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谁领的头?
他们一开始不过是来凑热闹的,怎么会闹到砸门扔东西闹事的地步?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第一个领头冲到门边的黑痣壮汉,已有人伸手将他指认出来:“是他!沈公子,就是他第一个领头砸门!”
……
那黑痣壮汉顿觉不妙,立刻脚底抹油,准备溜走。
季同早已盯紧了他,当然不会任由他逃走:“抓住他!”
一声令下,几个侍卫抢了出来。人群自动让开,侍卫们纷纷出手。
那黑痣壮汉身手颇为不弱,不过,却不敌定北侯府暗中精心培养出来的侍卫。几个回合下,黑痣壮汉便惨叫一声,受伤倒下。
混迹在人群中的几个壮汉,纷纷四散逃跑。
几十个侍卫早已严阵以待,岂能让他们溜走。很快便将壮汉们都抓住。
人群中有胆小的,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腿如筛糠。
他们都是普通百姓,看看热闹也就罢了。何曾见过这等阵仗?眼前这个沈谨言,可是当今皇后娘娘胞弟。他们今日在这儿惹怒了沈谨言,一定没活路了!
不知谁先跪下求饶。
惊惧的情绪比愤怒传染得更快,很快,便跪倒一片。一个个磕头求饶:“沈公子饶命啊!”
“我们不是有意来闹事,都是被那几个人怂恿才跟着一起上前。沈公子饶过我们吧!”
哭喊声求饶声磕头声,混合在一起。
沈谨言看着眼前这荒谬又可笑的一幕,一直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的阴霾忽地散去,如云破日出,光照万里。
他从未对不起任何人!
他何须自卑怯懦,何须满腹愧疚?
他沈谨言,应该像世上所有人一样,堂堂正正地立于世间,俯首望天无愧于心!
“我不怪你们,你们都走吧!”
沈谨言的眼中闪着明亮的光芒,声音中透着释然后的欢喜:“明日善堂挂匾额开业,你们回去之后,可以告诉身边需要来善堂的人!这座善堂,永远为他们开着门!”
……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
不过,后续风波还在继续,并未结束。
这几个壮汉被捆绑着送到刑部。罗霆亲自审问,不出一个时辰,便问出了幕后主使。原来竟是被打了一顿廷仗的王御史府上的管家,暗中找人到善堂闹事。
罗霆亲自去王家,将管事一并抓捕进了天牢。
天子圣旨,当日就到了王家。
身为御史,心胸狭窄,恶意报复,即日起罢免官职,立刻离京!
身上犹有重伤的王御史,面无人色地接了圣旨,当晚便仓惶离京。
其余几个御史也都被罢免了官职。
除他们之外,今日朝中几个声援王御史等人的重臣,也在府中接到了天子口谕,被天子怒斥结党营私,私心过重,意图左右朝政。
这些朝臣,要么是傅阁老门生,要么私下和傅阁老交好,说是傅阁老党羽也不为过。此时纷纷遭天子斥责,顿时也慌了手脚。
王御史等人已经丢了官职,接下来,会不会轮到他们?
他们唯傅阁老马首是瞻,可现在傅阁老自身难保,若是天子也下圣旨革了他们的官职,有谁能护得住他们?
第九百六十二章 抉择
“傅阁老,李尚书不便亲自登门,暗中让人送了信来。”
一个幕僚将工部李尚书的信呈了上来。
傅阁老拆开信,匆匆看了一遍,面色很快晦暗下来。
信上没有提及朝事,只隐晦地问及傅阁老身体如何,何时上朝理事。
按着大秦律例,三品以下的官员,天子可以直接罢免。到了三品以上的重臣,要罢免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需经内阁商榷。
傅阁老身为首辅,在内阁中的地位无人能取代。没了傅阁老,其余几个阁老便如一团散沙,无力和天子抗衡。
这个李尚书,素来是个滑不留手的人物,惯于左右逢迎。他费了不少心思,才将李尚书笼络过来。现在见势不妙,李尚书便有了退缩之意。
“阁老,善堂那边的动静闹得着实不小。”另一个幕僚小心翼翼地说道:“王御史也因此被罢了官。可见天子之怒!不知阁老接下来打算如何?”
