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一定还有哪里不对。
然后……怕自己在他眼里不够好?这条是中的。
成日都想与他黏在一起?没有没有没有,在沅城时他种种举动太过亲近时,若不是念着他神志不清,她怕是会拔腿就跑。
因为那种心中莫名其妙砰砰跳、手足无措的陌生感觉,隐隐让她有些害怕。就算明知他不会伤害自己,却总是想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哎呀,那他究竟是不是我的心上人呀?”月佼苦恼地抓着自己微湿的长发,红着脸喃喃自语。
这个问题让她十分困扰,她烦躁地跺了跺脚,决定再回去请教云照。
沿着来时的路往回正走着,却见迎面有一辆马车过来,月佼往道旁让了让,脚下并不停步。
与马车擦肩而过之后,马蹄声却在她背后倏然而止。
月佼疑惑地回头瞧了瞧,那马车只停了片刻,又接着往前走了。
她满头雾水地挠挠头,正要扭头,却见一身常服的严怀朗立在那里,唇角带笑地望着她。
晨光熹微,天光淡如琉璃。
在月佼脑中蹦跶一晚上的颀长身影,此刻正临风立在在葱茏青山的道间。
他姿仪挺拔如参天白杨,苍色锦袍上似有光华凛然,不染纤尘,连道旁的树影都不敢在他身上投上斑驳。
月佼使劲眨了眨眼,忽然满面炸开深重红晕,拔腿就往道旁的林中蹿去。
****
“不、不跑了,”月佼背靠着一棵海棠树,弯身以双手撑在膝上,小口喘着气认输,“我真不跑了。”
自出谷以来,这还是头一回被人追得……根本拉不开距离。
这个严怀朗,深藏不露啊。
站在离她不过半臂处的严怀朗暗暗平复了一下气息,才轻道:“昨日对你说话大声了些,你就记仇到这时候?”
方才月佼一见他就跑,吓得他的心都险些不跳了。
他太清楚这小姑娘“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回头”的性子,他真怕她想了一夜后,下定的决心是“再不搭理他”。
“没、没呢,我哪里是那么小气的人。”月佼连忙心虚地直起身,红着脸东看西看。
呀,这林中还有小股山泉呢!树高风有态,静水凝无声,不错不错。
呀,这林中的海棠结果了呢!色泽桃红、清亮亮,不错不错。
直把林中能看的都看了一遍,就是不敢看对面的人。
她还没想好该同他说什么,真尴尬。
严怀朗怕她使诈又偷跑,炽热的目光紧紧锁着她,口中不愠不火道:“那你跑什么?”
月佼心道,我哪儿知道我在跑什么?看到你就心虚,一心虚……这两腿自己就开跑了呀!
她清了清嗓子,红着脸微仰头,瞧见枝头硕硕喜人的海棠果,忽然急中生智,指了指头顶挂满果子的细枝丫,“我……我找果子吃!”
严怀朗真是从未见过如此拙劣的“顾左右而言他”,不过他也没戳穿,只好笑地走过去,伸手替她压下来一根细枝。
月佼只能尴尬地抿着笑,伸手摘下两颗果子拿在手上,“我、我洗洗再吃。”
语毕,转身朝旁边那股山泉走去。
严怀朗看出她的不自在,便也由着她,只是没好气地笑笑,跟着走过去,拿过她手中的果子,柔声道:“晨间泉水凉,你别碰。”
月佼站在他身旁,望着他的侧脸,脑中一片混乱。
这人怎么这样呢?她都还没想好他是不是她的心上人,他怎么忽然就出现了?真是不像话。
还有更不像话的是,她看着他,竟就想笑。哦,不对……
她悄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完了,她真的在笑!
严怀朗回身,顺手将山泉洗过的一颗果子塞进她的口中。
正恍神的月佼无意识地咬了一小口后,忽然回神,连忙将口中这颗果子拿在手上,偷偷咽了咽口水,才一本正经地对严怀朗道:“我、我可以吃你手上那一颗吗?”
严怀朗闻言只是略挑了眉梢,倒还是大方地将自己手上的那一颗给她了。
月佼接过,想了想,有些过意不去地举起自己先才咬过的那一颗,讪讪道,“若你不嫌弃我咬过一口的话,这颗给你?”
吃独食……终归不好。
“好啊。”严怀朗面上微红,忍笑接过。
看月佼心满意足啃着手中那颗果子,一副美滋滋的模样,严怀朗便笑拿起那颗被她咬过一口的果子,徐徐递到唇间。
鼻尖有果香馥郁,面前有甜滋滋的小人儿,严怀朗却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嘀咕道,“这么酸,你还能吃得那么高兴……”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把那颗换给你?”
