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喜得连连点头,又道:“娘娘可问起了宝玉?”
王夫人犹豫了一下,没说真话,“娘娘很惦记宝玉。”惦记是真的,但是贾元春并没有提起宝玉,她只是私心希望宝玉能被解禁。
要是再往回推几年,贾母还不那么糊涂的时候,或许还能看出她在撒谎,这会儿却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她泪眼朦胧地瞧了远处一会儿,说:“好、好,到底是咱们贾家出去的闺女儿,不会背信弃义。我以为宝玉坏事儿,她少不得要怨了咱们呢……”
王夫人忙趁热打铁,“那老夫人的意思是?”
贾母道:“既然是娘娘提起,就解了宝玉的禁足,仍然让他在大观园里头读书,只是日后还是要看好了,不可再令他惹事,给娘娘添麻烦了。”
王夫人喜得这就去了。
贾宝玉被关在方寸之地的书房,做什么都有人看着,身边的丫鬟全换成了清一色的小厮。他本是嫌弃男子污浊之人,这些日子只觉得生不如死,可是这回不一样,无论他如何哭喊撒娇,老太太和太太都无动于衷了。
只有下学归来的贾环来看过他,和他说了实话。
“宝玉,我什么都不如你,可是这论给姊妹找麻烦的本事,咱们可谓亲兄弟了。”贾环前些年在府中,处处有贾宝玉比着,连亲爹都觉得他“人物委琐,举止荒疏”,可到了外头读了些日子的书,他才开拓了眼界,知道天下之大不只是荣国府那一亩地三分田,渐渐的也多了些读书人的儒雅意气,只是对着如今失势的贾宝玉,还是难免刻薄。
贾宝玉懵懵懂懂的,说:“姊妹们怎么了?”
贾环冷笑道:“是你亲姐姐贾元春,因你的缘故得了皇上的厌弃,骂她奢靡成风、骄纵下人,说到底还是被你连累了。”
贾宝玉急得哭道:“纵我有千不好万不好,哪里就干我姐姐什么事了?”
“你可知我姐姐又为了我多被太太责罚了几次呢?”贾环隔着窗子看着他,忽地笑了,说,“贾宝玉,你十几岁了,咱们祖父在你这个年纪,已经上阵杀敌,珠大哥也预备着考了秀才了,你一味地在老祖宗怀里痴缠耍赖,那也就罢了,不要连累了我们。”
他说完便走了,徒留后头贾宝玉痴痴的说不出话来。
等到王夫人瞧见他这个样子,哭着一把搂了他进怀里,一口一个我的儿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浑浑噩噩地道:“姐姐呢?”
王夫人哭道:“多亏了你姐姐有福气,太医查出她怀了龙子,老太太才答应放你出来,宝玉,我的儿,这些日子委屈了你了。”
贾宝玉一把推开了她,哭着道:“既然皇上不要了她,有孕如何还是喜事?咱们去把姐姐接回来,不要了这名利就是!”
王夫人被这话唬得魂飞魄散,连忙要捂住他的嘴,贾宝玉发作起来,不管不顾,推了她一把,就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王姐姐实力证明什么叫做“看女人的目光”哈哈哈哈嗝
这里忍不住吐槽一个,我现在顺便在存隔壁元春的稿子,然后写完那边写这边的时候元春的地方老是串戏,感觉不知道自己精分了还是元春精分了哈哈哈哈哈
明天有一点点事情,所以只有一更哦~大概会在下午六点放出来。
☆、第七十八章 公子无缘
林琯玉本来在后院的秋千上晒太阳顺便读王颀半路写给自己的信, 听到闻琴的话猛地站起来, “贾宝玉跑出贾府了?”
闻琴笑道:“您不必着急, 老爷夫人已经叫了人去找了。”
林琯玉忍不住吐槽说:“他是去找谁?花袭人么?”
闻琴怔了怔, 没想到这个可能,还是犹豫着道:“听说是受了什么刺激才跑出来的, 倘或是花袭人之事,早就该发作了。”林琯玉想到当初投井死了的金钏, 摇摇头, 说:“有道理,他涎着脸和你们姐姐妹妹的,出了事也不敢有担当,少了个丫鬟,回头自然有更漂亮的补上, 应该不是为了这个。”
黛玉走进门来, 说:“是为了大姐姐的事情。探春才知道环儿同他说了许多话, 他早便知道了大姐姐因他失宠,这会儿听大姐姐因为有孕复宠了, 才跑出去的。”
贾探春到底心细, 知道贾环和贾宝玉说了那些话之后,还是担忧出事, 果不其然今儿贾宝玉就跑出府了,她不敢告诉太太和老太太,只能使人偷偷知会林家一声。
林琯玉好奇道:“大姐姐复宠,他又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黛玉其实某种程度上能够理解贾宝玉。
其实她一直都能理解他, 要是换成是林琯玉,王颀先抛弃了她,又因为她怀孕了试图与她重修旧好(一个很不恰当的比喻),黛玉肯定也怂恿她留在林家一辈子。她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女孩儿了,何必苦苦地凑上去给人家打脸呢?
