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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温昶

时间:2018-03-05 16:06:28  作者:温昶
  虽然衣品不敢恭维,五官还是帅的,即便她没注意到,曹珍珠她们也没注意到吗?
  如果禹毅在大学时候就暗恋她,那就不存在白月光了吧?可禹毅上一次三缄其口的样子,又明明是很在意的。宋一媛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她高中也是在十九中读的。只是她们那一届很悲催,刚上高二,学校新校区建好,初中部及下一届高一学生去往新校区,老校区扩招许多高三生,高二、高三学生留守老校区。
  这也是宋一媛知道禹毅和她一个高中学校却一点儿也没想歪的原因,禹毅比她小一届,高中三年都呆在新校区,她是在老校区读的书,从来没去过新校区。
  而且,宋一媛一开始知道他心里有个白月光后,自动默认了那个女生是禹毅同一年级的女生,或者比他小几个年级,没有想过禹毅会一开始就喜欢比他大的人。
  虽然告别读书时代后,一两岁年龄差的人就好像完全没差别,大学时候也会觉得没什么,但在中学时代,一两岁年龄差就可能是年级的差别,中学生不看年龄,看年级;在他们眼里,大一个年级就大了一个世界,初二的男生喜欢初三的女生,在小小的他们眼里,这个可能就是存在“恋姐”“恋母”情结,或许还会被笑话。
  但是怎么可能呢?
  她什么时候和禹毅碰见过?以至于那么小的时候就让这个男人情根深种?
  而且,他从不说。
  宋一媛隐隐约约感觉得到,之前许多她不信的深情,可能真的是深情。禹毅写的情话,都不仅仅是情话。
  禹毅心中的那个人,百分之八十是她了。
  这么闷,这么稳,又这么木愣爱害羞的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和一个才见过五次面的人结婚呢?
  对她没有要求,婚礼不隆重但绝对有诚意,所有的身家都放在宋一媛知道的地方,尊重她每一个决定和想法,从不拒绝她,每天早上默默无言悄悄给早安吻,每天晚上一定抱着睡觉……太多太多的爱,宋一媛之前竟把傻大个的这些行为理解为责任。
  哪儿来这么多费心费力的责任?
  宋一媛又想到两个人相亲的时候——大概,这个男人用尽了力气才将将能表现成那个样子吧?
  宋一媛心情复杂难言。他如果爱她,就一定感觉得到一开始,她对他没有多的感觉,她甚至把和禹毅结婚,当做彻底向生活认输的开始。她随便找了一个窝,因为这个窝温暖结实、食物充足。对于这个窝的建造者,她言辞平淡地表达感谢,心里丝毫没有涟漪。
  她把自己给他,他要或者不要,她很无所谓。她性观念比较开放,性认知也比较全面,禹毅身体合她的胃口,她乐意和他做爱。
  所以宋一媛一开始表现出来的喜欢,是一个二十八岁成熟女性对性感肉体的觊觎,连带着爱屋及乌,日常瞎撩禹毅这个人。
  也不知道那个时候,禹毅是一种什么心情?
  他能感受得到她的漫不经心吗?又或者那些瞎撩、瞎关心的话他明知道真心薄薄却也忍不住眷念?还是他这个人又傻又愣,完全感觉不出来,把她的一时兴起都理解成喜欢?
  宋一媛越想越心酸,脑海里脑补了好多有关禹毅可怜兮兮的小剧场,最后叹息一声,午觉也不睡了,从床上爬起来,打包了一盅绿豆汤,去公司看禹毅了。
  宋一媛到公司的时候,禹毅正在开会,甄伟也在里面。另一个助理秘书是个女生,看到她来,准备去通知禹毅,宋一媛阻止了她:“我没什么事,就只是过来看看。”
  李梨就只好坐下了。
  宋一媛笑着说:“我来的路上给你们点了果粒茶,等一会儿麻烦你分一下。天热,喝点儿冰镇的凉快凉快。”
  李梨笑着点头,“谢谢老板娘。”
  “不用谢。只是一点小心意。”东西真的很小,但给不给却是两回事。一个不经常来,但每次来都记得福利员工的老板娘和一个经常来,虽然令员工熟悉但没有任何表示的老板娘,给人是完全不同的印象。
  宋一媛去禹毅办公室等他。
  直男的办公室没什么好看的,宋一媛上次来就看得差不多了。这个办公室唯一有旖旎故事的,就是宋一媛上次坐过的桌子。
  不过现在它也没什么好看的,光洁如新,敦实厚重,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禹毅的办公室宋一媛不敢乱翻,电脑也不敢乱动,看了一眼他的书柜,全是些专业书,宋一媛兴致缺缺,只好拿出平板来看小说。
  禹毅的这个会直接开到下班,宋一媛便窝在沙发上看了一下午的小说。
  李梨见他出来,对他说:“禹总,老板娘来了。”
  禹毅一顿,“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三点。”
  禹毅看着她:“怎么不来通知我?”
