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琳忙道:“我又不是女子,兄长给我瞧了,我也不知道好不好。”
“倒是有理。”和珅抬手,叫了个丫鬟进来,又问那丫鬟:“香吗?”
那丫鬟双眼都亮了,忙点着头。
待那丫鬟大着胆子想要伸手去取,和珅又收了手,转身与和琳道:“那便明日就送到荣国府去。”
那丫鬟呆了呆,面上笑意全消,忙又缩了回去。
和琳此时伸长了脖子,俯在和珅耳边道:“兄长好狠心。”
和珅淡淡道:“总要让她们灭了不该有的心思。于她们不好,于我也不好。”
近来府里的丫鬟有些起了旁的心思,便有意无意往和珅面前晃。这是又叫和珅身上的权势富贵迷了眼,全然忘记了从前和珅是如何吩咐的。
吃过饭后,和珅便带着那口脂进了书房处理事务。
这一晚,孙家出了个事儿。
那孙家与人借了一笔钱,事后加倍索要不成,便抢了那人的妹妹。那人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当即就一头磕在墙上,本意是想吓唬孙家,可谁知晓最后生生磕死了。
孙绍祖抱着那女孩儿,才刚睡下,便叫官差拿了个正着。
孙绍祖进了大牢。
孙家便求到了荣国府这头来,这还没做正经亲戚,便要求上门了。
何况贾赦本就心虚,不愿叫人晓得他挥霍,更借了钱的事。
此时见了孙家的人,便气不打一处来,叫人将孙家人打了出去。
而手里的银子也成了烫手山芋。
贾赦哪里还想再和那孙家做亲家,莫说孙家他本就瞧不上,此时出了事,以后还不知晓掏不掏得出钱来。
谁都知晓,那一旦进了大牢,钱便会如流水一般花出去。
没了钱,倒还不如那连家了,连家倒是拿得出钱的……改日只要骗迎春,礼钱少,他收着了,那便成了。
这样想着,贾赦便匆忙叫身边的小厮,将之前孙绍祖送来的那笔银子,又给人送回去了。
而后又派了人重新上了连家门。
贾赦也晓得,不能让连家知道孙家的事,便叫那媒人编了几句话,说:“咱们大老爷是不大满意这门亲事,但抵不住咱们家二姑娘喜欢呀。”
连正兴听过这话,便又想起那日和珅说的话。
连正兴是个有野心的人。
从他那日如何接待和珅的,便可窥一二。
他有野心,且懂分寸,又并不做小人那般的虚伪姿态。
连家对连正兴的期望向来很高,而连正兴也足够争气,在外行商,从不跌了连家的份儿。
他一心只有将连家生意做大,于情爱一道,实在没什么想法。后头父亲做主,说是斗胆去向荣国府提亲,求娶那荣国府的二姑娘,连正兴也应了。
后头亲事吹了,他也无大碍。
如今亲事却又落到了他的手里,连正兴便想到了和珅。
他并不大瞧得上荣国府。
外人都瞧荣国府何等富贵荣华,但荣国府上却空有爵位,并没有几个当得了官儿的。
恐怕鼎盛不过三代。
可和珅便不一样了……
连正兴心念一动,道:“能得二姑娘垂青,该是我之大幸。”
那方见连正兴松了口,便仔细与连正兴说起了话。
待送媒人走时,此事便已当做定下了。
连正兴能猜出,这门亲事有变动,恐怕都是贾赦的心思有了变动。至于突然又回头来找他,跟二姑娘垂青他与否,便更没关系了。
但连正兴没有将这些说给父母听。
连父连母自然是欢喜的,当他要娶侯门之女,那姑娘又恰巧喜欢连正兴,岂不是再好不过?
这下双方都大喜了。
邢夫人唤迎春前去的时候,迎春还在与黛玉几个说着话。
听是邢夫人唤她,迎春便有些局促,她站起身来,低眉顺目,瞧着有些可怜巴巴。
这时雪雁来了,与黛玉道:“姑娘,前边儿送东西来了。”
黛玉惊讶:“送院儿里去了?”
