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是放长线掉大鱼。”扶黎拂落发间的一片碧绢淡淡道“一网打尽。”
寒梅点翠丹对于习练剑阁心法的人有起死回生之效,世间难得,剑阁之中也只有玉女、逍遥、血魄三大门派掌门人,八长老,四护法人手一粒,命悬一线,保命之用。
凉槿服用了寒梅点翠丹之后气息稍稳,凌波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解下身上的披风铺在地上,轻轻把她放在上面,抽出腰间的玉箫,悠扬的箫声一丝一缕,缠缠绕绕飘向远方。
几声嘹亮的骨哨迎合箫音的旋律刺破寂静的夜空,一曲未了,戛然而止。
她勾勾唇角走到扶黎身边点了点头,与此同时一名黑衣暗卫附在镜姑耳边低声回禀着什么。
一记掌风飞过,那人脑浆崩裂,血溅当场,她收回手,小指、无名指上的长指甲在戒指幽蓝光芒的映照下似多出来的白骨。
肌肤惨白,一双眼睛黑洞洞看不到白色,目光阴厉瞪着扶黎,整个人宛若一具行走的骷髅。
“不愧是扶黎宫主,七窍玲珑,女中诸葛。”镜姑不怒反笑“可惜你算错了。”
丹朱眸光闪了闪低声在凌波耳边回禀“并未找到玄奕大祭司的遗物。”
“怎么?寐诀加之缀仙阁的阵法结界都没能杀死我,今日镜姑有何高招?”扶黎面上不动声色,静静望着镜姑身旁的一抹黑影柔声问道“白翎,情报失误,不知在魔音谷可有活路?”
“白翎?”丹朱讶然,抬眸看了凌波一眼恭敬的低垂下头,默然不语。
“你……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我从未相信过你,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棋局、棋子。”一如往常的清淡语气,清冷的黑眸凉薄无情冷嗤道“何来怀疑一说?”
“十年……”白翎扯下黑色蒙面讥讽一笑“小姐,慧极必殇。”
“是吗?我命比较硬。”
“宣和五年一案你也拿来做筹码、赌注?”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魔音谷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么?”扶黎头又开始疼,脑子似乎也开始变得不怎么清明,体内那股被她压抑许久的力量急欲破体而出“隐匿皇宫调查百花案,入逍遥王府偶遇夏言楚,委任你的所有任务情报……桩桩件件你很听话按照我布置的棋局一步一步的走完。
我那日若不将计就计去皇宫配合你演一场戏,怎么能看到今晚这场大戏。”
“你在演戏?事关萧珞你……你连萧辞也骗过了。”
“他死了!”扶黎冷冷吐出三个字打断她的话,清醒理智的可怕“我的喜怒哀乐都是经过精心算计的,除了我没人分得清。”
“我本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逍遥王,你可听清楚了?”镜姑阴测测一笑,勾了勾眼角,心情甚好望向扶黎身后。
萧辞白衣白袍,墨发用白色缎带在发尾松松打了一个结,嘴唇青白,银面遮住大半张脸,对视上她的黑眸无力一笑,月华流转,芝兰玉树,翩然若仙。
青鸾、景皓、萧珩、司马云朗加上置身事外的天胤倒是来得齐全,镜姑幽深的瞳孔中泛起嗜血的杀气“你们看到了?这就是世人奉若神明的剑阁,虚伪狡诈,阴谋诡计,杀人如麻,丝毫不逊于你们口中无恶不作的魔音谷。
很好,既然如此,一个都逃不到。”
她挥了挥身后的暗卫,黑影迷离之间新的阵法已然慢慢成形,扶黎的手臂开始剧烈的颤抖,杨柳风的侧刃在月光之中泛起冷冽的血光。
午夜梦回,梦靥魔咒,珞哥哥万箭穿心,血染白袍,交叠纷乱的画面开始在脑海中浮现,只要她深思一分那股力量便前进两分,扩散至四肢百骸。
贝齿紧咬红唇,左手攥着杨柳风的利刃,鲜血蜿蜒,疼痛唤醒一丝理智却也唤醒了潜藏在心中的嗜血魔性,赤练蛊、错认萧玦、大祭司府误认萧辞、珞哥哥亲提书画、萧玦与白媚儿的痴缠、凤鸾殿的布置、七尺巷的埋伏、皇宫暗杀、缀仙阁法阵……
原来如此,她已然做了最坏的打算,结果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她魔根未除,心结未解,走火入魔,这致命的后招便是借刀杀人,自相残杀。
浅淡的白梅墨香袭来,冰凉的指擦拭着她唇上被贝齿咬破的鲜血,攥着她的左腕沉沉望着她。
五指缓缓松开杨柳风,掌心之上横着两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她垂下眼睫问道“你还信我吗?”