只差没明着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了。
傅阁老目中闪过一丝冷芒,沉声道:“我明日就上朝!”
几个幕僚顿时松了口气。
事情越闹越凶,傅阁老再不露面,只怕无人能稳住局势。
就在此时,门被敲了几声。
傅阁老召集幕僚在书房议事,府中无人敢打扰。敢在此时来敲门的,唯有傅卓一个人。傅阁老沉声道:“进来。”
……
推门而入的青年男子,相貌清俊,气质儒雅,正是傅卓。
傅卓和天子同龄,今年已有二十五岁。这三年来,傅卓一直做着天子近臣,那份温文尔雅的气度,和以宽厚闻名的天子颇有相似之处。
傅卓眉目沉凝,面色不佳。
幕僚们都很识趣,立刻起身告退。
傅阁老目光扫了过来:“出什么事了?怎么这副慌张匆忙的样子!”
傅卓神色复杂地看着傅阁老:“王御史联合几位御史上奏折之事,可是出自祖父的授意?”
傅阁老面色一沉,呵斥道:“混账!你这是质疑诘问我不成?”
傅卓心里彻底凉了。
稍加试探,结果已经十分明显。
这件事,果然出自祖父手笔。
“祖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傅卓满面痛苦,声音低沉:“明知皇上对傅家有诸多不满,祖父此时不退让示好,竟还变本加厉,和皇上对阵较劲!”
“今日皇上颇为震怒,毫不手软地罢了几位御史的官职,显有威慑之意!祖父不能再执迷不悟下去了。”
傅阁老面色铁青,目中满是怒火:“我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非要闹到和皇上彻底决裂的地步,祖父才肯觉醒吗?”傅卓半步不让,目中骤然闪出逼~人的光芒:“祖父位极人臣,我们傅家也已是大秦顶尖名门。祖父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莫非要权倾朝野架空天子……”
啪!
这一巴掌无比响亮!
傅卓所有的话语都然而止。
傅阁老神色阴沉,怒气冲天:“给我滚出去!”
傅卓绝望又痛苦地闭上眼睛,一滴泪珠从眼角滚落。
这还是那个让他尊敬又爱戴的祖父吗?
那个忠君爱国的傅阁老,为何变成了现在这般面目可憎的模样?
仗着自己是两朝首辅,仗着自己门生众多威望正盛,意图欺凌弹压年轻的天子……却不知,年轻的天子心思深沉狠辣,君王之威更不容人挑衅。
傅阁老冷厉的声音再次响起:“立刻滚出书房!”
傅卓转头离去。
……
傅卓失魂落魄地回了屋子。
罗芷萱含笑迎上前,在看清傅卓此时的模样后,面色陡然一变:“你这是怎么了?谁打了你?”
傅卓的脸上有着清晰的五指印,神态颓然,面色晦暗,满目颓丧。他甚至无力回应罗芷萱的疑问,沉默着躺到了床榻上。
罗芷萱的心不停往下沉。
她没有再多问,悄然躺在他身侧,轻轻握住他的手。
不知过了多久,傅卓低哑地张了口:“阿萱,帝后和傅家,让你来选,你要选哪一边?”
罗芷萱沉默片刻,轻声应道:“你心中已有答案了,是不是?”
你已经将帝后放在傅家之前了,不是吗?
傅卓眼睛瞬间泛红,泪水涌了出来。
忠孝两难全!
这样的抉择,既残忍又痛苦。
罗芷萱心中阵阵酸涩,侧过身子,将傅卓搂进怀中。傅卓像个受伤的孩童一般,将头埋进罗芷萱的怀中,无声地痛哭了起来。
……
同样的夜晚,椒房殿里的帝后也是辗转难眠。
“阿宁,”萧诩声音闷闷地张了口:“傅阁老野心太大,我必须出手对付他。可这样一来,我和傅卓……”
接下来的话已无需出口。
萧诩长长地叹息一声。
傅卓自十岁起成了他的伴读。两人自少时起便结下深厚的友情。对他来说,傅卓是最忠诚可靠的臣子,也是最值得信赖的好友。
可现在,他势必要除掉傅阁老,打压风头盛极一时的傅家。
傅卓身为傅家长孙,在此关头,会如何抉择?
