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学画画的人最期待的事情——作品被欣赏。
有一天......
“停,”温时宁绷着脸:“你能不能别像讲童话一样?”
易禾煦挑眉:“我讲的不好?”
温时宁:......
幸好他后来用了正常的语气和说话方式。
易禾煦摸了摸冰凉的洗手台,伸手扯了干毛巾铺在一旁,揽着温时宁的腰移了过去。
他一边调整位置,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你知道诧摩武俊吗?”
“日本人?”
“嗯,一个心理学家,他写了一本书,叫《嫉妒心理学》。”
嫉妒是一种非常微妙的心理。有些人可以控制嫉妒,让它成为进取的动力;有些人被嫉妒控制,让它以歪曲可怖的形态爆炸开来。
他想,大概是日积月累,所以那年的中国青年油画大奖赛成为了一个着火点。
易禾煦向来骄傲又特立独行,年轻时候的他从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更不会注意到自己的天赋给别人带来怎样的压力。
自从十岁那年开始呆在孔老身边,他、陈恒、杨绍文一起度过了七年的时光,可以说他能重新开口说话,正常生活,多半是陈恒和杨绍文的功劳。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因为自己的天赋而被嫉妒憎恨,而且是最亲近的人。
“难道火是他们放的?”温时宁的呼吸一窒。
“不是,”易禾煦的语气平静:“他们没那么大胆。”
自从易禾煦参加比赛的作品被孔老夸赞,陈恒和杨绍文就觉得没有出头之日,那种从心底开始扎根的嫉妒开始疯狂蔓延。
在易禾煦即将把作品寄去组委会的前一天,他们偷了他的画,悄悄拿去仓库烧掉,易禾煦赶过去时,只看见了一片灰烬。
那时的他只觉得全身冰凉,因为撞见了最丑恶的嘴脸。
易禾煦当时怎么反应的呢?
厌恶,恶心,被欺骗,被背叛。
他冷冷注视着他们,翘着嘴角嘲讽道:“烧了这一幅又怎样?我照样可以重新画,把你们踩在脚底下。”
他们该是害怕了,两个人和易禾煦打起来,杨绍文直接用棍子将他打晕绑起来,藏在仓库的角落里。
易禾煦知道,他们打算让他错过大奖赛。
意外之所以被称为意外,是因为老天爷赋予的随机性往往让人措手不及而又心生绝望。
他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清晨,这个仓库开始有人在陆陆续续从外面搬运货物进来。
易禾煦被塞住了嘴巴,没法儿发出声音,只能借由墙角来磨断绑住手的绳子。
仓库被塞满货物。
工人在一旁打打闹闹,笑骂打诨。
有人抽了烟,烟头被扔在地下,慢慢滚动。
工人们开始撤退,仓库被关上大门,外面上了链锁。
烟头滚到旁边的货物堆,火苗触碰到遮盖货物的布帘。
易禾煦亲眼,看着火苗变大,缓缓燃烧起来。
一瞬间,仓库犹如狱火燃烧的十八层地狱,而他被绑在原地,痛苦挣扎。
仓库堆满了易燃物,火势几乎是瞬间就蔓延了整个空间,易禾煦磨断绳子时,无路可逃。
易禾煦跑到仓库门前,被锁住的大门只能堪堪拉开一条缝隙,他看到外面站着两个人。
陈恒怒吼着想要冲进来,杨绍文拉着他,脸上露出决绝狠毒的表情。
那一刻,他知道,杨绍文想要他死。
当燃烧的横梁砸中他的身体,失去意识前,他从门缝中看见陈恒跑了过来。
他想,算他还有良心,如果他活下来,顶多折磨一下他,而不会赶尽杀绝。
温时宁瞪大眼:“陈恒救得你?怎么救的?你不是说是我父亲?”
易禾煦撑在她的身体两侧,低下头去看她,微微弯着唇角说道:“那么多问题,你要我回答哪个?”
“他怎么救的你?门不是锁了吗?”
“看见仓库冒烟时,陈恒就瞒着杨绍文报警了,见来不及,直接去拉了周围的邻居来撬锁。”
温时宁搂住他的脖子,喉咙越发干涩:“那为什么有人说你死了?”
“是我让你父亲帮忙放出的消息。”他淡淡回答。
“为什么?”
“因为有人想杀我。”
温时宁的身子一颤,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
被送进医院后,易禾煦的情况很严重,但当时的手术同意书被人刻意阻拦,没人帮他签名,无法进行手术。温时宁的父亲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的,那时的他没有亲属,经过沟通后,便由他代签。
易禾煦醒后,温时宁的父亲就听从他的话,转入私人医院,禁止他人探望,并且放出由于术后并发症导致他去世的消息,而后易禾煦被送出国疗伤。
温时宁捏紧他胸前的衬衫,呼吸急促:“谁想害你?”
