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不会,怎么可能,您就算以前忽略了他,他也不会恨您,而且我从来没察觉过……”
祈书凡打断她,“小采,释之认为我害死了他妈妈,而我,也的确该为他妈妈的死负全责”。
郁采大惊失色,握着手机的手抖了抖,手机差点落地。
祈书凡的声音不疾不徐的传送过来,“我十八岁高考落榜,回老家种地,释之奶奶迅速帮我娶亲,也就是释之的母亲,她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又温柔漂亮,我觉得没有反对的理由,便同意了,第二年,释之出世,这一年我想了很多,特别是释之出世给我的震动很大,我不能就此一辈子做个农夫,每天种种地喂喂孩子,于是不顾家人的反对,回学校复习,第二年终于考上大学,毕业后回县城做公务员,很快得到领导的赏识,升的很快,我将父母和释之母子接到了县城,教她如何与官太太们打交道,可她怎么也学不会,等我妈都能在她们之间游刃有余时,我丧失了耐心,先是责骂,后来便渐渐回家越来越晚,直至夜不归宿……
再后来,我调到市里,遇上了一个上级的女儿,很快我提出离婚,释之的母亲死活不同意,我耐心劝导无效后,便将婚姻法指给她看,告诉她,我只要三年不归家,到时不管她同不同意,法院都会判我们离婚,而且她什么都不懂,释之跟着她没有前途,让她自动放弃抚养权。
她先是苦苦哀求,后来提出要考虑一段时间,我同意了,又回了市里,一个月后,我接到电话,她说自己想通了,并提出要一大笔分手费,让我回去办手续。
我回到家时,正好快中午了,她已经做好了一大桌子菜,我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便坐下来陪着她慢慢吃,吃完后,她去房间拿协议书,我觉得有点困,便在沙发上靠着养神,谁知就这么睡着了,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医院,医生跟我说,我服用安眠药过度,释之的母亲服用更多,已经抢救无效去了”。
祈书凡说到这里顿住声音,郁采紧紧捂着自己的嘴才没有哭出声来,他的声音一直平稳平淡,自己却听出其中淡淡的哀伤和浓浓的自责愧疚,郁采只觉心如刀绞,恨不得抱住他狠狠哭上一场。
良久,祈书凡再度开口,“那一年,释之十岁,我二十八岁,我不知道他母亲最后是不忍,放过了我,还是真的只是失手,我禁不住这个打击,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那个上级的女儿说自己不能原谅自己间接造成一个人的死亡,去了外国,从此跟我断了联系。
有一天,我正躺在床上发呆时,释之推门进来了,平静开口道,‘你怎么不去死?’
我吓了一跳,只当自己听错了,快步走到他面前,问他在说什么,他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又平静重复道,‘你怎么不去死?’小采——”
祈书凡再度顿住声音,郁采仿佛可以看到他紧紧抿着嘴唇,双眼坚定看着前方,脸上的脆弱和自责却遮掩不住的样子,呜咽从指间逸出。
“小采,我知道自己不值得同情,也不值得原谅,但释之……小采,我希望,你能帮我”。
郁采使劲点头,又意识到他看不见,开口道,“我一定会尽力的,你放心,”声音压制不了的哽咽。
“小采,难为你了”。
“嗯,不客气,那我先挂了啊,”急急挂掉电话的郁采再也控制不住,软到在宿舍大厅冰冷的地板上,抱着膝头,哭的肝肠寸断。
电话那头的祈书凡嘴角逸出苦笑,他自然知道郁采急急挂掉电话的原因,那个倔强的丫头,哭,从来不想让人看见,她真的能帮他补救这纠缠多年的噩梦吗?
第二天晚上,郁采拨通了祈释之的电话,“阿释,你暑假有什么打算?”
“没有”。
“那你是回家?”
“不是”。
“既然没什么打算,那为什么不回家,你爸一定很挂念你”。
祈释之没有说话,郁采接着道,“阿释,我问过何其了,他也回去,还有夏韵韵,我们才大一,暑假没必要不回去”。
祈释之还是没有说话。
“阿释,你爸给我打电话了,他说很希望你能回家”。
祈释之继续沉默。
“阿释,我在省城联系了一个实习公司,到时你也联系一个,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祈释之仍然沉默。
“阿释,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在省城买了一套房子,跟你家离的不远,很漂亮,现在租给了别人,每年的租金就够我吃饭的了,这次正好过去收一下,等哪天重新装修一下,请你和何其夏韵韵一起过去看看”。
祈释之这回有反应了,嗯了一声。
郁采叹了口气,“阿释,我知道我很过分,可我真的很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去实习”。
“你上次说有所舍必有所求的,是不是祈书凡?”
