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祈宁抬眼看了看四周,心里冷笑了一声。韩毅则顺手搭上了她的手。
灯光柔润,吴祈宁单手支颐,冷眼打量着滔滔不绝孔雀开屏地韩毅:四十出头难得的是身姿依旧挺拔,这些年的富贵淫浸,举手投足也是一番雄姿英发。虽然没有盛年之丰姿,穆骏之清俊,也是个拿得出手的男人了。想想那年偶尔撇过他钱包里的韩国老婆,也是柳眉杏眼。
吴祈宁在心里摇了摇头,卿本佳人,缘何做寇啊?
吴祈宁都不忍心想待会儿他的狼狈至极的样子,不由得微微地蹙了蹙眉。韩毅在一边儿说着风话,一边儿察言观色着眼前这个主儿,知道火候儿不够,慢慢儿地,他又把按住她纤手的爪子缩了回来。
知道吴祈宁在打量他,韩毅其实也在偷眼打量吴祈宁:这位昔日的小宁姑娘果然是长大了,比当年在越南的时候还出挑。修眉大眼的,看着就是个有主意的姑娘,而且气场也长出来了。
她不说话的时候,全身都紧紧闭上了一样。
越是这样儿,韩毅就越心头发痒,男人嘛,劝风尘女子从良,拉良家少妇下水,这是人生不灭地追求,值得他孜孜不倦。
而且这个女人值得他费心思,拿到手之后,好处可不止是风流韵事而已。西门庆怎么样,还有心勾搭个诰命呢。
他知道吴祈宁不是个随便的人,可是越这样儿就越有意思:这具柔软地身体背后有穆骏,也许还有盛年,而且肯定还有那样一个时间悠久的行内诸侯型企业。
这是一朵山巅上的玫瑰,是灵州科技王冠上的珠宝。
屋子里统共就两个人,一个不说话,一个不言语,一时就冷了场儿。
韩毅不说话,吴祈宁也不说话。
两个人互相静静地看着,一瞬间仿佛真有几分柔情似水,假戏真做。吴祈宁暗暗地吸了口气,就等着韩毅兽性大发,自己这边儿摔杯为号了。
谁知道,沉了沉,韩毅环顾了一下四周,忽然咳嗽了一声儿,仿佛是没话找话,又好像是别有用心地开了口:“你跟盛年,这是怎么了……闹得这么鸡飞狗跳的……毕竟……也是一家子么……我跟盛年这么多年交情了……他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吴祈宁微微地眯了眯眼睛,虚情假意地叹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就是针对我不放。说千道万,穆骏又没死,遗嘱的事儿就算是黄了,就算我嫁给穆骏了,这买卖也是人家的。”说到这儿,吴祈宁是真心真意地抱怨起来:“我也不知道盛年这么聪明一个人想什么呢,他好歹还有越南工厂的股份,穆骏不死,我干到死就是职业经理人,他跟我磕什么啊?”
韩毅失声而笑,脱口而出:“我觉得啊,你们这就是婆媳矛盾。”
吴祈宁饶是满怀心腹事,听见这一句也是“噗”地一声乐了出来。
韩毅也觉得自己这说法有趣,他端着一杯红酒简直乐不可支:“我听说一个厨房只能容下一个女人?反正这就是这个意思吧,滨海这块儿盛年管习惯了,猛不丁让穆骏拨给你了,他不习惯,本能地把你往外划拉。这也是人之常情。”说到这里,韩毅非常感慨地点点头:“盛年这么多年不容易,我说小吴,你要多理解他么……”
吴祈宁简直蹦起来:“我理解他,谁理解我啊?韩总,这里面的事儿瞒得了别人骗不了你。你说他这么挤兑我图什么啊?大伙儿和和气气把这波儿事儿圆过去不好吗?把我挤兑黄了,显得他本事大?詹爷爷的事儿交代不过去大伙儿塌台。盛年不至于这么傻吧?我看他现在所作所为就是跟滨海公司过不去!”
韩毅略微打了个沉儿,摸了摸下巴,回头问吴祈宁:“你这话有几分说到点子上。”
吴祈宁听见话里有话,认真地歪着头看着韩毅,那意思是等下文。
韩毅尴尬地笑了笑:“论理,这就是我多嘴了。”他顿了顿:“这盛年不是跟唐叔走得近么?你也知道的。”
吴祈宁垂下眼皮,飞快地寻思着:这都是哪儿对哪儿?
