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不会怪她。”
等到沈隽陪着池湾又站在那道密码锁前时,池湾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我一定要知道,这下面究竟有什么秘密。”
池肖做事缜密,当然密码已经换掉了,但并不妨碍池湾用老方法发现了四枚相对最清晰的指纹。
成功猜中密码进入酒窖之后,他们绕了两圈都没看到有通向下方的门或者楼梯。
“秘密都是要藏起来的。”沈隽说,“只能好好找一找了。”
池湾站在原地,忽然看向一个方向。
“那里?”
“嗯,我记得我小时候到这里玩,跑到那边的时候,我爸爸忽然大发脾气。”
两人在角落里鼓捣了半天,非常没有新意地看着面前的酒架往旁边滑开,露出一道黝黑的铁门。
“你准备好了?”沈隽看向池湾。
池湾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嗯”了一声。
不管这个秘密是好是坏,他早就下定了决心去接受。
可他没有想到,能坏到这种程度。
第15章
这道一看就十分沉重的铁门并没有用任何科技的手段来防备外人的进入,事实上它的存在就足够隐蔽。
酒窖里有许多珍贵的藏品酒,相比较起来,这个角落的酒窖上的酒价格属于中下层的层次,即便有小偷暗暗来到了酒窖,也不会对这个酒架产生怀疑。如果酒架上放的是平平无奇的酒,在这个摆满了各种昂贵酒类的酒窖里,反倒显得奇怪了。它既没有摆放价格高昂的,也没有都摆“廉价酒”,而是恰到好处的不那么招惹人的注意。
谁也不会知道,这后面有这么一扇沉重的铁门。
飞凌和飞霜换下来的长剑也是可以变成卡的,它们好歹也是下品法器,这会儿沈隽抽出一张来化作长剑,轻轻一砍,那铁门上缠绕了很多层的粗如手臂的铁链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被切断了。
推开门的时候,池湾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
幽蓝的光从里面透了出来,还有一股带着大海腥咸味道的暖风扑面而来,连沈隽都愣在原地。
眼前展现的是一个巨大的开阔空间,地上铺着整齐的青石,而只要是进来的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足有游泳池那么大的蓝色水箱,在昏暗的光线下波光潋滟,映照得整个房间都笼罩在这层美丽的水光里。
“哗啦啦——”
沈隽警惕地拦在池湾的跟前,却看到有什么从那水里浮现出来。
“那是什么?”她转过头去,就看到池湾怔怔站在原地,眼泪已经从他的眼角滑落。
沈隽:“……”看到个水箱而已他哭什么?
池湾就像是着了魔一样一步一步靠近水箱,沈隽也只能跟着他往前走,越来越近,她终于看清里那浮在水面上的是什么。
那是一张美丽到画笔难描的脸。
这无疑是她,眉目柔和清丽婉约,看着像是东方美人的面貌,可是一双眼睛却是海一样清澈的蓝,她的长发像海藻一样飘在水面上,衬得她那张脸白得没有半点血色。
不,应该说她的脸上本来就没有血色,苍白得几乎像个死人。
……一个活在水里的女人?人鱼还是鲛人还是什么……
池湾已经靠得足够近,那水箱上方的女人发出哀哀的叫声,沈隽听不懂,却觉得那婉转悦耳的嗓音十分耳熟,转而才恍然想起来她住在池家的第一晚听到的那似有若无的歌声和惨叫。
“你为什么不靠近一点来见我?”池湾说。
那个女人似乎根本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只是发出哭泣一样的哀叫声。
沈隽看了一下四周,见水箱的旁边有个楼梯,就踏着阶梯往上走,哪知道她刚走两步,就看到浮在水面上的女人转过头来看她,看得沈隽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她从没见过这么恐惧的眼神和面容,那种恐惧仿佛已经凝为实质,只看一眼就有一种直击人心的震撼!