“小公主,”易禾煦亲了亲她的鼻尖,无奈地笑道:“今天的故事讲完了,不许再问。”
她憋红了一张脸,委屈巴巴的。
“行,再给你问一个。”他举手投降。
温时宁直直看着他,许久,搂着他的脖颈埋进颈窝,乖巧又软糯地开口:“不问了,下次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这么乖。”他失笑。
她偷偷撇了撇嘴,还不是因为太心疼。
易禾煦静静搂着她,蹭了蹭她的额角,“陈恒的事情要我帮你吗?”
“怎么帮?”她傻傻地看向他。
“他得知患癌症后,其实一直住在孔老的宅子,和杨绍文一起。”
“怎么可能?”温时宁错愕地开口:“周围的邻居都说只有杨绍文住那。”
“蠢小孩,”他笑道:“只要陈恒不出门,就没人知道他在里面。”
温时宁灵光一闪,“这也是为什么杨绍文有机会看到陈恒的画的原因。”
“我去找过陈恒,”易禾煦淡淡开口:“他知道我还活着,所以画了那幅画。”
“他在道歉。”温时宁突然明白。
年少时的一时嫉妒让陈恒一辈子活在愧疚之中,温时宁能够想得到,背负着一条人命是多么痛苦的事,而易禾煦选择消失在他的生命中,就是最大的惩罚。
温时宁的脑子突然闪过一个荒唐的想法,她不由得攥紧他的衣衫,抬起头看着他。
易禾煦似乎知道温时宁在想什么,看到她眼里的猜测和不可思议,心里突然升起点烦躁,他低下头吻上她,伸手按住她的后颈揉捏着,舌尖试探着想伸进去,却被阻挡在外。
眼里渐渐生出冷意和狂妄,他咬了咬她的下唇,声音低沉带着冰刺的凉意:“温时宁,我不是好人,别这样看我。”
一句话,似乎映证了她的猜测。
温时宁眼睛一酸,闭上眼,微微启唇,让他探进去。
自从她探到他的世界边缘,易禾煦的心情就很差,一边强逼着自己敞开心底那些过去,一边观察着小奶猫的反应。没人知道,当他决定放她进去,冒着多大的风险。
所有在她面前表现的轻松和调侃都是浮于表面的掩饰,温时宁一露出那种神情,他就处于爆发的边缘。
易禾煦紧紧揽住她的腰,右手顺着后颈往上移,手指用力按着后脑勺,将她完全陷入自己的怀抱和亲吻里。
他的手在乱动,温时宁不禁有些怕,她一直尽力往后退,想要看清他脸上的表情,稍稍推开他时,唇齿间哼出三个字:“易禾煦......”
话语戛然而止。
他突然伸手探进去。
......
易禾煦从来不是好人。
当他夜夜失眠,当他的梦境被火焰灼烧,当他的梦想化为灰烬,心底早已不可抑制的生出恶毒的花朵。
谁又想得到,造成这一切的源头,皆是因为他。
从易禾煦决定让易三消失在世上开始,陈恒只能活在愧疚里,惶恐着被蚀骨的痛苦折磨,日日活在煎熬里。
他冷冷地自嘲一笑,他就是故意的。
易禾煦有的是手段让陈恒的画被赏识,画圈里的炒作,名声的聚集,陈恒以往想拥有的,都是他一手谋划。这几年,陈恒一边享受着名利,一边备受折磨,这是他害他的代价,亦是他救他的报酬。
杨绍文的画被摆在公众面前和陈恒比较时,之所以没被人怀疑,就说明了他的画技足以在圈子里立足。而他默默无闻这么久,是易禾煦的故意打压,八年前他因为想出名而害他,自然得付出代价,只要他在一天,杨绍文就永无出头之日。
一个在圈子里享受金钱名利,一个在底层痛苦挣扎,日日夜夜的累积,看着从小长大的人拥有自己奢望的东西,杨绍文嫉妒憎恨陈恒是必然的结果。
易禾煦想,他不过是让两人经历了一遍他所经受的一切。
他可怕吗?
谁都可以觉得他可怕,唯独她不行。
......
易禾煦的唇角被咬出了血,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他退开几步,看到眼前的小女孩被扯开了衣衫,嘴唇红肿,锁骨间都是红痕,而她的眼眶红红的,里面有一泡泪。
真他妈混账。
他焦躁地拉开洗手间的门往外走。
靠,里面的那只小奶猫还未成年啊,怎么舍得干出这种事?
