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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养小首辅——假面的盛宴

时间:2018-03-03 15:02:34  作者:假面的盛宴
  其实素兰很多次想跟招儿说,人昧着良心才能活得更好,可每次看见小妹,她都说不出这种话。
  她还想说男人大点才会疼人,就那么个小男人,什么时候才知道疼你?等知道疼你的时候,说不定你已经人老珠黄,人家改成疼别人去了。
  这一切素兰都说不出口,这都是命,最起码小妹比自己好,哪怕苦点儿倒也能安安稳稳的。
  希望那小子别是个忘恩负义的,要不她做鬼都放不了他!
  已经有婆子端了碗药上来,浓黑的一碗,散发着苦涩的味道。素兰砸了砸嘴道:“不用这么狠吧?”说着,她有些嫌弃地看了婆子一眼:“能不能给我拿几颗饴糖?”
  婆子愣住了,再没见过这般人,都要死了,还要吃糖。
  “这么苦的药,你来喝两口试试!我要桂花杏仁糖。”素兰说得理直气壮。
  婆子还在犹豫,坐在那边罗汉床的老夫人已经发话了:“给她去拿。”
  糖很快就拿来了,递到素兰面前。
  小小的一只汝窑的瓷碟,上面摞着几块儿整体为蜜黄色,其上带着一道道奶白色纹路的糖,间或还点缀着杏仁。
  不像糖,倒是像什么玉摆件儿。
  世家大族就是如此,一切都是极尽精致华美之能事,所以被迷了眼也是正常。
  屋里一片安静无声,似乎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那碗药,还有药旁边的糖。
  素兰用纤白的手指捻起一颗含进嘴里,似乎品了两下甜味,然后端起那碗药,丝毫没有犹豫地一饮而尽。
  落针可闻。
  素兰嫌弃地将药碗扔到婆子端着的托盘上,派头比千金小姐还大,厌恶地挥挥手让她赶紧走开,熏着她了。
  另一只手则又去拿糖。
  “你们怎么不走?”嘴里含着甜滋滋的糖,素兰眼睛则瞅着围着罗汉床的那群人。她笑了笑,道:“没见过你们这样的,还喜欢看人死相。老夫人,您也一大把岁数了,何必和自己较真。”
  她骨子里的尖刻在这一瞬间显露无疑,要知道素兰平时可不是这样的,如今大抵是知道要死了,本性也就显现了出来。
  有人斥素兰大胆,却被老夫人挥手制止了。
  老夫人哪里是为了看什么死相,是知道六少爷一定会来。别人挡不住他,只有她这一把老骨头才能挡住。
  随着砰地一声踹门声,一个衣衫华丽的男子如龙卷风似的卷了进来。
  进来后,他先是看那药碗,然后则环视着屋里所有人。
  “你们可真好,真好!”
  又是砰地一声,是他将桌子掀翻的动静。掀了桌子,又去砸博古架上的古玩摆设。几乎是转眼之间屋里就成了一片狼藉,噼里啪啦的声响不断。
  整个屋里除了素兰,大抵也就只有老夫人无动于衷,其他下人看似都老实站着,眉梢和眼角却是狂跳不止。
  又是一片让人压抑的寂静,只有六少爷喘着粗气的声音。
  “砸痛快了吗?”老夫人道:“砸痛快就跟祖母走。”她扶着龙头拐杖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到底是上了年纪了。
  “祖母……”
  老夫人没有说话,作势往外面走。
  “祖母!”又是一声嘶吼,六少爷满脸痛苦地道:“我受够了,受够了,我是人不是东西,能不能听听我说什么。为什么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们怎么不问问我!”
  “啊,血!”
 
 
第98章 
  不知道是谁低嚷声,打断了这一切。六少爷转头看去,就见素兰靠在架子床的柱子上,有血顺着她鹅黄色的裙子流淌了出来。
  那碗药并不是什么毒药,不过就是打胎药,却是最烈的打胎药。
  一般喝了这种打胎药,就是个血崩而亡的下场,这也是素兰方才为何会说老夫人这么狠的原因所在。
  她刚入沈家时,就见过有人喝过这种药,是一个管事的婆娘偷人,不小心怀了野种。那管事为了教训他的婆娘,也是想逼那个奸夫现行,就给她灌了一碗这种药。
  最后那婆娘死了,奸夫还是无影无踪。
  事后下人们议论纷纷,可因为那管事在沈家还算有些脸面,再加上那妇人确实是偷了人,根本没人敢往外说。
  当时负责熬药的就是刚入府烧火丫头的素兰,她一辈子都记得那个味儿,所以那碗端过来时,她就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了。
  世家大宅里就是这样,看似光鲜富贵,实则内里全是龃龉。想让人死还要保留自己体面,就算有人问起,一个小产血崩就足以塞住所有人的口。
  毕竟这不是什么干净事。
  素兰还在笑,脸色却是越来越苍白,白得像一张纸:“少爷,我求你个事行不?”