“不曾。”雪雁露出手上捧着的匣子:“喏,就这个。”
那匣子小得很,实在不大符合往日和珅送东西来的风格。
黛玉好奇地打开了匣子。
一时间连迎春也好奇得不走动了。
却见那匣子里放了个小瓷器,胖肚,矮得很,头上一个木契子塞着。下头还压着一封信。
黛玉对那小瓷器没什么兴趣,只先伸手拿了信。
拆开一瞧,黛玉便立即抬头冲迎春笑了笑:“好了。”
“好了?”迎春一愣。
“嗯,那事已经好了。大舅母要与二姐姐说的,也该是好消息了。”
迎春却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就这样……好了?
仿佛不过一觉睡醒罢了。
黛玉也不再看她。
黛玉将信收好,便拿起了那瓷器,将上头的木契子打开了。
一股香气霎地钻了出来。
“桂花香。”迎春不自觉地眯起了眼。
“是口脂。”宝钗也跟着出声。
那口脂色泽妍丽,却又并不过分妖艳,上头浅浅覆了一层光华,透着晶莹。
黛玉当即便爱不释手了。
她用指尖沾了些,轻轻在唇上一点。
“好看的呢!”雪雁双眼亮了,忙道。
宝钗也笑道:“好一张芙蓉面。”
黛玉将那容器握在掌心,突然想起来一事。
上次他送她生辰贺礼时,也送得有些“寒酸”,便只有一个走马灯。
这次送礼来,又只有一个口脂。
这样作风,莫不是……莫不是这次的口脂,也是他亲手做的?
可这样想想,又觉得实在匪夷所思了。
堂堂侍郎,做个走马灯已是令人惊诧至极的事,做口脂?
怕是想也不要想的。
此时宝钗盯着那口脂瞧了瞧,道:“这个匠人手艺似乎有些生疏,那口脂都溢出边缘来了。”
黛玉心中一跳。
送给她的东西向来都是极为珍贵的,少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黛玉又捏着那容器转了转,抿了下唇:“难不成是他做的?”
三春一呆,围上来,惊奇道:“和侍郎亲手做的么?”
黛玉有些羞意,她低声道:“上回那走马灯也是他亲手做的。”
三春听罢,更是一呆,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宝玉也曾捣弄过这些玩意儿。
但他顺手便给了这个丫鬟,转身又给那个丫鬟抹上。
更不要说他是个什么人?
那和侍郎又是个什么人?
两种行径,虽有相似之处。但却生生叫和侍郎比下去了。
第五十八章
从黛玉这里得了准信儿, 迎春便也就放下心去见了邢夫人。
也正如黛玉说的那样, 邢夫人绝口不提那孙家的事, 只说过两日便要同连家商议她的亲事了。
但迎春自己却有些忍不住了。
“那……那孙家……”
“莫要再提那孙家了,原是个这等货色。如今他们家都叫人拿进大牢里去了,我们荣国府如何能同他们扯上关系?”
“那连家, 连家没说什么吗?”
“什么也没说, 想来也是知道咱们荣国府的厉害。”
迎春沉默了一会儿, 陡然胸中浮动起了浓浓的喜悦。
她从来不去反抗任何事,因为知晓反抗没有用, 又何必再添麻烦呢?
但如今才尝到,原来反抗过后的滋味儿,竟是这样美妙。
不必委屈自己。
不必拼了命地说服自己。
更不必强笑着去安慰旁人, 说这样也很好。
迎春一颗心几乎都快飞了起来。
真好。
林妹妹有待她那样好的未婚夫, 真好。
待与邢夫人说过话后,迎春那苍白的面孔上已经有了几丝红润。
她的心底甚至隐隐开始期待起未来了。
仅这么一桩亲事, 不仅叫迎春整日换了副面貌,瞧着轻松喜悦多了。
连贾赦也规矩多了。
他担心被查到与那孙绍祖有所牵连,贾赦自然不惧官差, 但他却丢不起这个脸, 若是让老太太、贾政知晓, 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于是贾赦便收敛了,整日赖在几个小妾房中,不去赌钱,也不去喝酒了。
人瞧着也清醒了些, 去向贾母请安时,还难得得了贾母一句好话。
因着迎春病好了,惜春也从那几日恹恹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探春便做主,将府里几个姑娘都聚到了一处。
“前几日二太太与我说,过个几年,也都是要嫁人的了,便让我好好学学针线功夫。”
探春说着便让丫鬟侍书取了绣布来。
几个姑娘都不是擅针线的,指着绣布说了会儿话,便将话题拐向了另一个方向。
探春好奇,便问迎春:“那事如何了?”