人都这样儿,既然打开了话匣子,后面也就刹不住车了。韩毅摆了一根筷子在桌子上,不紧不慢:“你看这唐叔跟白省……嗯,跟白少爷的爸爸那是相好不错的。”
吴祈宁点了点头:“好也有限。”
韩毅有点儿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嗯,也就是个用得上的人吧。”顿了顿,又摆了一根筷子在那根筷子的旁边儿:“盛年跟唐叔可是很密的交情啊。这不是,最近实体经济不好,税源也稀疏了么,再说了,国内营改增之后,地税的收入也不稳定。他们钱紧,要想增加财政收入呢,这个圈地就是一条稳赢不输的路子。咱们那个开发区,建设得早,离滨海市里就相对近。这几年各种配套跟上来了,周边环境也不错,盖起来商品房前景大大的好。所以搬走是早晚的事儿。你看我们不就早早搬走了么?主要是不想惹麻烦。说到底企业和政府那是胳膊拧不过腿的事儿。唐叔打主意呢是圈地运动可以趁机发一笔。盛年呢……我估计他是这么想的,我估计,先说好了,这就是我估计啊……我估计他是权衡灵周科技的财力和靠山都不够跟着唐叔玩儿地产,干脆闷头还是干他熟悉的老本行,所以一门心思产业转移。灵周滨海公司呢,他的想法是开天杀价落地还钱,滨海公司的地他要个满意的价格再走,这年头国内实体不好弄,有个变现的机会也是千载难逢。当然这里面是不是有他私人利益,我可就不敢说了。所以他得留着灵周滨海的总经理这个位置好掌握分寸。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你们家霸道总裁穆先生一口鲜血喷出来,危难之际把这个位置给了你了,你又一心一意地经营着滨海公司,宁姑娘您那么忠君爱国的,估摸是未必肯让城别走的。就算是你走,这个套现也轮不上盛年了。这个事儿就有点儿难办了。本来呢,和你商量着来也是一条路子,就是盛年少赚几个的事儿。但是又关着白少爷在这个圈子里口口声声实业兴邦喊地太响,当然了,这也是上头他爹的精神儿,政治正确没有错儿的。盛年又不能明目张胆打……嗯,他家老爷子的脸,把大伙儿当婊---子立牌坊的话挑明了说。所以,他这么发了狠儿的压着你干,估计也就是想让你知难而退的意思。”翘起来二郎腿,韩毅再想一想:“詹爷爷的单子,有点儿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我估计,盛年现在的想法是,单要交,如果延期违约了,你又没钱周转,就只好低头割地赔款,认他原来的拆改条件了。往深处想,也许盛年也存了让你扛着实体经济的大旗,三贞九烈地死扛一下子,才好跟他们要高价儿的心。当然了,这个死扛的活儿是个出力不讨好的趟雷角色,他也没脸直接说让你去当这个死士。说了,穆骏也未必答应。所以……就这样了……”
吴祈宁默默听着,呆呆半晌才抬起头。
她双眸湛湛地看着韩毅,满嘴白牙咬的咯咯直响。
韩毅一脸无辜地看着吴祈宁:“这是你家的事儿,我总不好上赶着跟你说……你别这么看着我……小宁……我这不是告诉你了吗……”
吴祈宁定神想了想,这里的确没有韩毅什么相干。人家还真是告诉自己是人情,不说是本分。可是凡人都是这样,谁横听谁的。
吴祈宁这边儿余怒未消,居然也气势满格起来:“我不管,总是你们合起伙来算计我。不是我说,韩总,咱们也在一口锅里抡过马勺,在越南你半夜三更想起来明天要吃韭菜炒鸡蛋我没驳过你。在国内,我也是按照盛年的规矩,给你按时返点。咱们交情不错。你可好,出了事儿站干岸,看我的笑话儿啊。”
韩毅摸了摸脑门子,让美人一顿抢白,仿佛也觉得有点儿缺理。
吴祈宁乘胜追击,柳眉倒竖:“这盛年聪明一辈子,我看也就是个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窝囊点心!是爷们儿的,总要先把外单打发走再跟我撕吧分家产!土地的事儿好说好道,三头对案,怎么个走法,也是穆骏拿主意。轮得到他盛年在桌子底下花拳绣腿,打小算盘?我看着他都不像个爷们儿。我也不怕你告诉他,詹爷爷这笔单子我是死活都会按时发出去的!含糊他,我不姓吴!”
韩毅贱嗖儿地赔了个笑脸儿:“吴总,你别生气么……这事儿……我也为难……”
吴祈宁的眉毛都立起来了:“你为难什么啊?肉烂在锅里。你是把钱给了穆骏的买卖,往大理说这是技术失误,盛年左右也不能告你。有事儿我挡着就对了。”缓一口气:“现如今,盛年一门心思戳在老挝,以后终究还是咱们打交道的时候多。当然了,韩总,盛年给你的意思,我肯定不能比以前少。你担着干系。我不能让你吃了亏。”
韩毅转转眼珠儿,笑了笑:“那我就合适憨厚,谢谢吴总了。”
吴祈宁说到这儿,忽然有三分心力交瘁,她一只胳膊支住了脸:“你们……你们一个个都打定主意不要大陆基地了么……咱们好歹也经营了那么久啊……”
韩毅仰头后坐,冷笑一声:“梁园虽好,非久留之地。不是咱们走,这是人家轰。我看盛年担心的也就是你这头发长见识短的脾气。吴总,不是我说你,甭寻思实业兴邦了,打兴邦的主意?你也配!”
