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禾煦微微垂下眼眸,掩下里面的情绪。
他干脆把画放在她面前。
易禾煦拿起放在客厅沙发上的资料袋,抽出几张照片,便坐在沙发扶手处,低头看着。
老实说,他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这小孩的状态明显不太好,放任心理医生慢慢干预,这起和她有关的自杀案怕是要停滞不前,等这小孩精神状态恢复,怕是会陷入更大的自责。
舌尖抵了抵腮帮子,他干脆地把照片洒在地上,她的脚下,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她死了。”
照片满眼刺激人的血红,易禾煦清晰地看见眼前的女孩瞳孔紧紧一缩,身子便不自觉得颤抖着,手指攥着衣角,害怕恐惧到极点。
“警方初步怀疑她生前遭受性侵受了刺激,”他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在腿上轻轻敲着,眼睛却直直盯着温时宁,语气冷然:“但是学校里有关她的传闻却不太好。”
“这个女孩子风评差到学校里认识她的人,都说她是咎由自取,根本没有人愿意提起她生前和哪些人有关系,警方撬不开他们的嘴。”
眼前的女孩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睛蓄起的眼泪一直往下掉,她紧紧捏起拳头,似乎在做最后的抗争挣扎。
“也就是说,如果你不开口,最后这女孩的结局就是以普通的自杀案了结,你知道在新闻里她会被怎么写吗?”
易禾煦的手指顿住,缓缓的,慢慢的说道:“高三女学生因不堪学业压力,跳楼身亡。”
他笑了笑,语气讽刺:“仅此而已。”
女孩终于崩溃地尖叫出口,泣不成声,身子软的跌坐在地,她终于哭了出来,哭的撕心裂肺。
身旁的画架上是一幅刚上好色的夹竹桃,只有一节枝干,上面四朵待放的粉色花苞,开了一点点口,正值最有生命力,最张扬的时候。
易禾煦看向落地窗外,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
他只是坐在一旁,听着身边这个孩子哭。
很认真的,甚至,很温柔的听着。
......
温时宁从自己封闭的世界出来时,只觉得浑身无力发麻,她不是第一次和自己这样抗争,却是最快,最辛苦的一次。
是硬生生地把自己从黑暗中剥离出来,毫不留情。
过了凌晨,已经是新的一天。
五月的夜晚仍旧泛着凉意,冰凉的地板贴着她的肌肤,有些刺痛,温时宁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缓缓仰起头,与那个陌生的男人对视。
一个看起来很年轻且好看的男人。
她想开口,喉咙却沙哑地说不出话,咳了会清嗓子,温时宁才慢吞吞地站起身,与坐在沙发把手上的男人平视,哑着声音质问:“你是谁?”
他挑了挑眉角,漫不经心地伸出白皙却充满骨感的右手,淡淡开口:“初次见面。”
“我是易禾煦,你的监护人。”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时间,暂定在下午两点。
☆、夹竹桃(6)
温时宁才不会和他握手,只是沉默地坐在单人沙发里消化这个消息。
她深吸一口气,双臂抱着自己的膝盖,紧紧缩成一团,警惕地看向那个打着哈欠的男人,硬邦邦地出声:“我不认识你。”
易禾煦撑着额头,疲倦感涌上来挡也挡不住,他半眯着眼,懒懒地答道:“我也不认识你。”
她顿时噎住,好一会儿才说:“所以我不需要什么监护人,请你离开我的房子。”
还是那个不说话的样子比较可爱,现在像个炸毛的猫,举着爪子乱挠人。
易禾煦朝她弯着嘴角笑了笑,满是促狭:“你可能不知道一个事实,”他伸出手指头随意地指了指屋子,慢悠悠地说道:“这栋房子是我的。”
温时宁瞪大眼,一张脸涨的通红:“你胡说,这是我爸妈留给我的。”
“看来沈律师没和你说清楚,三年前让你搬进这栋房子的人,是我。”
她彻底呆愣住。
易禾煦静静地欣赏了几眼她傻乎乎的表情,站起身准备往楼上走。
“你等一下。”
他顿住脚步,微微转过身。
温时宁紧紧盯着他:“你是我爸妈什么人?”
“一定要说出个所谓的话,”他的嘴角翘了翘:“你可以认为,我是你爸妈的忘年交。”
他转回身,继续往楼上走,举起手摆了摆,语调懒洋洋地补充了句:“那幅画送给你当见面礼了,我签了名,很值钱的。”
温时宁看向那幅画,右下角用黑色钢笔签了名,一个龙飞凤舞的英文名字。
Levi。
她有些抓狂,为什么觉得这个男人这么讨人厌啊?
