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我北戎强盛难有敌手之时也便罢了。可以我北戎今时之势,由他上位,绝非我国之福。这点两位大人该心知肚明。”
两位使臣都低了眉。
丹娜见此,竟对着二人再行方才的大礼。
“我若事成,北戎不必心忧。我若事败,北戎要的不是攻,而是守。而这点,王兄比大王兄合适。
今日,丹娜在此代王兄请拜二位为师。王兄虽有诸多不好,却胜在重情,胜在好学。若二位肯教,二王兄必能有所成。到时,王兄愿以中原相父之礼待之,不知两位大人可愿意?”
相父?
两位使臣四目相对,吉达先开了口,“公主,我们明白了。”
蒙托看得傻了眼,越发羞愧,满脸通红。他便是再比不上丹娜,怎能还看不出,丹娜是在为他铺路。她是抱着必死之心的。
丹娜起身,落下两滴泪水,将布条重新塞入三人口中。
“让王兄与两位大人受罪了,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你们被绑而未曾呼救。”丹娜转头再次看向蒙托,瞧瞧靠近他耳畔低语。
说了什么,无人能知,便连两位使臣也听不到。但见丹娜突然抽出匕首扎进蒙托左肩,蒙托强忍着,面上白了大半。
丹娜将匕首血迹擦拭,收回腰间,言道:“茶水中有迷药,王兄身上有伤。还有几个时辰,故事该怎么编,想来两位大人能想到。
若我当真事败,周国必会将三位单独看管审问。两位大人手脚束缚,嘴巴被堵,但十指却灵活,你们背靠背,可在彼此手心书写传递信息。到时这口供也能对得上。
战事耗资巨大,我北戎不堪再战,周国也未必愿轻易起战火。毕竟比起如今已暂时构不成威胁的北戎,周帝更想整顿海防。再说此事本就还有周国皇室纷争在内。只需我一死,无证据证明你们于此有关。周国必会放人。”
丹娜又是一叹,“只是这般一来,和谈的条件又得再加了。但今日之得失,不代表永远之得失。丹娜望王兄能记住今日之耻,不负丹娜重望!把这些失去的,连本带利夺回来!”
蒙托忍着疼,拼命点头,面上已是泪水纵横。
丹娜却是笑了,她站起来,“阿卓,把我的佩剑拿过来!”
侍女应声,取来佩剑,丹娜接过,却见她也已泪流不止,斥道:“哭什么!我还没死呢!我要的是事成!”
侍女被这一呵,忙擦了眼泪。
“记住了,自和谈条约签订以后,周帝虽为表诚意,撤了我们各院中服侍之人,命我们自理。可会国馆地方大,院子多,其他地方尚有不少周国人,你和外头我留下的人一起看住院子,不要让他们提早发现异常!”
侍女应了。丹娜点头,走至桌前,拿起上头早已备好的盔甲穿上。
此时,天际刚好泛起鱼肚白。丹娜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大步走出去,勇往无前,誓不回头。唯有那一袭红色披风在空中飘扬,宛如一团烈火。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蛮喜欢丹娜的。所以,特意给了她一章,将这个人物刻画地更具体一点。
因为觉得没有这一章,她这个人设会有些单薄,而有了这一章,人物形象会更完整。
下一章,就应该是阴谋高潮,双方对垒,各显神通了。
第106章 惊/变
秦皇汉武有上林,占五县之地,据三百余里。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东西南北,驰骛往来。然此等上林已在历史变迁中荡然无存。
今大周之上林,位于京都以北,为太/祖所建,因不愿劳民伤财,占百姓之田。面积不大,仅相当于寻常皇家园囿面积,前头行苑,后临山野。
司徒坤前一日便住进了这里,南三卫与北三卫留守皇宫,西三卫与东三卫随行护驾。西三卫现今的参领姓杨,已年近五十,却老当益壮。副参领名唤卢佑。
林家有幸得司徒坤传召,与其一同提前入了上林苑。看到他时,林砚只觉得这人很是眼熟。经司徒岳提醒才记起,他有个弟弟,名唤卢佐,在兵器所做看守。
清晨。
司徒坤站在看台上,试了发弓箭,身后司徒岳与戴权一唱一和地夸赞。司徒坤哈哈大笑,看着司徒岳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言道:“怎么,还想和北戎人比比?”
“那当然!他们不是说擅骑射吗?儿臣便让他们看看,谁猎得多!”
司徒坤微微皱眉,“你脚上有旧伤,昨日还不肯坐马车,打京城一路骑马过来的,不累吗?今日就算了,陪在朕身边看着就行!”
司徒岳不悦,张嘴刚要反驳自己没问题,被司徒岭胳膊肘一撞,想到今日本就不是为打猎,而是有大动作。显然司徒坤是怕猎场上有人搞鬼,担心他会中了人的圈套,将他拘着。
他撇撇嘴,耷拉着脑袋应道:“是!”
