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人不输阵,绝不承认自己是“小孩子装大人”。
三人鱼贯而出。
云照边走边笑:“也是,都过了十八了,哪里还是小孩子,若是按律,早就可以成亲了。”
大缙律中载明,女子十五可嫁,男子十七可娶。
只是这些年来,许多人越来越愿意先谋差事安身立命,一到年纪就成亲的人并不太多。
月佼这会儿正听不得“成亲”这俩字呢,闻言立刻板着小脸,不想说话。
云照与苏忆彤相视一笑,只当她别扭害羞,便仍旧闹她。
云照突发奇想,笑得蔫儿坏:“诶,不如这样,将来你成亲时,就做那妖里妖气的模样吧!到时你的夫婿指定看得两眼发直,把持不住!嘿嘿嘿……”
“你又瞎教什么呀。”苏忆彤笑着推了推云照,两人一起笑得意味深长。
月佼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俩一眼,小声嘀咕道:“才不会。”
他又不是没见过,并没有两眼发直……等等!
被自己心中这个想法震撼到的月佼愣了愣。
为什么旁人提到“她将来的夫婿”,她脑中想到的竟是严怀朗?!
明明已经决定不要他做心上人了。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哎呀呀,真是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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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家的那座别院原先是一座小行宫,单独在最高处的山头,从云家的别院一抬头就能瞧见。
可俗话说,“望山跑死马”,在山中,看着离得很近的地方,往往要走很长一段路。
几人乘马车悠哉哉顺山道而上,约莫行了半个时辰才到。
罗家门房上的人远远就瞧见云家的马车上来,赶忙进去通传了。
罗堇南年事已高,平日有午歇的习惯,她的孙子罗昱修便代祖母出来迎候。
宾主双方自是客套见礼,互通了姓名身份,寒暄几句;之后云照又命人将伴手礼自马车上取来,亲手交给了罗昱修。
罗昱修谢过,笑着领他们往里走:“祖母平日无事,午睡总会长一些。大家不必拘束,先坐下来喝茶赏花,或是随意逛逛吧。”
主家大大方方,几人也不忸怩。
江信之对这座“前小行宫”充满好奇,当即笑嘻嘻拖了纪向真与苏忆彤一道去四处瞧新鲜。
一夜没睡的月佼自然没他们那样大的精神头,便在云照身后,虽罗昱修去花阁中喝茶。
云照笑着拍了拍月佼的手臂,又指了指罗昱修:“诶对了,你还记得他么?”
月佼疑惑地望了望罗昱修,尴尬地笑着挠了挠额角:“瞧着有些眼熟。”
“小笨蛋,他脱了戏服你就不认识啦?”云照笑着提醒道,“《将魂传》,还记得么?”
月佼如梦初醒,绽出惊喜的笑来:“是那个……松风堂……那个武旦!”
她本就有心事,下了马车后只是跟着大家打混,别人行礼她行礼,别人寒暄她也寒暄,压根儿没仔细看人。
况且几个月前在松风堂看戏时,罗昱修着戏服,又上了戏妆,此刻却是玉面素净,常服优雅,她认得出来才怪了。
罗昱修浅笑着请二人在花阁内落座,温声道:“若是今年看的戏,那约莫就是四月或五月的事了。”
“之后你都没有再唱吗?”月佼接过他递来的小盏果茶,有些好奇地问。
罗昱修点头,无奈笑道:“嗓子似乎有些症候,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怕要倒了嗓子,就没敢登台了。”
“好可惜呀。”月佼有些同情地看看他,又颇为他感到遗憾。
毕竟他的戏很好,大家都喜欢看,他自己似乎也是很喜欢登台的。
见他俩“相谈甚欢”,云照忽然记起自己当日在松风堂时,就起过心思想替这二人引荐引荐的。
眼下气氛大好,她就开始煽风点火了。
“诶,说起来,咱们月佼家传有不少神秘的方子呢,”云照扭头笑望月佼,“一定有能养护嗓子的吧?”