两腮鼓鼓泛红的月佼狡黠一笑,扔了果核就要跑。
严怀朗一直就防着她使诈偷跑呢,见状长臂一展,将她抓过来抱在身前。
拦腰将人扣在怀中后,他轻笑斥道,“你个小坏蛋,自己吃甜的,把酸的换给我?”
腰上环着一双挣不开的铁臂,后背紧贴着温厚的胸膛,月佼心中又开始砰砰跳,不敢回头看他,只是使劲想掰开他的手。
她微颤的笑音慌张又讨好,“我、我错了,同你玩闹的……对不起你嘛,你松开,我、我这就去给你另摘一颗赔罪。好不好?”
“不好,”严怀朗垂眸望着怀中人泛红的耳尖,唇角微扬,嗓音喑哑,“我就要方才那一颗。”
月佼急了,慌忙扭头看向他:“我都吃……”
噙笑的薄唇带着热烫,吻上了她还沾着果香的唇。
山间晨光穿过林荫遮蔽,抛下缕缕金丝;枝头红果泛着醉人甜香。
早起的鸟儿开始啾啾呜呜,好奇打量着那一对亲密相拥的人儿。
炽热的唇舌温柔纠缠,这一吻绵长又深彻,只将那俏脸透红的小姑娘闹得腿发软,若无那滚烫大手托着腰身,只怕就要跌坐在地了。
直到那薄唇恋恋不舍地略撤开,月佼才软软靠在他身前,脑中晕乎乎地想,这和上一回送的“寿礼”,很不一样呀。
她气息不稳,迷离的水眸中带着疑惑,双颊酡红如深醉一般,怔怔歪头瞧着身后拥着自己的严怀朗。
严怀朗低头望着她媚眼如丝的娇美模样,忍不住又在她唇上轻啄了一记,才哑声低笑:“果然……很甜。”
第五十三章
月佼晕乎乎懵了有一会儿,才渐渐回过神来。
不过她什么也没说, 就只是扭头定定觑着身后那个不像话的人。
此刻她双颊仍是红扑扑, 歪着脑袋,拿一对亮晶晶的水眸无嗔无喜地望过来, 若有所思的神色意外地平静,这让严怀朗没来由地羞愧起来。
他心中惭愧忖道,小姑娘只怕根本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若是追根究底,他这大概算是强欺无知少女,委实不够磊落。
正想开口认错, 却听怀中的小姑娘轻声道:“我阿娘说过, 若有胆大包天的后生敢这样对我,我就该打他。”
严怀朗闻言,圈住她的怀抱略松了些, 领着她回身过来与自己面对面,诚挚且认命地笑叹了一声。
他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余热未褪的脸上,诚心诚意道:“那, 你打吧。”方才确实是他不对,一时情不自禁,没忍住。
这是他想要明媒正娶、哄回家做妻子的姑娘,可眼下他还什么都没同她讲清楚,就忍不住唐突了她,着实该挨上一顿揍的。
月佼眼儿一转, 大着胆子轻轻捏住他的脸颊,小红脸上有一丝狐疑:“你是不是料定我打不过你, 所以就来使这‘苦肉计’?”
不枉她读了这大半年的书,“苦肉计”还是略知一二的。
“我保证不还手,也不躲,”严怀朗任由她捏住自己的脸,口齿含混道,“你打吧。”
月佼收回手,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微仰着红脸瞟他一眼:“我阿爹教过,若打不过,还可以使毒。”
这就有点……开不得玩笑了。
严怀朗连忙拿可怜的眼神觑着她,弱弱建议:“我觉得,还是听你阿娘的比较稳妥。”
“……算了,”月佼抿唇想了想,小声道,“你先松开。”
“这怎么能算了?”严怀朗却比她还急似的,环在她腰间的双臂忍不住紧了两分,“你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那态度,俨然一副“你我交情还不错,我且不和你计较”的大方,可把严怀朗急坏了。
这小松鼠精莫不是以为,方才的事就如同“朋友之间的小打小闹”,全没意识到自己被占了便宜?
“我自然明白,你、你不是真的想吃甜果子,”她鼓着红红的两腮瞪向他,结结巴巴道,“你就是、就是偷亲我!”
她才通宵达旦地看了“红杏楼主”的书,自然懂得他方才是在做什么了。
“那不是‘偷亲’,是‘强吻’,”严怀朗没好气地纠正了她的用词,又回过神来,“不对,既你知道……为什么不动手?”
