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秀躺下,将她搂在臂弯里,说:“你一直很独立,妈妈有时候感到欣慰,有时候又心疼。是我们没有好好照顾你,让你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可是我们没办法。睿睿,你不要怪我们,爸妈没能力给你一个舒适的环境,让你跟着我们受苦了。”
唐睿忍不住泪如雨下,这么多年的委屈顿时消失殆尽,她哭着说:“妈妈,你别这么说,我不怪你们,真的。你们这么辛苦,我也只能假期帮帮忙,哪有受苦,我一直都过的很好。”
沈秀也忍不住哭了起来,摸着她的头,说:“不哭不哭,都是大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
唐睿破涕为笑,她们静静地躺在床上聊家常。
沈秀叹了口气,突然说:“睿睿,你不要怪你爸爸,为了这个加工厂,他在银行借了很多钱,现在还没还清,他就是压力太大了,才会发脾气。”
唐睿点头,蜷缩在沈秀怀里,说:“嗯,我知道。”
她又一时兴起,便问道:“妈妈,你爱爸爸吗?”
沈秀笑了起来,说:“一把年纪了,还说什么的爱的。”
唐睿不免追问:“那你嫁给老爸的时候,肯定是爱的吧。”
沈秀又叹了叹气,说:“那时候,也没懂什么是爱,别人介绍,你外公外婆满意,也就稀里糊涂的嫁了。”
唐睿听了,不无惊讶,那个年代的爱情或许少之又少,不过是世俗逼迫下的婚姻。她不免有些心疼沈秀,便说:“那你有喜欢过别人吗?”
沈秀拍了下她的头,说:“还八卦起老妈来了。”
唐睿见她不答,也不再多问。
良久,沈秀又幽幽出声,说:“喜欢过的。”
唐睿更是好奇,说:“那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
沈秀笑了起来,说:“傻孩子,不是喜欢就能在一起的。我们相见太晚了,成人总是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的。”
唐睿突然想起了小时候那个年轻的摩托车主,她一时之间懂得了当时的种种,便安慰道:“我觉得老爸对你特别好,老妈,你一直很辛福的。”
沈秀没有置否,紧紧搂着她,说:“有你和你弟弟老妈就很幸福了。现在,老妈只希望你以后能嫁给自己爱的人,那样才能真正的辛福。”
其实,近两年,沈秀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让她考虑对象,只是被她糊弄了过去。
她再也没提过苏辰,而沈秀也是,不知是出于内疚,还是她从未将苏辰放在心上。
那个人已经两年没有消息了,或许是她断绝了与他有关的消息,她换了手机号码,换了一切电子账号,硬生生切断了他们的联系。
对于爱情,她已然丧失了兴趣,如此孤独终老也未尝不可,但又不能让沈秀知晓她的心意,担心增加沈秀的心理负担。
沈秀又接着说:“傻孩子,你也不小了,事该考虑终身大事了,读完研都成老姑娘了。”
唐睿不想再交谈,便说:“我知道了,妈妈,我困了。”
沈秀也不再多问,说:“好了,快睡吧。”
其实,唐睿根本无处可去,她想了想便回了学校,好在是火车票的淡季,票也不紧张,她便买了第二天的票。
舍友们都在外面工作,或者在家休养,她便去培训班继续做起了兼职。
毕业那段时间,她问没有多感伤,除了和江欢不舍了一番,又和宿舍众人聚了聚。
她和刘明玉似乎也慢慢回温了,或许是离别在即,过往如烟,也不那么重要了。
最后一天晚上,她们在宿舍吃着瓜果零食,回忆大学的点点滴滴,一阵欢笑,最后又一阵悲戚,她们珍惜着最后在一起的时光,畅谈到深夜。
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江欢从对床爬过来,说:“一起睡可以么?”
其实,唐睿稍微有些洁癖,除了至亲,从不和人同床,但她看着江欢黑亮的眼睛,又不忍拒绝,说:“不怕我对你不轨?”
江欢躺在她身侧,说:“我会对你不轨,你信么?”
唐睿压着笑声,说:“那就好,免得我单相思。”
江欢也轻轻笑了起来,半响,她突然问道:“你觉得同性恋恶心么?”
唐睿想了想两个女生接吻的场景,说:“嗯,我接受不了,不过同性才是真爱。”
江欢不再说话,她突然抱住了唐睿,唐睿深觉不适,又想起了覃雨也这样过,便任由她抱着。
江欢在被窝里一阵阵笑着,说:“你这么紧张干嘛?还有肢体接触恐惧症?”
