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家,中毒之事,先从子洲近日来的饮食查起。”
“哎。”王管家应下。
老爷说罢,才注意站在一旁的李瑜。
“儿媳。”
李瑜抬起头,手心全是汗。
“这几天你须得尽心看顾子洲,不得有任何差错。”老爷面色严肃地吩咐她。
李瑜刚才还清醒地很,现在一被问话,脑子就糊成了一片。
幸运地是,她想不出回复的话来,身体却反应及时,顺势颔了首。
老爷对她的反应无甚奇怪,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嘱咐话,就随着管家出了门。
大夫开完吊命的药方,叹了一口气,也提着箱子离开。
室内剩下三两丫鬟,煎药走掉一个,还剩下两个,守在外间随时候命。
李瑜走到床前。
坐下,瞥了一眼睡在床上的人。
她脑子瞬间清醒。
何洲?!!!
李瑜及时止住差点冲出口的呼喊。
她心虚地转身,往外看上一眼:两个丫鬟在尽忠职守地看门。
确认环境无险,她这才轻摇他的手臂。
躺在床上的何洲半睁着眼,被她轻轻一碰,醒了。
他两片唇上下微颤:“咳咳咳。”
李瑜倏地收回手,静静观察他看见自己的反应。
果然,这人的确是何洲。
他双目微瞪地看着自己,神色茫然,但很快就因病倦的缘故耷下眼帘。
“咳咳咳,你,你,我...怎么回事?”他又咳嗽了一阵,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
李瑜摇头,面色凝重。
她将食指放在唇间,做了个嘘的动作。
何洲刚醒来,面对如此陌生地环境,自然会选择相信这唯一熟悉的人。
他听话地闭嘴。
李瑜低下身,附到他的耳边。
何洲下意识地一避,面浮红晕。
见此,李瑜只能稍稍退后一点,然后给他简述刚才发生的经过。
如大夫所说的,子洲少爷中了毒。
所以代替他的何洲也有中毒症状,一说话就咳嗽,气短,没办法正常与她对话。
李瑜想了办法:让他做动作代替说话。
同意就点头,有意见就摇头,表达不出来就用唇语。
“你安心躺着,什么多余地话都不要对别人说。”尽管李瑜心里也忐忑,但看到何洲这幅样子,她实在不得不多担心他一点。
何洲摇头。
你呢?
他用嘴型说了两个字。
李瑜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她脑子直到现在都混乱得很。
现下没有那些人在,她的恐慌感却反而更明显。
李瑜眼眶忽地发酸。
何洲见她不动,看过来。
她转过身去,头靠着床栏,手快速地抹掉眼泪。
一只温热的手蹭过她按在床沿的手背,然后拽了拽她的袖子。
李瑜脸上狼狈,嫌自己丢人,没理他。
“咳咳咳。”
她听到那剧烈地咳嗽声,心下骤生愧疚,立马转过身,伸出手来给他顺气。
何洲脸上红晕更显,但毫无病容,只让人瞧见他的温润笑意。
李瑜给他顺完气,将被子盖好。
还是不舒服。
李瑜看见他的口型,愣了。
但她不敢松懈,生怕他出什么意外,于是重又掀开一角被子。
轻轻地,一下下捋。
何洲盯着她线条柔和的侧脸,一开始只是有些困倦,到后来眼睛越来越酸,最后悄无声息地睡着了。
李瑜专心顺了好一会儿,再抬头时发现何洲闭上了眼睛。
她探手在他鼻下:呼吸微弱,但还算匀。
她暂时放下心,往床栏上一倚,发起了呆。
一段时间后,药煎成,被丫鬟端过来。
丫鬟把药碗交给李瑜,又挪过来一个小桌子,放上一碟蜜渍果。
李瑜轻摇何洲,“喝药了。”
何洲懒洋洋地醒过来,见她端着药碗,就配合着坐起身。
丫鬟照顾人很有经验,适时地走过来,替他竖起枕头。
李瑜舀起一勺深糖色的苦药,吹了一吹。
药味被挥散开,她立时被那浓重药味给呛地直泛恶心。
何洲这头微张开嘴,等着喂,李瑜却犹豫了。
这药光闻一闻就想吐,怎么能让他喝下去?