他心下惴惴,生怕她说出类似于“这是对朋友的宽容和谦让”之类能叫他吐血的理由。
“因为我感觉……还、还不错呀,”月佼探出舌尖悄悄舔了舔自己的唇瓣,含含糊糊道,“若是别人,那我就动手了。”
她的想法很简单:因为对方是严怀朗,况且方才的亲吻也并不让她觉得讨厌;她不觉自己吃亏,自然就没有动手揍人的必要。
这个答案对严怀朗来说,真是出乎意料的……美妙。
他止不住唇角上扬,眼角眉梢全是笑,最后索性开怀地将人抱紧了:“那就多谢……夸奖了。”
月佼红脸闷在他肩头,也是忍不住满眼的笑意,心中却有些羞涩地嘀咕:真是奇怪,不过是照直陈述事实,这人是怎么听出夸奖来的。
见她闷着不吱声,严怀朗噙笑道:“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会亲你?”
“哦,”月佼抬起头望进他的笑眸中,从善如流地依葫芦画瓢,“你为什么会亲我?”
严怀朗也不计较她的敷衍学舌,笑着低头亲亲她的额角,嗓音里藏了隐隐的郑重。
“自是心爱极了你,想把你这颗甜果子娶回家。”
晨曦金晖穿过林间薄雾,在枝叶交错的间隙中织出华丽如幻梦般的轻纱帘幕。
枝头有鸟儿轻灵雀跃的啾啾鸣叫,不远处便是甘甜山泉汩汩而下。
在这一派静好浮生的悠然画卷中,他带笑的沉嗓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如珠如玉,是这方寸天地之间最动听的声音。
“你的意思是说,想同我成亲?”月佼湿漉漉的眸中有些茫然,缓缓伸手捂住额角被他轻吻过的地方。
“成亲”这个事她是明白的,就是要像阿爹阿娘那般,同吃同睡,同进同出,生死相随。
哦,还要养个小娃娃。
“没错,”严怀朗凝眸笑望她,嗓音轻柔,“你可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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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新生的这一世该如何过活,月佼有过许多设想,却从没想过“成亲”这回事。
此刻严怀朗忽然提出“成亲”,她有些茫然,也有些迟疑。
她认真而又快速地回想了相识以来的种种,觉得自己对严怀朗,应当是喜欢的。
他对她好,她一直都知道,也全心信赖着他。
在惊闻他失踪的消息时,她心急如焚,只想着务必要找到他,否则她这新生来的一世,便算不得圆满。
他神智不清的那几日,种种过分亲昵的举动让她慌乱不安,如今想来,她当时分明是有法子制止的。
若是换成旁人,譬如纪向真或江信之,她多半就“一碗迷汤给人灌嘴里,扔到床榻上昏睡”了事。
可因为对方是严怀朗,她竟从未动过这样的念头,虽满心里有许多尴尬、羞窘与无奈,却还是由着他。
再说今日,方才被他拥进怀中,一开始她还因羞赧而觉有些别扭,可随后心中便慢慢生出一种理所应当的安稳。
所以,她应当是喜欢他的。
可是,若说成亲……
月佼不自觉地“啧”了一声,轻轻摇摇头,“不……”
“等等,等等,”满以为会水到渠成的严怀朗见势不妙,心中一凛,慌张打断她,“兹事体大,不如你考虑一下……再答复我?”
他一时也猜不透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哦。”月佼从善如流地皱着小眉头,认真地开始考虑。
与此同时,严怀朗脑中也在飞速计量着。
抛开相识以来的种种亲近不谈,至少她方才明确表示不讨厌他的亲吻,又在他怀中乖乖待了这么久,以他对她的了解,自己对她来说,应当是与旁人不同的。
“你先想想,你,是喜欢我的,对吧?”若是仔细分辨,很容易就能听出,他此刻的嗓音中有一丝少见的忐忑与慌张。
可月佼正在冥思苦想,并未察觉他嗓音中的异样,只顺着他的话尾道:“对呀。”
严怀朗暗暗松了半口气,轻轻晃了晃怀中人,嗓音里有些诱哄的味道,“既是两情相悦,那就该成亲,否则就太不像话了。”
“是这样的吗?”月佼有些困扰地挠了挠头,终于重新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可是,我还有个事没想明白。”
“什么事?”若能知道症结所在,那就好办多了。
月佼讷讷道:“我还不明白,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心上人……”
她还不确定,自己心中对他的“喜欢”,是否足以让自己有勇气与他相伴此生,形影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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