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步诊断是免疫系统遭到破坏,问题不大。但是完全排除了白血病。”医生相当欣慰,唇角的小胡子愉快的颤动着。
要不是努力的克制着,我恐怕已经当场跪地感谢东西方神灵了。十八岁以前我们总是把“老子不怕死”“老子宁愿死也不怎样怎样”挂在嘴边,可是只有真正的经历了过后,我们才会发现死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
原来我很怕死,怕的要死。
出了医院大门,我觉得我的灵魂都在旋转跳跃。
我带着一大口袋药和一句箴言回学校。
“生命在于运动啊!小伙子,多运动。”
我不爱动,特别不爱动。我宁愿在教室里看小说,也不愿意在夕阳下奔跑。我的手臂白皙纤细的女孩子也赶不上,瘦得无聊的时候能数数排骨玩。
这一切,如今看来几乎都是致命的。
之后我是怎么渡过地?早上晨跑,晚上夜跑,顶着烈日和同学一起打篮球、排球、羽毛球,各种球。
两年下来,我几乎所有的运动都尝试过,样样都能拿出手。我终于肯承认,人的潜力就是无限的,只要你的处境够绝望,你的求生意志够强。
紫外线并没有让我黑多少,运动却让我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无聊的时候我终于可以是摸摸肌肉,而不是数数排骨了。最值得一提的事,在十八岁的高龄,我居然又长高了十二厘米。
十二厘米啊!连增高药广告都不敢瞎写的数字啊!而我做到了,绝处逢生意外遇到彩虹。
而后,我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二道彩虹。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机房里。我刚训练结束,迟到了就从后门蹿进去了,刚好坐在她旁边。
我不知道她是转系过来的,以为走错教室了,准备再原路折回,毕竟匆忙之中走错教室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她转过身笑得灿然:“没走错,我是刚转来的。”
她的牙齿一小颗一小颗的,整齐的排列着。散发着瓷白的光,我当时很想问问她平时用什么牙膏。
映像之所以如此深刻,大概是因为她很白,很少有人白的比我还通透。
之后的接触并不多,在同一个教室上课,或者在外面碰到会礼节性的打个招呼,再无其他。
了解起来是在运动会那段时间,或者说我注意到她了。第一天训练的时候,一大群的女生几乎都败下阵来,只有极少的几个坚持到了最后,她就是其中一个。
看到她的时候,我已经够惊讶了,真的!她很瘦,个子也不高,在一群训练的人中总是被遮挡的严严实实的。而她,居然超越了长腿的、体壮的坚持下来了。
我很好奇,那样小小的身体里,哪来的那么大的能量?之后的几天我都尽可能离她近一点,然后我发现了她的奥秘。
“再坚持5分钟,今晚就能睡个好觉,一觉起来就只有190天了哦。”
“今天的午饭已经消耗掉了,下一圈该消耗晚饭了,很快就瘦回来了。”
“再跑两圈说不定脊椎可以变直哦。”
到后面几圈的时候,她总是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难道她不明白说话只会更累吗?
哦!有时候,她还会背古诗词,高中学的那种,可是她总是把几首诗背混。
越靠近就越好笑。
更可笑的是,每次训练结束之后,她都要在灯光最盛的地方拍一张照,明明已经累的腿都打哆嗦了,还是笑的像个傻子一样。
我曾以为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了,可是我错了。最可笑的是我,那笑太纯粹,我好像再也挪不开眼睛了。
公平是什么?它只存在于幸运的人心中。不幸的人,终究还是不幸的,早晚而已。
运动会那一天特别冷,可是跑完5000米后,我还是出了一身臭汗。我拿了一瓶冰可乐,笑呵呵的想她刚刚被我气得跺脚的样子。真是可爱。
我两只手不停的交换,但可乐还是冰的我想丢了它。鼻子越来越热,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有点大的血滴落在白色运动服上了,一层一层的晕开,触目惊心。
我的室友天天黑白颠倒的打游戏,冷热酸甜从不忌口,被罩不等到油光发亮绝不更换。他以我们认为最不健康的方式活着,可是他很健康。
这样一来,我显得多么滑稽可笑。我的健康像一层薄冰,再强健的身体也掩盖不了它本来的脆弱。
一直无法确诊,我和老爸老妈都在强颜欢笑,那是爱的禁区,无人敢提。
