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大哥抱怨道。
“我怕雨太大,咱们上去就被截住下不来,到时候连个住的地方都没。”
“上头交给咱的任务,别抱怨啦大哥,早点去早点回,我娃还在家等着呢。”
萨楚拉拍拍大哥的肩膀,司机大哥叹了口气,没办法只能继续向前开了。
“上头知道个鬼,大下雨天的,他们怎么不来宣传?”
就知道乱下命令。
沿着山路慢慢向上,路两旁向下流的积水也越来越急,萨楚拉趴在窗户上看,心里莫名起了担忧。
萨楚拉重新走到司机跟前,问道:“大哥,我看这雨越来越急,离村子还有多远?”
司机在心里头算了算,说:“也就十几分钟了,我看快点开,咱们赶紧上去。”
这雨下的邪性,其他几个一路都在打瞌睡的人,现在也醒了来,趴在窗户边上往外瞧。
早先滴滴答答,后来淅淅沥沥,现在好了,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领导可不是乱下命令,就这个雨,真得给村民们上上课,宣传册子必须人手一本。
车上其他的几个人,看雨势磅礴心里发慌,一个接一个的跑来问司机:“还得多久?”
轮着问了一圈,把司机问烦了,也到村子了。
“问问问,让你问!到了!”
司机大哥不耐烦的停下车,站在车门前吆喝:“都下车!带上东西咱们去村里!”
众人叫苦连天,套上雨衣穿上雨鞋,包里带着宣传的册子,冒雨从车上下来了。
一行人也是十来个,萨楚拉走在最前头,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泥水里,往村里走。
沟里的房子不比青城城区的砖瓦房,还有不少是土坯房,看着就不结实。
真个村子里只有一处院子还像个样子,不是地主家的房子,是村委会办公的地方。
萨楚拉直奔这处院子,走进去喊了几声,就一个老头子插着兜把门开了一个小缝,露出半张脸来。
“你们谁啊?”
萨楚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说:“青城地质局的,村长呢?”
老头儿把门缝开大了些,招呼他们几个人进来。
众人被雨淋坏了,顺着门缝鱼贯而入。
这间房子的地面铺的是砖,早就被踩的没了棱角,本就容易显脏,被大伙带着泥水的鞋一踩,屋里可别提了。
跟外头也差不了多少。
大爷满屋子也没找出几个水杯来,将就着都倒上热水,给他们一人一杯放在手边。
村子里就没几个人,村委会更没人来,突然来了十大几个,老头儿还有点不适应。
坐在那里半天不知道该说啥,干脆站了起来,披上雨衣,蹬上雨鞋。
“支书和村长都回家吃饭啦,你们是城里来的哇,我给你们叫去!”
萨楚拉伸手要拦住大爷,想说不如等雨小一点再去叫,可转念一想,这雨根本没有小的意思。
还是把村长和支书叫来,组织着学习一下防洪的知识。
防患于未然嘛!
大爷穿上雨衣推门出去,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里,回来的时候带着俩同样岁数不小的老头,歪歪扭扭的走进了院子。
仨老头进了屋子,一个村长一个村支书,还有一个刚才的大爷。
脱掉雨衣,身上的衣服也大片的大片的被浸湿。
就这个鬼天气,雨衣是根本挡不住雨的。
村长拧干袖子,擦擦手和司机大哥握手:“嗨呀领导同志们辛苦了!”
司机大哥抓住村长的手猛摇,然后指着萨楚拉:“这才是我们领头的。”
村长尴尬的伸出手想再握,又看见萨楚拉伸出来的手白嫩纤细,和自己的差别实在太大。
没好意思跟人家小姑娘握手,自己糟老头子,和小姑娘拉手手,可别散德了。正要收回的时候,萨楚拉一把抓了上来,握住村长的手一通猛摇。
“村长啊!你看这雨下的多大,我们是来给村里人讲课的,说说怎么预防山洪。您给组织一下吧!”
村长被她晃的发晕,小姑娘手看着文弱,还挺有劲儿你说说。手心带着一层薄茧,不像是城里养尊处优的大领导。
“不咋不咋,放心哇!村头那条河没断流,咱们村就不咋!我来的时候还特地看了一眼,流的好好的。”
村支书上前一步插话道:“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经验,还学啥习啊!我们村的就没几个文化人,书也看不懂学啥习?”
司机大哥听了凑到萨楚拉跟前问:“要不咱把书发了回呗,我看大家学习热情也不高涨,大下雨天谁愿意出门啊!”
