一比的盛欣,都大气不敢出的不言声儿,碟子碗都不敢有动静儿,宫里慈禧吃饭怎么安静这儿就有怎么安静。
李文蔚偷眼看着吴祈宁,吴祈宁一脸的波澜不兴。
这个表情比较恐怖,你看盛欣那样儿一进门哭了半斤鼻涕纸的不吓人,吴祈宁这路面无表情的,看着更像暴怒的大BOSS憋大招。
吃完了饭,吴祈宁擦擦嘴,说:“咱上班儿去吧。”
盛欣都疯了:“你男朋友跟瑞典人跑了,你还有心思出门上班儿。”
吴祈宁揉了揉太阳穴,很通情达理地跟盛欣解释:“他是不是跟瑞典人私奔了,这事儿我还得问问他,穆骏对我来说,目前只是失联了而已。那马航还得捞一捞呢,这事儿我怎么也得跟本主儿对质一下儿不是?当面锣对面鼓,他要说休了我,我再下堂求去不晚。万里有一,不是这么回事儿,人回来了,买卖黄了,这日子也是没法儿过了,而且是连累那么多员工的日子一块儿没法过了,你说呢……”
盛欣愣了半晌,怏怏地哼了一声:“您心真宽。”
吴祈宁拍了拍她的手:“你先回去吧。我们今天已经晚了。”
盛欣愕然:“回哪儿?”
吴祈宁说:“你们家啊……”
盛欣怒了:“我这风尘仆仆的回来,还打算跟你建立最广泛反小三统一战线,打跑外国侵略者呢。你怎么这么无动于衷啊?还要打发我走?”
吴祈宁眨眨眼,安慰地拍拍盛欣白皙的手:“那什么……同志啊,你先回去……听我消息……”
一早儿不顺,到了公司也不顺。财务室的大奶奶程月娥跟吴祈宁说:“吴总,你看看,咱账上也就这么多钱了,除了银行委扣的养老保险和税,再没进项,咱工资可都要不够了。”
吴祈宁揉了揉脑门子:“这样吧,把工人工资和干部工资分开给我看看,如果可以,先把一线生产工人的给了。办公室,对不起大伙儿,我晚两天发。”
程月娥皱了皱眉头:“晚多久呢?吴总,要是大伙儿这么问我,我可怎么说啊?”
吴祈宁知道,程月娥这是借着别人的嘴问自己心里的话。
她说:“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祁连制药把货款给了,什么时候咱工资就够发了。”
程月娥眉头皱个川字纹出来:“业务部小张说话死眉扬眼的,那什么时候祁连制药的货款能给呢?”
吴祈宁闭着眼想一想:“我去问问吧……”
然后她就真去了。
祁连制药,风光依旧。
高大的门牌,敞亮的厂房,骨子里偷出来一股央企的高大上,宽敞的院子里:斯巴鲁、奔驰、奥迪齐刷刷地停了好几排,太阳底下威风凛凛,锃明瓦亮。
听说她是灵周科技的,门卫拦着不让进,说:“领导说了,要债的得预约才能见。”
吴祈宁就直接拜见的李工,说是解决技术问题。
门卫才含含糊糊地放她进来。
再次开车进入这个熟悉的院子,白花花地太阳照到她的车厢里,吴祈宁忽然觉得仿佛就是那年大雨之后,仿佛身边就坐着一个熟睡的穆骏,他喃喃自语:盛颜……
吴祈宁扁扁嘴角,如果早死能让人这么念念不忘的,怎么她就没有这个福气呢?人家李文蔚都有个盼头儿不是么……
李工依旧是精神矍铄的样子,知道吴祈宁是来要债的,还是很平和地接待了她。当然了,这事儿不归李工管,事不关己,是可以高高挂起的。
李工这次把吴祈宁直接拉进了自己办公室,大门上拴二门落锁,左右看看四外无人。吴祈宁心里居然有三分好笑,心说您要潜规则我是怎么的?
李工人是很正派的。他给吴祈宁沏了碗茶,认真地跟吴祈宁说:“小吴啊,我跟你说,你最近先别来提账款的事儿了……”
吴祈宁一口茶要喷出来了:“为什么?”
李工长叹一声:“书记双规了,账上的钱,交代不清楚。顶岗的集团公司经理就怕出事儿,把总公司账给封了,只许入,不许出。不骗你,我们这工资都几个月没给了。”说到这儿,李工压低了声音:“前两天讨薪的外包民工来要工资,生是让保安给打出去了,这帮老乡上劳动局去告,都不给立案呢。下一步我们就是要排查上下游企业,你这会儿往上撞,你不是找死吗?我可是为了你好,小姑娘。”
吴祈宁瞪大了眼:“这不给钱还要查上游企业,这凭什么啊?”
