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知县不说话了。
老嬷嬷片刻就将东西收拾出来了,又重新给曲夫人梳了头,衣服不用换,直接带着东西出门去客栈,曲知县跟在夫人身后颠颠走着,走了几步被曲夫人给撵了回去,“你去干嘛?给人添堵?老实在家待着!”
“哦。”曲知县又回去了。
呦呦靠在萧沐仁胸前被他搂着,结果闭着眼不大功夫就睡着了,萧沐仁一开始也还挺直着身子坐着,手里握着书看着,后来呦呦发出的轻微地鼾声感染了他,不知不觉地也打了几个呵欠。加上昨晚睡得也不是很安稳,萧沐仁干脆就放下书,搂着呦呦轻轻地倒在炕上,还不忘给她扯了一个枕头过来垫在脖子下面,两个人相依相偎着睡着了。
因此曲夫人来到的时候,两个人还睡着,四喜请曲夫人稍等,自己进去看了一眼,见两个人都还睡着,于是就又悄悄退出来,对人摇摇头,“在休息。”
曲夫人点头,“那就不要吵,年轻人渴睡,多睡一会儿没关系。”
不过就是这么一点儿动静,呦呦也被惊动了。她醒了之后先是觉得脖子僵硬,然后发现自己正枕着萧沐仁的胳膊,而萧沐仁则枕着一直枕头,正睡的呼呼香。
呦呦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喊了一声“四喜”,四喜立刻进来,对着呦呦行礼,给她拿了鞋子过来,“曲夫人来了,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了。”
“啊?”呦呦愣了一下,“怎么不把人请进来?”呦呦赶快下了地,“快给我梳头发,真是的,早点叫我啊。”
四喜没做声,表情却有点郁闷,“夫人都不生气的吗?他们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很没有礼貌很过分啊,居然还有脸连见夫人。”
“四喜!”呦呦瞪了她一眼,四喜立刻闭嘴给呦呦梳头发。
等呦呦收拾好了出来到堂厅,曲夫人立刻站起来,对着她讪讪一笑,“萧夫人。”
呦呦请她坐下来,让四喜将自己带着的茶叶泡一壶上来,“是在京城自己炮制的茉莉花茶,不知道您能不能喝的惯。”
曲夫人见呦呦态度寻常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心思微微放下来一些,客气着在椅子上重新坐下来。两个人就茶水点心什么的随便说了些话,呦呦见曲夫人迟迟不肯进入正题,她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让自己直接说“不怪你们是我们家爷太招人了放心不会给你们使绊子”什么的吧?
说来说去,最后没有话题可说了,曲夫人终于不得不进入正题了,她先站了起来,对呦呦恭敬地行了一个福礼。呦呦没想到曲夫人会行这么大的礼,吓得她立刻站了起来上前搀扶起曲夫人,“曲夫人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曲夫人在呦呦的搀扶下直起身,面带苦涩地对呦呦说:“庶女没有见识,听说家里来了贵客就想见一见,冒犯了萧总兵,实在是我教女无方了,请夫人容我向总兵转达歉意。”说完又一次站起来对着呦呦行礼。
呦呦听曲夫人的话当下就明白了,这是将责任都推给了那个庶女,将曲知县择了出来,意思是他们夫妻俩都不知情,而特意跑来赔礼,恐怕是担心萧沐仁会暗地里给曲知县使绊子。
呦呦听小荣子说过,曲知县办了这件大案,官职还可以再升一级呢,萧沐仁虽然不是直属上司,但是如果真的将曲知县得罪了他的事传出去,曲知县的官路还真有可能会受阻。
呦呦却不知道,人家曲夫人怕的不全是萧沐仁,更多是她这个太皇太后侄外孙女。
呦呦笑了笑,说:“夫人说哪里话,我们爷不是那种人,今日离开也是未免这件事传出去损了您家女孩的名声,既然您这样说,那我回头就跟爷说一声。您来的不巧,他刚和内弟出去了。”
话音刚落,怀瑾从外头进来了,“姐,我姐夫呢,我看中了一把匕首,让他去帮我掌掌眼。”
呦呦顿了一下,先看了一眼怀瑾,斥了他一句,“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然后指着曲夫人对他道:“这是曲阜知县夫人,快过来见礼。”
怀瑾在心底翻了一个白眼,然后恭恭敬敬地对曲夫人行礼,“见过夫人。”
曲夫人自然要说夸赞一番诸如“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相貌出众才识过人”之类的话,呦呦在一旁听着不禁好笑,相貌出众是没错,才识过人怎么看出来的,这才叫睁眼说瞎话不打草稿。
怀瑾行完了礼,并没有走,还是问呦呦萧沐仁在哪里。
呦呦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诧异地反问他,“你姐夫不是和你一起出去了?怎么来问我?”