村长瞥了一眼司机,这才是个明白人呢。
萨楚拉难得的拉下脸,从包里拿出护的好好的宣传册,愣是没有一丝水渍,不知道怎么揣进来的。
“您还是组织一下吧!”
第71章
村支书觉得这位女同志很难搞,凑合把任务弄完回去呗, 非得折腾人。
你当组织一趟容易呢, 村里可多自由分子了,大下雨的路上泥成啥样了, 人家出门一趟容易么。
可既然城里来的同志开了口,他就得配合工作, 谁让他当这个村干部, 挣村里这份工资呢。
外头大雨倾盆磅礴, 两个村干部重新穿上雨衣, 要往外面走。
萨楚拉张罗领着自己的人,要跟村长一起去挨家挨户的通知人, 村长非常奇怪的望了萨楚拉一眼。
“不用!”
村长和村支书果断的拒绝了萨楚拉,萨楚拉上前一步, 语重心长的和他们说。
“您岁数也大了,我们都年轻着,挨雨淋两下也没事。”
村长仍旧坚定的拒绝了萨楚拉,和村支书一起出门走进了雨里。
豆大的雨滴落在雨衣上,瞬间弹起变成碎裂的水花, 村长和村支书两个老头, 佝偻着背走进了雨里,毫不回头的向前走。
身形一侧,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走进了……
村委会的另一间屋子。
嗯?
萨楚拉趴在玻璃窗户往外看,心里纳闷, 不是去组织村民们来学习嘛?
还没等她的思绪延伸,耳边传来了。
“咳咳,社员同志们!社员同志们!”
大喇叭的声音响彻云霄,萨楚拉才明白为啥自己提议一起去找人的时候村长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了。
“城里来了同志给咱们上课,都赶紧放下家里的营生来大队开会。村东头的刘寡妇,村西头的王寡妇,村南头的张寡妇,村北头的李寡妇,你们都不要搞特殊,今天不来年底村委会不给发补助。”
“合着是个寡妇村儿啊!”
司机大哥竖起耳朵听着,嘿嘿的乐出声。
村长和支书在大喇叭广播完,俩人推开门招呼在另一件屋子的萨楚拉他们。
年轻人穿上雨衣和雨鞋,背上自己带来的东西,穿过院落到了村长和村支书的所在。
这间屋子显然要大一些,俩老头子正弯腰摆着凳子。岁数大了,看起来有些吃力。
萨楚拉他们自然不能干站着,放下东西帮着一起干,本就没几把凳子,十来个人几分钟就摆好了。
村长特意在中间放了一把,和萨楚拉说:“一会儿你就坐这里,谁要是不听讲,我就拿小本本记下他。”
兴许是不发补助真的吓唬到了社员同志们,不光东西南北四个头住着的寡妇来了,其他人能来的也都来了。
有带伞的,有穿雨衣的,也有不知道是心大还是故意,披了个褂子就来了的。
反正不管穿成啥样,雨下的这么大,他们进门的时候都是湿答答的,有一位大爷没好气的问村长。
“学习,学啥习?我孙子上学都不学习,家里就没这基因!”
村长还没说话,村里其他人倒笑着开口了。
“哎呀,还说不学习,你看你这时髦词儿用的,还知道基因叻!”
大爷被人们臊了几句,憋红一张脸找了个位子坐下。村里的社员们一个两个,三五成群,和自己相熟的坐在了一处。
下手晚的没了座位,只好在后面站着,小声交头接耳,嗡嗡的说。
“谁给讲课呢?”
萨楚拉顶着这样的嗡嗡声走到了最中间被围绕的座位处,先站着跟大家伙打了个招呼。
“我是咱们青城地质局的,今年雨大,来给大家做一下防洪防汛的培训工作,防患于未然嘛!”
话音刚落,村长带头拍手,其他人跟着啪啪的拍手,然而转头就问:“啥是个防洪防汛?”
萨楚拉他们带来的司机探过头:“就是防发大水!”
“发大水啊,那直接说呗,整这些文词儿。”
村民们不太买萨楚拉的帐,反倒觉得司机这个人讲话很有意思,倒不如让他上去讲。
司机连连摆手,我给你讲个咋坡道起步还行,发大水还是让大学生讲哇。
“大学生呢?”
这个村子还没出过大学生,一听萨楚拉是个上过大学的,立刻肃然起敬。
正襟危坐,也不交头接耳了,摆出了听讲的架势。
萨楚拉见众人准备好了,坐在了座位上,拿出印好的防洪册子。
翻开第一页,给大家伙讲了起来。
“由强降雨在山丘区引发的溪河洪水、泥石流和滑坡等灾害,统称为山洪地质灾害。”
萨楚拉念完,自己都觉得这上头说的晦涩难懂,也不再念这些概念,直接翻到了后面的山洪先兆那里。
再讲之前,还问村民们:“社员同志们知道什么情况下会有山洪,不对,什么情况下咱沟里会发大水嘛?”