......
许是昨天睡太久,温时宁隔天很早就起了床,做早餐时犹豫很久还是做了两份三明治和煎蛋,不过楼上那个男人直到九点都没有起床。
很凑巧,今天是五一劳动节,学校为了把跳楼事件的影响降到最低,所有年级包括高三按照国家规定放足了三天假。
温时宁发了微信给秦籁让她放心,然后拿着本子坐在单人沙发里,回忆所有关于陈筱杏的事情。
写着写着,她就发起呆来,一动不动。
直到门铃响起,温时宁才回神,她反射性地看了眼时钟,已经九点半。
打开门时,外面站着一男一女。
男的掏出□□,先是沉默了会儿,才缓缓说道:“我是临晋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陆丰奕,来找温同学进行协助调查。”
一男一女盯着她,似乎在期待什么。
许久,温时宁深吸口气,轻轻回答:“请进。”
温时宁倒了两杯水放在桌子上,坐在他们旁边的单人沙发里,等着被提问。
俞芩翻开本子,准备记录。
陆丰奕却环视了房子一圈,没见到其他人,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一个人吗?你的监护人呢?”
温时宁正想开口,余光却瞥见楼梯口下来个男人。
两人的目光随着她转过去看。
走下来的男人穿着黑色运动裤和白色卫衣,黑色微卷的头发有些凌乱,他踩着双人字拖,步子闲散,整个人都透着清晨刚睡醒的懒散。
易禾煦看见客厅里的人,丝毫没觉得惊讶,径直转去厨房觅食,微波炉里热着一份三明治和煎蛋,牛奶放在一旁。
他心情颇好的敲了敲厨房的壁台,觉得那个孩子还算懂事。
易禾煦拿着托盘把食物放好,端去饭厅坐下,无视客厅的三道视线,慢悠悠地开始吃早餐,连打招呼的想法都没有。
温时宁气得鼓了鼓腮帮子,叫自己手痒多做早餐,现在觉得心塞了吧。
她僵硬地朝眼前两个人笑笑:“我的...我的...哥哥...他刚起床,实在不好意思,见笑了。”
哥哥?易禾煦冷哼一声,懒得反驳。
陆丰奕只觉得太子爷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
他没再理,开始做笔录。
温时宁和陈筱杏是一年前认识的。
说来两人认识的有些壮烈,当时温时宁被学校的一些小混混盯上,下午放学时总被尾随,她也聪明,后来更改上学路线,躲了一阵子,谁知有一回他们直接在学校门口就把温时宁带走,正巧被陈筱杏碰上,那时的陈筱杏天不怕地不怕,合着温时宁两个人又叫又掐,引得路人连忙报警才从狼窝里逃出来。
温时宁怕事后被报复,才联系了沈律师解决,之后便和陈筱杏熟识起来。
陈筱杏因为家庭离异,没有人管教,变得越发叛逆出格,但是温时宁知道她心里有数,虽和一些坏小子坏女孩混在一起,但她向来不喜欢,只是为了一个人而已。
周添,她喜欢的那个男孩。
“你能多说些周添的事儿吗?”陆丰奕问道。
温时宁捏紧拳头:“我觉得杏子跳楼和他有关。”
周围静了会儿,俞芩开口:“为什么这么说?”
她咬得嘴唇发白,许久,才把夹在本子里的信抽出来放在桌上。
陆丰奕眼神示意了下俞芩,后者便拿出证物袋,戴上手套,将这封信展开。
“温同学,这封信是证物,我们得拿走。”
“我知道。”她掩下眸子的情绪。
正慌着不知道怎么开口,手心被塞进一杯热水,她一怔,抬头看去,易禾煦伸脚勾了把高脚凳坐在她旁边,一条腿搭在脚蹬上,另一条伸直,意外地像把她护在半圆圈里。
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
温时宁莫名地松了口气,继续对着陆丰奕说道:“杏子往下跳的时候,周添在下面。”
她补充了句:“还有一个长发的女生。”
陆丰奕和俞芩对视了一眼:“那个女生你认识吗?”
