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李瑜从第二个选项出发而提出的假设。
相比第一个选项,她偏信于第二个。
这并非毫无根据。
李瑜自己是重生者,十分清楚重新经历过去是怎样的感觉。
周边的人不会只按照她记忆里的路线行事说话,而是在保持自我的基础上做出细微又明显地改变。
他们不会像丫鬟一样说出完全重复地话,做出完全重复地事。
因此她每天的经历都是全新的。
这是她偏信第二个的依据。
如果第二个假设成立,那么上述两个问题解决,还剩下第三个。
为什么是何洲与自己来到这里,成为少爷与夫人?
李瑜对这件事没有多少头绪,但隐约猜想出了一些。
相同的因素才容易联系到一起。而她与何洲能和这次经历产生联系的,也就只有超能力了。
毕竟两个暂时都不能用科学来解释。
不过为什么是她与何洲呢?
想了一会,李瑜没找到足够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她暂时将这归于巧合。
目前重要的显然是前两个问题。
而她也需要证实自己的猜测。
李瑜重新梳理脑中关于这两天的经历,在最后的审问处寻出了一个疑点。
按照她的假设,她首先要找出时间倒退的起因。
那么谁最有可能成为起因,或者其中的一部分呢?
最后一幕里,采云显然是主角。
恰巧,这个疑点也与采云有关。
李瑜定下目标,便即刻动身去那些人口中的绣院。
夫人的身份十分好用,她装模作样地拉过一个丫鬟,什么理由都不用想,只让她带路,就成功上了去绣院的道。
绣院不大不小,内里有花香暗浮,绣娘们三两穿梭于廊内,一二驻于池边,莺声笑语,好不惬意。
李瑜一进来,就打破了这幅美人图。
吴绣娘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站在她一旁,抻着脖子就对绣娘们那边喊:“快些回屋子里去。”
绣娘们虽然不怕她,但主人家的话总是要听的。
夫人就站在那里,她们哪敢不从命令,没过一会就都进了各自的房间里。
李瑜被吴绣娘吓了一跳,但面上忍着没显出来。
直到她把人都轰走了,李瑜才清了清嗓子,假装矜持地发话:“我今日来,是想看一看记录绣娘制物的簿子。”
绣院内无人不知夫人与采云的纠葛,因此吴绣娘以为她是专程来找茬的。
她不敢拒绝,鞠身回:“老奴这就去取。”
吴绣娘回去取物,院子里就只剩下李瑜一个。
李瑜随意走进廊内,挑着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
才坐下,一绣娘就从转角处走了出来。
李瑜因审问之事,即刻间认出了她的身份,是采云。
采云向她行礼,面色有些不安。
“夫人来此,有何贵干?”采云已认定了夫人是冲着自己来的,故此自觉迎上来,心里也早早做了受罚的准备。
事实上,李瑜确实是来找她的,只是没想到她自己找上了门,省了自己的一通拐弯抹角。
李瑜让吴绣娘去寻簿子,是想从簿子上查找一些信息,还要向采云证实一件事。
现在采云自己来了,李瑜就先开始问她。
“我来是有事相求。”
“我前些日子看见子洲有一蓝底竹纹的香囊,他每日佩戴,从不离身,还说此香囊气味别于其他,有特殊地香气在。”
“然而这宝贝前几日却找不见了。我观他烦忧失落,郁郁寡欢,猜想除了病痛,也有他思念此物的原因。”
“香囊易得,只是府中绣院所制,我此来便是想找绣娘重制一个,用来哄他开心。”李瑜费了一些时间斟酌用词,然后才回她。
这是李瑜临时编的话:她离开东院前还没见过那香囊,只是凭借管家的话来描述此物。
那些少爷说的话也是出自她之口。
其中除了撒谎,还有试探地成分。
这样做为的是观察采云的反应。
采云听完,面上悲喜交加,眼里湿润,似有感动之意。
她静立许久,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给李瑜行了一个礼。
“夫人能告诉我这些,采云纵使当牛做马也无以为报。”
李瑜目上微凝:“何出此言?”
