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安城守了你一晚上。我只是…抽空来看看。”
“那也算啊,你赶紧回去休息吧,哦,不不不,你等等。等我爸回家,让他带你一起回去,你就先住我的房间。等过两天我出院……”白尺嘚吧嘚嘚吧嘚,一口气说了一摞串的话。
而眼前的唐晓只抱胸倚在窗口,懒懒的和她应答。大概是没化妆的原因,一眼看过去显得整个人特别没有精神。
“手……还疼么?”昨晚,那道被玻璃撕裂的口子又清晰的成像在自己的眼前,到现在还心惊肉跳。
“不疼了。”她笑笑。
“为什……”
“因为你也对我好。”
唐晓一惊,视线从窗外的风景上移开,落在白尺的脸上。
那个平时张牙舞爪的小煞笔,现在低着头,眉眼里不尽温柔。
“唐晓,我从小没有兄弟姐妹,因为爸爸工作的关系,我也很少能交到朋友……是你,盼晴,还有念念,让我觉得友谊是那么美好的感情。所以,即便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帮你挡的。你不用自责。再者,”
她娓娓道来,声音涓秀轻松,“那玻璃对准的是你的后心,万一真的就那么刺进去,可是关乎性命的事情。现在用我的一只右手去换,已经很划算了,你想是不是?”
唐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一直压抑在心底深深的自责,这会子悉数涌上心头,几乎是吼出来的:“可是,医生说你这两三年肯定是不能再握笔了,以后还能不能画画都得看复健的情况。你的右手是你的梦想啊,小白痴,你有工作室,有比赛,有未来……为了我这种人真的不值得,我是真他妈替你不值啊。”
病房里鸦雀无声,两厢对视后。
床上的丫头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掀开被子从床上缓缓走了下来:“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啊!”
“哈哈——谁告诉你我不能再画画了?”
“可是……”唐晓被她整的一头雾水,“你右手上的肌腱断裂……怎么?”
“哦,”白尺龇着牙,挠挠后脑勺,“阿城没告诉你们么?我本来就是左右手都能用的。”
“……”
丫头笑嘻嘻地走到唐晓面前,和从前一样,树袋熊似得挂在她身上:“唐晓,都过去了,你就别自责了,嗯?好不好?”
人低头睨了一眼。
也是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心里的万丈泥淖,突然间灰飞烟灭。
莫名就被她逗得破涕为笑。
一抬头,就照进来了阳光。
在今后的步入正轨的数十年里,唐晓一直庆幸,自己在最挣扎的时候,遇上了最简单纯粹的人。
“哎呀,你起开,”她扯着袖子,推开白尺,倔强的将头扭过去擦泪,草草转移话题,“不过,安城还是会生气吧,就算你左手也能画画,可是另一只手不方便行动,总归是有影响的。你们十一月份就要参加全国原创动画大赛,你却为了救我……他本来就把当宝贝似的,见不得你有一丝一毫的不好……”
“不会的!”白尺打断她的话,仰头,笑意从嘴角挂上眉梢,“阿城不会生气的。”
“我歪歪头,眯起眼睛,声音轻柔的哄哄他。
阿城见我这样哄他,
会什么都原谅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其实早就码好了,一直在改改改。想一次性放出来,所以前几天没更。
我还是觉得,青春的路上,不光只有懵懂的爱情,
往往是友情帮助我们变成更好的人。
还是想写我心中最原始的故事。
第25章
丫头说话时, 睫毛上像是洒了一层淡淡的辉光。
向乐而生,确实是一种天性。
有些人, 生来就能在伤口里, 笑出太阳。
而看着这样的人,你不由自主的就想……跟着她走。
唐晓“呼”一声, 这些天家里的变故种种跟胶卷相片似的从她眼前闪过。
终了在那玻璃尖刃刺向她们的一刻。心口的巨石随之轰隆落地。
成长在某些时刻,更像是重生。
“你啊,”唐晓抬腿照人屁股给了一脚,“回床上乖乖躺着,手都破了个窟窿, 还跟个猴子似的蹦来蹦去。”
“窟窿怎么了, ”白尺蹙蹙鼻子,“我的【100件】里本来就有一件, 是要在身上留一道傲人的伤疤。以后跟人吹牛逼,我也是打过群架的人,多酷!”
