廻光道:“群芳谷毁去后,其中仆役四散逃尽,我这次在回来的路上,恰好碰见一个女人在叫卖些东西。这女人的右手手腕上被烙了花印,我知道这是群芳谷的花印,便去看了一眼。”
“别的也就算了,唯有这颗珠子。”廻光道,“明显是从别的首饰上撬下来重镶的,戒托的价值甚至不抵珠子一分。”
“我有些好奇,便去友好的问了问。”
天心月忍不住:“友好?”
廻光笑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珠子是从一个给孩子的簪子上剜下的。群芳谷买孩子,可不只是买来就了事,他们还会去调查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天心月的心被抓紧了一瞬。
廻光道:“我仔细问了,阿月,你们群芳谷是不是有间谁都可以进去的屋子,屋子里放着许多书,还有一层暗格?”
天心月哑声:“是。”
廻光道:“你当然进去过。”
天心月颔首。
廻光道:“但你不知道,那些暗格里摆着的都是所有能证明那些孩子身份的物什,那暗格外那几本像是珠算书的东西,是寻暗格的编码,暗格里都是你们这些人的来历。”
天心月:“!”
廻光说:“群芳谷本来就是个会将人利用到连骨头渣都不剩的地方,他们选中了那个能活下来的,自然也要将她能利用的一切都利用彻底。这女人认不得几个字,只是洒扫的,群芳谷自幼养着的死奴。她什么都不懂,所以连你都没能发现的秘密,那老东西最得意的秘密——反而被这个女人给看出来了。”
“她顺着那些奇异编号的书摸到了墙壁上的暗格,顺着书里的编号数字,敲开了墙壁,打开了暗格,看见了墙壁里面的许多东西。
“暗格里有衣裳,有金银珠宝,有小玩意,也有刻着名字的玉牌。总归都是孩子用的。
“除了这些,暗格里的还用刀刻着字,她起初没看懂几个,后来却猜到了。那些字记着的都是地址和具体人家——她终于弄清了这书、书引出的暗格、以及暗格藏着的东西、刻着的信息与谷里那些孤儿之间的联系。”
“这女人蠢也聪明,群芳谷未灭之前,她知道自己不小心碰到了天大的秘密,谁也不敢说。群芳谷被你毁了后,她反而偷了暗格里值钱的东西跑了。”
“即使如此,她也知道手里的这些东西不够安全,所以她改头换面的卖。金子都融了,珠宝剜下来单卖。半年前她嫁了个金匠,手里的这些东西就更好处理了。”
“我碰巧遇上了,就和她买了那么点。她剩下的也不多了,只有这颗珠子,实在是太稀罕,太漂亮,她一直舍不得,怕贱卖了。”廻光转着手里的这枚戒指,“因为那柜子里有太多值钱的东西,所以她也一直记得那柜子的编号。”
“七十二。”廻光看着天心月,“你猜这是指谁?”
——是指她。
那是她刚入群芳谷,刚见识到人间地狱里的时候。所有的曾经都被要洗去,所有的思想与记忆全部重塑。在这个地狱里,所有一切,都是从这个编号开始。
而这个编号,是她们被买进来时的排序。
她是第七十二个。
“当然,我也只是这么猜。毕竟那本书已经毁在大火里,谁也不知道这数字到底是按什么来编排的,谁也不知道它到底属于谁。”廻光叹了口气,“所以这只是个交代。”
她将那颗珠子给了天心月:“阿月,你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数是不是?”
“你若是担心他们不认,这珠子产自东海,东海能卖出这样珠子的人家不超过三户,只要去细问,就一定能问出这珠子最后卖给了谁家,又最后是给了谁。”
“不过我想,你大概只会自己留着。”廻光淡笑,“这样也好,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免得平生事端。”
天心月的眼眶微热。
她有些哽咽,轻声道:“廻光。”
廻光托着下颚瞧着她,弯着嘴角“嗯”了一声。
天心月笑道:“谢谢你的礼物。”
她小心翼翼地将珠子笼在了手心里,如同待着什么稀世珍宝,她说:“我其实不是顾忌那些。”
廻光挑眉:“?”