迎春笑道:“母亲已经在与连家商议了……”
“如今瞧来,二姐姐不久怕是便要出嫁了。”
“还早呢。”迎春羞红了脸,道:“只怕……只怕宝玉更快些,我昨日听母亲说,凤姐儿在帮着备宝玉的聘礼呢。”
探春也点头:“我听凤姐儿说也就这两日的事了,你们道是为了什么?”
“什么?”黛玉疑惑地问。
“两方换了八字,便送去高僧那里合了。那高僧没说合不合,却是先说了句,婚期越早越好,再不成亲,只怕要出变故,还说……”探春显然并不大相信这话,便撇了撇嘴,“还说恐怕害了宝玉的性命。”
近来宝玉的确身子骨虚弱了些,他又才从魔怔中回过神来,王夫人更将他看得小心,此时听了这话,纵使心下也有三分怀疑。
但到底还是护子心切。
她可就这么一个宝玉了,恨不能将一切好的都捧给他。
王夫人让人将这些话报给了老太太听。
贾母多个心眼儿,让人去瞧了那高僧可有作假,待确认了后,贾母才慌了。
她较王夫人,只有更疼宝玉的道理。
哪里舍得让宝玉有什么性命之忧?
贾母一松口,王夫人这边一拍板。
探春道:“如今连婚期都定下了。”
“什么时候?”迎春问。
“就五日后。”
“这样快!”迎春惊道。
探春点点头:“若是个旁的姑娘还好,早些进门都是为了宝玉好。偏是那个灵月。”
没谁喜欢灵月。
黛玉是不喜这人的品行。
而探春则是纯粹厌憎灵月这一类人。叫父兄捧在掌心,娇生惯养,过得多好啊。比她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却半点不懂珍惜,净做些惹人厌的蠢事。
“若是亲事在即,我便该回去备贺礼了。”宝钗道。
黛玉也点头。
纵使她不喜灵月与宝玉二人,但按规矩总是要送上贺礼的。
说罢,几人便各自回去了。
迎春、惜春没什么钱,送什么倒是要发愁些。
黛玉、宝钗便轻松了,这二人都是不缺银钱珠宝的。黛玉随手挑个玩意儿便能送出去了。
宝钗回去后,将此事与薛姨妈说了,薛姨妈还心下遗憾。
“若没有灵月,便该是你……”
宝钗摇头:“不是说好不再提的吗?”
薛姨妈忙点头:“倒也不差了他,日后还能寻个更好的。”
宝钗这才笑了,道:“正是呢。”
也不知是否她的感知出了错。
她竟觉得这桩亲事迟早是要出事的……
转眼便是五日后。
因着是荣国府大喜,府中姑娘便也该扮得更好看些,免得叫府上宾客小瞧了。
黛玉一早便起了。
她坐在梳妆镜前,紫鹃给她梳着发髻,雪雁便立在一旁递簪子、钗环。
过了会儿,雪雁突然出声问:“今日婚宴,和侍郎该也要来罢?”
黛玉怔了怔。
他也要来吗?
黛玉的胸口微微发烫起来,这几日只有书信来往,还多是为了迎春的事。
待到迎春的事一平息,她心底便有些思念了。
这会儿让雪雁一勾起来,那股思念竟然更深了些。
此时紫鹃在耳边笑道:“和侍郎定是要来的,哪怕没有功夫来,为了能见咱们姑娘一面,也该是要来的。”
雪雁便也跟着笑了起来,道:“今日要将姑娘妆扮得更好看些。”
紫鹃敲了下她的头:“姑娘单是这样便是好看的。”
“是是是……”
黛玉听她们打趣,也不觉得烦闷,反而觉得心下轻松,甚至想要跟着笑起来。
连带着,瞧窗外啼鸣的鸟儿,都觉得更悦耳了几分。
这日荣国府忙得不可开交,下人们走路都带着风。
黛玉在院儿里和李嬷嬷说了会儿话,待迎春上门来唤她了,她才同迎春等人一并往前头去了。
和珅的确收了荣国府的喜帖。
他让刘全装了贺礼,又慢条斯理地换了一身月白色袍子,更用了些食物,净了手。
这才带上和琳往荣国府去了。
和琳还嗤笑道:“那个祸害倒也要结亲了。”
和珅没应声,而是掀起轿帘往外看了看。
荣宁街上热闹极了。
那迎亲的队伍方才行过,百姓们都还满口热议着这桩亲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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