但是她却也比贾宝玉成熟得多。倘或元春不是嫁入皇家,她的丈夫不是皇帝的话,出了事情接她回来很无可厚非,但是现在面对着皇家,无论怎么样都不该说出这种话来的。
何况……
黛玉是知道那所谓“龙子”的真相的,因此觉得她更加可怜了。
贾元春本就战战兢兢的了,多个这会儿给她添乱的弟弟,该有多闹心呀。
黛玉默默吐槽了一会儿,忽然看向林琯玉手上的信,“谁写信来了?”
林琯玉猛地把手背到身后,淡定地说:“没谁。咱们家的人出去找了吗?”
黛玉狐疑地看着她,“出去了,因为这件事情不宜宣扬,所以只能找咱们家一起找,娘连院子里的人手都派出去了……真没什么?”
林琯玉果断地摇摇头,等黛玉转身走了,才猛地一把那信纸揉成了一团,揉到一半又有点舍不得,只好跑进书房重新把它捋平了,然后拿了一本厚厚的《资治通鉴》压住。
这本书是真的沉,她拿起来都觉得手腕痛(>﹏<)
没一会儿黛玉逛进来拿书,看到摆歪了的《资治通鉴》,很是忍无可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书挪开了,定睛一看,下面一张皱巴巴的信纸,上头横七竖八地写着“琯琯”和“麻烦精”,写的人估计没想到这张东西能被人看到,字虽然好看得无可挑剔,但是写字人的心烦意乱也足以可见一斑了。
黛玉手一抖,差点没把那本能拍死一头牛的书给砸到了脚上。
一只手接住那本资治通鉴,放回到桌面上。
黛玉愣愣地把视线往上挪,何赤暇好看的脸就在眼前,正好奇地看着她手上的信纸。黛玉很嫌弃地把东西递给他,说:“帮我压回去。”
何赤暇压回去之前顺便看了一眼,吓得一个哆嗦。
“这是王颀写的?”他不可置信地说,“真是人不可貌相,你姐姐看到了什么反应?”
黛玉歪着头,努力地回想了一下,默默地捂住脸,说:“很……很羞涩?”
何赤暇没忍住:“噗。”
他毫无意义地感慨道:“真是可怕的一幕。”
黛玉放开了捂着脸的手,问:“小何,我今天没有不高兴呀,你过来做什么呢?”
她已经快要习惯对方在自己不高兴的时候出现了,但是今天她明明一直都很开心呀~难道他连她要被书砸到了脚的事情都要管吗?
何赤暇终于想到了正事了,他抖了抖自己的衣袖,说:“是有事情要找你。我知道贾宝玉在哪,但是只怕劝不动他回来,还要你去一遭。”
黛玉虽然不喜欢贾宝玉,但是她是个善良的人,一旦想到外祖母要为宝玉的出走难过,便也觉得难过了,闻言自然不会拒绝。两人牵着手熟门熟路地除了贾家,却不是往她认识的路走。
这地方不算很远,林黛玉见是一处人家,心里奇怪,不由问:“说是找宝玉,他人在哪儿呢?”
何赤暇示意她噤声,两人推开了院门进去,直到了后院,才见个罩着石青貂裘排穗褂的人影站在一口井边,正在哭泣。
黛玉认出了贾宝玉,不由出声,问:“宝玉,你在哭什么呢?”
贾宝玉一回头,见是天仙一般的林妹妹,出门在外,她便穿的是合身的男装,是个英俊的小儿郎。他不由怔了一怔,良久才道:“花大姐姐去了,我心里头很难过。”
林黛玉没想到他这样糊涂,不由摇头道:“你可知家里头找你着呢,老太太年纪大了,太太又不顶事,你走失了,赵姨娘高兴且来不及,家里头上上下下都闹哄哄的?”
贾宝玉愣愣地道:“找我作甚?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散了倒干净。”
林黛玉最不爱听他这样推诿责任的话,眉头一蹙,又见到边上何赤暇递了个眼神,意思是你尽管说,心下稍安了两份,便将那素日对宝玉不满之处都倾倒了出来,“你何苦在这里看她?她从你家里出来的时候,人还是好好的,等到了家里,她父兄不愿白养个吃白饭的,要逼她赶紧嫁人,她走投无路,只得跳了井,那时候,你又在做什么?你还觉得自己被禁足天都塌了吗?”
宝玉哭道:“我要是知道,我定——”
“你定什么都不会做,”黛玉淡淡地道,“金钏儿的尸身在冰冷的井里头泡着的时候,你正在给晴雯撕扇求笑。大姐姐在宫里头荣宠尽去、遭人白眼的时候,你正自怨自艾,身边没了玩耍的姐姐妹妹。纵要做些什么,你又有什么办法?你的一切,说白了,不过是仗着老太太、太太疼你,你又是贵妃的亲弟弟,她们都顾不上你的时候,别说一个袭人了,你可否护得住自己?”