天心月道:“我只是觉得已经足够了。”
她眉目如画,笑若春山:“我曾经想要的,如今皆有了。”
芳菲尽毒发的日子逼近,使得天心月原本妍妍样貌越发显露。廻光从未见过天心月这般的笑,她一时不由看得呆住,而后重重叹了口气。
天心月困惑不解,廻光目光沉沉:“我有些后悔。”
天心月:“?”
廻光看向庭院中的西门吹雪:“当初我应该直接去和他拼一场,而不是让你去。”
“这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廻光瞧着追悔莫及,她若有所思,“我得记着这个教训。”
天心月:“……”
天心月再也忍不住,她低低笑了。
一旁的燕南天瞧见了,忍不住回过头,又重新打量起西门吹雪。
燕南天神色复杂道:“西门前辈,你很穷吗?”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不。”
燕南天道:“那你对自己的妻子也太坏了一点吧。我叶叔对沈姨从不这样,至少我沈姨对着鸽子蛋那么大的珍珠都没什么反应,转手就让人磨粉了。可你的妻子,江前辈只是送她一枚珠戒,她都能那么开心。”
燕南天责难道:“西门前辈,你是不是该反思一下?”
西门吹雪:“……”
夜幕快要降临的时候,廻光说自己在京城有住处,便提着燕南天走了。
西门吹雪检查了药,得出的结论和廻光是一样的,所以天心月便服了药,只等三天后再次诊脉确认。
月上梢头,西门吹雪却外出了一趟,当天心月洗漱完毕,散了头发都打算休息的时候。西门吹雪终于回来了。
他带回了一只精致的檀木盒子,将盒子送给了天心月。
天心月不知所以,将盒子打开一看,竟然是满盒的东珠。
天心月:“……”
西门吹雪道:“江廻光的那颗老了。”
天心月:“……”
天心月合上了盖子,背过了身去,她似乎忍的非常辛苦,背脊都在都发抖。西门吹雪见状,眉梢蹙起,他有些不太高兴,低声问:“你不喜欢?”
天心月仍在压抑着,西门吹雪担心她身体,便伸手去抓了她的手腕,他一倾身,便见到了天心月压着笑意的脸。
天心月抓住了他的手,忍着笑意说:“我不喜欢东珠。”
西门吹雪:“……”
他问:“你喜欢什么?”
天心月将西门吹雪拉得更近一些,而西门吹雪顺着她的意,让她极为轻易的,便攀上了他的肩膀。
她亲上了西门吹雪略干燥的唇齿,曼声道:“我喜欢先生。”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月色凝住在了剑客的眼睛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应该就有很多读者发现啦。沈璧君没有嫁给连城璧反而嫁给了叶孤城,为什么呢?单纯因为世界合并吗?不,因为这个沈璧君是穿的,她一心想嫁个钱多话少还死得早的(。
具体沈璧君的故事可以看奚染大大的《我想当寡妇》!
今天的更新写写完啦!
谢谢投雷给我营养液的大佬们,么么么啾,我去加班啦!
☆、深情十二
三日后, 廻光面色凝肃,她停了良久,才将手从天心月的腕上移开。
廻光看向西门吹雪,西门吹雪轻微颔首。
婉如见天心月今日脸色差了些,紧张不已,以至于她先所有人问出了口:“江宫主, 凤姑娘怎么样?”
廻光眉眼突然舒缓,她笑道:“我得去给萧王孙送剩下那半本书了。”
她这么说便是已经无碍的意思。
天心月受了芳菲尽禁锢这么久,陡然间廻光告诉她,你身上的枷锁卸了, 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只是靠着些运气——她竟然没有什么太大的真实感。
天心月看向了自己的手,指甲依然是圆润泛着粉,没有半点儿的青色——这是解毒而不是压制的最直接的证据。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也不去问此刻的自己是不是又恢复了病容,她只是笑,笑着说:“我是不是能过夏天了?”
