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说现在是皇帝心腹,但是当年也是夹在皇帝、太上皇和太子三方之间安然无恙的老油条了,不过是一个假皇子而已,他还真没那么担心。
黛玉说:“哦……”
林如海又笑道:“只是这回不罚你却不行。我以往见琯琯性子不稳重,还以为你处处妥当,现在看来只是没有给你出纰漏的机会罢了。”
黛玉耷拉着脑袋,说:“哦……”
林如海道:“回去,把《心经》抄十遍给我。”
黛玉还以为是多么严厉的惩罚,听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笑了。林如海摸摸她的头顶,说:“此后这件事我会看着,虽说咱们和贾家不亲近,旁人眼里我们却是一体,我也不会坐视不管。你且去吧。”
黛玉郁郁而来,平静而归。
她坐在窗子下抄了一遍《心经》,忍不住想:小何为什么要替元春隐瞒呢?爹说他不只是为了我,可是我觉得他从来没怕过什么,我却觉得他……
不行不行,这么想,要是错了,多尴尬啊。
她抄了两个字,忍不住又想:我以前不开心的时候,他瞬间就能出现,那我现在假装一下不高兴,他会出现吗?出现了我就问他这个问题。
她鼓着脸闷闷地坐了一会儿……
窗外毫无动静。
好吧,果然是我的错觉。
黛玉放下笔,打算把剩下的留到明天抄。整部《心经》也才两百多个字,要是努力一点很快就能抄完了。
窗口吱呀一声,何赤暇坐在窗子前,对她笑了笑,说:“皇帝今天晚上受惊了,给他把脉,耽误了一点时间。”
他大概是赶过来有些急,头发松松垮垮的,衣裳凌乱却雪白,坐在她窗子那儿,后头是今日的圆月,像一道月光那样皎洁明亮。
黛玉不曾意识到自己弯起来的嘴角,她红着脸,嘟囔说:“你真的可以听到啊?”
何赤暇其实是被林琯玉叫来的小厮提醒的,不过林琯玉的意思是叫他给黛玉写两句安慰的话,没料到这登徒子直接登堂入室了。不过这会儿这种话自然不能说。
他很严肃地点点头,说:“真的。”
黛玉看外头风大,叫他进屋。何赤暇却倚着窗子笑道:“我不进去了。贾元春之事,你不必担忧,我要保她的命,只是因为她以一样东西求我,其次才是你的意愿。”
黛玉点点头,知道窥视圣踪不好,却还是担忧地问:“皇上今天出事了,你出来,会不会有事啊?”
何赤暇毫不避讳地道:“是魇着了,他在木兰围场的时候,半夜被人偷溜进帐篷里刺杀,醒来觉得自己好像出了幻觉,从此就疑神疑鬼的,睡觉的时候总在枕边放宝剑。”
黛玉睁大了眼睛,说:“那刺客没有抓到吗?”
“他怀疑是太子,但是太子是他最喜欢的儿子,更何况是这么多年的储君了,怎么会随便因为自己的怀疑就废黜。”何赤暇淡淡地道。
黛玉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何赤暇看笑了,看了一眼她桌上收好的了笔墨纸砚,“林大人罚你了做什么?”
“抄——唉!”
何赤暇还没有等她把话说完就从窗台上翻身而下,很轻巧地避开了后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扫过来的软鞭。
鞭子没有碰到他哪怕一根汗毛,却把林黛玉糊窗子的窗纱给撕裂了。黛玉小跑到窗子前,看到外头林琯玉手执长鞭,挑着眉毛,说:“我叫你送信,不是送人!”
何赤暇说:“送信怎么不用人?”
林琯玉:“登徒子!”
何赤暇嗤笑一声,回敬说:“你自己不也常常这样?”
林琯玉:“!”
黛玉看了一会儿,实在不知道这两人为什么能吵起来,探出头说:“记得给我糊新的窗纱。”
然后关窗,吹灯,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自打日更后,写一更的时间只有以前的三分之一。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黛玉宝宝真可爱~
☆、第八十六章 群而不党
皇帝为人其实颇为凉薄, 一生也就两个女人对他来说不一样, 一个是宠冠后宫多年的穆贵妃, 还有一个就是他的元配皇后了。
所以太子身为元后嫡子, 一直很得他的宠爱。皇帝在亲情方面很欠缺,因此就对太子额外的疼爱, 他偶尔留下太子监国的时候,甚至一天寄三封信回来, 希望太子能够把幼时穿过的衣裳遥寄给他, 好让他留在身边,时不时地怀念一番。
可以说,太子绝对是他亲生的,但是剩下的皇子公主大多数都和捡来一样,他们由后宫妃嫔养大, 平常时刻皇帝压根想不起他们来, 基本除了家宴, 也没什么面圣的机会。
所以太子第二天被皇帝当众喝骂、要他反省的时候,所有的朝臣都觉得要变天了。
太子下朝后, 往日和他交好的那些大臣无一人敢上前去, 只有水澜懒洋洋上去,说:“太子殿下要不要去喝茶啊?”