踏上楼梯的脚步一顿,易禾煦脑子里蹦出小奶猫委屈地哭出来的画面。
他转身立刻回去,紧紧抿着唇,全身绷地发紧,重新推开洗手间的门,里面的女孩仍旧坐在洗手台上,安安静静的等着他回来。
易禾煦听见心里有一面墙轰然倒塌,砸的心脏生疼。
他上前小心翼翼地抱住她,声音喑哑的几乎听不见:“对不起。”
温时宁抬手抱住他,埋进他的颈窝,悄悄蹭掉眼角的眼泪,她低着声音缓缓说道:“我喜欢你。”
易禾煦的身子一颤。
“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
那一刻,他昏暗肮脏的心底开出了一朵绚丽五彩的花。
作者有话要说: 有果必有因。
其实这个故事是在看《嫉妒心理学》的时候,萌生出来的,人的嫉妒是很可怕的东西,
当一个陌生人有成就,和一个熟识的人有成就,自行的认知感是不同的,
前者可以归类为羡慕,后者很容易转变为嫉妒。
写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咱家易小爷会不会太坏,后来觉得他本身就是骄傲狂妄的人,他在金融圈呆了这么多年,和多少精明的人打过交道?人心是他最会把玩的东西,感觉这样的报复来的理所当然。
当然,要是觉得太坏,我也不改(笑)。
☆、油画里的三个少年(15)
杨绍文在抄袭的事件发酵后,搬进了高档公寓,顾仁说他以往的画作的价钱在飙升,才一个星期,口袋里进了不少钱,顾仁找到他的住址相当不容易。
小区的看管很严,温时宁面不改色地和保安说道:“我叫温时宁,麻烦您打个电话给杨绍文先生,就说我是来道歉的。”
穆木和顾仁不得不承认,温时宁看起来太有欺骗性,乖巧的人向来能博得别人的好感,保安几乎立刻就同意拨打电话,而电话里的杨绍文居然同意了。
三人进了小区,顾仁一边走,一边嘲讽地笑道:“那个家伙居然好意思同意接受小公主的道歉。”
穆木淡淡回答:“因为他需要认可,需要崇拜,需要存在感。”
走到杨绍文住的那栋楼,温时宁让穆木和顾仁远离呼叫机摄像头的范围,然后按亮他所在的房号呼叫。
“原来是你啊,小姑娘。”通话里的杨绍文看见温时宁的脸,笑了下,直接同意开了门。
温时宁带着穆木和顾仁进去。
到了所在楼层,按响门铃,杨绍文开了门出现,这次他穿着考究的衬衫和西裤,比温时宁第一次见到他讲究许多。
“你好,杨先生。”她微笑。
杨绍文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她身后的两个人,没把她迎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疑惑地问道:“他们是?”
温时宁镇静地回答:“他们是我的朋友,是特地跟来想要见您一面。”
杨绍文思索了一会儿,随即扬起微笑:“你们好,那一起进来吧。”
公寓是常见的样品房,可见他是临时搬来住的,杨绍文倒了三杯茶放在他们面前,微微笑道:“我上次说了不介意,小姑娘怎么还专门跑来道歉?”
温时宁接过茶杯,低着头转了转,随即抬头淡淡说道:“我想来确认一些事,如果真的是如此,自然要向您道歉的。”
“哦?你还想知道什么?”
“陈恒先生是从哪里看到过你的画,以至于抄袭?”
杨绍文嘴角的笑容一僵,随即他又恢复笑容,带着点伤感:“阿恒生病之后,知道时日不多,所以搬去老师的宅子和我同住,我的作品就是在那完成的。”
“这么说,”她抿唇淡笑:“有没有可能是杨先生偷看了陈恒先生的画呢?”
他整个人大惊,咬牙道:“你胡说什么?”
杨绍文的情绪调整的很快,知道自己过于激动,他深吸口气,语气冷下来:“如果你不是诚心来道歉的,请你离开。”
“昨天我们和画廊老板见了面。”温时宁步步紧逼。
杨绍文的身子一僵。
“他说,当时有幸去陈恒先生的画展,是因为你给了一张票给他。”
“真巧,”她直直盯着他,缓缓说道:“他看见了陈恒先生的三幅画和你的差不多。”
杨绍文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他绷着脸,冷笑:“出去。”
穆木在一旁淡声说道:“杨先生这么大反应,怕不是抄袭的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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