她想了想,准备说一些哄人的词。
但好一会,才憋出干巴巴地一句:“这药闻起来不苦。”
何洲信任她,一口咽了下去。
药味成功让他呕了两下,但因为喝的太快,什么都没吐出来。
丫鬟赶忙递上那碟蜜渍果。
李瑜捻起一个,递到他嘴边。
何洲顺从地咬下。
丫鬟总在适时地时候做适时地事,这时也不例外,没被两人发觉,就默默地退出了门外。
李瑜又舀起一勺苦药,放在他嘴边。
“张口。”
她知道自己不是哄人的料,索性就放弃,早喂早了事。
何洲不抱怨,乖乖地让她喂;想呕吐了也不忍着,病蔫地可怜样子在此刻表现地淋漓尽致。
药很快喂完,李瑜放下药碗,捧起碟子,一颗颗喂果子解他嘴里的苦。
何洲吃着,突然拍她的手。
“我...咳,我问你件事。”他似乎是好受些了,能说短一些的句子。
“你说。”李瑜不自觉放轻语气。
“照现在...这个情况,我....是不是有...可能会死?”何洲语气轻松地问她,话里的内容却很沉重。
李瑜一时答不上话来。
因为她也不知道。
李瑜最终决定骗何洲。
“不会的,说不定我们只是在做梦。”
何洲愣了愣,随即轻笑,并顺着她的话问:“那是我...梦到你,还是你...梦到我?”
李瑜沉默不语。
她不答,何洲就不问。
两人又不说话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转眼到了夜晚。
李瑜守在床边,一步未走。
丫鬟除了定时进来察看,其余时候都待在外面。
两个人不说话,室内又静,李瑜渐渐地有些乏。
她一只手撑着下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滑落的,就这么躺倒在床边,困了。
模模糊糊间,李瑜感觉到有一阵暖意熨帖在脸上。
身上也被覆上了什么,暖融融地。
她循着那处蹭了蹭,然后沉入了梦乡。
醒来地时候,她趴在床上,一边脸明显比另一边要热。
李瑜睁开眼,发现眼前一片黑。
她掀开被子,直起身,一只手从她脸颊滑落在被褥上。
这手干净修长,手背上微凸的血管形状让她觉着很熟悉。
手的主人,何洲被她的动作惊醒,低吟了一声。
☆、审问
“你...醒了?”
何洲声音虚弱,听起来格外的温柔。
李瑜抬手抚了抚脸,耳尖虽被黑发遮盖,但早已红的发烫。
“嗯。”
凭刚才看到的一幕,她对昨夜的接触已经没什么不明白的。
依照李瑜的性格,本该直接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她心里准备了又准备,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或许是因为何洲危在旦夕,使她产生了怜悯与宽容。
因此她潜意识里没有反感与厌恶,反而默然地接受了。
李瑜这般解释,让自己明白了一点,心中也少了一些暧昧不明地困惑。
何洲见她没什么反应,还细致地帮自己掖好被子,心里的遗言硬是被憋了回去。
药照例喝。
外面没人来传信,李瑜猜测是搜查还没结束。
大夫下午又来了一次,这次他脸色更不好了,连连哀叹。
“你带他出去透透气,注意别着凉。”李大夫只嘱咐了些小事,然后就垂着头离开了。
李瑜心里沉重,但没懈怠。
先在外面选位置,待找到一处无风,有暖阳的地方,她才扶着何洲出门。
何洲被她托着后背,手要借力,自然得搭在她肩上,这样就紧紧依在了一起。
李瑜没他高,头顶比他的肩头还矮一点,所以这样撑着,等于被抱进了怀里。
夫人和少爷是夫妻,做这种亲密地动作本无伤大雅,所以跟在后面的丫鬟们都见怪不怪。
这样搀扶的事本该是仆人来做,但此回少爷病危,还不知能活几日,故此下人们都识相地让夫人多照顾他一些,好留下些念想。
几个服侍的人俱跟随在后,没上前去帮夫人。
李瑜只觉得脸像火一样烧。
何洲其实没完全伏着她,只是借了一些力,但身体之间的触碰却是真实存在的。
她低着头,只盯着地面,但有些东西就算不用眼睛看,也能感觉到。
比如由上至下地目光,灼地她脸庞发热。
她耳朵红了又红,刚才那一番理性地辩驳放到这一刻,显得分外无力。
走到阳光充裕处,一行人停下来。
李瑜选的是一处廊台,不高,一低头就能清楚看见水下的成群红鲤。
她放何洲坐下,自己也坐在一旁。
廊台另设于长廊外,之间的距离不长也不短,仆人们在此停下,守在台外。
李瑜侧着头,静静地不说话。
何洲轻咳:“能...听我说些话吗?”