太子心情不好, 实在不想和他寒暄,冷淡地说了一句“不必”,头也不回地走了。
水澜挑挑眉,水溶嗤笑一声, 说:“你今天怎么改成和他要好了?”
水澜道:“是甜甜担心他呢。”说罢看了看太子的背影,笑了笑,眼神是说不清的晦暗。
水沁正在用剪刀裁着布料,宝钗实在怕她伤了手,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她边上看着。她柔声道:“公主是把这个做给谁呢?” 水沁眨眨长长的睫毛,说:“给太子哥哥。我听说……嗯……他最近不大高兴,他很久没来看我了,肯定是太忙啦。”
宝钗托腮,笑着说:“我没记错的话,九殿下也许久没来看您了,您怎么不惦记他呢?”
水沁皱皱秀气的眉毛,说:“我也很想他哒~但是我做的荷包他都不带……” 她说着说着,扁起嘴,“好~无~聊~呀~”
宝钗笑了,揉揉她的脸蛋,说:“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水澜进屋子,就看到薛宝钗坐在坑上,手中拿了才做了一般的针线,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髻儿,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
小公主趴在她的膝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脸蛋睡得红扑扑的。他不禁微微地愣神,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特别的温暖。
宝钗见他进来,指了指膝盖上的水沁,没有站起来。水澜摆了摆手,自己找地方坐了,随手倒了一杯冷茶,低声说:“怎么大白天的睡着了?”
宝钗淡淡地道:“昨夜皇上受惊,公主被侍卫们的动静吵醒了,一宿没睡好,哭着要去皇后娘娘那儿。” 但是皇后素来体弱,宫人们自然不敢让公主前去打扰,宝钗也是半夜被急匆匆地叫进了宫陪伴她的。
水澜点点头,他知道那只是皇帝的一个噩梦,却在宫里头掀起了这么大的动静,连一个梦都让他这样战战兢兢,可见皇帝有多么害怕被刺杀。
宝钗看他蹲在身前,稍微怔了怔,就见他很轻柔地摸了摸水沁的脸。这个素来盛气凌人的皇子蹲在她面前,让守礼的薛宝钗感到很不自在,然而又顾忌着水沁,不敢开口。
“甜甜最近是不是在担心太子?”水澜忽然问。他站起身,仍然是坐到了方才的位置上。
薛宝钗松了口气,说:“公主也很担心您。”
水澜笑了笑,他本来是个生得有几分忧郁的美少年,笑起来的时候却十分灿烂,“是你担心,还是她担心?”
薛宝钗手上的针动作一顿,抬起眼看他。
水澜道:“我记得,我同你说过,伴读该有伴读的自觉。”不要整天想着怎么影响公主。
但凡在后宫里长大的皇室子弟都有很强的掌控欲,但是不受宠的那些皇子皇女很多从小不仅仅要看皇帝皇后的脸色,甚至一些得意的宫女、太监,都会爬到主子的头上。
薛宝钗虽然不是宫女,但她是公主最依赖的伴读,其只能范围早就超过了一个伴读该有的了,水澜也不是头一回警告她了。
薛宝钗忽地道:“你最近不来,不过是因为皇后心情不好,毕竟贾元春怀孕受宠,还有谣言传她怀的是个龙子……而她却连个儿子都没有。皇后本来就和穆贵妃不睦,你这会儿再过来,很有可能会被皇后的人刁难。”
“你不过是为了保全自身,就可以舍弃你看起来很疼爱的妹妹……她但不担心你,有什么要紧的?”
说到后面,她每说一个字,水澜的脸色就阴沉一分。宝钗低头,继续做手上的针线,很轻微地笑了笑。
水澜起身拂袖而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冷冷说:“你当公主伴读是为了什么?”