采云似是释然,见她也不惧了,盈盈一拜:“夫人,此事的缘故说来话长。”
“采云先前犯下大错,惹的少爷厌弃。”
“但自从被发配来绣院后,日日思过,没过多久便已悔上加悔。”
“因做了错事,采云日夜寝食难安,便去偷偷求见过少爷。”采云说到这里,看了李瑜一眼,见她面无异色,神态平和,便有了勇气继续说下去:
“采云想求得少爷原谅,能重回少爷与夫人身边服侍,也好赎清自己的罪。”
“不过少爷对采云已然失望,绝不肯再收下一个惦记主人的奴仆。”
“采云自知过错都是自己的,也无话可争辩,只是心里仍慕少爷,见他对自己冷言冷语,充满厌恶,心里更是难过。”
到此处,采云突然停下,顿了一会。
她再说话时,神情变化明显:手眼皆颤,面色悲痛。
这样的颤是咬牙切齿地颤,痛则是恨不能生啖其肉地痛:“少爷突逢大祸,遭贼人暗算,采云初闻此消息,便觉心痛难忍。”
“但不得少爷原谅,采云便不敢再踏入那院里一步,因此煎熬万分。”
“幸而得夫人告知,少爷喜欢那枚香囊,且爱不释手。”
“香囊虽丢,却是采云的幸。采云感谢夫人,是因为从夫人这里得到了回报少爷的机会。”
“虽不能靠近少爷,但能借香囊奉上一些悔过之心,采云也满足了。”
采云说罢,又朝李瑜恭敬地行礼:“那枚香囊,采云会连夜赶制好,希望此物能让少爷多些乐趣,少些病痛之苦。”
采云将前后地原因说的很清楚。
而李瑜听完,不但没解了心中的疑惑,反而更甚。
她撒谎地本意是为了试探采云,她的存疑也是源于对采云下毒手法的不解:
那一刻时间静止,王管家没来得及对采云的罪行做出总结。
这就留下了一个疑问。
她是怎么下毒的?
从饮食里下毒?
依李瑜对本事的梳理来看,王管家查出的结果有很大可能与饮食无关。
一是证人的证词里完全没提到与这相关的信息,二是采云透露出来的信息提醒了她:她从未踏入那院里。
听采云这一番话,李瑜能感受到她语气真诚,不论是愤怒还是悲伤都是发自内心,完全不像假意而为。
加上审问里另一个丫鬟的证词,与采云所述的经过并不相悖。
所以李瑜有半分是信她的。
换个方向想,采云想从饮食里下毒,也无多大可能:按采莲的形容来看,采云性子不讨喜,甚至是讨厌,所以原先的丫鬟们应大多与她是交恶的。就算是不交恶,也不会让一个已成外人的人沾染主人的饮食。
或许是采云使计将食物掉包呢?
也不太可能。
一个不懂主人眼色,行事张狂地人有可能会悔过,从此低调行事,但绝无可能在这么短地时间里变成一个心思缜密的人。
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之间的几日无人察觉,直到王管家调动仆从全府搜查,才将她找出来。
这样的计谋不是绣娘采云能拥有的。
☆、道士
除了以上那些,李瑜的谎话里还有一试探:在开头她就暗示了采云关于香囊的事。
为少爷制物,是采云与少爷联系最紧密地一环,而这一环中的关键之物:香囊,恰巧在审问中被提起。
这就很容易猜到了。
毒物可以藏匿在香囊里。
大夫虽说过戈月草的误食例子,但没说戈月草只能通过食用来使人中毒。
将剧毒之草磨成粉,日夜嗅闻,与食用的差别只在一个用口,一个用鼻,两者最终都要将毒吸入身体里。
理论上来讲,比之直接食用,嗅闻的毒发期也要缓长地多。
所以如果采云是下毒者,她最容易使用的就是这种方式。
反之,这样也最容易被发现。
只要有人摸着她绣娘的身份,很容易便能寻出与少爷之间唯一联系物:香囊,然后对她生出疑心来。
但采云对李瑜故意的暗示并无反应,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注意到。
是她伪装技术太高超,将自己骗过去了吗?
还是根本就不知道毒物的事,下毒者其实另有其人?
听了采云刚才的一番话,李瑜更偏信于第二种可能。
倒不是她完全地相信采云,而是从她对采云的观察中看,觉得她并不俱备那样高超的情商。
这和上一个疑谜里所得出的结论在某种程度上相一致。
采云既不具备缜密地手段,也没有将人骗的团团转地能力。
所以下毒者有很大可能不是她。
那么,如果下毒者另有其人,又会是谁?