月佼被她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噎了一下,真想给她一个白眼。
她家家传的方子大多都只能毒死人,哪来的能治病养生……哦,有的。
“方子倒是没有,不过有一味药材或许有点用处,”月佼小口抿了馥郁酸甜的果茶,认真道,“我自家乡出来时带了一些,一直搁在我弦歌巷的宅子里,回头我取来给你吧。”
“烈焰木莲”的果子,在红云谷又称“无忧果”,晒干后可以储存数年不坏,平日里取来泡水喝,有止咳化痰清肺的功效,对养护嗓子来说,想来是有些用处的。
她离开红云谷时随手带了一盒在身旁,其实于她也没太大用处,只是她那时方便自谷中带走的东西不多,权当给自己留给念想罢了。
罗昱修一听,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既那药材只在第五姑娘的家乡才有,在中原可就金贵了……”
云照看了看月佼,挑挑眉,让她自己决定。
月佼也不是个小气的,便笑道:“没什么的,放在我那里用处也不大,就当我答谢罗大人吧。”
“罗昱修,你若实在过意不去,”云照笑嘻嘻开始敲边鼓,“大不了待你下回登台时,记得给月佼送一张戏票……你那戏票可也金贵。”
月佼捧着小茶盏,笑眯眯地点点头。
罗昱修想了想,也就不再推辞,含笑谢过。
罗家的侍者陆续又送上一些茶点、干果之类的,花样都颇为精致,月佼闲闲打量着那些点心,听着云照与罗昱修谈天说地,倒也不觉无聊。她时不时偷瞄罗昱修一眼,心中觉得奇怪。
抛开罗昱修在戏台上的风华璀璨不说,此刻他便是玉面素净,不着华服,那也是掩不住的俊雅端和,待人接物落落大方,言行得宜,使人如沐春风,当真也是个出众不俗的男儿。
月佼偷瞄他好几回,发觉自己并没有生出“他看起来很好吃”的想法,半点也没有。
她又想想纪向真,想想江信之……将所有她认识的年岁相当的男子都在脑中过一遍,甚至连玄明都在其中。
没有一个让她觉得“看起来很好吃”的。
惟有严怀朗。
这个新的发现使她有些沮丧。她觉得自己真是太可怜了,遇到的所有人里,就只有一个严怀朗是让她有“食欲”的。
可是,严怀朗家中那复杂的内情又叫她头皮发麻。
眼下的形势,她若不想去趟那浑水,就只能忍痛放弃严怀朗这个“美味”的心上人……
做人,好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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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照与罗昱修显是自幼相熟,谈起京中各家掌故,言辞间完全没遮没拦的,倒是有趣得很。
“哦,对了,”罗昱修道,“定王世子也递了拜帖,晚些这顿饭可热闹了。”
纠结不已的月佼闻言,眼睫微一颤,却没吱声,只是低头咬牙剥着一颗桔子,仿佛那桔子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那能热闹到哪里去,”云照笑着抢过月佼才剥好的桔子,掰下一半塞进自己口中,赶在她发恼之前将剩下的一半还她,“李君年那个人,无趣得很,若不是他早已娶妻生子,我瞧他很有修仙飞身的慧根哪。”
罗昱修没好气地笑瞥她一眼,又道,“他年岁比咱们大些,在咱们面前自然要端着点。”
“也是,他跟卫将军他们在一处时,就多少有点活人味儿了。”云照点点头。
“不过今日除了他夫妇二人,”罗昱修轻挑眉梢,唇角隐隐有幸灾乐祸的笑意,“还有严家二公子啊。”
云照“噗”地一声,口中一粒桔子核险些喷在罗昱修脸上。
罗昱修侧过脸躲了,嫌弃笑道:“你这女人……恶心不恶心……”
“不是,”云照笑着抹了抹嘴,兴致勃勃地问道,“你家堂妹,没在这儿吧?”
罗家姑娘?
月佼忽然反应过来,早上云照说过的“罗家姑娘”,便是此刻所在这个罗家。
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便拍拍手站起身来,笑得有些勉强,“我、我去找找纪向真他们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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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花阁后,月佼当然没去找纪向真他们三个,而是满心愁苦地扁着嘴四下乱晃,最后躲在小花园角落的一座凉亭里发呆去了。
凉亭在小花园的最角落,花木扶疏,交错掩映,倒是清静雅致。
不过她没心思赏景,只是苦恼地缩在凳上,背靠着亭中的圆柱无声叹气。
也不知待了多久,她听到有轻细的脚步声,便抬眼朝声音的来处望去。
碎石小径上,扶疏花木下,一道颀长身影徐徐而来。
那人身后是落日余晖碎金般的光晕,面上是春风融雪般的浅笑。
看起来,就很好吃。
月佼拍了拍自己蓦地微烫的面颊,起身站好,有些拘谨地理了理身上衣衫。“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来找你,”严怀朗笑着走过来,在离她不过一两步的地方才停下,“他们还以为你迷路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月佼抬眸觑着他,没话找话。
严怀朗笑着抿了抿唇,才浅声笃定道,“你在哪儿我都找得着,信吗?”