怀瑾茫然,他姐却突然瞪大了眼睛,“你不会把你姐夫丢了吧?赶紧去找,别他以为你走丢了再。”
怀瑾到底不是个笨孩子,联想到呦呦他们本来中午是去吃饭的,结果回来的特别早,现在知县夫人又来了客栈,他基本上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立刻一拍大腿,“哎呀,我忘了,这回可丢人了!”说完转身就跑了。
等到怀瑾跑出去了,呦呦又重新提起水壶给曲夫人倒一杯水,曲夫人客气了一下就不肯再待了,她从袖子里掏出准备好的礼单,“这是鲁地的一些特产,给夫人留个纪念,算是我和老爷招待不周的赔礼。”
呦呦想要拒绝,却被曲夫人先一步拦下来,“夫人先别忙着拒绝,您听我说,本来这件案子就是托您和爷的福才到我们老爷手的,加上今日的招待不周,您要不收下,那肯定还是在生气,我们也心有不安。”
话都这样说了,而且刚刚曲夫人递礼单过来的时候露出一个角,呦呦看都是阿胶鲁锦什么的,想想就收下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然后顿了顿,说:“夫人放心,曲知县的政绩功勋都是他自己的,没人夺的走。”
得了呦呦这句话,曲夫人心里的大石头算是真的放下了,起身对呦呦行了礼,这才离开。
等人一离开,内室的门帘就撩开了,萧沐仁从里头走出来,隔着半个房间点着呦呦,“怎么就丢人了?你呀,说谎都不打草稿!”
呦呦抿着嘴对他笑笑,然后坐在椅子上打开礼单,一溜扫下来,片刻后就变了脸色。萧沐仁看了走到她身边,“怎么了,礼单有什么不对吗?”说完把礼单从她手里拿过来,看到上面都是些山东特产阿胶蜜饯还有酒什么的,就最后有一样,像是一本书,不过书有什么不对的,呦呦不是最喜欢书了?
不怪萧沐仁不明白,他虽然也读书,涉猎的书目也很杂,但是还真不知道这本《天星经历》是什么书。
“那本《天星经历》,是北齐时的一本关于星象的书,早就绝迹了,没想到曲县令这里竟然有。”呦呦给萧沐仁解释了一句,就冲外头喊:“四喜!四喜!”
四喜听到呦呦叫她,赶忙跑进来,“夫人,有什么事?”
“把曲夫人带来的礼盒拿进来,然后快去叫怀瑾回来,就说有好事!”片刻间,呦呦心里就转了好几个心思。
萧沐仁知道呦呦和怀瑾都是爱书之人,对她的兴奋很是理解,不过这本书好像有点贵重,似乎不应该收,不过此时她正在兴头上,不好打击她,等明天再说吧。
说话间怀瑾就进来了,首先看到的萧沐仁,立刻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哎呀姐夫,我刚刚把你丢了,你怎么回来的?”
呦呦不理他的打趣,对怀瑾招手,“快过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怀瑾走到呦呦跟前去,看到桌上的书,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眼睛立刻飞放出光来,“哪儿来的这本书,居然还能看到,哈哈!”怀瑾大笑起来,“还是姐姐有办法,哥哥找这本书找了好几年都没打听到谁有!”说着呦呦竖起大拇指。
呦呦抿嘴一笑,“我们明天准备出发,给你一个晚上将这本书誊写出来,明天出发前还要把书还回去的。”
这回不止怀瑾愣了,连萧沐仁都愣了,两个人奇怪地看向呦呦。
“曲夫人本来是来赔罪加感谢的,但是这本书这么贵重,如果我们收了就变成我们欠人家的人情了,万一以后找上你姐夫或者哥哥办事,我们不好推辞,”呦呦虽然话是对怀瑾说的,但是主要是对萧沐仁解释,“现在我们留一晚上,誊写下来,就算受了他们的道歉和谢意,但是原本还是要还给人家的。”
呦呦这么一解释,怀瑾就懂了,于是点了点头就捧着书回自己房间去抄写了。
等怀瑾走了之后,萧沐仁走到呦呦跟前捧起她的脸在额头上亲了一下,“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夫人外交很重要
☆、第一五零章
第一五零章
从曲阜离开后, 呦呦他们先到了泰山祭拜祈福, 呦呦还求了几个平安符什么的连带着一路上买的特产找镖局捎回京城去了。
从山东境内出来,顺着大运河南下, 他们一路走一路玩,两个月后到达了扬州。
扬州是个好地方,就从关于扬州古诗的数量来看, 就知道了。最为人熟知的是李白的“烟花三月下扬州”, 还有杜牧的“二十四桥明月夜”,其余各个朝代的诗篇简直数不过来。
至于扬州为什么被文人墨客们如此推崇,呦呦总结过, 扬州这个地方,除了历史悠久、地理环境优越、人杰地灵、山清水秀、风景美好之外,人也很美好。
要知道,扬州什么最出名?烟花之地呀, 而这些诗人才子们经常自诩风流,到了扬州怎么可能不去青楼楚馆一游呢?游完了灵感就来了,于是诗性大发, 一首首的佳作就写出来了,至于是描写瓜州渡还是扬子桥, 亦或是水红裙楚宫腰,反正普通百姓是不会计较的。