沈隽停下了脚步,她忽然就不敢走上去了。
本来她以为以她现在小玉经常提起的“金手指”,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她害怕的人和事,谁知道还是有的。
不过这会儿再退却也没什么意义,她深深吸了口气,无视那个可怜的女子哀求的眼神,直接往上走去。
一层楼左右的楼梯不算太高,走上去之后沈隽才发现这里的地面和水箱顶部基本持平,可以闻得到水箱里的海水气味,顺着水上那女子恐惧的眼神,她看到了一根蜿蜒进水箱的铁链。
不用怀疑,那一端一定系在水中女人的身上。
这里并不是一个空空荡荡的平台,事实上足有一间房间大小,两张沙发,一张书桌,甚至有一整套的厨房流理台,流理台旁有几个小型水箱,里面伺养着一些深海鱼类,沈隽怀疑是喂给水中的那位吃的。在“厨房”旁边,有一张不锈钢长桌——带铁扣的那一种,沈隽只看了一眼就感到了一股令她很不舒服的寒意。
“池湾,你快上来。”
池湾上来之后,环顾了一下四周,脸色也已经变得如同纸一样白。
“她……是被我父亲囚禁的吧。”
“你在想什么,你觉得,她是你的亲生母亲吗?”沈隽轻轻说,看向水中女子那秀丽似妖的面容。
其实,池湾长得更像池肖,并不怎么像她,唯有美貌值似乎是真的源自水中女子。
池湾蹲在水边,“你、你过来吧。”他说。
沈隽也跟着他蹲下,好奇地说,“她听得懂你说话吗?”
“她应该不懂人类语言,但是我说什么她能懂,她说什么……我也大概知道,所以不用怀疑,她应该就是我的亲生母亲。”不然不能解释这种超自然现象。
于是,沈隽眼见着听到池湾的召唤,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摇摇头。
“为什么?你不用怕我,我不会伤害你。”
她还是摇头。
沈隽看向池湾,“她以前应该生活在大海里吧,这个水箱都是海水,你问她想不想回到大海去。”
池湾一怔,犹豫了一下,才柔声说,“你想不想回到大海——回到你真正的家乡去。”
水中的她本就长得极美,听到池湾的话眼睛忽然就亮了起来,那整张漂浮在水面上的脸庞都仿佛笼上了一层柔光,漂亮得几乎让人无法与她对视。
她露出了一个清浅的微笑,虽然很淡,却连沈隽这样的女孩子,看着都有些心脏怦怦跳。
好美,相比较之下,池湾的好看远远不及她。
然而最后,她仍然摇摇头。
池湾不解,“为什么,难道你宁愿在这儿,也不想回大海吗?”
她远远地看着他们,眼角滑下一滴泪,沈隽觉得她那恍惚的眼神简直令人心碎,尽管那一滴泪没有像传说里那样变成珍珠,却是十二分地惹人怜惜。
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池湾不再说话,她只是无声的哭泣。
沈隽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她不肯。”
“我知道。”池湾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几乎像是无声的呢喃。
沈隽转过头去看他,“什么?”
“她快死了。”池湾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沈隽猛然间站了起来,失声说,“她快死了?”
“嗯。”
“池肖对她做了什么?”
池湾伸出手来,拉住了那根铁链,修长的手指却控制不住微微颤抖。
她一下子尖叫起来,摇着头往后退,牵在她身上的铁链在水中发出沉闷的一阵乱响。
“帮我一下。”
“嗯?”
池湾低着头,“我的手,使不上劲。”
沈隽看过去,才发现他的手越抖越厉害,“我来吧。”她一手握住池湾的手,另一只手抓住了铁链。
池湾的手很凉,凉的几乎没有一丝热气,哪怕被沈隽抓着,他的手仍然在颤抖。
“哗啦啦……”沈隽开始拉那长长的铁链。
水中的她就这样哀叫着哭泣着挣扎着被拉了过来,她美丽的大眼睛看着池湾,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一直在拒绝摇头。
池湾已经无法再向她看一眼,沈隽觉得他已经恨不得躲到她的怀里去,这样就可以逃避这一切了。
沈隽仍然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恐惧,那么哀伤,那么害怕。
直到——她的身躯一点点地露出水面。
“哗啦!”