“不信。”月佼口中敷衍着,却一直恍神偷瞄他的唇,面上越来越烫。
此刻回想早上在林间的相拥和亲吻,那陌生的滋味对她来说竟是有些美妙的。
她实在是很想……再试一次。
可早上严怀朗也说过,若不答应嫁给他,那他是不给亲的。
月佼内心挣扎不已。
她不想搅和他家的事,可她又实在很想再亲他一次试试。
“想什么坏事呢?”见她满面绯红地出神,时不时还偷瞄一下自己的唇,严怀朗以为她还在为早上那个亲吻而羞赧。
月佼抬起亮晶晶的眼儿望着他,两颊红得不像话。
眼前的严怀朗对她来说,就好似一道她非常、非常想再吃一次的点心。
可这“点心”说了,若想再吃,便得付“钱”,也就是答应成亲。
她心中那个好久不见的怪脸小人儿又跑出来,龇牙咧嘴地跳着脚道,霸王餐!霸王餐!
“你……”
严怀朗见她神情有异,正要关切,却见小姑娘像下定什么决心似地,忽然扑过来拦腰将他环住,然后——
仰起小红脸,吻上了他的唇。
第五十五章
猝不及防的莽撞与甜蜜,扑得严怀朗险些一个踉跄。
还好他够敏捷, 在这电光火石间稳住身形, 同时抬手环住月佼的腰身,避免了两人一同倒地的尴尬。
不过, 严怀朗并未被这突如其来的美事冲昏头脑,在那温热的甜唇才刚刚印上来虚虚贴住,他便略有些狼狈地急急往后仰头,“忍痛”躲开了这没头没脑的突袭。
他的身量本就高得多,这一躲便轻易使月佼到嘴的“霸王餐”飞走了。
“等、等一下……”严怀朗扣住怀中温暖柔软的小姑娘, 向来在人前冷湛湛的俊颜上有醉人绯色。
同样红着一张小红脸的月佼“虎视眈眈”望着他, 急恼得想要跺脚——
美味当前,看得见又摸得着,方才分明还沾上口了, 怎么就不给吃呢?
严怀朗稳了稳气息,垂眸轻瞪她一眼,有连忙抬头, 生怕她卷土重来似的:“先说清楚,你这是……想好了吗?”
“没想好!”月佼此时已打定主意要耍赖皮了,虽小脸爆红,却还硬着头皮撑着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见她踮起脚,不依不饶又要亲上来,严怀朗不是很认真地躲着, 口中哼道:“那不行,这没名没分的, 我可不给亲。”
“我、我就是先试试,”月佼揪着眉头,嗫嚅道,“人家糕点铺子都允许先尝尝再买的。”
严怀朗简直要被气笑了,“就算我是糕点……早上不是尝过了?”
“那不算的,那时候我、我没准备好!”红脸月佼“据理力争”。
好嘛,这是早上没品出滋味,这会儿来补一趟“试吃”?严怀朗哭笑不得地轻瞪她一眼,倒也并不凶。
见他不说话,月佼把心一横,索性抬手环了他的腰,仰着小红脸,甜滋滋将一对明眸笑成讨好的弯月牙。“我就亲一下,好不好?”
她难得起了心想做件坏事,心中那个疯狂的念头一旦滋生,便成了眼目之前最大的执念。
心仪的姑娘在自己怀中,用那样可爱的模样眼巴巴望着自己笑,提出如此诱人的要求,严怀朗觉得,自己能撑到这个时,真是心志坚毅过人了。
“亲了,会嫁的吧?”严怀朗谨慎地确认道。
见他的态度有所松动,月佼一对美眸四下乱瞟,唇角那抹偷笑明晃晃就是敷衍哄人:“会、会认真考虑!”
严怀朗发誓,他看到这姑娘狡猾地摇晃着毛茸茸的松鼠尾巴了!
耳旁似乎有一个冷静的声音在提醒他,有诈,绝对有诈。
只是美色误人、色令智昏……
冷静什么的,先放一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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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在别人家的地盘上,这一吻,严怀朗很是克制。
偏生那小姑娘还红着脸摆一副意犹未尽般的模样给他看,险些要了他的命。
“如你所愿,又试吃一次了,”严怀朗嗓音微哑,唇角有笑,眸底幽深,“不知是否……合口味?”
月佼拿两手按住自己烫红的脸,轻咬着唇角垂眸低笑,却没敢再看他。“我、我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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