贾宝玉从她的口中听到这血淋淋的真相的时候,只觉得比任何人嘴里听到的都要难以接受。眼前的这个仙女般的林妹妹,她从不对他说些要争功名的混帐话,虽然两人如今不住在一处,没那么亲近了,但是他总觉得这天下只有林妹妹最懂自己。
可她的话,一点错也没有。
古井无波,贾宝玉只是往下看了一眼,就觉得心慌,他不知道素来温柔善良的袭人是怎么有勇气跳下去的。她跳的时候,有没有怨过他呢?
贾宝玉仿佛一个被强制从母亲手中跌落到地面的孩子一般,站在井边,嚎啕大哭,
林黛玉看他这个样子,也觉得心里很不好受。她悄悄地转头,用手帕拭泪,不想再说话了。
何赤暇见状,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站到一边,自己则向着贾宝玉道:“你今日的话,我听说了。”
贾宝玉很不喜欢这个拉着林妹妹的手的人。何赤暇虽然生得好看,但是以往几回两人打交道,大多给贾宝玉单方面造成了不愉快,换做是往日,他定是要将这个供奉太医院、沽名钓誉的何神医撇到一边不理会的。
但是这会儿他并没有动弹。他看着何赤暇,眼中犹有些水雾,“我听说我姐姐如今在宫中过得很好,但是我唯恐这是母亲编出来骗我的话,您是看顾我姐姐的太医,可否告诉我姐姐的近况?”
何赤暇道:“荣宠甚重,她却不甚欢喜。”
虽然贾元春死活不开口说孩子到底是谁的,但是后宫中的男人也就那么几个,何赤暇早就猜到了大半了。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话……贾元春要是说了,不仅仅自己、贾家有牵连,连国之根本都会动摇。
贾宝玉哭着道:“还请您多多照料我姐姐,宫门似海,是我无能,不能将姐姐接出来。”
何赤暇没有答应他。
照料贾元春这件事情,实在太棘手了。他一旦答应的事情,必定要完成……而贾元春,他没有把握。
黛玉好不容易劝了贾宝玉回家,又亲自叫人来护送他回去,回头见他闷闷的样子,不由问:“怎么了?”
何赤暇回神,说:“那花袭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早在她跳井的当日,林家姐妹就救了她。花袭人虽然为人惯能挑拨生事,但是罪不至死,东窗事发,大部分也只能怪贾宝玉,怪不到她的头上。
黛玉揉着手帕,道:“她自己说要到道观出家,我们拦不住,也随了她去了。倘或能解脱,也是她自己的功德。”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这些话想让琯琯说,但是现在觉得黛玉说更有趣
还有我真担心现在在我的文下骂元春的,你们到了隔壁就看不进去了……我的错我的错
☆、第七十九章 木兰秋弥(一)
皇帝继位后, 由于前几年还是太上皇“训政”, 太上皇年事已高, 秋猎几番都草草了事, 这番好不容易太上皇的阴影从皇帝的头顶移开了,这场久违的木兰秋弥就十分的盛大。
除各王公大臣外, 皇帝还带上了太子。前些年的时候但凡皇帝出巡,都是太子留下监国, 但是这会儿谁也不知道皇帝此举的含义, 再有按照他以往的习惯,但凡出巡,必定是要带上最喜欢的九皇子的,这回也没带上。
倒是带上了最容易掐起来的北静王和忠顺王。
皇帝举动高深莫测,大臣们有意动的, 就多去王子腾帐篷里喝了几口茶, 想要打听出一些消息来。然而王子腾看着是个大老粗, 说话做事却滴水不漏,也不知道他这么个性子是怎么教出穆贵妃那样恃宠而骄的宠妃女儿, 和王颀那个锋芒毕露的少年才子的。
大臣们乘兴而来, 败兴而归。
王子腾笑道:“这番还多谢了如海的提点。”
他身后的屏风里,林如海走出来。他本来是过来寻旧友喝茶下棋, 顺便提醒对方这些臣子们最近的麻烦心思的,没料到他还在的时候就有人撞上门来。
那些挑拨说“林大人虽然君子端方,但是他的夫人却是贾贵妃的亲姑姑,王大人您如此信任他, 下官只怕不妥”的人,他一个个都给记下了。
才子是不需要小本本的,才子的记性都好,所以也很记仇。
“这些人果然这么多年了……”没有一点长进。林如海笑着给自己倒茶,没有把后头的话说下去。他和王子腾是一科的进士,只是王子腾多年后走了武将的路子,林如海却作为皇帝心腹被派去了扬州,两人多年之间从未断了往来,知交之情绝非这么三言两语的挑拨离间能够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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