他一言不发点了点头望着她的眼睛复杂莫名,扶黎从他手中抽回手腕冷冷一笑“那就好,这是魔音谷与剑阁之间的事,与你们无关,我不想牵扯无辜,你们走吧!”
“那你信我吗?”
温和清淡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提剑的手顿了顿“你也不想他们死,不是吗?”
萧珩、凉槿两相对持,凌波不悦的皱了皱眉,对着丹朱使了一个眼色,丹朱上前扶起凉槿,颤巍巍的起身有气无力对着凌波道“我没事,也我不会走。”
扶黎持剑跃入法阵,天胤对着司马云朗耳语几句两人也加入了混战,萧辞随手踢起地上的长剑循着扶黎的方向杀了进去,景皓暗叫不好紧随其后,青鸾无措的在原地打转“简直不要命了。”
激烈的厮杀维持了一刻钟的时间,尸横遍地,众人依照萧辞的指示齐齐杀向阵眼,眼见法阵势力衰微,破败不堪,一股强大的内力逼的所有人齐刷刷退出了阵眼。
萧辞倒退了几步,长剑应声而断,捂着心口开始剧烈的咳嗽,青鸾忧心忡忡劝慰道“王爷,今晚是七月半。”
“无碍。”
扶黎紧锁眉心,攥着剑柄的手,指节泛白,一个阴柔的声音在她耳边盘旋。
你的珞哥哥死了,你不想为他报仇吗?是那些奸佞小人害的你家破人亡,害的他死无全尸,他们该死!
不!不是的!
不是?你还在自欺欺人吗?你忘了他是怎么死的?万箭穿心、剥骨抽筋、挫骨扬灰,你看,你的仇人就在眼前,杀了他们。
不!我要正大光明的报仇雪恨!
宸华殿的红纱掩映中,肌肤相亲的两个人,温存缠绵,耳语厮磨。时而又是他拥着各色丽人,软语温存,巫山云雨,春宵苦短。
他当了皇上,他变心了,你的珞哥哥喜欢上别的女人了,你痴心不悔十年,他爱上了别人,他根本就不记得你了。
不是他!不是!
不是?他是萧珞,是你日思夜想的珞哥哥,他背叛了你。
他死了!