郁采大惊,“阿释,你不要瞎想!”
“你喜欢他,”陈述无波澜的语气。
“阿释——”
“好,我陪你回去”。
“呃?”
“省城见,”祈释之挂了电话。
郁采对着手机发呆半晌,再度无力瘫倒在冰凉的地板上。
第八十章
郁采下火车时正好下午两点,太阳如火般炙烤着大地,何其来车站接她,说祈释之要到明天晚上才能到,祈书凡让他先在省城住几天。
到了祈家,郁采匆匆洗了把澡便没头没脑的睡了过去,再醒来时,表上指针指着永恒的五点半,悄无声息的起床洗漱,上了三楼。
太阳还未升起,早晨的清风带着阵阵凉意,郁采慢慢抚过粉色秋千的每一寸角落,半晌,静静躺了上去,耳鼻间全是清晨草木清甜的气息。
祈书凡七点五分准时出现在楼下客厅,等了一会见郁采还未下来,便去敲郁采的门,经过上次的教训,他实在不敢再大意。
敲了一会,里面没有反应,祈书凡推开门,发现床叠的整整齐齐,郁采早不见了踪影,顿时大惊,上次是生病,这次是失踪,这丫头简直是想要他的命。
祈书凡赶紧掏出手机打电话,还好郁采很快接了,听起来心情相当不错,“我在三楼,你先下去,我一会就到”。
祈书凡刚到餐桌前,听见有人下楼的声音,抬头便看见神清气爽神采奕奕的郁采几步跳下楼,笑嘻嘻的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亲爱的人民公仆,很高兴再次见到您!”
祈书凡失笑,拍了拍她的头,“小采,再次见到你我也很高兴”。
郁采挽着他的胳膊,随着他一起到餐桌前坐下,“何其还没起来?”
“嗯,他也是昨天刚到的,估计累了”。
郁采点点头,“您最近忙吗,晚上有没有时间去接阿释?”
“我会提前回来,跟你们一起去车站”。
郁采笑了起来,“果然祈大少的面子就是比我大多了”。
祈书凡也笑了起来,“小采,这次谢谢你”。
“不用谢我,是阿释自己想通了,我从头到尾跟他说了不到十句话,他同意了我自己都莫名其妙”。
祈书凡含笑看着她,“所以说还是小采面子大,我嘴都说干了,他半点反应都没有”。
“所以说您的魅力还有待提升,要知道光迷倒女同胞是不够的,还要向男同胞发展,现在流行的是男女通杀”。
祈书凡哈哈笑了起来,郁采也撑不住笑个不停,历经半年,两人的初次会面愉快无比。
晚上七点多时,祈书凡回来了,几人说笑了一会,八点半时去火车站接祈释之。
祈释之的火车九点到,大约九点一刻,几人便在出站口看到祈释之的身影,祈释之长高了点,又黑了一些,看着已经是个大人的样子了,见了他们只略点了点头。
何其上前揽了揽他的肩膀一连声的问候,郁采有点不敢接他的视线,眼神飘忽的微笑着。
第二天早餐桌上,几人聚齐了,郁采开口问道,“阿释,你暑假有什么打算不?”
祈释之摇头,郁采递给他两张纸,“你看看,这上面有很多实习适合你做”。
祈书凡问道,“你原来不是说要联系个公司实习吗?联系好了?”
郁采叹气,“所以说俭能养气,我在学校雄心万丈,要实习啊挣钱啊什么的,一到您这奢华的近郊别墅就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想干了,只想当个混吃等死的米虫”。
祈书凡笑了起来,“那就当个混吃等死的米虫,我来养我们小采”。
鉴于祈书凡的话相当之引人遐想,郁采的小心脏不自觉跳快了几个节奏。
“对了,你还在不在写书?”
