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盼晴说着,眼睛转过来盯着白尺上下溜了眼:“……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
“嗯。你们也许想象不到吧, 从前唐晓很喜欢画画。我们逃课都是出去浪的, 她逃课居然是为了到教学楼顶画画。”人说着, 露出一脸物是人非、谁还没煞笔过的表情。
白尺嘴巴张得老大,看看唐晓,又看看说话的人。
她有点想象不出来……唐晓抱着画板安静坐在天台画画的场景:“那后来, 为什么……”
闫盼晴像是回忆起了从前的事情,淡淡笑:“所有人都说是因为我。唐晓和我做了一年的同桌,我就把她从一个好好学习的乖乖女,带成了未成年出入酒吧夜店的反面案例。放屁……”
最后两个字吓得白尺两肩一抖,表示赞同的“哦”了一声。
“小白痴,你说我是那种人么?这货,”她手指捣了捣唐晓的太阳穴,“原本就是这样。随着唐氏企业越做越大,她爸妈越来越有钱,唐晓也越来越不思进取。开始和我走得近。那我是不是得好好教教她什么叫享受人生?这是我原本以为,以为只是她隐藏在乖乖女皮囊下坏死的性子又被我勾了出来而已。其实不是……”
“她那叫自甘堕落……初三毕业那年,唐晓喝的酩酊大醉趴在我的耳边,偷偷告诉我,她发现了他爸外遇……不,说外遇不确切,应该说,他爸在她们家之外,还有另一个家庭。”
白尺不懂,摇摇头:“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唐晓她爸在外面养了个小三,而且和那小三还有个女儿,就比唐晓小两岁。”
……
“那,那岂不是……”
“对,没错,她爸在她两岁的时候就出轨了,说不定更早。”
白尺眉头打成结,她对这种家庭父母间的矛盾并不是很了解。
她没有妈妈。
但是,盼晴在自己眼前举重若轻的说出这种事,还是让她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干嘛这么看着我?”
“不,我只是觉得…盼晴你……”
“怎么说的这么从容?”她揣测这丫头的心思。
白尺也老实的点点头:“嗯。”
人捻灭了烟,轻轻笑。
等走过来的服务生将冰水放下,转身离开,她才缓缓又开口:“因为我经常在夜店偶遇我爸,搂着陌生女人进了包厢,一整宿才出来。我妈知道,也闹,但万不敢大闹。因为她比谁都清楚,两个人被绑在一起的可不止那一纸红皮的结婚证,而是我们家所有的财产,企业所有的股份,和最终打官司的胜算。”
“盼晴,你……”白尺神情黯然,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怔得一下子明白,盼晴当初跟她说的那句“人是不可能感同身受的”究竟意味什么。
经历不同,生活条件不同,成长环境不同。
导致有人看见大海,会说好美。而有的人只会想到它淹死过不少的人。
从前瞧唐晓和闫盼晴游戏人生逍遥快活的样子,白尺私下也会和念念讨论说,羡慕。
可,这代价有点过于沉重了。
眼前人的表情哀而不伤:“小白痴,你永远也不会想到我和唐晓这种人,这种家庭,是怎么长大的。说不定,今天的唐晓,就是明天的我……”
她吸鼻子,一撸头发,整个脑袋挂到沙发后面去,“我去,他妈的怎么扯这么远……总之,唐晓他爸一离婚,立刻就把养在外面的小三,和另一个女儿领了回来。唐晓和那小三闹了,我也没看见,只听说闹的挺严重。然后……就自己一个人跑过来喝成这个鬼样子。
她呀,现在是有家不能回。”
“那……她妈妈呢?”
“别提了,刚跟他爸离婚,就冒出来个二十五六岁的男朋友,带到唐晓面前让她叫叔叔,”闫盼晴说到这,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说搞笑不搞笑,唐晓以往谈过的男朋友,三十出头的都有好几个,叫叔叔?哈——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方才狼狈不堪的脸蛋已经被白尺擦干净了。没了往常的独立霸道的气质,整个人伏在那里,胸口起伏,醉的不省人事。
白尺也终于理解为什么盼晴总是不让她来了。
直到来了,她才发现,自己确实什么也改变不了。
“盼晴,我……”她捏了捏唐晓冰凉的手指,将自己的臃肿的棉衣外套脱了下来给她套上,“我可以为唐晓做些什么么?”
“你把她带回家。”
“嗯?”
