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便从屋内打开了。
西门吹雪扫了一眼天心月,又看了眼冷血。
天心月垫着脚尖简单和他说了事情的经过,西门吹雪对于苏梦枕也是敬佩的,他便点了点头,又叮嘱了天心月什么,见天心月应了,这才迈步向冷血走来。
西门吹雪道:“既然事态紧急,这边走吧。”
冷血向西门吹雪道了谢:“多谢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不置可否,他说:“你不必谢我,谢她吧!”
冷血向天心月看去,天心月远远的向他一拜。
冷血便也笑了,他看着天心月,就像看着一场曾梦中悸动的幻景。
冷血收回视线,他仍是向西门吹雪到了谢,便领着他匆匆往金风细雨楼赶去。天心月见两人走了,这才微微蹙起了眉。
雷纯会对苏梦枕下蛊毒这件事在她的意料之外,但仔细想想,这似乎也不该意外。
雷纯与她不同,她要更能取舍,也更能决断。
廻光曾说雷纯不及她,其实错了,天心月的狠绝、手腕、以及超人的忍耐全耗尽在了群芳谷里,耗尽在了毁去这个地方。群芳谷没了,那个手腕惊人的天心月便也没了。
如今的她甚至无法为了自己而去取了燕南天的心。
正是因为天心月开始变得胆怯,所以她不再能那么敏锐的猜测到雷纯所有的想法。蛊毒狠辣,非常人能受,加上苏梦枕原本就病骨伶仃——天心月忍不住想,若是她当时更在意些,想得更深些,是不是能避开他中蛊毒这件事?
然而这终归于事无补,天心月想了想,决定去见廻光。
冷血他们不找廻光,多半是因为廻光在江湖上的传闻,神侯府不认为廻光会帮金风细雨楼,更不想让移花宫也卷进这复杂的局势里。
但蛊毒这东西,即使是西门吹雪也未必能解,她觉得若是廻光也去,两人或许更容易找到办法。
天心月这么想着,便打算出门去见廻光。
廻光是个懂得让自己舒服的人,她提着燕南天,直接去见了花满楼。如今就住在天心月原先住着的客栈里。
然而天心月尚来不及换身衣裳出门,便先迎来了客人。
婉如拦不住,只得赶紧先来通知她——
“凤姑娘,有位自称六分半堂雷纯的姑娘一定要见您,我实在是拦不住!”
天心月放下了手中帷帽。她看见了雷纯,和陪在她身边,别说婉如,便是西门吹雪留在这里所有的人加起来也拦不住一步的那名青年。
那名青年相貌俊美,却微微低着头,一身白衣极为谦逊的样子。可天心月知道,这不是因为他当真不敢看自己,而是因为他的脖子折了,永远也抬不起来。
这个人是狄飞惊,雷纯最可靠的帮手,六分半堂真正可怕的武器。
天心月温声道:“没关系,他们是我的朋友。能劳烦你沏两杯茶来吗?”
婉如有些狐疑,她显然不相信,可天心月的温柔又坚定的话让她又不得不信。婉如向天心月行了一礼,便匆匆去了。雷纯见着这小姑娘不在了,方才笑着对天心月道:“月姑娘好定力。”
天心月微微一笑:“并非定力,雷堂主若是要我的命,以狄堂主的能力,我连一声都叫不出。”
雷纯微微笑了。
天心月悠悠道:“我虽然一声也叫不出,雷总堂主日后也不见得能多叫几声。”
她看向雷纯,语气温润:“太疼了,总要喊几声。”
狄飞惊闻言面色一沉,他正欲做什么却被雷纯拦下。
天心月仿佛这才注意到狄飞惊,她向狄飞惊行了一礼,正似风过柳枝头。她温婉极了,也谦卑极了。一礼行必,她方才抬首注视着狄飞惊。
天心月的眼里盛着春日,她的唇边噙着的是春日里最暖的那缕风。她看着狄飞惊,好似春光笼着他,随着他回到了心中最美好的那段记忆里。
天心月温声道:“低首神龙狄飞惊,江湖传闻也有言不及实的时候。”
“我今日心情有些不好,先前失礼,还请狄堂主见谅。”
狄飞惊原本的不悦便在她的话语里散去,他甚至生出了些不安的情绪来。
狄飞惊下意识看向了雷纯。
雷纯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她道:“月姑娘,我知道你背后是移花宫,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如今也是你的裙下之臣。我无意与你为敌,此来不过只是想与姑娘交个朋友。”
天心月:“哦?”