到了扬州, 自然不能住普通的客栈,萧沐仁打发小荣子和程禇去河边租了一条画舫,此后的几天, 一行人就住在了画舫上。
既然到了扬州,青楼楚馆……呦呦自然是去不了的,不过各种鱼虾蟹蚌的河鲜可没少吃。萧沐仁还特意请了一个擅长做河鲜的本地厨子,日日供呦呦品尝。
不知到时新打捞上来的河鲜太过鲜美,还是那厨子手艺太过精致,总之那些日子呦呦几乎是顿顿吃到肚圆。以至于萧沐仁指着他的肚子笑称这里是“鱼冢”。
呦呦捧着一碗消食茶一边喝一边点头,“不止是‘鱼冢’,最好是‘鱼虾蟹蚌螺’各种冢。”海鲜吃不到,河鲜既然有机会了,当然要可劲儿吃。
萧沐仁听了忍不住抱着她哈哈大笑。
除了吃,自然还要游玩。扬州著名的景点多的很,尤其夜晚的时候,船上的灯笼点亮,顺着扬州河荡一圈,路过无数的画舫,听过婉转美妙的箫音笙歌,瞥见红罗帐里霓裳舞,夜晚的美好,消弭在轻柔断续地呻吟声之中。
在扬州靡费了半个月,一行人到了阳澄湖,此时刚好是阳澄湖大闸蟹上市之时,呦呦自然不能错过。肉质细嫩,膏似凝脂,配一壶菊花酒,最是惬意。
离开苏州,顺运河而下,直接到了与之齐名的杭州。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天堂什么样子,要死后才知道,生前先领略一番苏杭罢。
彼时的杭州还没有雷峰塔,但是西湖却是早就名扬天下的。泛舟湖上,赏着飘渺水雾里的水景,吃着不应时令的青团,呦呦觉得十分惬意,晚上特意又要了一份东坡肉。
苏杭一行结束,时间其实就已经到了十月份,南方天气温暖潮湿尚不觉得,京城里的来信说,他们已经穿上夹袄了,而呦呦他们还是轻裙缦衣。
游过了杭州,一行人直接沿长江逆水而上,进入两湖地界,先到长沙郡,游玩了岳麓山拜访了岳麓书院品了湘菜美食,三天后离开湖南到了湖北。湖北停留的第一站是武昌。
武昌这个地方有什么?有武昌鱼。呦呦不下思索地就回答出来,得到萧沐仁一个“就知道吃”的眼神。
“连我都知道,湖北在战国时是楚界,你居然只惦记着武昌鱼,没有想到这里是屈原的故乡?”萧沐仁伸出手在呦呦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呦呦揉着脑门,嘟囔了一句什么,萧沐仁没有听清,也没多问。几个人在武昌住才三天,气温就一下子降了下来,冷的呦呦都不肯出去玩了,每天抱着手炉披着裘衣坐在床上看书。
这天萧沐仁从外头进来,脱掉身上披着的油衣,水珠沿着衣服下摆掉在地上,四喜赶快接过来挂出去。他坐到呦呦对面,端起她刚刚倒出的热茶捧着喝了一杯,身子才将将暖和起来。
“没想到这南方冷起来比北方还冷,可冻死我了。”萧沐仁喝完一杯自己又斟了一杯,对呦呦说。
“北方是干冷,南方这是湿冷,况且又没有炕和地龙,光靠火盆能暖和到哪儿去。”呦呦翻了一页书,捏了一块点心自己咬了一半,另外一半送到萧沐仁嘴边,萧沐仁也不客气,直接张嘴吃了。
“河面怎么样了?是不是冻上了?”她说可以走陆路,萧沐仁不信,非要走水路,今天一早还出去看了一眼。
“冻的不实,但是也没法走船了。”萧沐仁皱皱眉,“真的走陆路?马车慢不说还颠,又四处漏风。”
“还是抓紧走吧,再不走天更冷了。”呦呦放下书,看向萧沐仁,“这样走一走看一看就已经很好了,算是了了我多年的心愿了。”
萧沐仁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好吧,那等下次回京的时候我们再走川渝好了。”
呦呦点头笑笑没说话,心说等几年之后回京的话,我都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回去,哪有心思游玩。
为了犒劳萧沐仁早上淋着雨受着冻去勘考路线,中午的时候呦呦亲手做了一道糖醋武昌鱼和一道红烧肉奖励他,等午饭后呦呦继续抱着手炉披着裘皮衣看书休息,萧沐仁则带着小荣子和甲剑程禇改造马车。
小荣子去采买了棉被钉在车厢内壁和底部,然后再铺上他们自己带着的行李,为了主子们读书做事方便,还做了一张折叠桌,用的时候展开靠车壁立住,不用的时候折叠贴着车壁放好,丝毫不占空间。第二辆马车也是如此改造,而第三辆马车里除了铺了棉被放了桌子,还放了一个火炉,火炉里烧着碳,一来供给主子们的手炉,二来火炉上放上水壶就可以烧水。
马车改造的时候呦呦去看过,曾经提出过在前两辆马车也放个炉子的建议,这样好保暖,被萧沐仁想也不想的拒绝了,“煤烟气先不说,万一迸出来个火星子烫着怎么办?怕冷的话,不是还有手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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