司徒坤松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色,“百官和北戎的人该到了吧?”
“瞧着时辰,快了。”
司徒坤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忽而,有禁卫上前,“皇上,兵器所卢佐求见!”
众人大惊。司徒坤忙叫人带上来。但见卢佐浑身是血,眼睛几乎都已被糊在一起,若非被人架着胳膊,怕是连站都站不住了。他气息已是进的多,出的少。
“皇上!兵器所出事了!今日一早醒来,属下与其他看守便察觉身体不对,更死了两个。大家都怀疑兵器所内有细作,在食物中下药。
翁大人派人禀报宫里,紧接着南三卫参领过来,带着皇后手书与太医,翁大人见我们实在撑不住了,便让他们进来看诊。
可南三卫参领进来便说要把我们拿下,在真相未查明之前,暂由他们接管兵器所的防卫。”
“翁大人记得皇上曾说过,除非有圣旨手令,否则死也不退。可参领大人坚持,还说翁大人这般姿态只怕就是细作。两方对垒之下,不知谁先动的手就打了起来。翁大人察觉不对,命属下杀出来报信!
因前次禀报宫中,来的南三卫参领竟出了这事,且陛下不在也便罢了,连皇后娘娘的印信也没有,属下恐宫中有变,不敢再去,只能快马加鞭来报皇上!”
语音微弱,中间还停顿了好几次。却总算是将原委说了个清楚
司徒坤大惊,司徒岭提醒,“父皇,一面之词,不可全信。”
卢佐咬牙,摇摇欲坠,卢佑见此,也顾不得陛下在前,忙上去扶住,跪请道:“皇上,兵器所未立之时,阿佐便已在玻璃坊密室驻守,从未有异心。他若说此刻京中已出了事,那必定是出了事。
兵器所仗的是机关巡防之利,守卫实不过五百,若南三卫参领闹事,翁大人恐顶不住。还请皇上赶紧派兵救援。皇上,如今这个时候了,还未见北戎半个人影。北戎王子与公主若没来上林苑,而在京中,那这兵器所一旦有事,里头的东西……”
他说的句句在理,尤其最后一句,让司徒坤一震。
这个时辰,按理北戎应该到了。如今和谈刚定,北戎只会早到,不会这么不懂事让大周陛下久等。他们一直以为北戎和叶鹤会在上林苑动手,但倘或叶鹤就是算到了这点,所以反其道而行呢?
为了这一场瓮中捉鳖,他们将一半兵力拉来了上林苑,岂不正好给了敌人在京城闹事的时机?
“从东三卫中抽调两卫,老大带一卫禁军前去兵器所控制局面。老三,你也带一卫禁军,去皇宫!”
司徒峥出列领命,司徒岭却犹疑了,小声道:“父皇,不如还是从西三卫抽调?”
司徒坤明白他的意思,摇头道:“无妨。朕已提前交待过杨参领。”
司徒岭一愣,立时明白。他们本是打算将计就计,让西三卫假装调离,引敌人入局。可如今若人手不够,恐假装后,来不及救援,这假装一环自也不必有了。
司徒坤扫过众人,将司徒岭拉到一边,“他们没这么多人左右夹攻,只是兵器所不容有失,不论真假,必须派人去查清楚。而皇宫……”
如果真是南三卫叛乱,那么宫中必定已经出事。
“倘或宫中有变,护好皇后与你母妃,还有,什么东西是最不容有失的,你明白?”
司徒岭身形微颤,玉玺!
“儿臣明白!”
司徒峥与司徒岭纵马离去。卢佐也很恰当的晕了过去,众人忙将其抬进屋,司徒坤唤了太医上前检查,却已是死了。
“他中了数刀,失血过多,不曾治疗与休息又要策马狂奔,使得伤情越发严重,能撑到现在已是极不容易。”
司徒坤大怔。南三卫参领反叛,他本是三分相信,七分怀疑。可看着卢佐的尸体,司徒坤觉得事情似是没有这么简单,他缓缓走出去,看了已经快要至得正午的阳光,招手唤了林如海与林砚上前。
“你们觉得呢?”
林如海皱眉,“北戎不见人也便罢了,百官也还未到,这不合常理。但北戎带来的可用之人就那么几个,无法生事。要说义忠亲王当年还有遗臣,也绝不足以能有多方发难之事。”
兵器所,皇宫,百官。
叶鹤与北戎便是集结所有人,也最多生乱,无法短时间内掌控任何一面局势。更不必说三面出手。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林砚好似突然想到什么,扯过身旁禁卫,“军中可有京城至上林苑这一带的舆图!”
林如海转头,“你想到了什么?”
林砚还来不及回答,外头却突然传来刀兵相接之声。叶鹤骑在马上,已至得院外,他的身侧便是一身戎装的丹娜。
他看着林砚,“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林砚咬牙,“你利用城外地形,伐木滚石,断了京城来上林苑的路!”