  李梨心里有些打鼓,小声说:“老板娘叫我不要打扰你开会,她说她过来也没什么事……”声音越来越小。
  禹毅抿着唇,目带寒意:“下不为例。”
  “嗯。”
  禹毅推门进去,宋一媛看小说正看得津津有味。见他进来,随口说:“你开了好久。”
  “对不起,不知道你来了。”
  宋一媛摇摇头,“没什么呀。”然后去给他拿冰箱里放的绿豆汤,“喝吗?”
  “嗯。”
  宋一媛看着他喝绿豆汤,禹毅眼神示意她怎么了。
  宋一媛原本是过来做贴心小妻子的,但看他喝绿豆汤,想起之前蜂蜜水的事,眼睛一眯,心情就变了。
  宋一媛笑眯眯,问:“甜吗?”
  禹毅点头。
  宋一媛看着他:“我尝尝。”眼神直勾勾盯着他。
  禹毅垂下眼,把绿豆汤给她,又给她取出勺子,说:“你先喝,喝不完我再喝。”
  哟,不按套路走啦?
  宋一媛就着禹毅的手喝了一口,砸吧一下,眉头微皱,“为什么我尝不出来甜味?”
  禹毅老实地又喝了一口,耿直道:“是甜的。”
  “是吗?”宋一媛边说边凑近他,嘴唇快挨到嘴唇了,眼睛一直看着禹毅的眼睛,亮亮的,“那我尝尝你的?”舌尖伸出来,极妩媚地轻轻一勾舔。
  禹毅一动不动,喉结翻滚一下。
  宋一媛若有其事地砸吧嘴,嘴唇似有似无地擦过禹毅的嘴唇,一本正经地说:“你嘴唇上的是要甜很多也。”目光里全是某种动人心魄的光,“为什么你的就那么甜?”
  禹毅嘴唇抿了抿,擦到宋一媛的嘴唇。
  宋一媛:“好甜。”
  禹毅被撩得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直勾勾盯着她。
  宋一媛大胆而无畏,眼睛一错不错直视着他,“你整个人都好甜,所以绿豆汤沾了你就甜了。”
  禹毅被撩得受不了,捧住她脑袋,就要吻她。
  宋一媛伸手捂嘴,不让他亲,看着他问,“是不是想这样撩我?”
  禹毅默了半晌,“没有。”
  “没有你厉害。”
  宋一媛单刀直入:“谁教的?”
  禹毅一声不吭。
  “女生?”
  禹毅摇头。
  “男性朋友?”
  “不是。”
  “上网看的?”
  “不是。”
  “那是怎么知道的?”宋一媛斜眼看他,“你不会这个。”
  禹毅瞧她一眼,有些无奈,有些委屈,还有些溺宠,憋了半天才说:“你说你喜欢这样。”
  “嗯?”宋一媛疑惑不解,“我什么时候说过?”
  禹毅:“你前几天转了一条微博,说‘喜欢第七个’。”
  宋一媛想起来了。
  她乱逛微博逛到的,主题是“有一个很会撩的男朋友/老公是怎样的体验?”,第七个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宋一媛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傻?我就随便转转。”
  禹毅“哦”了一声。
  宋一媛搞清楚了,看他有一点受挫的样子,软声道:“虽然是随便转的,但是如果这个撩人的老公是你,我就很喜欢。”
  禹毅瞅她:“你没有喜欢。”
  宋一媛摸摸鼻尖,说:“你再来一次试试?”
  禹毅:“怎么开始?”
  “从你说喝了蜂蜜水开始。”
  “我喝了蜂蜜水,很甜。你要不要尝一尝?”
  “不用了。”宋一媛说,“不可能比我老公甜。”
  禹毅:“那要尝尝你的老公吗?”
  宋一媛眯眼看他——不错,孺子可教也。
  “好啊。”
 
 
第三十章 
  那天,两个人自然又在办公室里胡来了一次。宋一媛上车的腿都是软的。宋一媛怪他:“你别瞎撩我,我是一个没有毅力的人。”又说:“我每次来都拉百叶窗,这也太明显了,以后还怎么面对公司的人啊。”戳戳他硬邦邦的胸肌,“你倒是拉着我点儿啊,两个人都胡来,这日子还怎么过?”
