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声顾全她的颜面,特意叫人都散了,这才把她扶下床。
一面扶,一面淡淡地问:“你做错了什么?”
路知意一顿,抬头看他,他定定地凝视着她。于是她明白了,他听到方才病房里的队花了……
午后的日光晒进来,屋内明亮不已。
她扶着他的手臂,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肩膀,睫毛微微一颤,垂眸说:“错在不够忠诚,不够坦白,不够信任,不够毫无保留。”
他像座巍峨高山,一动不动立在那。
“那现在呢?”
“现在?”她抬眼看他,片刻后唇角一弯,抬了抬打着石膏的手,又俏皮地碰了碰打着石膏的脚,“都为你出生入死了,还需要问么?”
他点头,“要的。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她挑挑眉,眉开眼笑地凑近了他的耳朵,语气轻快,一字一顿:“因为爱多了,所以话少了。”
拿他的话,原封不动搪塞他?
陈声眼眸微沉,下一秒,无所谓地笑了笑,颇有几分当初年少轻狂的模样,一把将她扛在肩上,引来她吃惊的尖叫声。
“你干什么?”
“回基地。”他扛着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微笑。
路知意压低了嗓音捶他:“放我下来!让人看见可怎么办?!”
“怕什么?基地谁还不知道我俩的关系?”
“那也不行!影响多不好!”
“哪里不好?”
她一时语塞,找了个奇奇怪怪的理由:“人人都是单身狗,我们怎么能光天化日之下秀恩爱?”
“你说的也是,那就夜里偷偷秀。”
“……夜里怎么秀?”
“你说怎么秀?”
“大白天为什么说有颜色的话?”
“因为晚上没空说。”
……
出病房后,陈声就改为横抱着她了,她一边与他理论,却又一边不知不觉被抱出了医院大楼,一路顶着全队人谴责的目光被他老神在在抱上了车。
贾志鹏使劲嚷嚷:“还让不让人活了!我贾单身狗第一个抗议!”
陈声扯了扯嘴角,无情地说:“抗议无效。”
韩宏在后面幸灾乐祸地冲凌书成说:“他们也能领教领教当初咱们被虐狗的心酸滋味了。”
凌书成面无表情地说:“你在高兴什么?看来你是忘了你我四年后,依然是两条黄金单身狗。”
韩宏:QAQ!!!
第九十五章 番外二
且共声色
路知意出院那一日, 被全队人护送着回基地。
指挥中心的人来了个副主任,张书豪,政治处的刘建波也到了,她大老远被陈声背下车, 就看这两号大人物候在大门处, 显然是冲她来的。
她一时之间有些紧张。
凌书成在她背后说:“小师妹,自求多福吧你。”
路知意紧张兮兮地回头问他:“问题很严重吗?”
凌书成微微一笑:“还好吧,也没多严重。也不过就是你一跳没死成, 上面的人倒被你吓死了一半。”
“……”
路知意紧紧揪住陈声的衣领:“他们不会赶我走吧?”
陈声也微微一笑, 冷酷地说:“我不知道。”
“我这也算是见义勇为啊, 大部队都要把你丢下了,就我一个人冲下去拯救你——”
“你是拯救我,还是拯救我的救生衣?”
“……话也不能这么说,是吧。我的目的虽然没达到,但是初衷是好的。你, 你得替我求情!”
“替你求情?”陈声背着她朝大门里走, “我不求着他们把你这尊鲁莽大神送走你就该谢天谢地了,还指望我替你求情?”
路知意:“……”
这会儿才真是体会到了冷酷队长的好处。
至少他冷酷的时候,心还是热的,处处设身处地为她着想, 私底下帮她良多。这会儿倒好, 她眼巴巴盼着他回到以前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他回是回去了, 以往的讥诮与刻薄却也跟着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当真是懊恼万分。
于是路知意一回基地, 第一件事就是挨批。
陈声亲自把她背到政治处,她没法站着,就被安置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宛若小学生一般规规矩矩坐在那挨训。
刘建波和张书豪换着来。
“知道你这叫做什么吗?不听从上级命令!鲁莽!冲动!”
“他要真出事了,你跟着下去有用?”
“路知意,你一个姑娘家,基地上上下下一百来号壮汉,个个都巴不得把你护在身后,你这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说吧,你是不是把自己当超人了?还是钢铁侠?底下正爆炸呢,你就这么跳下去!”
“你以为这是绝地求生?百人大跳伞?”