郁采点头,“正好出版社在催稿子,利用暑假再写写看,不过说真的,我好像遇到了所谓的江郎才尽的问题,不知道该写点什么”。
“你现在生活阅历和知识都太少,以后慢慢积累就好”。
“嗯,我也就是试试,写不出来就算了,我本来也没想着当个作家,没那个天分啊”。
“小采太谦虚了,你这个年纪要做到这样,可不容易”。
郁采摇头笑笑,没有答话,那边何其开口道,“阿释,你看这个省图书馆招收文献管理员,我觉得就不错,很适合你”。
祈释之放下那两张纸,“不去”。
“阿释,你要是不喜欢那上面,再上网搜搜,网上有很多”。
“不用”。
郁采看了看他,发现他目光转了过来,立即转开眼神,“也是,你们平时学习辛苦,放假好好休息休息,相信表叔再多养一个人也是绰绰有余”。
何其鄙视,“两个不学无术的啃老族!”
“呃,何其,我可以理解为你在暗指我亲爱的表叔老了吗?”
好吧,论口水功夫,何大少,您还是举着白旗投降比较明智。
下午五点半,祈书凡到了家,几人说笑着吃过饭,郁采看时间差不多,说自己出去有事,两个小时后回来。
“这么晚去哪?”
郁采想了想,“我报了个跆拳道班,不远,一会就到”。
“你报那个干什么?”
“呃——我要锻炼身体”。
“真的?你那懒劲?”何其很怀疑。
“那我能干啥,对了,阿释,你要不要也去锻炼锻炼,我昨天本来也准备帮你报的,怕你不愿意”。
祈释之点头,何其忙叫道,“我也要去!”
郁采翻个白眼,“你要去就回市里报去”。
祈书凡开口道,“小采,女孩子学什么跆拳道,你要想锻炼就去学瑜伽跳舞什么的”。
“不了,那个学着正好防身”。
祈书凡无奈笑笑,“正好我也没事,陪你们去看看”。
到了跆拳道馆,郁采跟教练说了一会,交了钱,帮祈释之领了一套衣服,自己也换成跆拳道服,有板有眼的跟着教练练,祈书凡何其在旁边笑嘻嘻的看。
一个半小时后,训练结束,祈释之好似没事人一般,郁采却累的全身骨头都散了架,连何其嘲笑她做动作偷工减料也没力气回嘴。
第八十一章
第二天一早,睡足了的郁采拿着本书去了三楼,半躺在秋千上看了起来,等再抬起头时,发现祈释之不知什么时候也上来了,站在她不远处看着面前的一盘栀子花出神。
“阿释,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吭一声?”
祈释之转过身,默然看着她。
郁采叹了口气,“阿释,你在怪我?”
祈释之摇头,郁采招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从书中拿出一张照片,“你看,这是我们学校体院的一个学长,在校跆拳道馆做助教,我这次学跆拳道就是为了下学期去他那学,给他一个好的第一印象”。
“你不必这样”。
“阿释,你要给我一个机会,”回归正常生活的机会,郁采在心中默默加了一句。
祈释之沉默,郁采也不再说话,又低头看起书来。
祈书凡下楼没见到郁采,想着她定然又是在三楼,上楼叫她,刚走到楼梯口便看见郁采盘膝坐在秋千上,垂头看书,长长的头发散落下来,遮住大半的脸,祈释之半靠在秋千上,手中无意识的捻着一朵洁白的栀子花,面容平静的直视远方的天空,两人仿佛一张柔和静谧的画卷。
“小采,释之,该吃饭了,”祈书凡嘴角化开一个真诚的笑容,眸色柔和。
郁采抬起头,跳下秋千穿上鞋,笑道,“看来以后得定个闹钟,我最近生物钟有点紊乱,到时间了竟然没发现,走吧,去吃饭”。
郁采宅,她的高足祈释之同学更宅,只可怜了没了高考做目标的何其同学,在屋子里两头乱窜,终于郁采忍不住了,“何其,你要是无聊,出去玩去”。
“你们也去吧?”
“我不去,你问阿释”。
祈释之冷冷开口,“不去”。
何其打击无比,“阿释,你越来越闷了”。
祈释之没理他,何其凑了过去,然后立即被惊到了,“《资治通鉴》?阿释,你竟然能看下去这种书!”
郁采也感兴趣了,凑了过去,啧啧称赞,“我也打算过要看,结果一直没有时间,也没有勇气”。
何其敲敲脑袋,“阿释,跟你一比,我终于发现了自己的浅薄”。
郁采若有所思,“也许我也该先看一堆书,特别是历史书,再考虑怎么下笔”。
祈释之无语了,他是学历史的,看《资治通鉴》很奇怪吗,昨天郁采捧的那一大厚本《刑法》,在他看来不也是很高深的书吗?
郁采放下电脑,站了起来,“我要去图书城买书,你们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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