“今年春节,我们一家都会去日本。我爸在那边有个应酬,需要全家出席。我拒绝不了,所以肯定没空管唐晓了。交给别人又不放心。虽然唐晓一再嘱咐不许将她的消息告诉给你和曹泽他们,但是思来想去,也只有你了……。”
“可是,我……”
“不是你嚷着要看她看她,现在后悔了?”
“不是,没后悔没后悔。唐晓当然可以住在我家,只是,不和她爸妈说一声……”
“说个屁,他爸妈现在哪还有空管她?恨不得立刻把她丢到美国去,甩开这拖油瓶。”
白尺惊,背脊打直,赶紧问:“唐晓她不会真的去美国吧?”
闫盼晴摇摇头:“不知道,等她醒了,你自己问她吧。她想去,谁也拦不住。但要是她不想去,我不会让任何人勉强她。”
眼前人的声音又绵又长。又情义又英雄主义。可白尺觉得,那是她听过闫盼晴说过最好听的话。
“抱歉啊,盼晴,我之前还以为你……你真的不打算管唐晓了呢。”
人赶紧摆手:“哎,别,千万别拿那种看英雄的眼神看我。我不是什么好人……哎呀,行了行了,你赶紧把人带回去吧,唐家那边我会去说一声的,她爸刚把外面两个接回去,让唐晓直接回家我也不放心。你看好她,至少让她安心的先过个年。”
白尺郑重其事地点头:“嗯。”
“那我们走吧,我把你送回去……”闫盼晴正说着呢。
舞池厅的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即使厅内这么嘈杂的环境,可还是被那踹门的声音惊得四座哑然。
舞池里那些披头散发摇得连他妈都不认识的男人女人同一时间停下来,朝门口看去。
刚才为白尺她们引路的服务生小哥点头哈腰地跟在身侧,两腿跟筷子似的迅速才能勉强跟上:“哎呦喂,我的小姑奶奶啊,你这架势是来砸场子的啊?”
“滚蛋。我看今天谁敢挡我的路,小心我让我外公把你这一锅端了。”说话的人编着脏辫儿,五颜六色的头绳从肩膀两侧顺下来,画浓妆,两手抄在兜里,带着十来个年纪相仿的楞头小子冲了进来,各个奇装异服,吹胡子瞪眼的,“他妈的,那个小贱人躲哪了?”
这边,闫盼晴她们正扶着唐晓从卡座沙发上起来,准备往外走。
带头的姑娘一眼瞅见了那张脸,二话没说,拔腿就朝她们走了过来。
等来到跟前一把搡开白尺。
丫头没留意,刚站起来就又跌坐回沙发上:“哎,你是……”
话没说完。
闫盼晴架着的唐晓就被让人抢了过去。
这脏辫儿女孩儿一手薅住唐晓的头发,一手掐住她的左手大臂,将人连拖带拉弄了出去:“他妈的,小贱人,终于找到你了。打了我妈?躲着逍遥来了?”
舞池厅里的音乐没停,方才受到惊讶的人也在服务生极力的安抚下,又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DJ在混音台上,把数首节奏、旋律、情绪完全不同的电子舞曲接歌混音,搓碟的声音在整个舞厅里回响,刺耳又挠心。
乌烟瘴气的。
那姑娘薅着唐晓的头发,见人只是哼哼唧唧的嗯了几声,没醒,顺手就抄起闫盼晴刚才点的那几杯冰水,劈头盖脸的灌在人的头上。
黑而密的长发一下子耷拉下来。
冰块顺着唐晓的脖子滑下去,钻心窝子的刺骨,叫酩酊大醉的人都“嘶”得一声,浑身打颤,脑神经一凉。睁开了半只眼睛。
迷迷糊糊的哼唧:“这是哪……”
“这是哪?哼,看来。还醉生梦死的。嘿,哈喽——还记得我是谁么?”张伊文嘴上戏谑说着玩笑,可手底下直接拖住人往洗手间去,身后跟的十来个不良少年为她开了条道出来。
还没等闫盼晴和白尺反应,唐晓就这么被人拽着头发给带走了。
白尺的狗熊外套滑落在地上,任人践踏。
*
舞池厅出门左拐,唐晓踉跄被推了进去。
接着,头就被按在感应水槽下,呲一声,冰凉刺骨的感觉从后脑心袭来,源源不断。唐晓整个人终于清醒过来,水从口鼻呛吸进去,感同溺水,她修长的手臂扒拉住水槽上方的镜子,扑腾许久。可终究是抵不过身后三四个人按住她。久久挣脱不出来。
呼吸减弱。
直到――
“怦”一声巨响。
张伊文抬头,洗手间墙壁上完整无暇的镜子从一角的裂痕跨开,镜子里的人四分五裂,哗得碎成一地。
玻璃渣滓溅得到处都是。
视线再往后挑,一个瘦小的姑娘,举着厕所门口的银色垃圾桶,胸腔剧烈起伏:
“放开她,不然这下我可就往你脑袋上砸了。”浑身的倒刺炸开一般。
闫盼晴被三四个男人拦在外围,瞳孔瞪大盯着人,一脸的不敢置信。
白尺那丫头就在自己的面前,咬着牙,眼珠子血红,指着残破的镜子威胁道:“我说,你放开她。”
小小的身子,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有力量。
张伊文这才缓缓,将手里的唐晓从水龙头下拔了出来,冷哼一声:“我教训自己的姐姐,关你什么事?”