顾莞宁伸手握住了萧诩的手,悄声轻叹:“忠孝两难全。傅卓聪明坚毅,一定会做出他认为最正确的决定。此事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一切待日后,自见分晓。”
萧诩默然。
没坐上龙椅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成为天子,便能掌控天下,无所不能。
登基两年多来,他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身不由己。
老臣们表面恭敬暗中联手牵制君权,年轻的官员们稍显稚嫩,远不是这帮老狐狸的对手。他这个天子,为了朝堂安稳,不得不暂时妥协,对老臣们稍作退让。
他的帝王之路,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安稳平顺。
顾莞宁似是猜到他在想什么,轻声说道:“傅阁老为官多年,官声颇佳,又是一朝首辅。想动他,不是易事。必须想个妥善周全的办法。否则,便易造成朝堂动荡,党派相争。于国于民,都不是好事。”
萧诩点了点头:“放心,我早有准备。”
顾莞宁未再多言,将头靠在萧诩的胸膛。
第九百六十三章 牵制
帝后皆无睡意,话题很快转到了沈谨言的身上。
有季同在,沈谨言的一言一行自是瞒不过帝后。
“阿言真的长大了。”顾莞宁的声音中满是欣慰:“换在以前,遇到这等事,他只会慌乱无措,哭着藏到我身后。如今,他终于能独挡一面,也能鼓起勇气面对风雨。”
萧诩无声地笑了一笑:“是啊!阿言长大了,你也不用时时为他操心了。”
顿了顿又道:“明日就是善堂开业之日,我已经下令,让罗霆暗中调派数十个刑部捕快在善堂周围,防止有人从中捣乱。”
顾莞宁心中悄然涌起一丝暖意。
萧诩总是这般心思细密,体贴入微。
萧诩霍然凑了过来,一张俊脸上满是笑意:“是不是感动得想以身相许?”
顾莞宁轻轻啐了他一口,眼底却如桃花盛开。
……
隔日,傅阁老终于上朝了。
傅阁老一现身,一众官员少不得要上前寒暄。
前一日怒斥王御史的顾海,此时也是全无芥蒂的样子,一脸真诚地笑道:“阁老多日未曾上朝,我等心中甚为挂念。本想登门探望,又怕扰了阁老清净。还请阁老见谅!”
傅阁老颇有愧色地应道:“老夫身为首辅,当以国事为重。前些时日为了一己之私自请休朝,实在有愧皇上,也有愧于百官同僚。思来想去,今日厚着颜面自请上朝,让顾侍郎见笑了。”
顾海一脸正色地说道:“阁老一心为国尽忠,为民尽力,不惧流言风语,不顾官声名声,此等心胸,实在令人钦佩!”
以傅阁老之城府,听了这番满含讥讽的话,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这个顾海,明明是勋贵子弟武将出身,一张嘴却比御史言官们还要犀利毒辣!
这哪里是夸赞,分明是讽刺他这个阁老只顾争权夺利不要脸面!
想想也是难免。他出手对付顾皇后,指使王御史等人重提定北侯府家丑,顾海岂能不记恨于心?
傅阁老稍稍变色,很快恢复如常:“顾侍郎如此盛赞,老夫受之有愧。”
顾海心中冷笑不已,面上的神情愈发诚恳:“阁老性情高洁,绝不是那等面上一套背地一套的阴险小人。”
傅阁老和顾海你来我往地口舌争锋。
其余官员一时插不上嘴,索性在一旁看热闹。
过了片刻,天子临朝,朝会正式开始。
傅阁老满面愧色地先请罪。
皇上温言悦色地安抚傅阁老一番,仿佛两人之间从无芥蒂,依旧君臣相得。
……
傅阁老重新上朝,对一众朝臣来说,便如定海神针一般,原本动荡不安的人心,也迅速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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