  禹毅全部都受了——媳妇恼羞成怒,是他的锅。
  自此,原本还有“做个贴心细心小妻子”想法的宋一媛彻底打消了给禹毅送午饭的念头,尽量不去公司了。
  过了几天,宋一媛从孟妮那里得到消息,杜重身体越来越不好,可能没办法再带学生,把孟妮介绍给了另一位博导。
  宋一媛给师母打电话,得知杜重昨天已经住院了。
  “是怎么了?”
  “人老了,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年轻时候落下一身病,现在撑不起了。他的腿关节磨损得厉害,连走路都疼,只能让他躺着。”
  宋一媛说不出话。
  师母倒反过来安慰她:“老头子乐观得很,精神还算不错,昨天还在跟我说你们读书时候的笑话,还看了小半本董桥。”
  宋一媛说:“我明天过去看他。”
  宋一媛给曹珍珠发了信息,曹珍珠也去。
  杜重年龄只有七十岁,看起来却苍老得像八十岁的老头,现在生了病,更是显得虚弱瘦小。但他的眼睛还是清明,仿佛还对这个世界有好奇心。
  宋一媛和曹珍珠来看他,他不讲有关身体的任何事,宋一媛问了,也只是得到一个:“肉体嘛,用久了总会坏的。你们别担心。”又拖着两个人讲了一些最近的读书心得。
  中午宋一媛和曹珍珠一起出去吃饭。两个人都异常沉默。心里都知道这一天必来不可,又都不觉得这一天非要来得这么早。
  她们心里有同样的担忧和隐痛,也都知道对方什么感受,却说不出来任何稍微亲近一点的关心和交互。但在有关杜重的事上,又只有彼此懂对方,别人无法诉说,大概也无法理解。
  两个人陷入一种诡谲的沉默,连日常寒暄也说不出口。
  吃完饭两个人又去病房陪杜重,老人吃了午饭后昏昏欲睡,等他睡着后,病房里只剩下宋一媛和曹珍珠。
  杜重睡着后看起来更虚弱,仿佛油尽灯枯。
  一颗硕大的眼泪滴在宋一媛旁边的被子上,宋一媛一愣。
  两滴,三滴……
  曹珍珠出门去了。
  宋一媛跟着出去。
  曹珍珠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捂着脸哭。
  宋一媛走过去。她站在她旁边,离得很近,却不碰她。
  曹珍珠抽噎,手一动,碰到宋一媛手肘,她顿了一下。
  宋一媛没有动作。
  过了一会儿,曹珍珠的脑袋靠过来,靠到宋一媛肚子。
  宋一媛拍了拍她。
  曹珍珠眼泪默默流下来。
  半晌,她感觉到头顶有一点湿润,她没有抬头。
  湿润感越来越强,曹珍珠心中剧痛,酸涩难耐。
  那是宋一媛的眼泪。
  她心里面有太多的话,积了六年,一时间全都跑到嗓子眼,想要全部全部讲出来,张口却只有似小孩的“呜呜呜”地哭声,她猛地站起来,抱住她。
  “……一媛。”
  宋一媛闭上眼睛,眼泪淌下来。她也紧紧抱住她。
  “……对不起。”最终说出口的,竟然是这三个字。
  宋一媛摇了摇头。
  曹珍珠却不管,“对不起,一媛。”
  这种情绪太复杂了。曹珍珠直到此刻也没有理清楚。
  怨吗?是怨的。怨谁?谁都怨,怨宋一媛,怨杨歆,怨自己,也怨当初相关的人。
  爱吗?爱。爱宋一媛,爱杨歆,也爱自己。
  心疼吗?心疼。心疼当时的她们,心疼六年来的宋一媛,也心疼总是放不下的自己。
  还有呢?
  也累,无力,无奈,故作淡然,告诉自己一切都会过去,告诉自己试着接受。
  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厌弃。
  厌弃一开始放弃宋一媛,龟缩逃避时还要往她心上戳刀子的自己,厌弃这么多年来明明没有放下却装着放下,因为自尊心却也不联系的自己,厌弃即便很客观知道这件事怪不了宋一媛却这么多年也无法真的做到毫无怨怼的自己。
  又怨又牵挂,却也知道回不到过去。
  一局死棋。
  可是当说出“对不起”的此刻,她却有一种发泄的轻松——
  宋一媛不欠她,宋一媛从来没欠她。不仅没欠,宋一媛还把她的怨恨收下了,把所有的罪都背上了。
  不与人言。
  六年前她骄傲,霸道,风风火火,给别人的爱都是热的,甚至可能烫手。曹珍珠以为她不会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懂给人性留一点点空间。结果她懂,懂了也不表现,只是承受。
  宋一媛留了空间,留了时间,放她出去透气,然后一个人慢慢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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