  六少爷腿在打颤,一步一步地走过来,蹲在素兰面前。
  “你说。”
  素兰靠在床柱子上,有些有气无力地说:“我有个妹妹,就那一个妹妹,还有个小妹夫,你帮我照顾他们好吗?这是素兰第一次求你事,你可千万要答应,不然我做了鬼天天来你床跟前吹你耳朵……”
  这句‘吹你耳朵’是有故事的,素兰在外人面前安分得像只鹌鹑,在六少爷面前却是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恶形恶状,六少爷也最喜欢她的鲜活。这是一次两人玩闹之间的笑语,六少爷本该训斥素兰胆大,可他却没有这么做。
  有水光从六少爷眼中闪过,他僵着声音道:“我答应你……”
  “我才不要他照顾,我就想你好好的!你说什么臭胡话,赶紧起来!”随着这个声音,招儿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
  她进来后抱着素兰就哭了起来,薛庭儴和沈复跟在后面。
  薛庭儴面色难看,沈复也没好到哪儿去。
  功亏一篑,这是沈复唯一的感觉。
  怎么就这么手快!沈复不知老夫人也是下了狠心,知道这事不能拖不得,才会在今天动手。
  “你说你,我说什么你都不愿听,这破地方有什么好,就能迷了你的心。我现在有钱了,以后还会挣很多钱,咱以后肯定比这沈家还有钱还富贵……”招儿边哭边道。
  “厉害了是吧?瞅着我这会儿没力气,你就敢说你姐……臭丫头片子,胆子肥了……”
  “姐,你别说话,我带你去找大夫,肯定会没事的。”招儿抖着手,想把素兰抱起来。
  素兰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别瞎费力气了,这药救不回来的。”
  “你就不能说点儿好的。咱走,我早就想给你赎身,可是你一直不让,这破地方有什么好,黑了心肠吃人血肉……”
  招儿抱了几下,都没能把素兰抱起来,薛庭儴走过来从她手里接下。
  两个人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打算将人带走,竟没有人敢出声阻拦。实在是这副场面实在让人瘆得慌,素兰的裙子上全是血,让人忍不住就想她到底还有多少血可以流。
  尤其这里头流的还是沈家的血脉,六少爷就站在一旁,谁敢说。
  一直到走到门边,招儿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从袖子里掏了两锭银子扔在地上:“当初你家十两买的我姐,现在我多给你们一倍。”
  她脸上一片冰凉:“把我姐身契还给我,我不能让她死了,还挂着你们沈家的奴才的名儿。”
  “你们到底是哪儿来的,好大的胆子……”终于有人找到自己的声音了。
  “把身契拿来给她!”是沈复的声音。
  三公子发了话,自然没人敢质疑。别看后宅是老夫人做主,可是沈家这祖宅如今却是三公子在当家。
  很快就有人拿了身契来,招儿接过来看了,塞进袖子里就推着薛庭儴赶紧走。
  薛庭儴顿了下脚步,转过头来看向沈复:“很抱歉,三公子,这交易做不成了。”
  他脸上带着笑,眼里却一丝笑意都没有,黝黑的瞳子上蒙了一层光,那光晶莹剔透,将所有窥探都挡在了外面,泛着一丝冻人的冷。
  沈复莫名感觉到一丝凉意,歉疚道:“这事实在是有些意外。”
  薛庭儴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再说,就带着招儿离开了。
  一直到三人离开这处院子,六少爷才回过神来,他一个大步上前就想追出去。
  “拦住他!”是老夫人的声音。
  “她走就让她走,但你不能去。”
  六少爷侧首看着老夫人,声音很轻很轻:“祖母,我就想送送……”
  “老六!”沈复道。
  “我看看还不成?人都死了,都死了!”
  老夫人闭了下眼睛,拄着拐杖往前走,步履蹒跚。一直走到门边上,她才道:“已经这样了,别让之前做的都功亏一篑。”
  六少爷笑了起来,先是轻笑,渐渐就变成歇斯底里的大笑:“都给我滚!滚出去!”
  “老六!”