廻光道:“你不仅能过夏天、也能过秋天,冬天身体好的差不多了,你还能陪我一起去昆仑赏雪。”
天心月微笑道:“那我得去多裁些衣裳。”
廻光的眼里是如释重负的轻松快意,她似乎也倦极了, 确认了天心月确实不会再有大碍, 便与西门吹雪交流了几句今后调养的药方,将一切敲定后,也打算离开了。
廻光最后饱含深思的瞧了一眼西门吹雪, 对天心月道:“他八月要与叶孤城决战,叶孤城的剑我领教了一点,不好对付。所以到了那一日,他是死是活,可就是件说不准的事了。”
天心月含笑回了一句:“所以如果他死了,我就随宫主回绣玉谷。”
廻光眉眼弯弯,握着天心月的手“哎”了一声。她感慨:“阿月最是懂我!”
在一旁看了全程的燕南天:“……”
他仰起头看向西门吹雪,心情复杂:“西门前辈,虽然我也希望叶叔赢,但你还是不要死吧。”
……不然死了连老婆都和人跑了,也未免太可怜了!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抬步走向两人,抬手按在了天心月的肩上,目光微沉。
他慢慢道:“江廻光,你可以走了。”
江廻光挑眉:“西门庄主这是逐客?”
天心月听见廻光这么问,忍不住扶住自己的额头。对付西门吹雪可不能用这样的反讽语句,因为他会直接——
西门吹雪颔首,毫不犹豫:“是。”
他语气冷淡,眼里透出的神情仿佛在问——你怎么还不走。
江廻光:“……”
江廻光也不是当真被人下了逐客令还能待着的人,她站了起来,冷笑道:“西门吹雪,我等着你从紫禁之巅上下来。”
西门吹雪冷淡道:“不劳挂心,我上的去,自然也下得来。”
廻光被噎住,原本还想再说几句,但看见天心月颇为无奈的表情,便也只能愤愤放弃。
她最后携着燕南天离开,对燕南天道:“走了小燕,我们去赌坊下注!”
燕南天几步跟上好奇问:“我们去赌什么啊前辈?”
廻光远远传来:“买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同归于尽!”
天心月听见这话,笑意都快要从眼里流出来。
她一回首便能瞧见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的的眼角唇梢也染上了笑,他握着自己的剑对天心月道:“我知道。”
“我会回来。”
天心月觉得西门吹雪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可她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同。最后她依靠在对方身上,轻声问:“万梅山庄有冰库吗?”
西门吹雪:“有。”
天心月道:“那夏天你多搬些冰出来,我手艺很好,可以给大家做些冰食。”
西门吹雪挑眉问:“不是豆腐?”
天心月忍着笑:“不是豆腐。”
眼见决战在即,天心月的心却一日比一日还要静。
决战前,冷血拜访了她,告诉她顺着她的猜测,他们找到了苏梦枕。
冷血道:“苏楼主的情况不太好,他似乎中了蛊毒。”
“蛊毒?”
冷血颔首:“雷纯给他下了蛊毒。”
冷血说完,开口道:“金风细雨楼的医生已经在尽力的救治他,但论毒一道,金风细雨楼认为如今的京城有更能救他的。”
天心月:“你是说西门先生,还是廻光?”
冷血愣了一瞬,而后才慢慢道:“月姑娘……和西门庄主和好了吗?”
他这一个月来忙于奔波金风细雨楼之事,旁的事情了解甚少,最多也就是知道西门吹雪约了叶孤城八月决战,但这件事是由铁手负责,所以他不过问,更不清楚西门吹雪已经来了。
天心月听闻他这么问,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答。冷血见她情状反而微微露出了笑。
他微笑着对天心月说:“那真是太好了。在峨眉见到月姑娘的时候,月姑娘在西门先生身旁便是宁和静好。”
“若是误会解开,月姑娘寻得自己想要的,得了自己的平和静好,那就再好不过了。”
天心月张了张口,似是没想到冷血会这么说。可他笑容是发自内心,眼中的温柔也是发自内心。
冷血名为冷血,却其实是个热血的人。
他其实比谁都重情,也永远比在乎自己,在乎着自己在意的人好不好。
天心月微微笑了,她对冷血说:“对。冷四爷稍等,他在家里,我去叫他。”
她向冷血行了一礼,携着笑,再轻松快意不过的往厢房走去。
冷血见她毫不客气的伸出手,咚咚的瞧着屋门,慢声细语道:“先生,有人寻你。”
屋内一时没有应声,她便眯了眯眼,又说:“西门吹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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