沈隽被惊得手上一送,铁链掉落,她落回水里,立刻开始迅速往后退去。
沈隽的脸上也褪去了血色,“怎么会这样……”
那不算很清楚的一眼,却让沈隽也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她应该是一条人鱼吧?或者曾经是,反正现在……是看不很出来了,她已经几乎成了一具骨架。
是的,一具骨架,比骷髅也好不到哪里去的骨架。
然而,这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最可怕的,是她身上那无数的刀痕,她不是因为瘦弱才会变成这样,而是让人用刀一刀一刀的,将身上的皮肉割下。唯一完好无损的,只有那巴掌大的消瘦的脸庞。
修真者的眼力不是普通人可以比的,沈隽在那一瞬间甚至讨厌自己极佳的眼力。
她身上的伤口有些新有些旧,显然这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而是长年累月一点一点变成了这样,只是想一想,沈隽就感到不寒而栗。
一天一天的,慢慢割下她的肉,伺养着她,给她吃最好的,这样恒温的环境,最适合她的光线,巨大的水箱,新鲜的海水,连水箱里培植的海草都很漂亮。
稍稍养出一点肉来,就又被割了,日积月累,终究她身上的肉还是被一点点割完了。
于是,她要死了。
那么,割下的肉到底去了哪里?沈隽狠狠打了个寒颤,她猛然间朝池湾看去。
水中的人鱼已经要死了,池肖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精心养大的池湾的?是儿子,还是……
“你也想到了,对吧?”池湾抬起头来,沈隽说不清他现在的表情。
在这一刻,她觉得世上应该没有人比池湾更加可怜。
她抱住池湾的头,感到他的眼泪浸湿了她的衣服。
水中的她在哭泣,怀中的他也在哭泣。
“我让人把池肖带过来吧。”沈隽的声音冷冰冰的。
这一瞬间,她想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
至于在池肖心里池湾是什么,请看本章小标题(:备用粮)
第16章
无论如何,沈隽都不能接受一个人类将另一个人类作为储备粮,还是真正意义上的吃。别说是池湾,就是那条人鱼,看着也完全是人的模样,她有着清丽柔美的面容,上半身一直到腰腹都有着人类一样曼妙的曲线,哪怕她有一条鱼尾,也绝对不是鱼啊!
今年池湾已经二十二岁了,也就是说,池肖在他现在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决定要养一个人鱼的孩子,作为失去人鱼的替代品。而且,他养人鱼不是出于其他目的,他从来没有贪恋过人鱼的美貌,甚至沈隽怀疑,是他亲自将那条美丽的人鱼绑在那张不锈钢的长桌上,用牛排刀轻轻割下她的皮肉,然后吞吃入腹,这实在是令人作呕。
这时候,池肖仍然被困在他的书房,时间过得越久,他的脸色就越阴沉,直到忽然有人轻轻打开他书房的门,礼貌地说,“这位先生,我家主人有请。”
池肖打量着这个年轻英俊的高挑男人,毫无疑问他很年轻,难得的是年轻的同时,有种岁月沉淀下来的深沉稳重,他居然一时看不清这个男人的年龄。
“你家主人是谁?我觉得还是我的书房舒适一些。”池肖并没有贸然答应他,困了他这么久再叫他去,他有种很不妙的预感。
然而来人微微一笑,“恐怕这件事现在不是你能决定的。”
池肖藏在书桌下的手一下子抬了起来,银色手枪稳稳握在他的手里,“现在呢?你的命可是握在我的手里。”
来人自然就是容明流,他仍然带着淡淡的毫无温度的笑,“你手上的玩意儿对我并没有用,不过,你可以试试。只是我劝你,惹恼我和我的主人,并不是一件聪明的事。”
生在现代社会的池肖本来是丝毫不怀疑枪的威慑作用的,国内禁止持枪,他却从懂事开始就一直持续在射击场练枪,现在他的枪法之准,绝对比得上职业玩这东西的。
这还是第一次,池肖在拿枪指着一个人的时候,心中仍然没有半分把握,这种感觉很不好。
“请。”容明流从容地说。
池肖很希望他是在故作镇定,然而根据他的经验,并不是,眼前的人对他手上的那把枪没有半点畏惧之心。
“把我困在这里的,就是你的主人吗?”
容明流缓缓说,“是我奉主人之命将你困在此处。”
池肖皱眉,“不管你的主人能给你什么,酒色财气,哪怕是权,我能给你双倍——”
“快点走,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容明流的神色一沉,冷冰冰地说。
池肖没想到这个人这样油盐不进,被他抓住肩膀的时候,感到这人的手硬得像块石头,紧紧辖制住了他,令他动弹不得,那种力量与他清瘦优雅的外表截然相反。
幸好没有开枪,他暗自想着。这会儿,他已经信了眼前这个不科学的男人,他既然布得下迷雾,枪子儿对他没用也没什么太令人惊讶的。
一路往下,进入酒窖的时候,池肖的心沉到了谷底。
事情往他预料的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这还不是最令他意外的,等到带他来的那个年轻男人恭恭敬敬地向沈隽汇报情况,并称呼她为“主人”的时候,池肖打量沈隽的表情已经完全变了。
“我走错了一步棋。”他说,“我不该碰你家那个小男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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