……
凌波怔怔然望着扶黎,大宫主走火入魔的场景历历在目,六亲不认,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若非阁主亲临阻止,功力反噬,内力逆流,经脉尽断而亡。
扶疏、扶黎修炼的清音功法,进益神速,难逢敌手,隐匿的魔根如影随形,她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才安排谋算好每一步,拿到玄奕大祭司的遗物,让她把信交给大宫主沉冤血案。
清除奸细,同归于尽?她侧目望着萧辞,雍容清贵,温文尔雅,眼睛自始至终未从扶黎身上移动半分,那一瞬间一股喜极而泣夹杂着死寂决然的感觉涌上心头,二宫主过得太苦了,终于有人真心相待,眼睛的方向便是她的身影。
离火珠,锁魂链,功过相抵,她大抵不舍得动手,也许在不知不觉之间那人的生命比她自己的还要来得重要。
快步走到萧辞身旁跪在地上公事公办道“王爷,属下谨遵二宫主吩咐,恳请王爷等人迅速撤离。”
“走火入魔?”萧辞凝视着性情大变的面色惨白,白衣翩飞,清逸似竹。
扶黎淡然如水的黑眸只剩下杀戮,红唇潋滟,似乎要泣出血来,杨柳风不知餍足的舔舐着鲜血,那样快的剑招,狠辣的内力简直到了骇人的地步。
魔音谷暗卫、剑阁影卫毫无任何反击之力皆被她一招毙命,杀戮让她眼中凌厉的寒芒更胜,勾勾唇角看着镜姑等人粲然一笑“不急,你们的血不知可够祭奠我的杨柳风?是你们欠我的,是雁月欠我的,是剑阁欠我的,是天下欠我的,都得死!”
清音功法登峰造极如入无人之境,那种昏天灭地泯灭人性的力量强破了赤练蛊,摄魂术的控制,远远超出了镜姑的掌控范围。
她竟然感觉到许久不曾有过的恐惧,身上被杨柳风划出十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痕,她失算了。
一枚蝴蝶镖若天女散花形成一个巨大的屏障举止了剑招无形,寐诀携着镜姑施展轻功跃出几丈之远,她回头阴冷的望了望与扶黎混战的凌波等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还是自相残杀的好戏码,她喜欢。
“二宫主!我是凌波。”
“疯了,她简直疯了!”司马云朗身上受了几处轻伤,持剑抵挡着剑气不可置信的望着无情无欲的扶黎。
“我与剑阁影卫还可抵挡小半刻,诸位快走!”
“她会如何?”萧辞声音很轻,凌波却心头一颤,抿了抿嘴唇道“内力逆流,筋脉尽断而亡……我等会尽力阻止,沐护法若及时赶来必有转圜的余地。”
萧辞静静望着她依旧是温润清和的语气“我来和你比试一下如何?”
“王爷!不行!”
青鸾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景皓无言把自己的剑递给萧辞,他袖口滑出一把白色折扇淡淡说了一句“我说过此生都不会对她刀剑相向。”
萧辞剑法卓绝,平常扶黎未必是他的对手,如今身体不过是强行用内力封锁毒素勉力支撑,折扇与杨柳风交锋,两道白色的身影上下翩飞,扶黎招招狠厉,直击要害,却是不要命的打法。
萧辞只防不攻,点到即止,几十招下来疲态尽显渐渐处于下风,扶黎挑了挑眉斜睨了他一眼显然已经不耐烦,剑法快到了极致,黑眸中无情的阴辣让在场所有人捏了一把冷汗,死亡的恐惧。
丹燚、寒潠、九毒齐发,这是他一年之中最虚弱无力的一晚,古井般的黑眸怜惜的望着她妖魅的容颜,他只能赌一把,不知结果,听天由命,赌她的心。
在她刺向他胸膛时他阻了她的空招,杨柳风虚晃一招刺入他的胸膛,利刃摩擦血肉的声音依稀可闻,泓泓鲜血顺着杨柳风的剑锋染红了白衣白袍,他温柔的对着她笑,冰冷的指触碰到她的指尖“毓儿。”
☆、七月半(下)
扶黎冰冷的眸子出现细碎的裂痕, 握着杨柳风的手僵愣在原地,趁着她错愕之际, 萧辞眼疾手快,精准无误的点了她的昏睡穴。
搂住她摇摇欲坠倒下的身子,半跪在地上轻轻揽入怀中, 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浅淡的兰花馨香,温热的气息,一根一根掰开她握着杨柳风的手, 剑锋离体的瞬间, 泓泓鲜血染红了洁净的白袍。
萧辞蹙了蹙眉心,身体微不可查的颤抖, 月光下惨白到近乎透明的手指出现可疑的青紫脉络。
青鸾扑过去跪在地上掏出止血的白药不管不顾倒在萧辞的伤口处,哽咽不清道“她……她怎么能对你下手……十年前你为她而死,十年后还要死在她手上……”
萧辞抬头淡漠的瞥了她一眼, 墨发散开垂落在扶黎身上, 右臂搂着纤腰紧紧把她箍在怀中, 无力的抬手摩挲到她的手腕,把脉片刻方如释重负舒展了紧锁的眉心,修长的指拂去她额间的碎发, 柔声轻哄道“我带你回家。”
他吃力的抱着扶黎起身,牵动伤口,鲜血冲散了白药浸入衣袍,踉跄几步稳定身形, 墨发白衣,步步生莲。
景皓、青鸾尾随在他的侧旁,几次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还未触碰到他的衣角堪堪收回。天地乾坤,明月清影,仅仅两人而已。
天胤眸光扫过镜姑、寐诀及剩余的魔音谷暗卫等人,魔音谷的绝地反攻绝对不是他们可以承受的结果“惊扰月神者,杀无赦!”
