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池的语气和刚刚一样淡, 然而听在宋旭飞耳里, 这就是狂妄。
“你就这么有自信?”
周池抬了抬眉尖, 没有直接回答。
宋旭飞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三班集体中,他虽然是体委,但从来不是要强的个性, 如张焕明所说,他是个实在又比较好说话的人, 但毕竟是个男生,正值年少气盛的青春期,内心也有原始的竞争感。
而现在, 眼前这家伙志在必得的嘴脸实在太招人厌。
但另一方面,宋旭飞又不得不承认,周池的确比他强,他没有周池这样的好心态, 他的勇气很虚,和江随表个白都磨磨蹭蹭了那么久,最后还他妈“胎死腹中”。就连上次的照片事件,冲过去揍人的也是周池。
不说别的,这种胆量上的悬殊已经很明显。宋旭飞心里很清楚。
大约有半分钟,两个男生都没说话,一个不服气地瞪着眼,另一个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
最终还是宋旭飞自个缓了脾气。
他将篮球抛过去,砸了一下周池的胸口:“你这个吊样,迟早会被打的我告诉你。”
他爬起来,拍拍裤子。
周池开口:“今天说的这些……”
“我知道。”宋旭飞说,“我才不会拿江随的事乱说,你小看我了。”
“行,谢了。”
宋旭飞白了他一眼,转头朝那边喊,“你俩躲那儿看啥热闹呢!”
“没没没!”张焕明挥挥手,“我们啥也没听见,天地良心!讲完了是不是,那开始打球喽?”
“打!”
周池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外面又开始下起小雪。
江随坐在客厅的小凳上剥毛豆,抬头看见他推门进来,头发和衣服上挂着几片雪花,手里提着个超市的塑料袋。
“你没带伞吗?”
“没带。”周池在门口换了鞋,走过去,看了看小筐里的毛豆米,“陶姨呢?”
“在后头烘衣服,”江随说,“你去逛超市了?我和陶姨今天也去了。”
周池嗯了声,放了一袋速食烙饼到冰箱里,又走过来,从外套兜里摸出个烤红薯递给江随。
“你怎么买了这个?”江随笑起来,接到手里,隔着纸袋,红薯还是热乎乎的。
她一笑,让人心里莫名有些痒。不艳丽也不耀眼,就是干干净净。
周池不着痕迹地看着,眼神起了轻微的变化,随口说:“路过,看到有卖。”
“谢谢,我去洗个手。”江随起身去厨房洗了手,出来时从冰箱里取了一杯酸奶给他,“给你喝。”
周池低头看了看。
江随说:“这个很甜的,不太酸。你不是喜欢甜的吗?”
周池抬眼:“你怎么知道?”
江随指指他手里的袋子,里面的糖盒子很显眼,反正他屋里的糖就没断过。
周池笑了笑,没说话,提着袋子上楼了。
*
对于这天的篮球场谈话,江随一无所知。她照常过着期末生活,等待寒假的到来。
作为一个素描爱好者,江随自认为对细节的观察力强于常人,然而在一天天的重复生活中,很多细微的变化她并没有注意到,只是觉得好像和周池的相处比以前好了一些,比较和谐。
本学期的倒数第二周,体育考试来了,江随连续练了几天八百米。
周池每天打完球,就坐在终点线旁的台阶上等他,挂着耳机听音乐,怀里抱着她的羽绒服和书包。
等到真正体育考试那天,他也坐在那,没去和男生打篮球。
后来,江随的八百米顺利通过,班里的女生开玩笑地说:“有大神给江随坐镇。”
江随也觉得是,于是考完之后请他喝了奶茶,给他买了一盒糖,又应他要求去吃了一顿烤肉,吃完又看电影,弄到很晚才回家。
一个八百米而已,需要庆祝得这么隆重?