唐睿故作高深,说:“男女不吃,才能得道成仙。”
江欢放开了她,说:“你没那慧根,不过你这个人对人都是淡淡的,也不怎么在意,有时候还挺伤人的,想和你亲近,又怕你不乐意。”
江欢很少这样郑重其事,唐睿不免惊叹,说:“我看起来那么不好相处?你怎么看出我不乐意了?”
江欢咯咯笑着,说:“后来才直到你就是闷骚,不熟是高冷女神,熟了就是女神经病。”
唐睿笑不可遏,说:“我喜欢,都是女神,就是病的不同形态。”
江欢挠了挠她,说:“你还自我陶醉上了。”
唐睿抓住她的手,说:“嘘,别吵醒她们。”
半响,江欢又说:“你就是太要强了,班上有助学金名额,你又不申请,除了上课就是做兼职,怪不得越来越阴郁。”
说完,江欢又抱住了她,这次她没有不适,反而觉得温暖,
唐睿想了想,说:“应该有比我更需要的人,我也不喜欢当着全班同学说自己家里多么悲惨,其实也没多惨,就是得靠自己而已。”
江欢没再说话,唐睿有些昏昏欲睡,江欢却突然发声,说:“唐睿,原来你是个飞机场。”
唐睿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她,顿时气馁不已,说:“唉,怎么能丰胸,迅速从B变成D?”
江欢笑了起来,说:“做梦可以。”
唐睿一阵气恼,她们又嬉笑了一番,便睡了过去。
舍友们纷纷走了,只有江欢和她一直待到学校清扫毕业生的前一天,那天晚上她们又去了后校门的烧烤店吃夜宵。
她们回忆起大学里的点点滴滴,只叹时光易逝。
唐睿感叹道:“最后一次坐在这个地方。”
江欢惬意地喝着啤酒,说:“吃了四年的烧烤,现在才觉得挺好吃,人就是犯贱,非得失去了才觉得珍贵。”
唐睿笑了笑,说:“明明是舍不得,不过犯贱乃人之本性,贱友,我们喝一个?”说完她举起了酒杯。
江欢笑了起来,说:“壮士,干!”
说完她们快意地相碰,一饮而尽,直道舒爽。
微风拂来吹乱了江欢的短碎发,她放下酒杯的动作更是平添了几份潇洒,唐睿看着她,说:“你为什么不留长发?你五官好看,留长发肯定是个美女。”
江欢竟然难得地羞涩起来,笑着说:“怕我太美,惹你觊觎。”
唐睿开怀大笑,说:“有道理,我这人贪恋美色。”
她顿了顿又说:“大学四年我也只有你这个朋友,以后要常联系。”
江欢靠在凉椅上,说:“难得你这么煽情。”
唐睿也随之靠着,说:“这不是怕以后没机会了不?你们家还挺远的。”
江欢微微笑着,说:“等爷去看你。”
这样一句话蓦然让唐睿想起了苏辰,他也总是这样似笑非笑说着一样的话,唐睿又喝了一杯,压下内心的情绪。
江欢避开了她的眼神,看着一旁的地面,说:“唐睿,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原谅我么?”
唐睿好奇道:“什么事?”
江欢不知在想什么,目光无神,说:“没什么,随口问问,我就想要一面免死金牌。”
唐睿见她情绪低落,也不多问,笑着说:“算了,都过去了,原谅你了。”
江欢又幽幽出声,说:“人有时候特别自私,自己得不到,却也不想让别人得到,做着些荒唐事,还为自己找高尚的借口。”
唐睿不明所以,说:“林大诗人,在下修行浅,您老能别说这么高深么?”
江欢终于笑了起来,说:“成天见你看书,结果还是什么都不懂。”
唐睿哭笑不得,说:“书里没告诉我怎么解你的意啊,不然你出本研究自传,我去背熟了再来?”