她说着,举起手探到阳光下, 想象着这手痊愈之后还是什么样子。
“……”唐晓扶额,“酷个屁。”
人却呲牙乐呵呵的:“那你会去美国么?”
“我……”
话说一半, 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扇门半掩, 只见白茂哲一手握着门把, 一手请礼:“张局,您这边请。”
说完,赶紧朝白尺招了招:“丫头, 快过来。”
只见两个警官拥着一位白发精神的便装大爷,阔步走了进来,安城跟在最后,关门,抱胸倚在墙上。表情并不是很愉快。
“爸,这位是?”
“我们市公安厅的……”
“哎,”人拦住白茂哲,嘴角的褶子弯弯曲曲的,笑起来很平易近人,“我今天只是张伊文的外公。”
说完,视线落在唐晓身上逗留了片刻:“晓晓,我们见过的。”
“嗯。”唐姑娘半搭不理。她对张伊文这外公没什么映像,只当初唐家离婚案开庭的时候在法院门口有过一面之缘。
“那想必你就是白尺吧?”张开琛背手往前走了两步,停在丫头面前,跟邻家的老爷子一样,没什么架子,语气口吻也随和诚恳的很,“你的手…怎么样了?”
白尺有点莫名,盯老白瞅了眼,又瞥了瞥安城:“没没事…了吧!”
张开琛看她紧张的样子,突然笑起来:“孩子,你别怕,我今天是专门来为伊文的所作所为道歉的。那孩子……因为我和她妈妈对她从小疏于管教,所以做事做人都没个谱,拉帮结派整天胡作非为。这个我得先向你道歉。”
说着他是真的欠身朝白尺鞠了半躬。
“别,张爷爷,你别这样。”
“是不是让你不自在了?”张开琛不是南方人,即使在相城生活了半辈子,可还是难掩北方的阔气味儿,“那好,我们坐下聊。”
说着,很自然的牵白尺的手,两人并肩走到病房的沙发上坐下:“丫头,我呢,就直说了。今天来,就是为了伊文伤你的事情……想跟你协商私了。”
“私了?”
他单刀直入,也不拐弯抹角:“对……我刚才问过医生了,你的手如果治疗得当,是有可能完全恢复的……张爷爷会亲自拜托美国相关的权威专家帮你医治,在你康复的这几年里,所有的医疗费都由我出。另外的补偿你可以提,能满足你的,我一定尽力。”
他眸子垂着,话是说得足,可也知道自己理亏,不敢和白尺对视:“丫头,张爷爷并不是想过来拿钱把你搪塞过去。也可以向你保证,这件案子审理的过程中,我不会用自己的身份做任何的干涉。这次来,我只是想以一个外公的身份,为自己的外孙女求求情,也最大能力范围内,对你做点弥补……伊文对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们当家长的是要负一半责任的,是因为我们平时对她的教育不到位……她今年刚满十七岁,我……”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张爷爷。”白尺背脊打直,舌尖舔唇,手指抵在鼻尖轻咳了一声,“您请回吧。”
“这……”张开琛还没说完,张着嘴巴和门边的两位警察对视了眼,有点不知所措。
“我不同意私了。我的手我自己医,张伊文犯的错也请她自己扛。”
张开琛怎么也没想到,明明是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女孩,说起话来却是这么强硬。
“丫头,是不是……”
“张爷爷。首先,我得谢谢您来看望我。我相信您只是出于对自己外孙女的疼爱,您的诚意我也确实感受到了。只是,我觉得今天来道歉的不应该是你,而是张伊文自己。”
“丫头,我……”
“她不仅应该来道歉,更应该来道谢。当时若不是我看见了,及时反应过来,拿手挡了那一刀。现在躺在那的就是唐晓,而且,很有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我也向您保证,我不同意私了,并不是因为我怀恨在心,或者是因为唐晓而迁怒于她。是张伊文自己根本不懂得尊重生命……唯独这一点,我不能因为她刚满十七岁就原谅她。
我今年也才十九岁,也会犯错,会被爸爸满街喊打。但再胡闹也得有个底线。
而且,现在坐在这里和我聊天的不是她,是您,至少说明,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字字铿锵,不卑不亢。
白尺小小的背影压的张开琛怔在沙发上久久没能作答。瞠目结舌。
对面,安城靠在门上,嘴角突然缓缓勾了起来。