大概是从这天起,江随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太能拒绝周池。
他想要什么,她都答应了。
体育考试结束,还剩下文化课的期末考。
还有几天时间可以复习。
周六一整天,江随没干别的,就泡在屋里看书。
考完试的知知早已出去放飞,这天晚上连家都没回,据说是同学过生日,几个小男孩晚上都住在那边。江随收到他的短信,叮嘱几句也就算了。
对于知知的事,她深得周蔓的精神,大事上管管好,小事就随风散。
吃过晚饭,江随和周池各自回屋。
陶姨收拾完厨房,做些清洁工作,九点之前就睡了。
晚饭吃了一碗面条,江随看书看到快十点,饿得难受。她下楼拿面包吃,却发现厨房里灯亮着。
不用说,深夜下厨的只有那个人。
她探头看了一眼,果然看见周池站在灶台前,穿着毛衣,袖子半卷着,他从速食袋里取出一张烙饼,丢进平底锅。
锅里传出嗞啦嗞啦的声音,很快就飘出香味儿。
江随轻手轻脚地朝里走,走了几步就踢到小凳子。
周池听到声响,回过头,看见她站在厨房门口。
“怎么下来了?”他将烙饼翻了个面。
江随走过去问:“你饿了?”
“嗯。”
“我也饿了。”她说,“我下来拿点东西吃,没想到赶上你做夜宵。”说着抻头往锅里看,“好香。”
周池看了她一眼,笑道:“眼睛都快点掉锅里了。”
江随说:“你给我一个,行么?”
“好。”
这种饼很容易熟,很快周池就弄熟了三个,江随站在旁边看着,偶尔帮他递一下筷子什么的,三个饼全放在一个盘子里。
周池端起盘子,说:“拿一包番茄酱。”
江随照做,拿好酱包跟在他身后上楼。
屋里没开灯,只有电视机的光投在沙发和地毯上。
周池走在前面,进门后随手摁亮了大灯,屋里亮堂起来。
江随习惯性地往地毯上坐。
周池说:“天冷,坐沙发上。”他从床上拿来薄毯丢给她,“盖着腿,暖和点儿。”
江随接过,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周池换了一部电影播放,是个小众的文艺爱情片,他自己没什么兴趣,纯粹放给江随看。
他走回来坐下,江随把蘸好酱的饼卷好递给他,又重新弄一个自己吃。
两人边吃边看电影。
江随以前很少上阁楼来,总觉得自从周池来了以后,这地方好像不太一样了。他很会享受,沙发换了软垫,抽屉里总有很多电影光盘,手边常备一盒太妃糖。
大冬天,这里像个安乐窝。他活脱脱就是安乐窝里的富家公子。
可江随不是,她还要复习,吃完饼就强迫自己站起身,生怕再坐下去就瘫在沙发上起不来了。
“我要下去了。”
她往外走,手腕却被周池拉住。
他轻轻地握了一下就松开了,仰头看她,“电影没看完呢,你吃饱喝足,这就拍屁股走人了?”
“不看了,我还有试卷没做。”
“我也没做。”
“……”这一样吗?你做不做,老师都不骂你。
江随说:“考完试我再来看这个电影吧。
周池没应声,就那么温温淡淡地看了她一会,视线收了回来,看向电视。
他不讲话,江随就有些犹豫,“你不高兴了?”
“想走就走吧,没事儿。”他说,“我不耽误你学习。”
他眉头有意无意地微蹙着,这种细微的表情全被江随看在眼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随不知道怎么说,默默坐了回来,“那我还是再看一会吧。”
这一看,又看了一刻钟。
过了一会,江随起身去饮水机边接水喝,快要接满,屋里突然一下全黑了。江随吓了一跳,水洒到手上。
“周池!”
“没事。”视野里一片漆黑,周池站起来,“站那等我。”
他声音清晰稳重。
窗帘拉着,屋里没有一丝光亮,手机也不在手边,周池摸黑走过去,“哪儿呢。”
“这儿。”她手伸过去,被他一把握住。
“有没有烫到?”
“没,水洒了一些。”
“水杯给我。”
“嗯。”
水杯慢慢递到周池手上,他一只手牵着她,摸黑走到桌边,把水杯放上去,拉开窗帘。
屋里有了些光亮,彼此能看到对方模糊的脸庞。
“怎么回事啊?”江随看着窗外,“别人家里有电吗?”