雷纯道:“我不计较姑娘为神侯府找出了苏梦枕,所以姑娘最好也别救他。”
天心月闻言思考了一瞬,过儿微微笑了,她轻声问:“雷姑娘想要他死吗?”
雷纯面色微动:“我当然不想他死,那毒不会杀了他。”
天心月轻笑:“原来这毒的作用是控制他。”
雷纯一惊,自知失言。她抿住嘴角,重新打量起天心月,天心月面带病色却仍然柔柔弱弱地站在她的面前。
雷纯无法习武,天心月也无法习武。
雷纯忽然道:“你一定要与我为敌?”
天心月向她行了一礼:“并非我与堂主为敌,而是堂主要与我为敌。”
雷纯定定地看着她,忽而问:“你不插手京城?”
天心月:“我为什么要在乎京城?”
天心月问得奇怪极了,这句听在雷纯的耳朵里却像根针。
不在乎京城,雷纯听懂的天心月的言下之意——她不在乎六分半堂又或是金风细雨楼。
她凭什么不在乎!
没有了群芳谷的天心月,若是失去西门吹雪和江廻光的庇护,谁都可以轻易的杀死她,令她陷入不堪又泥泞的境地里。不,她本就是从那境地里挣脱出来的,她借着神侯府好不容易出来,如今却要假惺惺的说并不在意?
雷纯勾了勾嘴角,眼露嘲讽。
真不在意也好,假不在意也罢。
是令人忌惮的天心月也好,是如今眼前无用又心软的女人也罢。
只要移花宫和万梅山庄不插手,雷纯便没什么好怕的。
雷纯温柔地笑了,她对着天心月微微颔首示意:“既然得了月姑娘的保证,我也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京城虽然繁华,却也嘈杂的很。月姑娘不会喜欢这里。”
天心月含笑点头:“我确实不喜欢这里。”
雷纯定定看了眼天心月,原本她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可见到如今的天心月,竟是什么也不想问了。
她起身告辞,天心月送了两步。
狄飞惊陪在她的身边,轻声问:“真的不需要做些什么吗?”
雷纯摇了摇头:“哪怕现在已大不如从前,天心月也还是天心月。我只是说了一句,她就能猜到我给苏梦枕用了什么。若是再多说几句,我怕平惹事端。”
狄飞惊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抓了她,抓了她西门吹雪和江廻光也不敢妄动。”
雷纯停下了脚步,她看向了狄飞惊。
狄飞惊很少被雷纯这样看着,他忍不住有些紧张,心里又有些欣喜,他问:“不行吗?”
雷纯笑道:“你是男人,六分半堂也有很多男人。天心月对付男人有多厉害,我以为你已经在刚才见识到了。”
狄飞惊无法反驳。
雷纯见狄飞惊并不反驳,也不觉得意外。她只是轻笑了一声,往前看去:“不过没关系。”
“我见了她,也看清了一些事。移花宫和万梅山庄并不是她说了算,她没了群芳谷,如今也要掂量着自己的分量够不够这京城吞吃的。”雷纯垂下了眼,眸光冷然,“她确实不会插手,她也不敢插手。”
前方雷纯下了判言,后方婉如终于端着茶来了。
她看着天心月,直到天心月向她招了招手,她才端着茶来。
客人已经不在了,天心月便取了一杯自己喝了点,又将另一杯推给婉如。
婉如捧着茶杯,有些纠结问:“凤姑娘,我们在真的不管苏楼主吗?我听过他的故事,他是个好人。我、我觉得,好人不应该就这么死了。”
天心月道:“不呀,先生已经去为他诊治了,等他们走远了,我们就去找廻光宫主还有花满楼。他们三个一起,也许能有办法。”
婉如闻言睁大了眼:“可是刚才,凤姑娘你不是已经答应了雷姑娘吗?”
天心月搁下杯子,指节抵着唇想了想:“你说刚才的那些话?”
她弯了眼,透着狡黠笑容竟显得有些可爱:“我骗他们的。”
婉如:“……”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凤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月总:皮这一下我很开心。
今天是加完班才写的更新,所以迟啦
☆、深情十三
苏梦枕的确中了蛊毒, 这种蛊毒会使得他不由自主的听命于雷纯。
廻光道:“我和西门吹雪能做的也只是暂时压住他体内的那只蛊,要彻底解毒,最好的选择是将他送回小寒山,红袖神尼是我等前辈,她或许有办法。”
天心月若有所思:“红袖神尼年轻时走遍大江南北,据传五毒教的教主也与她是故交。这样来看, 回小寒山确实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廻光说:“我也是这么想,只怕他不肯走。”
天心月笑了:“苏梦枕愿不愿意走宫主也会在乎了?”