吴祈宁一口气堵在喉头,有一万个心思想驳他这话,可是闭着眼想了想国内那般祖宗的嘴脸,终于泄了气,她终于颓然地把头埋到了自己的臂弯儿里:“是,你们说的都对。你们心明眼亮的都奔了高枝儿了,就留下我57师守常德。八千虎贲磕三万日本。你们……你们爷们儿……可真没几个靠得住……”
这一句话直戳人心,说得韩毅都有几分臊眉耷眼。
他干咳一声,一拉椅子站了起来:“那什么……宁姑娘……回头我付款,你交单,咱们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以后咱们合作的日子长呢,说话儿也不在今天一天。我看……你也累了……早点儿休息……我就不陪你了……谢谢你今天的招待啊……”说完,这位爷站起来就要走。
虽然是打死也不愿意和韩毅共赴巫山,可是猛不丁看见柳下惠了,吴祈宁还真是有点儿接受不了,她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看着他。
韩毅规规矩矩地把椅子还到了桌边儿:“行走江湖,盗亦有道。我既然拿了您的银子,就不好意思再睡您身子。”说到这儿,他自嘲一笑:“我也办事儿地道点儿,省的以后有事儿没事儿让娘们儿戳肺管子,说公的都靠不住……”
撂下这么句话,韩毅居然扭头走了,只剩下吴祈宁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的背影儿发呆。
第95章 第 95 章
国内
某某派出所 羁押室
刘熙呆呆地坐在这个这辈子也没进过的地方儿,怎么也回不过神儿来。她已经被抓进来将近六个钟头了。没有什么人问她,也没人搭理她,她就那么傻愣愣地坐着,捋一捋散垂下来的头发,才发现发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可好,她现在是披头散发,倒霉带相儿了。刘熙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有本事的大女人,心也没那么宽。就吴祈宁沉得住气脸上不露怯的本事她都没有。小时候,看《红岩》渣滓洞,她都心里哆嗦,寻思着要是这么打我我可保不住不叛变。没想到三十多了,她真给抓进来了。刘熙抱了抱肩膀头儿,以为自己会哭,擦了把脸,但是并没有眼泪。
其实这事儿很古怪:吴祈宁前脚走,后脚公司里就开始源源不断地来人。
国家电网催收变电箱钱。
派出所说他们防盗检查不合格。
消防来了个酒色财气的现役少校带了几个人,进门就说消防检查不过关。
李文蔚也是愣脾气,当场一句话:“你检查了吗?就不和合格?”
对方就急了,三说两说,没李文蔚嘴损。管消防的少校当场给李文蔚按了个罪名:暴力抗拒消防安全检查,就要扭她胳膊。
盛欣一边儿往外掰扯李文蔚一边儿跟着嚷嚷:“怎么暴力了怎么暴力了?嘴欠就暴力啊?”结果让人家不由分说一胳膊肘儿顶了一个跟头。
盛欣坐在地上捂着胸口都哭了:“你怎么打人啊?”
对方冷笑一声:“打人?我看是你袭警!”
盛欣大小姐这辈子就跟各类服务员讲过理,哪儿吃过这个亏啊,平常跟吴祈宁撒泼的本事吓得都丢到九霄云外了,傻了半天,爬起来哭着就跑出去找人。
出门抹着眼泪儿看见刘熙了,一把拽住堂嫂,可算是见了亲人,就要扎到刘熙怀里哭:“里面儿……里面儿……”
刘熙匆匆赶过来,急的满头大汗,哪顾得上安慰她,一把推开这朵鲜花:“里面儿什么啊?哎呀,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连个话都说不清楚!”
刘熙推门而入,就碰上这一屋子的乱,逼得她口不择言:“别,别!你们可别伤了她,这位小姐有艾滋病。”
此言一出,这帮公务人员立刻撒了手,烫到一样往后退,有的还抽出湿巾来给自己手指头消毒,那种异样歧视的眼光,简直了,跟杀人地刀子似的。
李文蔚愣了愣,回头看了刘熙一眼,一咬嘴唇,摔门走了。她倒宁愿让这帮人打一顿,好过自己受这说不出来的窝囊气。
消防开出来罚单,说是交五万块的罚款,然后限期整改。临走的时候,消防官给刘熙留下自己一个电话,别有深意地一笑,说:“怎么整改,可以来找我咨询讨论。”
刘熙陪着笑脸儿记下来,说:“是是是,回头就跟您学习。”回头跺了有心要说什么的盛欣一脚。
饶是这么着,刘熙心里还是狠狠地骂了一句:没□□儿的王八羔子!
要是搁平常,这事儿就是应了马云同志的那句话:“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
这些年刘熙耳闻目睹盛年提现金打发这帮王八蛋不是一回两回了。只待回去查查账,就能估摸个数儿出来,送过去就完了。无非是个抢呗,给他就是。哪儿有跟臭贼说理的呢?可是账上现在哪儿有钱啊……
刘熙急的啊,脑门子上热汗一层一层的。盛欣在一边儿张了半天嘴,没说出话来,想了想,给刘熙倒了一杯热茶。
刘熙苦笑一声,推到了一边儿。
95/146 首页 上一页 93 94 95 96 97 9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