刚喝完药,他说话还算利索。
“你说。”她手指贴在台面,缓慢地绕圈。
“我...我,你记得那天晚上,我...给你发的照片吗?”何洲本欲直说,但话一出口,就自发地拐弯抹角起来。
“记得,猫咪很可爱。”李瑜再次违心地夸奖阿橘。
念及何洲的病人身份,她一反常时的简短回答,又添上一句:“它能活的这么幸福,都是你的功劳。”
何洲被夸奖,心下微喜,但他想提的不仅是猫。
“她脾气可差了,哪里可爱。”
“总是给我冷脸色。”
“那你怎么不给它冷脸色瞧,总惯着也不好。”李瑜给他出主意。
何洲喘了一口气,轻笑:“那她会更生气。”
“那你给它揉揉肚子。”李瑜很快接话。
由这一句后,何洲倏地看向她,气氛顿时变化。
李瑜被他忽然地看,两双眼对在一处。
何洲神态委婉,眼神里传递出隐隐地期待,还有好笑与无奈,这些情绪让她刹那间就明白了一切。
她也不懂自己如何能在一瞬间就知晓他的心情。
只知道,糟了。
气氛仿佛凝固。
何洲的目光逐渐黯淡。
“原来,是我会错意了。”他试着挽回局面,强留笑意,殊不知浑身病气,只让他显得更为脆弱可怜。
李瑜听见他的话,有点慌。
但仍不知道要怎么办,也完全找不到开口地时机。
此时她恨不得是个身经百战地情场高手。
气氛持续沉默。
然后被走进来传话的丫鬟打破。
“少爷,夫人,下毒之人已找到。”丫鬟禀报完,侧身向李瑜那一头,“夫人,老爷请您代少爷前去旁听审问。”
李瑜的神色在这短短时间里恢复为冷静。
“这就去。”她只回复简短地话,以免露出马脚。
“我也去。”何洲跟着起身,站在李瑜旁侧。
他手背贴着她的,轻碰了一下。
李瑜神使鬼差地恍神。
凭着感受,她在心里一点点描摹出那手骨的线条,却不知自己这样唐突地理由。
转瞬,微凸的手骨就擦过她的手背,何洲手掌握成拳,停在嘴边,“咳咳咳咳——”
李瑜压下心念,劝阻他:“我去就可以了。”
她稍稍咬重前两个字,暗示他。
“我要亲自去看看。”何洲不肯听她的,抬脚往前走。
李瑜站在原地,愣了两秒,然后追上他的脚步。
审问的地方在前院。
许多家仆围成一个不规则地圆。
丫鬟领着两人来,众人瞧见,纷纷低头让开,开了个容人进入的缺口。
走进来,李瑜在这圈里看见了之前见过的老爷和王管家。
在他们一旁还有跪着的几人,看穿着的不同,一个是衣着光鲜的婆子,另两个是丫鬟,还有一个女人,她所着的衣服款式和丫鬟不同,很明显也不是婆子,李瑜暂时猜不出她到底是干什么的。
“子洲,你出来做什么?”
老爷话中有责问之意,但没赶他走,而是微不可查地叹气,指了一个人去搬椅子。
被这突如其来地一遭耽搁,直到椅子来了,周围奴仆安顿少爷坐下,审问才正式开始。
王管家向老爷呈上一匣子:“老爷,毒物已在采云房里搜到,就在此梳妆匣内。”
老爷没碰匣子,他将地下跪着的一排人扫视一遍,将视线定在既不是丫鬟,也不是婆子的那个女人身上:“是你?”
一问,威严十足。
采云慌忙抬头,脸上大汗淋漓,她持着哭腔,万分委屈地给自己伸冤:“老爷,贱婢绝没有给少爷下毒!”
“有没有下毒,不是你说了算。”王管家在一旁冷然道。
“吴绣娘,你先来。”
搜查如同抽丝剥茧,牵一发而动全身。
且王管家心思缜密,很容易便能猜测到一些要点。
一是下毒者用这么狠绝的毒物,必不是一时兴起,二是此人必有其动机,准备,才可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少爷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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