叶鹤笑起来,“不错!”
所以,兵器所、皇宫、百官都没事。卢佐更是!叶鹤没有那么多人力兵力来谋反,可他只需断了上林苑与京城的消息传递,便能有许多手脚可做。
而前往京城的大皇子与三皇子行至路障,发现不对。他照样可以故技重施。若正面对战,他是杠不过来的。可只需从山顶投物,堵住另一边,大皇子与三皇子便会成为困兽。虽则两卫禁军不少,可齐众人之力移开,但也需要时间。
这么一来,等到他们脱困,上林苑早已尘埃落定。而这一环中,叶鹤牺牲的不过是一个卢佐。
亲卫早在突变第一时间将司徒坤围在中央,司徒坤冷哼,“你以为杀了朕,你若想要坐上皇位,也得问问宗室答不答应,满朝文武答不答应!”
叶鹤不以为然,“今日杀你,求得是生,而不是登位。我身份败露,你若不死,只有我死。但倘或你突然驾崩,太子未立,诏书未写。你觉得司徒峥与司徒岭,你这两个好儿子,谁会服气谁?”
司徒坤脸色微变。
“我只需找个地方沉寂几年,待得他们两败俱伤,元气大损之时,出手暗中助一方弄死另一方,再站出来将今日弑君的罪名嫁祸给他,又有北戎扶持,朝中众臣京里两党动荡多年,见得此状,必定会有不少人愿意承认我,换大周一个安平天下!”
司徒坤怒极反笑,“你觉得你凭什么能杀了朕!”
叶鹤未答,丹娜噗嗤一声笑了,“那我们英明神武的周帝陛下觉得我们是凭什么能进入上林苑,站在你面前!”
司徒坤面色一变。但见脚步声嘈杂,驻守的禁军已全部赶来。可就在这时,场中局势变了。以杨参领与卢佑为首,西三卫禁军的兵器全都掉了个头,从指向叶鹤与丹娜变成了指向司徒坤。
若是从空中观望,怕是能看到一个大圈,圈子中央是司徒坤等人,然后是一圈守护司徒坤安危的亲卫。再然后是东三卫其中一卫。但往外最起码三四圈,已都成了叶鹤与丹娜的人马。
叶鹤缓缓开口,“没想到吧!你们以为贾元春投诚,便能掌握先机。熟不知这其实也是我的一步棋。”
林砚算是明白了。
“贾元春不过一个闺阁女子,这么大的事,她绝对担不下来。她有点小聪明。丹娜公主是异族,你让丹娜公主去接触她,她不会嗅不出这其中的厉害。她会害怕,会恐惧,可思量再三,她必然撑不住,只能选择向陛下投诚来赚取一线生机。而她的这一步也正好入了你的局。”
从始至终,他都是故意的。他算准了司徒坤在得知贾元春所言之事后,会将计就计,故意让西三卫随行引他入局,而叶鹤要的便是这个。
西三卫是他的人,调动他们并不需要令牌。窃取令牌是迷惑司徒坤。既然叶鹤需要令牌来引开西三卫,那么就说明西三卫不会是他的助力,反而是阻力。
这般一来,司徒坤便是怀疑北三卫,怀疑南三卫,怀疑东三卫,也绝不会再怀疑西三卫。
叶鹤给他们制造了一个误区。
他是想调虎离山,可他要调的,从头到尾都不是西三卫,而是大皇子与三皇子。
林砚看向丹娜,“公主可听到了?他说得如此好听,看似运筹帷幄,但行得却都是揣摩人心之事,其中变数瞬息万千。
公主可有思虑过,为何定要你去与贾元春见面?当真只因为你是异族,能让贾元春心生忌惮,走入他步好的棋局吗?而他这步棋的最终目的,又可曾与公主言明?”
丹娜手一抖。若早知贾元春会告密,她之前所有的假做嚣张无脑又有什么意义?只怕周帝早便已盯上了她。
幸好,幸好!此事王兄与两位大人本就不曾插手。否则她在驿馆的布置也都成了徒劳。
丹娜转头看着叶鹤,果然他对她是有所隐瞒的。这是一头老虎,一头会吃人的老虎。从已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是在与虎谋皮。但她只能赌这一把。只需今日赢了,那么谁是虎,谁是与虎谋皮的这个人就不好说了。
丹娜笑起来,“林公子好生机智,这等时候还想着言语相激,让我们内讧。”
叶鹤松了口气,“林砚,我素来知你才能,若你肯为我效力,我可保林家……”
话未说完,但见林砚笑了,笑得还似是很开心。叶鹤看得莫名其妙。
林砚言道:“你说你知我才能,那么你就更应该知,我最大的才能是什么!我林砚最擅长的,从来不是诗词,也非策问,而是……”
林砚没有说话,他只是勾了勾唇角,扬起一个意味分明的微笑。而叶鹤却已经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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