李工大模大样地说:“我们是国企就是这个规矩么。再说了,你慌什么啊?不就是欠了你一两个百万么,李工给你打个包票,国家黄不了,这笔账就黄不了,你回去等着就是了,年轻人,不要这么沉不住气么……”
吴祈宁都要哭了:“那是,国家黄不了,这账就黄不了,可是没个还款期限我们公司就黄了啊。我们哪耗得起啊……我们员工的工资都要发不出去了。”
李工把脸一沉:“谁没困难啊,克服克服么,我的工资也三个月没发了。我不是也过得好好的?让大家等一等,艰苦奋斗几个月么。国企暂时欠你们的钱,就是国家暂时欠你们的钱,这是国家的利益所在,国家的利益在小也是大的,私人的利益再大也是小事。你们年轻人不能一点儿觉悟都没有啊。为国家担负点儿债务,这也是公民的义务和光荣啊。你回去就跟大家这么说,我看工人同志们会理解的。”
吴祈宁张了半天嘴,才说出话来:“李工,这都哪儿对哪儿啊,我们的工人可都是指着工资吃饭还房贷的工薪族,我们工人通情达理能理解,那扣房贷的银行能理解吗?卖米卖面的超市能理解吗?孩子学校能理解吗?当初采购和同事白纸黑字的盖着你们大印呢,咱怎么说不算就不算了呢。咱市场经济都这么多年了,咱得讲理了是不是。还有法律吗?还有王法吗?”
说到这儿,李工就有点儿不乐意了:“小吴啊,我可是为你着想,别和我们拧,你拧不过我们。现在我们正查账查得如火如荼的,真把你们单挑出来审核,你们也受不了不是……市场经济的事儿,我也知道一些……你们和我们采购部门的同志就一点儿毛病没有?我是不信……说王法,说法律,你先想想你自己,是不是那么干净……孩子,你是明白人,咱就不把话说透了……”
吴祈宁那天啊,就跟知道让李甲抛弃了的杜十娘一样:只觉得头浇凉水怀抱着冰。
吴祈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祁连制药大院儿,坐在车里,她心里五味杂陈地想:“也许我当初就不应该抢下来这个客户,上赶着不是买卖,一厢情愿难成姻缘……”
我是不是打起根儿就错了,所以今天才这么狼狈?
第84章 圣母
吴祈宁坐在车里发呆,实在懒得回公司去。一屋子人眼睛瞪着她恨不得从眼眶里伸出来要钱的爪子,她两袖清风的好意思进门吗?就是孙中山先生,两袖清风带着革命理想也得让位给袁世凯。何况她吴祈宁乎?
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入秋的车里,就觉得背后一阵阵地发凉,脑门子都是木的,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这个感觉她挺熟悉,好像小时候考砸了试不敢进家,好像刚刚知道父亲得了绝症,好像那年跟穆骏怄气砸了盛颜的相片……
前途茫茫,莫名所以。
吴祈宁觉得自己有处理这种情绪的经验,她得回到公司去,跟大家好好商量一番,看看还有什么出路。发昏当不了死,她在这里坐着是于事无补的。就算再去跪求一下盛年还她一点儿货款以解燃眉之急也比现在强。或者她还可以尽量和穆骏周边的人联络一下,看看这个人去了哪里?如果他真的琵琶别抱,那她就顺坡下驴扭头走人也不失为一条上策。
可是这会儿她就是不想动弹,任由自己坐在车里发呆,车子没启动也就没有空调,初秋的太阳还是毒辣辣的,车里的温度不一会儿就上升到了个令人发指的度数。
热辣辣的汗流淌了下来,可吴祈宁还是觉得身上发冷,脑袋上就跟箍了个圈子一样,一阵一阵地跳着疼,她恍惚记得今天早上盛欣跟她说:你男朋友跟人跑了……跟人跑了……跟人跑了……
也不知道傻愣愣地坐了多久,直到有个交警过来,敲了敲她窗:“你没事儿吧……”
吴祈宁才回过神来,她尴尬地朝人家笑一笑,随手启动了车子。
吴祈宁一脸沉郁地回到了办公室,正所谓进门休问枯荣事,但观其色便得知。但凡有眼眉的,就知道这是钱没要回来。坐在门口的刘熙反正是不敢惹她,悄么声儿地给她端了杯水放桌上,李文蔚过来露个头儿,让刘熙给按住了。刘熙得住李文蔚,按不住她小姑子。
这边儿吴祈宁还没坐稳当,那边儿就有人气势汹汹地冲进来的,不是程月娥,不是供电局,也不是找她要钱的供应商,居然是一脸义正词严的盛欣姑娘。
吴祈宁有点儿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下意识地安慰:“你看,盛欣啊,排外联盟统一战线的事儿咱不着急……”
盛欣这回理直气壮:“小宁姐姐,我堂嫂说这次盛世小学的捐款你没批,我就问问是不是真的?”