周池:“可能是跳闸了,你在这待着,我下去看看。”
“哦。”
他要松手,又被江随拉住。
“等等。”江随想了想,告诉他,“我记得餐边柜底下好像有个旧的手电筒,你去摸摸看。要是找不到,厨房柜子里应该有以前剩下的蜡烛,你也去摸摸看。要是电弄不好,你可以点个蜡烛上来,不过别烫到手。”
周池有点好笑,应声:“知道了。”
江随又说:“楼梯太黑了,别摔着。”
“嗯。”
“那你小心。”
这话说完,听见他在黑暗里轻轻地笑了声,“你抓我手抓那么紧干嘛?松手啊。”
第19章
江随微微一僵, 脸颊陡然热了起来。
很尴尬。
她想松手,可周围一片黑, 让人心慌。
“周池……”她小声叫他, 却没继续说下去,也没有松手, 仍然拉着他, 手指不太自在地动了动。
周池已经肯定了猜测。
“怕黑啊?”
“……”江随承认了,“嗯。”
本以为他会嘲笑, 可是并没有。
周池反握住她,“害怕要告诉我, 不用忍着。”不再是刚刚玩笑的语气。
他的手掌很热, 将她整只手包住, 轻轻地攥在掌心。
江随怔了怔。
周池牵着她,摸黑走到衣帽架旁,拿了件干净羽绒服把她裹到里面, “穿衣服,楼下很冷。”
“哦。”
黑暗中一阵窸窸窣窣, 江随穿好了衣服。
周池去床边找到手机,摁了一下,发现已经自动关机。
只能摸黑下楼。
江随被他牵着, 下楼梯时小心地跟着他的步伐。
两人摸摸索索。
周池在前头,身后总有一道声音。
“你小心点儿。”
走了几步,又提醒:“别那么快。”
再走几级,声音更小:“别摔着。”
“……”
周池有点儿无语。
他发现了, 江随一紧张就话唠。
“摔不了,你操心什么。”他捏了捏她的手,“都牵着你了,还怕?”
“没有。”江随闭上嘴不说了。
终于走完楼梯。
楼下更黑,两人凭记忆走到餐边柜旁,找到了手电筒,赶紧去检查电箱,发现确实是跳闸。
江随松了口气:“还好,没出什么大问题,不然就麻烦了。”上回电出问题,她跟陶姨点了一桌子蜡烛。
周池:“能有什么麻烦,我不是在这么。”
也是。
家里果然还是要有个男的比较好,知知那小孩,只能算半个男的,扛不了事。
问题轻松解决。
周池开了客厅的灯,屋里亮起来。他这才看清江随的样子。
很滑稽。
他的衣服在她身上宽宽大大,她缩在里头像小猫。
周池笑着觑她:“哪来的小孩儿。”
江随低头看了看,“是你让我穿的。”
周池还在笑着,牵着袖子拉了她一把,“走了,上楼。”
走到二楼,江随就把外套脱给周池,回自己房间了,这回周池没再挽留。
江随紧赶慢赶地复习完全部科目,期末考终于来了,就定在周三、周四。
二中期末考试是要拆班考的,按全年级的名次来排。周二中午,班长拿来考场表张贴在教室前面,大家都挤过去看。
等到下午放学,大家都看完了,江随才去看自己的座位号,她上次考试不错,排在第一考场。
江随顺道找了找周池,发现他被分在最后一个考场,那是年级里各种刺儿头的聚集地,他们是差生中的差生,全是问题少年,一共三十个人。
大概是为了图方便,几个转学生都放在这个考场。
周池的成绩其实没有烂到这个地步,在后排那群不爱学习的男生里,他还算过得去的,江随注意过,之前的单元考试有几次他居然也擦上了及格线。
江随记下座位号,下楼去球场找周池,和他一道去看了一下考场。
他们不在一栋楼,江随在一教,周池在后面那栋实验楼,一层有个破旧的小阶梯教室,总是拿来做考场。
第一天下午考完数学,江随走出考场就看到周池站在门口那棵柏树下,叼着吸管悠闲地喝奶茶。
看到江随,他招了招手,等她走过来,把另一杯奶茶递给她。
江随问:“你提前交卷的?”
周池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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