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大门伸手在玻璃上敲了敲,手电筒的光往里晃:“同志!你哪个单位的?这么晚了干啥呢?”
靳阳听到声音回过神来,抬起头被手电筒的强光一晃,眼睛刺痛伸手挡了一下。
等眼睛稍稍适应了光亮,靳阳从口袋里摸了半天,找出了自己的工作证。
摇下窗户往外递,看大门的接过工作证,已经浸湿了。
好在上面的字和照片仍看的清,工作证塑封上的地质局三个字也清晰可见。
“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啊!”
看大门的把工作证给靳阳从玻璃窗户里递回去,却发现不只是工作证,车里的人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脑海里紧接着闪过一个念头,知道这位是谁了。
靳阳,工作证上的名字,不就是带队出去的没回来的萨楚拉的爱人嘛。
妈诶,啥大水冲了龙王庙啊,这话说的可太不合适了。
看大门的连忙跑回门口,把大铁门打开放车进去。
靳阳自然没有注意到看大门的措辞,他顺着门开了车进去。
下车的时候浑身上下都在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因为被雨淋后的冷,还是心中的忐忑,总之手指颤个不停。
他朝着灯光亮起的地方走去,屋里有不少人正在忙乱的走动着,手里拿着文件,打电话的打电话,吼人的吼人,忙的不可开交。
靳阳进门的石斛被一个人撞了一下,那人抬头瞪了他一眼,捡起地上掉落的文件转身要走,被靳阳一把抓住。
这人一看靳阳的脸色生生怂了,语气没了刚才瞪人的神气,开口道:“咋,你撞人还有理了?”
“去沟里的那队人有什么消息吗?”
靳阳拽住他的袖子没有撒手,问道。
被他拦住的人反问:“你谁啊?”
我也没见过你,咋进来的?
看大门的是越来越不行了,咱们这是啥单位,现在又是特殊时间,咋能啥人都往进放呢?
“萨楚拉的家属。”
靳阳见他答非所问,一把将人拽到了自己跟前,弯下腰再次问道。
“我问你有消息了吗?”
瞧着靳阳的眼睛血红,再一听是萨楚拉的家属,这人啥都明白了。
领队的女大学生,好像结婚了,结婚对象也是局里的,不过在外地。
现在看情况,眼前这人浑身湿透,又是大半夜的过来,应该就是他没跑了。
“还…还没,不过同志你先别着急啊,应该快了!搜救队昨天就去了,最晚明天早上,肯定有消息!”
说着他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袖子从靳阳手里抽出来,生怕靳阳一激动,和早前那些闹事的家属一样,随便找个人出气。
局里都说了派人去了,他们还是闹个不停。
不过也是人之常情,事没搁在谁身上谁不着急,换了他要是自己的亲戚杳无音讯,也得上局里来闹。
“里头那个穿黑色衣服的,他负责这个,你去找他!”
说完抱着文件就跑,两腿飞速的倒腾着,怕被靳阳抓到。
靳阳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身穿黑衣的男人正在不停的打着电话,手边的桌上放着一杯茶,却早已不再升腾热气,应该是自打倒上就没有机会喝上一口。
几乎是刚刚挂断一个,立刻有接通另一个的频率,看到靳阳走近,男人伸出一只手掌捂住话筒。
“你先等等。”
他皱着眉头看了靳阳一眼,好像没见过这个人,是咱局的嘛?
可眼下也顾不上确认他的身份,看完靳阳后继续连珠炮一般的和话筒另一边的人打电话。
“有消息了吗?找到人了?情况怎么样?”
穿黑衣的男人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不光在跟前的靳阳听见吊起了心,屋内所有听到的人都凑了过来。
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第74章
“找到人了!”
电话另一边的声音太大,不光拿着听筒的人听到了声音, 就连站在跟前的靳阳耳边也回响着这句微弱的话。
他现在也顾不上别的, 上去从黑衣男人手上抢过话筒一把抓住,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穿黑衣的男人愣了一秒, 这人到底谁啊?搞什么啊?
这么紧急的情况是由你胡闹的吗?
一边招呼人要把靳阳拽开,一边自己上去抢话筒。
常年坐办公室的自然抢不过靳阳这个野外工作者, 他双手死死抓着话筒, 纹丝不动。
任凭你怎么抢, 我是决计不会放手的。
“到底什么情况?!”