吴祈宁瞅了瞅那张单子,麻木不仁地点了点头:“是啊。”
盛欣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吴祈宁对面儿的椅子上:“这可是灵周科技的规矩!是我姐姐的遗愿,是盛家人和穆家人都乐意给她积的阴德!盛年在的时候盛年给,穆骏在的时候穆骏给。凭什么你来了你就给掐了?你算哪根葱啊?吴祈宁你搞搞清楚,你还没当上皇后娘娘大奶奶呢!血红的结婚证还没骗到手呢!你当你是谁啊!可真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啊!”
“啪”的一声,一张二十万的请款单子几乎就糊到了吴祈宁的脑门子上。
吴祈宁抬头看了看刘熙,刘熙踹了李文蔚一脚,李文蔚就跟看西洋景一样看着盛欣在这儿耍,眉开眼笑十分的不仗义。
看来她们俩是指不上了,吴祈宁转过脑袋,有点儿恍惚地看着盛欣,这姑娘唇红齿白,眉目如画,高高的脑门儿显然也是个聪明孩子。大概在她心里,当了皇后娘娘大奶奶就算站立在权力巅峰呼风唤雨了。她怎么就没想想,苏妲己也能让人剁了脑袋,崇祯的皇后也是一脖子吊死的,更别提大革命时候法国皇后也跟着上了断头台呢。皇后娘娘大奶奶们赶上年头儿不对一样死得很难看。只怕长了前后眼,这些娘娘哆里哆嗦让人弄死的时候也有一番痛哭流涕,悔不当初去了这么个倒霉的角儿。
吴祈宁觉得现在的自己跟法国皇后比,就差一痛哭流涕,她虚弱地叹了口气:“对,就是我没批,我不让给,我没钱啊,盛欣,没钱你让我怎么给?”
盛欣眼珠子都立起来了,大美人出口成脏:“放屁!穆家站着的房子躺着的地!哪儿不是钱?我哥在的时候怎么有?穆骏在的时候怎么有?怎么你一来就没了?分明是你嫉妒克扣!”
吴祈宁揉了揉太阳穴:“世易时移,都有为难的时候。现在就是没钱啊。我工资都发不出去了,多少正文儿还忙不过来呢,我拿什么给你这闲篇儿?”
盛欣鼻子眼冷哼出来一口气:“没钱?我就不信了!”她特不拿自己当外人地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抓起来台式机发号施令:“喂!财务部吗?叫程姐姐过来!对,我是盛欣!我找她!”
吴祈宁点点头,这姑娘有前途,跟早上趴到自己怀里哭的那位判若两人,拉得出去打得回来,单论理不直而气可壮的本事,实在强她百倍。
当堂对质是吧?对吧!死猪不怕开水烫。你叫来谁没钱也是没钱啊。
二十分钟之后,程月娥斜睨着盛欣,一脸的阴阴阳阳:“我说盛小姐,现在是真没钱,我们工资都没发呢。眼瞅着厂子就支持不下去了。一分钱都是好的。实在经不起您这么胡来。哎……盛欣啊,我看咱得警醒一二,做好事儿么就得量力而为,别回头圣母没当上,成了圣母婊,那就不好了,是不是?”
李文蔚嘴欠:“哎,程主任,圣母和圣母婊的区别是什么?”
程月娥笑地有点儿刻薄:“自己花钱行善的是圣母,让别人花钱行善的……呵呵呵……”
李文蔚点了点头:“说的没错哎。”
人心如此,古来势力。以前大家对盛欣容让三分是瞅着盛年的面子。如今怎么看盛家漂亮姐儿也没戏入主东宫了,那谁还客气谁啊?程月娥混了这么多年,让盛欣小丫头呼来喝去的,能给她好脸色?程月娥又不领盛欣的工钱。
盛欣让程月娥噎得红头胀脸,眼泪汪汪,她直眉瞪眼地盯着吴祈宁,一跺脚:“好啊!你把他们都收买了!她们都听你的,都怕你!你能耐!”说完了,扭头就跑,哭声一路。
要说人长得好就是占便宜,这个情景,盛欣这个颜值,这个梨花带雨的腔调,要是搁电视剧里妥妥的无辜少女被人迫害。
刘熙挪了挪脚儿,想追出去,可是看了看吴祈宁,终于慑于她的淫威没敢妄动。
吴祈宁看了看程月娥,程月娥看了看吴祈宁,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她说:“论说是年年都给这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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