李瑜苦思冥想之际,吴绣娘拿着簿子来了。
她看见采云红着眼眶,却不敢多询问,只递上簿子,默声站在了一旁。
李瑜接过来,一页页地翻看。
如若采云被排除了嫌疑,那么出现在她匣子里的毒物就有些蹊跷了。
不是下毒者,却变成了下毒者,还有赃物在身边,这只能用被陷害来解释。
而除了采云这一条路,李瑜摸不着别的线索,所以在她被否定之后,再要寻找下毒者依然只能从此处着手。
按照香囊藏毒的假设,下毒者与少爷的联系物仍然是香囊。
所以李瑜以记载香囊的簿子为赌注,猜了一把。
簿子上是繁体字,她虽然认不出一些字,但一句话连贯起来看,大致能读的懂意思。
从头翻到尾,李瑜毫无收获。
采云那一栏全都是给少爷的各类制物,并没有她猜想中的其他人名。
线索到此中断。
李瑜仔细想想,也觉得是自己糊涂了。
下毒者如此谨慎,怎么会在这种地方露出马脚呢?
她正欲将簿子交还给吴绣娘,采云突然发问:“夫人,可是在寻找些什么?”
李瑜不能直说,思索一会,道:“我有一不解之事,从簿子上未寻见答案,不知可否从你身上寻找线索?”
“怎么找?”采云问。
“你近日来,有遇过什么不平常地事吗?”她提出一个堪称万金油的问题。
采云先开始不懂她的意思,但还是尽力去地想。
苦思冥想一阵,采云终于回忆起了一件事:“夫人,采云有遇见过。”
“只不过是一桩小事。”采云欲言又止,解释道:“算不得怪。”
“你说说看。”
做夫人的好处就体现在此处,李瑜让采云说下去,她便不得违抗。
采云乖乖地道:“府内有外男暂住,那人是一位道长,却比那些纨绔子弟还要放浪形骸。”
“采云本与这道长毫无交集,但有一日,那道长不知为何找上了门来,还对采云说了些淫词艳语。”采云说到此处,明显羞愤气恨,直接用了我称,“我赶他出绣院,那道士不依,偏生纠缠个不休。”
“还叫我做香囊赠与他。”
“我虽是丫鬟,但同是一清白之人,怎可随意做贴身佩戴之物赠送于男子!”说完这句话,采云表情变成了憋闷,还瞪了一眼吴绣娘:“我本想禀报王管家,让他做个主赶这道士走,但吴婆却不肯。”
“她让我息事宁人,说主人家不会为了小小一丫鬟而得罪道长。”
“采云被吴婆拦着,心火渐熄,也明白自己的身份低微,不可再像以前那样胡闹任性。”
“无可奈何,只得应了那无耻地要求。”
采云叙述事情的经过,一句句将李瑜点了个通透。
她先前并不知道府里还有一道士。
现在线索里多了这么一个可疑地人,就多了一种假设。
如果将道士设为下毒者,采云定为受害者,那么先前的两件事就可以这么解释:道士来找采云,表面调戏,实则留下毒物,栽赃陷害;道士表面对采云纠缠不休,让她赠送香囊,实则另有谋划,香囊也另有他用。
或许正是用于下毒。
只是这样想的话,道士要成为下毒者,还需一个细节:
“道士除了这些,还说过什么,或者提过什么要求?”李瑜问采云。
采云低头思索,然后不确定地道:“夫人,还是关于香囊的事吗?”
李瑜点头。
“和刚才说的事比起来,这倒是更小的事了,也不算奇怪。”采云开口。
“我那时答应了做香囊,便问道士要什么样式的。”
“那道士对着样式簿子挑挑拣拣,翻了好一会也没有喜欢的。”采云脸上厌色甚浓,但转眼就淡了些,“采云本以为他一粗人,没享受过富贵荣华,便也识不出这些东西的好来,但没想到他眼光高的很,竟看上了少爷的东西。”
李瑜神色一凛,“看上的是不是那个新制好的香囊?”
采云道:“正是。”
“采云不知这道士身份,听他要与少爷一样的香囊,便急忙让他打住,识清自己的身份。”
“谁知吴婆说那道士是主人家的一房亲戚,少爷以表哥相称于他,故此举不算逾越。”采云面色无奈:“如此,采云只得给他做了与少爷一样的香囊。”
吴绣娘半天不说话,听到采云反复地提自己,干笑了两声。
李瑜沉思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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