廻光道:“我当然不在乎,我连救他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廻光顿了一瞬,“他有个师妹, 哭得梨花带雨,我受不住她求。”
天心月是真忍不住笑了:“宫主这是自己没了办法,所以来求我?”
廻光道:“我能怎么办呢?那温柔哭成这样,王小石都为这件事回来了,我一个人他们两个人。偏偏一个我不能动手,一个我动了手会有麻烦——”她皱着眉,“你快别笑了。”
天心月好不容易忍住了笑,才说:“好,我知道了。宫主不妨为我问苏楼主一句话。”
廻光挑眉:“一句话就能让他改变心意?”
天心月颔首,她对廻光道:“宫主只需问他, ‘可还记得自己的梦’。”
“苏梦枕的梦?”廻光笑了, “这就可以吗?”
天心月点了点头:“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也知道他梦中是什么。苏梦枕是个令人钦佩的人,他如今不愿离开, 理由或许有很多,但这些理由其中一定没有一项是他必须长久的活下去。他敢放任自己,不在乎这蛊毒,不过是已经心存了死志。”
“一场故梦,就能打消他的死志吗?”
“他一身病骨都是靠着这场梦活了下来,当年可以,现在自然也可以。”天心月微微一笑,“宫主不是问我要办法么?这就是办法了。”
廻光自是相信天心月的,她扶着窗看着窗外景色,末了才对天心月道:“对了,雷纯是不是来过?”
天心月颔首。
廻光笑道:“可你依然寻我去救苏梦枕,你连她都骗了。”
天心月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只看她如何理解。”
廻光想了想又问:“雷纯发现你骗她要多久。”
天心月道:“你们已经去过了金风细雨楼,但好在苏梦枕没有露面,雷纯一时也把不准。三天,苏梦枕最好在三天内就走,否则雷纯反应过来,事情就麻烦了。”
廻光点头:“我去安排,但你也要小心。”
天心月道:“苏楼主的事了,先生便一直在家,宫主不必太过担心。”
廻光叹了口气:“我还是不喜欢西门吹雪。”
天心月浅浅的笑。
廻光问:“决战那日,你去观战吗?”
天心月摇了摇头:“我并不懂剑,就不去凑这场热闹了。更何况这件事何止单单比剑那么简单,叶孤城提了紫禁之巅这个地点,神侯府的铁手负责安排——这阵仗未免太大了些,叶孤城也不像是会这么爱招摇的人。”
廻光因前些日子在南海,对于这场决战的内幕多少知道一些,但她万万没想到,天心月只是在京城看了看,便已经敏锐察觉其中隐藏着的波涛汹涌。到了这时候,廻光方才真的理解了无情虽请天心月帮忙,去不希望她牵涉太深的原因。
天心月太敏感也太聪明了。任是哪个布局的人,都不会喜欢身边有这样的人。
哪怕是廻光自己,在这一刻也有些不适。
到了这时候廻光反而能明白当初天心月为何会对冷血心动最后又为何会爱上西门吹雪了,他们都是极为简单的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毫无芥蒂的接受心思复杂的天心月。
冷血遇见天心月的时间不对,身份不对,这使得他们如同两条交汇的线。虽交汇了,却只能越行越远。
而西门吹雪这条看似原本与天心月毫无关系的线,因缘巧合地由天心月撞了上去,天心月将自己的仗着对方简单,便将自己的线缠了上去,结果反而越缠越乱,既解不开头也解不开尾。
当然解不开了,这就是西门吹雪与冷血最大的不同。天心月将线的一头递过去,于西门吹雪而言,这不仅是交汇,而是他的选择。他动了心,便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天心月递来的线,半点也未曾想过要让它擦身而过。天心月想要寻着自己的头尾解开抽身,可尾早就不在她的手里,她又如何能抽身?
廻光作为旁观者看的反而比天心月还要清楚。
西门吹雪在这场戏里,虽看似是受害方,但将线的一段不动声色的藏进了手里——这件事谁哄了谁,怕还真的说不清。
不过怕是天心月自己也不想说清。
她那么聪明。
廻光笑了,她道:“你和西门吹雪……”
天心月:“嗯?”
廻光顿时笑了,她见西门吹雪正向院中走来,便故意道:“我还是那句话,他要是有朝一日比剑死了,你可要欢欢喜喜地回移花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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