第23章
洗手间里, 自玻璃碎了一地之后,鸦雀无声。
谁也不敢再说话。
面面相觑。
白尺手里的垃圾桶一松, 皱眉盯着狼狈不堪的唐晓:“姐…姐姐?”
闫盼晴的视线也跟着转了过去。原来眼前这个就是唐晓他爸爸在外藏了十七年的另一个女儿。
而此刻, 唐晓的呼吸也重获自由,细柴似的五指在脸上抹了一把, 盯着眼前的小东西,人不人鬼不鬼的扯嘴角一笑:“呦,小白痴你怎么在这儿?”
说完,又像是自己想到了什么“滋”一声:“我忘了,闫盼晴那小妮子嘴巴是最不严实的, 我就不应该相信她。”
唐姑娘打直腰杆儿, 一米七的高个子一下,比抓着自己的人高出来半个头。
张伊文感受到敌意, 和那半个头的优越感,手一紧又想将人扯回来。
可这次却没有得逞。
没了那些男生的力气,唐晓猛地挣开她的手,反过身来就是清脆的一巴掌, “啪”。
她消瘦的轮廓立体起来,还带着些微醉意, 比从前更嚣张:“姐姐, 姐姐的, 谁他妈是你姐姐。”
“你……”张伊文不敢相信,更是怒不可遏,捂着脸, “竟敢打我?”
话音刚落,“啪”又是一巴掌。
“我连你妈都敢打,为什么不敢打你。”
“你……你信不信我让我外公,把你……”
“信,怎么不信。”唐晓摇着身子打断她的话,往白尺身边走,“可你们娘俩是真心没用啊.一出事,就只会说我爸,我外公……有点创意行不行?小心呐,哪天你外公那个公安厅长的老脸都被你们母女俩给丢尽了。”
唐晓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往张伊文心窝子里掏。
人听完,气的浑身直抖,被抽耳光的两边脸颊火辣辣的烧起来:“唐晓,那你不是比我还可怜。是,我是没用。可我至少有我外公,有我妈,你呢?你爸现在终于变成我爸了,你妈呢,在外面养了那么多个小白脸……要不是我外公怕妈妈嫁进唐家受委屈,不许外界媒体对离婚案的事情置喙,你们唐家早就变成整个相城的笑话了。”
气氛又再一次沉了下来。唐晓走到一半的步子慢了下来,掉头看了张伊文一眼。
只这一眼,又倔又孓然一身。
她不说话,接着摇摆到白尺的身边,搭住人的肩膀:“小白痴,我们走。”
就越是这样的沉默越是让张伊文窝火。
她从小就知道唐知镜也是她的爸爸,从小就从各大商业新闻里看到唐家的崛起,看到她的爸爸挽着别的女人的手,牵着他的另一个女儿出席各大商业酒会。
她只能忍受每月一两次偷偷摸摸的光顾。
她只能忍受自己的妈妈明里暗里被称作…小三。
从前,因为唐知镜的生意需要唐晓妈妈的支撑,所以不能离婚。
后来,因为她外公升任市常委,正是关键时候。不能对外公布自己的女儿是别人养在外面的情妇,败坏名声,所以他们不能在一起。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两个人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以排开万难在一起了。结果,妈妈被接进唐家的第一天,就被原配的女儿给了一巴掌。
张伊文从前是恨她妈妈的,到后来可怜她,不懂她为什么要爱的那么卑微。直到现在,整整的十七年,她对自己这妈妈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和要为她出一口恶气的决心。
而这一切最好的宣泄口,当然就是唐晓。
“猴子,把门给我关起来。”姑娘锃红了脸,朝洗手间门口的黄毛小子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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