一个十来岁的小孩举手站了起来,胸前还带着红领巾:“老师我知道!”
“我爷爷说了,村里河没水了,就得带上东西跑路了!”
“这位小朋友说的很对啊!”
萨楚拉给小同学鼓掌,然后说道。
“本来好好的河,肯定是被什么东西拦住了才没水了对不对?等水攒的多了拦不住了,就一股脑的冲了下来发大水,还要带着泥沙石块。”
萨楚拉指着宣传册上的几幅图,给人们解释着。
“同时还有,当井水突然变浑浊,家里的房子变形裂缝,枯了好多年没水的井冒水了,这些都是山洪灾害的先兆,大家记一下啊!”
萨楚拉按着图册,挨个给村民们介绍着。
正说的兴起,村长老头站了起来,指着一位妇女道:“刘寡妇你不要打毛衣了,赶紧把大学生说的记一记!”
刘寡妇放下毛衣,假装没事人一样。村长还没说完,又看向别人:“还有张寡妇,你不要再纳鞋底了!谁再不好好听,下次开村民大会我要点名批评,还要在大喇叭上念!”
大喇叭念可太丢人了,张寡妇也不纳鞋底了,放下针线仔细听了起来。
萨楚拉举着小册子,跟大家伙说:“如果真是遇上发大水,不能往下面跑,要迅速往山坡坡上跑,到高地去!“
“那我钱咋办?房子咋办?”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村长脱下鞋朝发问的村民扔了过来。
“净不知道问点啥没水平的,让人家笑话咱们!”
挨打了的村民捏住鼻子给村长把鞋扔回去:“哎呀知道啦知道啦,赶紧把你的鞋穿上哇!”
萨楚拉鼻尖也隐隐嗅到了,不露声色的继续往下讲:“这种灾害下最忌讳的就是留恋财务!村长说的很对,钱重要还是命重要?当然是命重要!”
她抱着一厚摞宣传册,一个一个的发给村民们。
打毛衣的刘寡妇捏着宣传册,翻着看里头的图画,也能看个大概。
“可比我妈说的清楚!”
刘寡妇翻完册子以后,冲萨楚拉竖起了大拇指。
擦啦擦啦一片翻书的声音,人手一本大家也不管啥文化水平,看的都很起劲儿。
外头的雨还在下,雨滴砸在玻璃窗户上噼啪作响,乌云黑压压的在头顶,压的人们喘不过气来。
司机见册子发完,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不早了。
迫不及待的上来问萨楚拉:“咱们回哇么,宣传也宣传完了,上头挑不出错了,再晚我怕车子出不去呀!”
其他局里的同志纷纷应和,萨楚拉也怕被雨截住,点点头招呼大家伙收拾东西。
村长和村支书见他们要走,上来挨个握手:“都是好同志哇!”
正寒暄着,那会儿举手回答问题的小男孩蹲在墙角,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骇人的东西,尖着嗓子高声喊道:“爷爷!”
村长和萨楚拉惭愧的一笑:“嗨呀,孙子一会儿都离不开人,可没出息了!”
嘴上是这么说,但脸上的笑意却抹也抹不去,他佝偻着背走到墙根,摸摸孙子的毛乎乎的脑袋:“叫爷爷干甚了?”
小男孩指着墙根,抬头看向村长:“爷爷,你看这是个啥啦?”
村长老眼昏花,和孙子一样蹲下,眯缝着眼睛仔细一瞧,才看清了小孙子说的东西。
一道细长的裂缝,从墙根向上蔓延,白色的墙灰新掉在了砖地上,分外扎眼。
老村长一个屁.股墩儿摔在了地上,村民和萨楚拉他们听见动静一起涌了上来,司机大哥伸手要扶村长起来。
村长大力推开他的手,自己爬起来,拽着萨楚拉走到墙根,指着墙上的裂缝说:“大学生你快看看!”
萨楚拉看清后脸色刷的一下子就白了,强作镇定问道:“是不是咱们村委会的房子老了?”
村长脑袋都要摇出残影:“村委会是最新最好的房子了,去年才盖好的,全村儿都找不到第二家!”
“那可就坏了。”
萨楚拉看向窗外,大雨仍没有半分要停下的意思。
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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