“反正不是为了担心你。”她轻轻地嗤笑了一声,头也不抬。
水澜深吸了一口气,忍着把这胆大包天的女子叫人拖出去打一顿的欲望,拿起脚走了出去。
薛宝钗看起来神色如常,只是等她轻轻嘶了一声,低头一看,指尖已经被绣花针刺破了,凝出一颗殷红的血珠。她吮去了血珠,冷笑了一声。
恰好这时候皇后身边的嬷嬷来请公主过去,宝钗将水沁叫醒了,指了指桌上的一包姜糖,说,“九殿下带给您的,您记得揣在袖子里带过去。”
皇后近来脾气古怪,偶尔连以前最疼爱的水沁都会被她责罚,上回贾元春有孕的消息放出来那天,水沁去见皇后,生生被她在外头冷落了两个时辰。
水沁有些害怕,看到宝钗柔和的神色,稍微放下心来,牵了牵她的手,说,“宝姐姐,你陪我去好不好呀~”
薛宝钗叹了口气,说:“好。”
皇后那边,衣香鬓影,后妃们乌泱泱地挤满了一个屋子。
薛宝钗一直很怀疑皇后身体不好就是被这些女人给气的,换言说,一个身体不好的女人,每天都要看自己夫君的一堆千娇百媚的小老婆请安,想想都很气啊。
今天很巧,穆贵妃和贾贵妃也在。
这两位一向是互相看不对眼的,不过穆贵妃性子泼辣,而贾元春性格平和,两人从未在明面上吵起来过。
在先头,贾元春是皇后的人,太子和贾家关系也一直很密切,不过现在这些微妙的平衡都因为贾元春怀孕而打破了。
皇后心里有了新的想头,贾元春能怀孕,她为什么不能?到时候生个皇子出来,不比现在不怎么和她亲近的太子要好得多?
贾元春更不必说,满宫传的风风雨雨的,她肚子里头是个龙子,倘或传言当真,皇帝怎么可能不偏爱这个中年得来的幼子?
而太子近来德行有亏,一方面失却了贾家为首的一些勋贵的支持,另一方面也和皇后关系大不如前。
薛宝钗跟在公主后头给皇后和各宫妃嫔请了安,这里头两个贵妃都是她亲表姊,她又素来不偏不倚的,倒是也没人会无端地为难她。
薛宝钗行礼后,就退到后头。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皇后微微攥紧了的手指。贾元春许是孕中精神不好,在皇后问话的时候只是淡淡的。
穆贵妃掩唇而笑,顺势煽风点火,说:“我听说昨儿个暹罗国进贡的那猫儿很是可人,只有一对儿,皇上都赏给了妹妹呢,不知我可有这个福气瞧一瞧?”
穆贵妃最喜欢这些小动物,后宫上下无人不知。贾元春也不奇怪,只是道:“姐姐若喜欢,只叫身边的宫女去抱了那小畜生去也无妨。”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薛宝钗在贾家的时候,就知道王熙凤一个人就能唱三台戏了,这会儿见这后宫三千佳丽,唱的戏那是一出又一出,个个七窍玲珑,圆滑娇憨,皇后气量小,脸色一刻比一刻难看。
薛宝钗冷眼旁观,越看越有趣。
皇后终于乏了,打发一众小老婆出去,宝钗松口气,站了那么久,虽然听得有趣,腿脚却十分疲惫。
贾元春上凤辇前,垂眸看了她一眼,含笑问:“宝钗,可要到我那儿去说说话?”
宝钗扯扯嘴角,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道:“不敢叨扰娘娘。”
……你自己就麻烦缠身了,我才不想和你玩呢。
贾元春有些失望,又问道:“宝玉……我听说他近来很用功,你是见过他的人,你说,这不是太太哄我的话罢?”
宝钗仍然垂首,说:“回娘娘的话,宝玉确实很用功。”
贾元春见她这个敷衍的样子,怔了怔没有说话,终于还是转身走了,却忽然听到宝钗在后头很轻微地说:“娘娘,君子群而不党。”
你怀孕了,贾家借着你的的名号在外头放贷,赚黑心钱,上上下下的亲戚都以你为荣……你是后宫妃嫔,生不生皇子,都不该和他们太过接近。我看你的脑子实在不像是能在三方角力之下胜出的那一方,那最好就是趁早撇清关系,皇后也好,贾家也好,你都不要管,你一个生育过的妃嫔,能有什么事?只是这些话不是我该说的,我也只能说到这里,你……好自为之。
贾元春没回过神来,等到她觉得有些不安的时候,她的车驾已经走远了。
她垂下眼,动作很轻柔地抚摸自己的肚子。这个孩子让她左右为难,但是也重新给她带来了一线光明,使她如同枯木一般的深宫生涯有了新的指望……
所以她,绝对要保住这个孩子。谁都不能阻拦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不小心又晚了……
☆、第八十七章 母子均安
“贾家?”
贾敏浮着茶盏中的茶叶, 听到这个的时候, 仿佛像是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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