我的预感可能不准,但是很强烈。
“我的时间不多了。”
鼻血已经在药物的控制下,不再一整盆一整盆的肆虐,可是我却感觉我的灵魂在不受控制的,一点一点的抽离。
“白血病。”我妈在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没忍住嚎啕大哭。我爸稍微好一点,抱着她肩膀不停的在耸动。
我在医生的办公室外,不敢吭声。当作我不知道,或许他们可以掩饰的不那么艰难。
她来的那天,就是刚知道结果的那天下午。我说不出来的复杂感受,有点高兴但好像更难受了。
对了。老子真的是讨厌死巧克力那个又甜有苦的味道。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会再来看我,可是我真的不想再见到她了。这世上本来就有那么多我割舍不下的东西了,我不想要更多。我本来就怕死,就不想更怕死。
阎王爷要是说我是胆小鬼,可真丢脸。
换骨髓的花费很高,爸妈几乎一夜愁白了头发,他们决定把房子卖了。我都知道,但我没有阻止。
医生说成功几率不大,但还是有的。天知道,我有多想活下去。
运气不错,居然真的找到了适配骨髓。刚刚,我被众人拥簇着进了手术室,精密的仪器,专业的医生,我第一次进手术室,感觉跟看电视剧一样。
麻醉并没有夺取我所有的意识,我能听到仪器滴滴嘟嘟的声音,手术刀和镊子抨击的金属和声。
可是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仪器的声音越来越尖锐,急促,连医生也开始匆忙起来。心跳反应渐渐捋成一条直线,我要死了吗?
我好像又听到了爸妈的嚎啕大哭。
真可惜,还没来得及报答他们呢!还没来得及跟那个傻姑娘谈场恋爱呢!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看到我藏在床垫下的遗书。
“请将这盒巧克力和我一起焚烧。我爱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纪念一个人。
☆、坦白
放假前,杜子心又去了一趟医院,可是王来已经转走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像消失了一样,连点幻影都没留下,她捧着一盒巧克力心里有点闷闷的难受。
她不打算像谁打听,只但愿王来没什么大事。
杜子心把这件事告诉了莫然,他却不知从何安慰她。作为医生,他早就见惯了生死离别,很多时候除了惋惜再无其他。他不会因此而消沉失落,他还有自己的使命。
可是她不一样,她还是象牙塔里的孩子,死别还是她世界里最恐怖的事情,无法轻易释怀。
他深深的感到无力,只能期望时间过得更快一点,回国了,起码能够给她一个肩膀。
时间过的很快,回到家的日子又太过快活,杜子心渐渐淡忘了这件事。
和往年一样,快过年的前几天,杜子心举家迁移到奶奶家。
杜子心一放下东西,用杜妈的话说“屁股都还没做热”,她就去杨老师家窜门了。
杜子心显然忘记了还有晚自习的这回事,结果只能在门口吹了会儿冷风。明明已经到下课的点儿了,可是杨老师还没回来,杜子心瘪了瘪嘴,抬腿往下走。
刚下一层楼,杨老师就上来了。看到杜子心很高兴,又招呼她赶紧上去。
她接过杨老师手里的试卷,跟着上楼。
脑子忍不住跑马,“穿这么高的鞋,怎么能走路不出声呢!”
当年她们因为杨老师这个技能,可是吃尽了苦头。你永远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到窗户外了。
“来好一会儿了吧?有几个学生问问题,就耽搁了。”
“嗯,今年冬天真冷。”
杨雅兰笑笑,进厨房去煮了红糖姜茶。杜子心坐在沙发上随意翻动那些学生的试卷。
当初觉得那么难熬的高三,居然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喝杯茶,暖和点。”
微微的辣味浓浓的甜味,这味道太过熟悉,她发呆的看着里面细碎的姜皮旋转沉浮。
“这是莫然去年自己做的,我不知道保质期有多长,丢了怪可惜的。”
杨老师说的一本正经,杜子心无神的双目马上就神采奕奕了。味道没变,应该还能喝吧?
杨老师成功被逗笑了,一边给自家老公打电话,一边说是骗她的。
怎么这家人都爱戏弄她?都是套路啊!
“师兄过年不回来了吗?”杨老师接完电话,杜子心想着找点话说。
“嗯,他不是说告诉你了么?”杨老师放下杯子狐疑的看着她。
“你们不会吵架了吧?”
“异国恋不容易就不要吵架了。”
......
杜子心只觉得一道闪电劈下来,她脑子里都是轰隆隆的雷声。
她本来还想装装样子!原来杨老师已经知道了么?