要不是被批斗的是她自己,路知意都想笑。
可不听从命令是真,鲁莽冲动是真,她只能垂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坐在那,老老实实听从教诲,自我反省。
刘建波问她:“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她点头如捣蒜。
“错在哪里?”
“错在不听从指挥,擅自行动,害大家担心了。”
“下次再遇到这种突发事件,还逞能吗?还往下跳吗?”
“不跳了。”
……跳。
嘴上说的是一回事,心里念的却是另一回事。
她侧过头去,看着在门外候着的陈声。门是关上的,可门上有一扇玻璃窗,他从窗后与她对望着。
她知道他听见了。
她也知道他肯定猜到她在撒谎了。
刘建波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眼睛一眯。
“还有,你和陈声,到底怎么回事?”
路知意顿了顿,鼓起勇气抬头挺胸,说:“报告主任,我俩正在谈恋爱!”
刘建波:“是吗?我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你俩要不是在谈恋爱,他一出事,你就不要命地往底下跳,我只会说你脑子进水了。”
“……”
“我是问你,将来打算怎么办?”
路知意的第一反应就是,完了,主任要棒打鸳鸯了。
她紧张地抬头看着刘建波,辩白说:“进队一年来,队长对我很公正,我和别的队员也没什么两样。他没因为我是姑娘就放半点水、特殊照顾,也没因为我俩的关系做错过任何事情。我并不认为我们俩的关系会影响到工作和基地的风气——”
“嗯,是没什么影响。”刘建波淡淡地说,“不过就是想进国家队了,打开机舱往底下那么一跳,空中翻腾两周半,是吧?”
“……”
路知意不敢笑。
这基地的人怎么都这么能说?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刘建波和三队的人处得最好了。
这嘴损的……
路知意还是要接受惩罚,先休养三个月,把手伤脚伤皮肉伤统统养好,然后回基地接受特训。五万字报告没商量。扣除一个月工资。回头在大会上进行检讨。
路知意倒是不怕上台,怕只怕底下一群看她和陈声笑话的人瞎起哄。
场面该有多尴尬……
最后,张书豪为这事盖棺定论:“开门吧,让你队长把你带走,然后叫他自己回来。”
路知意一顿:“他也要接受处罚?”
“监管不力,队员犯错,当队长的不该接受处罚?”
“……该。”
路知意扶着凳子要起来,陈声立马推门进来,把她背了起来,往外走。
没走上两步,背后传来刘建波不咸不淡的声音。
“哼,这就心疼上了。”
也不知道是在说陈声进来得太快,巴不得赶紧把路知意接走,还是在说路知意担心连累陈声受罚。
路知意脸上火辣辣的,一声不吭埋在陈声背上。
走出办公室,走廊上空无一人,他们经过一扇又一扇的窗,窗外是蔚蓝大海、无垠苍穹、盘旋的海鸥和绚烂的日光。
陈声像是威严的队长那样,淡淡地问路知意:“批斗挨得怎么样?”
她哀哀地趴在他背上:“你不都听见了吗?”
“那你反省得怎么样了?”
“很深刻。”
“很深刻?我看不见得。”他踏着地上的光斑,步伐放得有些慢,“刘主任问你下次还跳吗,你怎么说的?”
“……不跳了。”
“真话?”
“……假话。”
他轻笑一声,从鼻腔里哼出声来,仿佛在说:你看,我就知道!
路知意一手打着石膏,只能单手环住他的脖子。
她享受着午后的静谧,微微闭眼贴在他的后背,阳光晒在面上有些烫,海鸟的叫声隐隐传来,像首古老的歌。
闭着眼,她笑了。
“反正你在哪,我就在哪。”
他一顿,片刻后,很不客气地讥诮道:“早点有这觉悟,当初也不会白白浪费三年时间了。”
“我有今天这么喜欢你,都是因为当初蹉跎过,毕竟吃一堑才能长一智。”路知意辩驳。
陈声笑了:“吃一堑,长一智?”
片刻后,他微微叹了口气:“路知意,以你这智力,恐怕要吃很多堑了。”
“……”
路知意忽然就开始后悔她把曾经的陈声求回来了QAQ。
说不过好吗!
还是把她的面冷心热寡言少语版队长换回来吧!
可一边这样想,她却又一边环紧了他,唇角扬了起来。
她喜滋滋地说:“我都这么蠢了,你还不嫌弃我,那肯定是真爱了。”
陈声又想嘲笑她了,可嘴唇张了张,又合上了。
他低头看着一地光影,笑着叹口气,只说了一个字:“是。”
他认了。
认栽,认输,认命。
不为别的,只为路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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