眼前这张局,从政了半辈子,大概也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被一个黄毛丫头训的哑口无言吧。
“张爷爷,抱歉,我没有任何冒犯,或者想对你说教的意思。您请回吧,为张伊文请个好一点的律师。”
这话是她发自内心的,可旁人听来又不免有些挑衅的味道。
抱着纸笔记录的警官,眉目一冷:“白尺,你怎么和张局说……”
“好了。”沙发上的人拍拍大腿,嗬一声站了起来,“我明白了。我会为她请个好一点的律师。同时,美国那位权威的主治医师我也会帮你请。”
张开琛背手,抻了抻腰,松软的啤酒肚有些显形:“走了走了――”
大手挥挥,带着两个警官阔步出了病房门。
“张局,您别生气。那小丫头什么也不懂,要不我们私下找她爸爸――”
“什么也不懂的是我们。”张开琛摇摇头叹气,“好了,别再来烦人家了。案件审理按流程走,伊文她……哎,现在回去,我看看她。”
“……是。”
而病房里,白茂哲被自己闺女一套套的大道理惊得目瞪口呆。
等反应过来,才给她后脑勺添了一巴掌:“你个死丫头,一天到晚给我惹事儿。”
自己就忙着追出去送人。
说实在的,老白刚刚才得知事情经过,也是满肚子的怒火和担忧没来得及消化。可这张局是个磊落大气的人。
这么薄人家面子总归是不太好。还是送送。
病房里的人一下子只剩三个,唐晓也自觉,盯着其余两人瞅瞅,瞬间明白自己该走了。
“唐晓,你去哪?”
“回家。收拾东西。”
“你要去哪?”白尺一怔。
唐晓远远挑了她一眼,嗤笑道:“不是你要带我回家过年的么?怎么?现在要反悔了?”
“哦~”闻言的人就立刻笑逐颜开:“不反悔不反悔。你去吧,收拾完快回来。”
看她这样子,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方才义正言辞站在公安厅厅长面前趾高气昂的…当真是这丫头么?
唐晓摇摇头,迈步出门,将门带上。
一下子,屋子里就剩了两个人。
从事发到现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像这样单独面对面的说会话。
白尺大眼睛朝窗户外面张望了两圈,一下子跟泄气皮球似的。
猛拍胸脯:“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阿城,你不知道,刚才那老爷子盯着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吃了。我就怕自己话还没说完,他撸撸袖子就把我干掉了。”
……
原来外强中干,都是装的。
安城“哈――”一声:“那你还跟他顶嘴?”
“我是生气。”白尺定神,嘴巴瘪下去,“我以前总是好奇,像唐晓那样的有钱人家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现在,我一点也不好奇了。一个晚上,差点要了我半条命。”
“又不是所有有钱人家都这样。”
“我知道啊,可是……”白尺突然转了过去,声音压低,“阿城,你说我这事做的对么?”
“什么事?拒绝协商私了?”
“嗯。”
安城看她蜷缩的背影,抿着唇,走过去:“刚才白叔出去的时候说了什么?”
“……说我尽给他惹麻烦。”
“那不就对咯。那态度就表明白叔也是赞同你的做法的。我也赞同,既然这样,你还怕什么?”
“也是吼。那……”
白尺话没说完,脖颈和腰间同时被两条细长的手臂束缚住,那手臂的主人轻轻一用力便把她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牢牢锁住。
“好了!你呢,现在什么都不用想。好好养伤,等伤养好,乖乖配合医生做复健。律师我会拜托我哥帮你找,官司那边有白叔和我。我们不诬赖她张伊文,但她张伊文欠我们的也得分毫不少的还回来。”
他说着,低头在白尺头发上啄了一口:“小布丁,答应我,没有下次了好不好?你知不知道在会所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我胆都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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