温时宁抿紧唇:“不认识。”
“杏子估计是在课间操,等教室没人时,把信放在我的抽屉里。”
她的指甲陷进肉里,声音开始发颤:“我觉得那时她还不想自杀的,她明明等着我去救她,我去的时候,她明明还在。”
“她一定是看见了周添和那个女生做了什么,才会一时崩溃地往下跳,一定是。”
陆丰奕沉默地拿着笔戳了戳本子。
他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客观上当受害者受刺激跳楼时,刺激受害者的加害者很难以法律角度去衡量过失,语言或者行为刺激在这起案件中也许不是导致陈筱杏跳楼的直接原因。
意思就是说,他们几乎没有可能被定罪,中国法律一般讲究“民不告官不究”。
陆丰奕继续问道:“这几天你有看到陈筱杏和其他男人在一起吗?除了周添。”
温时宁一愣:“什么意思?”
脑子里浮现出陈筱杏身上那些暧昧的痕迹,她的眼眶一红:“不可能的。”
“什么不可能?”
她紧闭不语。
俞芩缓缓说道:“听说学校最近有传闻,陈筱杏和其他男人有染,所以周添要和她分手,但是她不肯。”
温时宁盯着俞芩的眼睛,重复道:“不可能。”
陆丰奕接着俞芩的话继续:“陈筱杏在你这里的印象和在她的同班同学那里很不一样,温同学,你需要说实话,你有没有觉得她哪里不对劲?”
“我说了不可能,”温时宁的语气异常坚定:“杏子很清醒,她唯一喜欢的人就是周添,她不会去做对不起周添的事。”
陆丰奕还想再刺激下温时宁,被易禾煦一个警告的眼神吓到顿住。
这个坐在旁边的男人一言不发,关键时刻倒是护犊子。
如果温时宁说的都是实话,那么陈筱杏跳楼就不是因为周添要和她分手这么简单了。
“温同学,这个周末陈筱杏有没有联系你?”
“有的。”
温时宁掏出手机,动作蓦地一僵。
脑子里将几个线索串联在一起,一个念头渐渐明晰,她难受的呼吸不过来。
俞芩和陆丰奕慌得手忙脚乱起来,唯有易禾煦异常冷静地蹲在这个孩子面前,抬起她的头,动作温柔地揉着她的头发,语调轻柔地开口:“别急,慢慢来,慢慢呼吸,乖。”
温时宁的眼睛里几乎迅速积起泪水,一滴又一滴地狠狠砸下来,狼狈地不知所措,她用力地攥紧眼前男人的手腕,一字一句地哽咽道:“她那天晚上向我求救了啊,她找我了。”
易禾煦的心往下一沉。
“我没救她。”她死死捏进他的肉里,嗓音哑的说不出话:“我没救她。”
“温时宁,”易禾煦直接用衣袖擦掉她的眼泪,逼着她和他对视:“你可以救她,你能救得了她。”
“你的朋友在等着你还她一个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突然想多放一章了,一开始写这故事是想满足下脑子里乱蹦的想法和萌点,那就多放下男主吧。
男主大概就是,心里强大到随心所欲,反而越活越像孩子的一个男人吧。
☆、夹竹桃(7)
温时宁开始觉得不对劲是从周六晚上那通电话开始。
她直觉那晚陈筱杏出了事,电话挂掉之后,陈筱杏用手机回了一条短信给她。
是短信,而不是微信。
这年头大多数年轻人都只用微信,不会发短信,陈筱杏大可直接在微信告知她不小心拨错了电话,为什么会用从来没用过的短信?
陆丰奕说也许就是顺手。
但温时宁知道不会是顺手,她了解陈筱杏。
陈筱杏非常喜欢发语音,她说如果她发语音,就可以听见周添用语音回复,乐此不疲。如果她在外面玩耍,这种概率尤其大,所以她发短信回复才会显得如此怪异。除此之外,陈筱杏发消息不喜欢用标点符号,从来没在末尾用过句号,那晚的那条信息,不仅逗号和句号都有,甚至语气都比平常严肃。
她太怀疑,那条短信不是她发的。
如果当时她意识到就好了,她怎么能没注意到呢?
明明如此明显。
隔天周日陈筱杏身上就出现了那些暧昧痕迹,温时宁越来越确信,周六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陈筱杏的手机还没有找到,你说的还无法证实。”
陆丰奕合上本子,站起身:“我会去查下周六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温同学,谢谢你的配合。”
温时宁的脸色有些苍白,她跟着站起来,送他们到门口后,才静静问了句:“周添和那个女生是不是不会被定罪?”
陆丰奕顿住脚步,许久才回答:“几乎不会。”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做不到:“我知道了,谢谢陆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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