靳阳又问了一遍。
电话另一边的人听到局里的动静嘈杂, 接电话的人又突然换了一个,在金阳问第二次的时候才开口回答。
回答的时候还有些不自信, 担心自己别摊上事,但转念一想局里也进不去外人, 换个人也没啥。
“沟里发生了泥石流灾害,不过好在不算严重,队员们当时正在带着村民们做防洪课堂,及时带着村民们撤离了。”
靳阳一听泥石流,后背发凉, 大力推开上来抢话筒的男人, 接着问:“有没有人员伤…”
伤亡的亡字靳阳说到一半咽了下去,换了一个更容易让自己接受的词:“有没有人员受伤?”
“大部分队员和村民都没有大碍,就是淋雨有些感冒。倒是村居受损严重, 急需援助重建。”
应当是个好消息,可靳阳听见大部分队员和村民没有大碍这句心情无法放松。
什么叫大部分?那就是有一小部分人受伤了啊!
“谁受伤了?受伤的情况怎么样?领队的萨楚拉有没有受伤?”
靳阳三连问, 电话另一边的人回答道:“有几位队员去村里接没去村委会参加科普活动的社员,赶上了泥石流。但好在这次的泥石流不算严重,等刮了一段距离后没有后劲儿了,这部分村民和队员只受了伤,并没有人命事故发生。”
“萨楚拉有没有受伤?领队的女同志!”
对靳阳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而对面的人却没有回答,着急的一脑门汗。
正在靳阳等着听筒里传来声音的时候,穿黑衣的男人领着几个同事,按住靳阳把电话抢了过来。
“你谁啊?哪个单位的!上这儿闹事来了?”
那人抢回电话质问靳阳,靳阳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从其他人的束缚里挣脱了出来。
从口袋里拿出被雨水浸湿的工作证,朝着这位质问他的人就砸了过去。
“我是谁你自己看!”
穿黑衣的男人本能的一接,都不用打开看,封皮上的字就证明了靳阳是哪个单位的。
和他们是一个单位的嘛。
其他人在靳阳挣脱之后正要上来再按,可一瞅靳阳扔出来的工作证,就顿住了身形。
瞧这架势还用问吗?
自己单位的,上来就问有没有人受伤,肯定是出去队员的家属啊!
“同志你先不要激动!”
穿黑衣的男人抓着话筒,伸出一只手试图稳住靳阳:“咱们局里也不是不作为,你看这不是已经找到人了嘛!”
“你先坐下等一等,我们这里作完记录和回报就会把情况告诉你的!”
其他人也跟着安抚靳阳。
靳阳二话不说,长腿往前一迈,再次从他手里抢过话筒。
咬紧牙关,一字一顿的问道:“萨楚拉有没有受伤?!”
对面接电话的人懵了,局里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咋接个电话一会儿换几次人啊?
提问的人语气冷峻,仿佛得不到满意的答案能摸着电话线过来打人一样。
“萨楚拉受了些伤,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被一位村民扶在了木头门板上,伤员们现在已经在往青城医院送的路上了。”
话音刚落,靳阳扔下话筒,从黑衣男人手里抢过自己的工作证就往外走。
局里的同志们没有一个上去拦的,这事情于理不合,但从情上来讲实在无可厚非。
人心都是肉长的,大家让开一条路没给靳阳阻挠,穿黑衣的男人捡起话筒,看着靳阳离去的背影,开口问道:“啥情况啊,你再说一次吧。”
电话那头的人只好继续报告了一遍,与此同时靳阳已经疾走出门,再次进入了瓢泼大雨之中。
早就淋湿的衣服没来得及干,又一次浸的透湿,裤子几乎贴在了腿上。
鞋里更不用说,已经是开上船了。脸上满是水痕,靳阳上车前用袖子摸了一把脸,可袖子也干不到哪里去,抹了一把似乎也没什么用。
靳阳眼神木讷,脑海里只剩了一个念头,就是赶紧去青城医院。
本就是半夜,加之大雨倾盆,路上根本一个人都没有。
空旷的街道,只有靳阳一人一车在极速飞驰着。
“千万不要有事。”
汽车停在了医院门口,拔掉钥匙后,抬腿下车前,靳阳自言自语的说了这么一句。
无神论者双手合十放在胸口,默念。
“可千万不要有事。”
说完这句祈祷,靳阳推开车门就往外走,走了两步还觉得不快,干脆跑了起来。
医院里倒是亮着灯,靳阳直奔急诊室,里头还有值班的护士。
床上躺着几个鼻青脸肿的病人,一看就是大雨天骑车摔的,身上青一道红一片,狼狈的很。
一位年轻的小护士正在给病人清理伤口,看见进来一个湿透的人,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上来拦在他跟前。
上下打量了靳阳一番,也没见他身上有啥伤口,就问。
“同志,我们这里是急诊。”
“值班的大夫在吗?”