她噌的站起来,神情紧张的看着杨老师,像极了高中时语文不及格时在办公室的样子。
“别紧张,赶紧坐。”
看着杜子心一脸尴尬的,颤颤巍巍的坐下,杨雅兰细细的咂了几口茶。
“我很满意的。”
杜子心听到这句话,蹦蹦乱跳的心突然安静下来。抬眼去看眼前这位和蔼的长辈,她正笑的一脸狡黠。
她开始认可苗苗所说的她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整个河外星系,所以这辈子才会幸运的不像话。
直到杜妈打电话来催,她才告辞回家。莫叔叔好像总是很忙,不停的出差、开会、应酬,家里总是杨老师一个人冷冷清清的。
既然莫然不在,那么就由自己来陪着她吧!
杜妈难得没有责备她回来的晚,只嘱咐她早点睡,不要闷在屋里玩电脑。
冬天气温低流汗少,她没有天天都洗澡的习惯,简单洗漱了一下就躺在床上挺尸。
翻滚了半个小时,是在按捺不住了,起来开了电脑骚扰莫然。
莫然弹开视频的时候正在戴眼镜,模糊的睡相全落在杜子心眼里。
“你在睡觉吗?”
他那边应该是白天了吧?
“嗯,课题刚结束,有点累。”他伸手开了旁边的台灯,脸上的疲惫更明显了。
“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有时间了我们再聊。”
她很内疚,是不是又让他更累了一些?
“不,别关。”
莫然看到她在移动鼠标,连忙说了一句。
“我想看看你。”
一回家她们的联系反而少了起来,杜子心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她怕被父母发现。
不知为何,爱情似乎是家长心中雷区,谁也不敢贸然踩下。高中那会儿早恋是明令禁止的,杜子心的父母虽然不曾强调过这方面的事,可是她直觉上认为天下父母心都差不多。
听到莫然这么说,杜子心更是愧疚的要死,他已经坦白了,而她还在拼命的遮遮掩掩。
“你告诉杨老师了?”她抠着鼠标上的滚动条问他。
“嗯。”他的声音浑厚低沉,一下一下的扣动她心里的弦。
明明心里是很高兴的,她还是故意撅嘴:“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莫然笑笑:“碰到我妈啦?”
她立马泄了气一般的瘫在电脑前,小鸡啄米似得点头。
“好丢脸啊!我还跟杨老师装傻呢!”
她又把鼠标拿过来扣滚动条,头枕在一只胳膊上。莫然很怀念触摸她头发那种毛茸茸的感觉。
“我妈很高兴。”
“那天我告诉她的时候,她很高兴。她很喜欢你。”
莫然回忆那天的情形,情况并不完全这样。母亲的确很喜欢她,也的确高兴儿子终于开窍了找女朋友了。
“可是莫然,你已经二十五岁了,妈妈希望你能早点成家,杜子心才十九岁,万一......”
她没有接着说下去,但是莫然懂她的意思。万一你们分手了,付出几年的时间,你甘心吗?你等得起吗?
不甘心也等不起,所以他坚决不会让这种情形发生。
杜子心很高兴的问东问西,他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她。她此刻笑着的样子就很好,他不想逼着她长大。
她还是很快的就结束了通话,莫然真的太需要休息了。
她想了很久,决定先像老妈坦白这件事,结束他有份无名的日子。
第二天早上又黑又暗,像要下冬雨,反正不是个好天气。
杜子心一直跟在杜妈身后转来转去,企图找个她落单的机会,可惜事不如人愿,奶奶家太小哪儿都有人。
“杜子心,有事就说。”杜妈没有看她,继续忙活着自己手里的事。
“妈,我交男朋友了。”她愣了愣又赶紧补了一句“不是a市的。就是我们这儿的。”
当初爸妈早就说过,去a市读书可以,但是不能在a市安家,毕竟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父母总是希望她能留在身边。
“嗯。”杜妈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不见丝毫放慢,甚至连眼皮都没抬。
杜子心被这淡然的反应搞得措手不及,她都准备好要长篇大论了。老妈不按常理出牌,她这戏很难演啊!
“这是什么反应啊?你都不问问我是谁?”
她不满的挨着杜妈坐下来,低头扣手指。
杜妈这才转过来看着她,一脸的莫名其妙。
“莫然那孩子挺好的,有什么好问的?”
杜子心本来就够大的眼睛,瞬间又放大了一倍,差点不小心把指甲掰断。
“你......”
“我怎么知道是吧?莫然打电话告诉我啦。还有你爸。”
18/23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