江欢止不住地笑,说:“别,了解太深,我怕你爱上我。”
唐睿跟着笑了起来,说:“不得了,现在这玩笑张口就来,我跟你说,人是有潜意识的,你再说我就真的不知不觉爱上你了。”
江欢拿起酒杯,说:“为过去,我干了,你随意。”
唐睿突然一阵失落,离别在即,或许,再无交集,她倒满了,说:“为青春。”
桌上的酒已空瓶,他们结了账便一道回了宿舍。
第二天,她起来时宿舍已经空无一人,江欢的行李已经不在了。
她走下床,发现桌子上有个礼品盒,下面压着一张风信子图样的白色信纸,写着:“都是害怕离别场景的人,就不要互相送别,青山绿水,后会有期。毕业礼物敬上。”
唐睿笑了笑,打开了盒子,是条银色的脚链,坠着一个字母“T”。
她很是感动,暗想该是取自她的姓,将礼盒收进密码箱又给江欢发了条短信,说:“一路顺风,来日方长,必有重逢。”
她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思索着何处可去,最终也只能提前去总校区。
走的时候,她回头看着桌子上苏辰送的史努比,已是破旧不堪,但她还是回去抱了起来,说:“不带你走,我绝对会后悔。”
她来到了这个接下来要生活三年的地方,又在学校不远处找了个合租房。
身上的钱交了押金,根本不够付三个月的房租。好在一同合租的另外两个女生主动帮她垫付了后面两个月,让她逐月交清就好。唐睿对她们感激不已,她们都是从东华大学毕业刚出来工作的学生,以为唐睿也是如此,便对她多了几份亲切。
这几个月,她忙于复习,减少了兼职,又回了家。她算了算卡里的结余,只剩下不到三百块。
几天下来,她又在一个培训班教着高中数学,也算得心应手,她很快通过实习转为正式人员,培训班一天只有三个小时,待遇也不错。
她的课在上午,下午便闲了下来,便又找了份书吧打杂的兼职。
她的现金本就不多,也是看中了这份兼职一星期一结的结算模式。
书吧的工作从下午四点到晚上十点,工资不高,但书吧环境很好,来的客人也都彬彬有礼。
平时她的工作也很轻松,为客人找找书籍,推荐书名,点点饮料,很多时候只能坐在吧台面带微笑。空闲时候她还可以找书看,简直深得她心。
那个假期,唐睿一面有些忙碌,一面又有些颓靡,她一度对张国荣的《洁身自爱》痴迷不已,持续单曲循环。
周末,书吧更是客流不止,唐睿只能四处奔波,下班时间也推迟了一个小时。
书吧老板张俪是个30来岁的年轻女子,样貌极美,她对唐睿很不错,加班晚了便会顺道开车送她回去,也会补上加班费。
张俪让她去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客人,唐睿便一面将客人翻乱的书籍放回原位,一面通知角落里的客人时间晚了。
最后,在书吧的落地窗边,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下的书,但是竟然没有戴眼镜。
哦,唐睿忘了,他本来就不近视。
他乡遇故知,这种心情似乎还不错。
说来也是奇怪,吴文俊总在她倍受苦难时出现,这种冥冥之中的缘分,让她喜也不是,不喜也不是。
唐睿缓了缓心神,出口提醒:“先生,我们已经打烊了。”
吴文俊似乎听出了她的声音,立马抬头看向她,脸上有过一丝惊愕,瞬间又恢复正常。
他微微笑着将书合上,又递给她,“好久不见,你在这做兼职?”,紧接着又说:“来得还挺早的,离开学还有整整三个月。”
唐睿将书拿去书架,找到位置放好,不经意间说:“你怎么我考了这里?”
吴文俊并没有回答,只是跟着她在书架前移动,见她放好了书,又说:“可以下班了么?”
唐睿点头,领着他往外走,“老大,不对,现在叫你老大怪怪的,你假期怎么没回家?”
吴文俊微微勾着嘴角,似乎在笑,“没事,叫习惯了就这么叫。”
唐睿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称谓,只能答应下来。
吴文俊看了眼书店老板,又转头看着她,“要不要一起去吃宵夜?”
是该聚一聚,唐睿答应下来,“好,你稍微等我一下。”
吴文俊点头,随即走了出去。
张俪挤眉弄眼得看着她,“男朋友?看来这个表现的机会得留给他。”
唐睿只是笑着摇头,“丽姐,你怎么这么八卦?只是一个旧相识。”
张俪也没再多问,便让她走了。
唐睿刚走出门口,便见到吴文俊站在电梯旁看着她,用一种十分认真地表情。
唐睿暗想他还是一点没变,便低头笑了笑。
他们一同走进电梯,唐睿说:“老大,你第一次来书吧么?”
吴文俊似乎在思索,“应该是第三次。”
唐睿差点扑哧笑了,非得说得好像汇报工作一样,她忍着笑说:“老大,我们去哪?”
吴文俊看了她一眼,走出电梯看着外面的街道,又看了看手表,一副思索状。
唐睿只是静静地等着他思考,这种时候决不能打扰他,这是他的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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