靳阳四下扫了一眼,大部分的床位还空着,应该局里的伤员还没有送来,他稳了稳气息问道。
“大夫刚出去了,你是找人还是干什么?”
“我找人……但她现在还不在这里,我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靳阳转过身往外面瞅,小护士不乐意了。
“同志,没有你这样的啊!”
看病人,结果病人不在医院?
大下雨天你是来逗我的吧?
一会儿大夫回来,或者巡查的看见急诊室里有你这么个人在,还不得批评我啊?
瞧着挺精神的小伙子,干的这叫啥事儿啊!
“你可以在外头大厅里等。”
小护士上来赶人了。
靳阳被她一轰,往后退了几步,低头一看自己才过的地方满是水痕,也有点不好意思。
连忙从急诊室里退了出去,退到了医院大厅里,守在门口痴痴的望着。
风从门缝里吹来,抬起胳膊看表,时针已经走到了四点的位置。
正是冷的时候,靳阳又浑身湿透,抬手时发现指腹上满是水泡后的褶皱。
坐在门口被风这么一吹打了个冷颤,鼻尖痒意袭来,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夜里本就安静,靳阳的喷嚏声引得大厅里的几个人纷纷侧目。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大夫朝靳阳看了几眼,觉得有些眼熟走了过来。
走到跟前才认出,去年小伙子的儿子还是他给接的生呢。
“靳…靳…”
大夫站在靳阳跟前,靳了好几次没靳出来。
“靳阳。”
“对对对!靳阳!”
大夫记得靳阳不过是因为当时这小两口璧人一般,全名儿哪能记得住啊,他一年看多少病人呢。
“你咋来医院啦?”
现在的政.策也不让要二胎啊。
大夫一头雾水,看着靳阳这身打扮,湿答答的滴着水,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靳阳心里急躁的很,哪有功夫和这位大夫寒暄,站起来说:“我…”
我刚说出口,身后嗖的一下子吹来一股子冷风,直往靳阳脖子里钻。
紧接着人声沸腾,叮叮咣咣的响声一声接着一声。
医院的门已经大展开,二十几个担架鱼贯而入,衣服上隐隐可见血痕。
担架上的人嗷嗷的叫唤着疼,靳阳一眼就锁定到了萨楚拉身上。
萨楚拉躺在担架上被人抬着,平时她走山路都不用靳阳扶一下。
脸色煞白,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伤口清晰可见。
红色的血痂在她白皙的皮肤的映衬下扎眼的很。
靳阳更顾不上和这位大夫寒暄了,直接朝着萨楚拉的位置跑了过去。
抬着担架的人被他吓了一跳,正要赶人的时候,发现靳阳抓着萨楚拉的手,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在跟着他们一起移动。
除了生长夏的时候,靳阳哪里见过萨楚拉这幅样子,自己的老婆身体一向好,一年到头都不会感冒一次。
抓着萨楚拉的手,她手上也都是细密的伤口,指缝和衣服上全是泥浆的痕迹。
歌里说心疼的像被揉碎了,靳阳今天才终于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你手太凉了。”
担架上躺着的萨楚拉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眯着看清了身边的靳阳。
有气无力开口说道,刚说了一句话,就忍不住嘶嘶的抽气,身上的伤口在颠簸之下痛的要命。
“同志你先让一让。”
急诊室的值班大夫用力才扒开靳阳的手,指挥着人们把担架往里头抬。
第75章
担架一个接一个的进了急诊室,靳阳被拦在了门外, 苦兮兮的等在门口, 裤脚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
外头下大雨,里头下小雨。
这个时间仍在医院的大夫一个接一个全部进了急诊室, 需要处理伤口的伤员不在少数。
管生产的妇科大夫瞧这场面,猜到了大半, 拍拍靳阳的肩膀, 明白他不是为了二胎来医院了。
“我进去给你打听打听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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