以手结印的瞬间四周光芒大盛,布置在月宫四周的幻阵结界开始交叠……
亥时,藕香榭。
萧辞躺在床榻上,胸膛的剑伤虽未伤及要害但伤口极深,眼下无异于雪上加霜,暗红的鲜血不停的从口中溢出,手背的青紫脉络沿着手臂向心脏的方向的侵蚀,身体冰冷,毫无温度。
景皓一把夺过青鸾手中的青瓷瓶把所有的护心丹倒入掌心,小心翼翼把药丸塞入萧辞口中,灌下去的温水顺着嘴角混着鲜血流了出来,药丸含在口中一粒未进。
不过半柱香功夫青紫脉络蔓延全身,乌黑如墨的发被汗水浸湿似水洗,额头紧锁,双手无力的垂落了下来,剧烈的咳嗽,大口大口的呕血。
借着烛光,白帕上的鲜血红的发黑透着诡异的蓝紫色,景皓大骇“公子!公子!”
“羽墨来了。”青鸾一语未落羽墨疾步而入,看到屋内的情形不由也是一震,几步走到床榻前凝眉探了探脉,表情越来越凝重。
自手腕上褪下一个镶嵌着红宝石的手镯,吹了几声骨勺,一条通体透明一寸长的虫子从宝石中探出头来,蠕动着爬进了萧辞的指尖“封死穴道。”
景皓双指过处封死几大穴位,萧辞嘴唇乌紫,嘴角渗出黑紫色的血丝,青鸾在廊下煎着药,凝神静心保持着理智不至于再出别的差错。
羽墨阴沉着脸色,丹燚寒潠毒发的情况较之往年更为怪异,绝心蛊反噬而亡,脉象虚浮,时有时无“无暇怎还未到?”
“只说七月十五必定回转,羽墨,你可有把握?”
她摇摇头“不可轻举妄动,等无暇来了再做定夺,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伤成这般模样?”
……
无暇金针过脉之后疑惑的问道“谁来诊过病?”
“是雨若姑娘。”青鸾把浓稠的药汁倒入白瓷碗中解释道“前几日出府采药问诊,至今未归。”
“她可有素手医仙的下落?”
青鸾摇头叹息,无暇走过去握住青鸾的手 ,用指腹擦拭着她腮边的眼泪低声安慰道“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端起她手中的汤药犹豫片刻,掏出一枚翠绿色的药丸化在药汁之中,用瓷勺搅拌了几下,两指捏着萧辞的下颌舀了一勺药灌了下去。
黑色的汤药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他又灌了一勺,依旧如此,无暇五指紧攥,颤抖的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咬牙切齿道“我千辛万苦找来冰魄草,你可不能给老子浪费了。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幅鬼样子,执迷不悟、冥顽不灵,早死早超生,老子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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