  “都滚!如果你们还想这门婚事成的话。”六少爷冷笑道。
  “总有一天你会想明白的。”沈复叹道,上前扶着老夫人离开,那些下人们也都流水般的涌了出去。
  离了很远,才有个声音依稀传来:“我永远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老夫人忍不住抖索了一下。沈复安慰道:“祖母,你别担心,老六不会出事的。”
  老夫人没有说话,却是停驻了脚步,她睁着一双老眼看着遥远的天际,看着这片绵延起伏的宅院。
  这里是沈宅,也是沈家的根。
  “总有一日老六会知道,我们都不是在为自己活着……”
  
  刚出沈府,就有一辆车戛然而止停在他们面前。
  竟是沈平。
  “快上车。”
  两人顾不得多想,忙上了车。素兰已经晕了,像个破败的布偶也似,了无生气。
  “我先带你们离开这儿。”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不知行了多久,车驶入一个宅子里,停了下来。
  “沈大哥,我们是要去找大夫,你怎么把我们带到这儿来了。”
  “这里有大夫,等会细说。”
  三人把素兰放在一间屋子的榻上,沈平也很快就领着大夫来了。
  大夫把脉,开药,从始至终都是安静无声。招儿是脑海里一片空白,薛庭儴则是疑惑地看着忙进忙出的沈平。
  一直到大夫离开,房里只剩三个人。
  “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薛庭儴出声打破了寂静。
  打从大夫走后,就一直看着榻上人的沈平回过头来,看着眼前这个还很年轻的少年。少年眼里有着洞悉,似乎明白了一切。
  “我把药给换了。”沈平揉了揉脸道。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的后手,不是万不得已不会用。薛庭儴两人走后,沈平这边就得了消息,老夫人打算处置素兰。
  他便让人在药里动了手脚。
  怕瞒不过人,也是太匆忙,所以药并不是换了,而是倒掉了大半碗,只留下极少一些又搀了些水进去。
  沈平的爹是沈府的总管,他又在三公子身边当了多年的小厮,这件事对他来说也许很难,但并不是办不到。
  他原本打算的是,处理素兰丧事的时候,偷龙转凤把人给偷出来,没想到临时杀出两个程咬金,虽中间出了些意外,也算是和他的打算不谋而合。
  “如今就看素兰运气了,大夫说药量并不重,可能会伤及身体,但不会要人命。至于到底最后如何,还要再看两日。”
  这个消息对招儿来说,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了。她又想哭又想笑,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才好。
  薛庭儴安慰道:“行了,你也不要多想,二姐也算是吉人自有天相。”
  “沈大哥,真的谢谢你,谢谢你!”
  “别谢我,我不过是……”
  剩下的话沈平没说完,而是变成了长叹一声。
  接下来的几日中,招儿和薛庭儴就一直守在这宅子里。
  这处宅子是沈平临时赁来的,就是为了这一日的准备。他本人其实也有住处,却并不适宜将素兰带到那里,毕竟要掩人耳目。
  素兰服药后,血就止住了,人醒了过来,也比那一日看起来好多了。唯独有一点的是,那个孩子没有掉。
  大夫之前又来把过脉,感叹素兰福气大,误食这种烈性的打胎药,虽是量少,但能把孩子保住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
  大夫并不知内里究竟,沈平对他谎称两人是夫妻,如今这话讲出却颇让人觉得难以安适。
  孩子竟然没掉?那可怎么办?
  素兰咬着牙说让大夫开副打胎药给她吃,大夫被吓得不轻,这才明白这哪里是误食,分明是此女不愿生下孩子,才会如此说。
  不过别人家的事他也不敢搀和,只能实话实说告诉素兰,她刚吃了打胎药,身子还没恢复,就算不想要这个孩子了,也不能再服用打胎药,不然就是一尸两命的下场。
  大夫走后,一屋子人都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该说什么,如今人是救回来了,孩子却没有掉,还不能打掉,难道要把孩子生下来,送回给沈家?
  可素兰没死的事,就瞒不下去了,好不容易出了火坑,难道再往里面送?
  “姐,要不就生下来吧,咱家也不是养不起。”
  “生下来没爹。”素兰面无表情说。
  见二姐这样子,招儿心里难受:“没爹有娘,有姨有姨夫,亏不了他。”
  “你们都出去吧,让我安静一会儿。”
  招儿还有些犹豫,薛庭儴却是上前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出去了。
  屋里还剩沈平,他本是也打算出去,却是十分犹豫。走到门边时,他突然把门阖上,转了回来。
  “我给他当爹,只要你愿意嫁我。”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望着那个坐在榻上一身白衣的女子:“素兰,你愿意嫁我吗?这话我曾经跟你说过,可是你不愿,如今我再说一次,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会对他好,也对你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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