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还没有完全擦干,仍在滴滴答答地落水。
江竹拿毛巾给她擦了擦, 探身用吹风机给她吹干,顺带着做了一次头皮按摩。
他用指腹揉着头皮,力道适中, 十分舒服, 唐葵眯着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时刻。
唐葵闭着眼睛, 说:“表姐上次和我说, 你有个心上人。”
江竹的手顿了一顿, 唐葵看不到他的表情, 闭着眼继续说:“虽然我也知道不能太过于纠结过去, 但是呢——”
“你要是纠结了,也没什么。”
江竹低声说,他把吹风机的温度调的低了些, 给她吹发梢:“说起来,那姑娘,你也认识。”
唐葵猛地睁开眼睛。
她也认识?
周盼盼首先排除掉,江竹与她说过的话,十个手指都能数过来;宋清更不可能了,她如今还在与郑深甜蜜蜜呢。其他的女性朋友,几乎没有能和江竹重叠的。
“是夏玫?”
江竹愣了愣,回答:“不是。”
唐葵突然觉着有些牙酸——也不算牙酸,就是心里有个地方不太舒服,像是有人往她心里贴了片柠檬,那股子酸一直涌到牙根里。
唐葵哼唧哼唧,说:“那我猜不到。”
江竹笑笑,不再说话。
只有吹风机呼呼的声音。
吹干头发,唐葵打开手机刷微博,实则是用余光在瞄江竹。
他去放好了吹风机,去浴室洗澡,放水了,哗哗啦啦,玻璃是磨砂雾面的,压根看不到里面的东西。
他洗过澡,在穿好了衣服才出来。他头发短,只用毛巾擦,穿着酒店里的拖鞋走了过来。
“你要是这么在意的话,我就给你看看她的照片好了。”
说着话,江竹还真的打开了钱包。
唐葵心里一紧。
若是说只有一个心上人,她倒不在意,只是这看情形——还放在钱包里日日观摩着?怀念着?
她不在乎过往是一回事,可他若是时时看着,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攥紧了身下的床单,盯着江竹。
他仔仔细细地寻遍了每一个钱包夹层,遗憾地叹口气:“唉,忘记了,照片比较大,没有放在钱包里。”
唐葵抿着唇,不说话。
江竹去拿手机:“我记得自己手机里还有张她的照片。”
唐葵动了动,扭脸看他。
江竹坐在她身边,解锁,划了两下,递过去手机。
“我一点儿也不想看……”
嘴上这么说着,唐葵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只见屏幕上面,她笑的弯了眼睛,戴着有些大的学士帽,旁边还有个女生伸手帮她扶了一把。
这是毕业的时候拍的。
唐葵呆住,把手机还他:“你哪里来的照片?”
“介绍人给的,”江竹笑眯眯,“怎么样,我的心上人,这下放心了吧?”
是了,当初相亲前,确实应该给过照片。只是,她给柳姨发过去那么多照片,怎么偏偏他存了这么一张?
“不对,”唐葵忽然出声,盯着他看:“如果当初你拒绝表姐,就是用得‘已有心上人’这个理由……那个时候,你还在给我上课呢。”
……难道这家伙,在那个时候,就有了这样的心思吗?
“我确实这么回应过她,不过我认识你,要比那还要早了,”江竹挑挑眉:“不过你可能不记得。”
唐葵立马想到不好的地方去,惊讶出声:“那时候我才几岁?!”
江竹呆愣地看着她,显然没能及时跟上她的思维。揉揉她的脑袋,他无奈地笑:“不是小时候……我又不是变态。”
怎么会对一个孩子产生奇怪的想法。
唐葵狐疑地盯着他:“我确定,在你教我之前,我没有见过你。”
江竹没说话,低头翻手机,划了几下,递给她。
是高中时候的那次校庆,她穿着白色的纱裙,白色的袜子,头发挽起来,和其他五个小姑娘,摆了个众星拱月的姿势。
“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唐葵问:“当时你也在?”
也对,他们原本就读的同一个高中。
上次校庆,连唐格都邀请了,不可能不邀请他。
“我那时候正好从美国回来一趟,昔日的老师说一定要让我过去,我就去了,”江竹揽着她的肩膀,“我记得那天是降温了,曾经的同学说,你瞧瞧那些小姑娘,这么冷了,还在坚持表演。我一看,可不是么。台上的小姑娘,一个个穿着这么少。然后发现,呀,有个小姑娘长得真漂亮。”
“然后你就只拍了照片?”
“那时候你还在读高中嘛,关键时期,我怎么能直接上去问?你的班主任不得活吃了我?”江竹夸张地说:“不过我打听到你的名字,念起来也好听。”
江竹那时候就觉着这个小姑娘真好看啊,鬼使神差地,还打听到了她的姓名和班级。
后来一想,这小姑娘还在读书,年纪又与他差了这么一大截,只欣赏好了,不要去过多干扰她生活。
“你下台的时候,我见你旁边的小姑娘扶了你一把,看情况不太好,我就过去了,”江竹说:“负责老师还记得我,说已经给你哥哥打过电话了,马上就过来。我一摸,你额头烫的都能摊鸡蛋了,说不如我先把你背过去。”
“上次是你背的我?”
“确切地说,只背了一半,”江竹捏捏她的胳膊:“你那个时候好像更瘦一点,感觉没什么重量,走到一半,就遇见你哥哥,我就把你交给他了。当时你那那舞台妆化的不太行,我衣服上蹭了好大一块口红印。”
匆匆一面,唐格也没记住江竹,之后也没告诉她。
可能他还以为江竹是新来的老师吧。
江竹回家的时候,西装上还带着唇膏印。郑玉眼尖,问是不是他有女朋友了,江竹当时隐约察觉到她的心思,干脆地承认了。
不过那小姑娘实在太小,他之后也没有再去联系;但那照片却鬼使神差地保留了下来,换过不知多少手机,这张照片始终留存在里面。
那时候,江竹就有着预感,他感觉自己还会遇见她。
后来,去S医大代课,第一堂课,拿到点名册,江竹就看到她的名字。
唐葵。
“到!”
果然是她,相比高中时候,脸似乎肥了些,但依旧是那时的精致好看。
只可惜,原本是因为年纪差距而不成的,现在隔了一层师生关系,他又只能止于礼了。
郑玉责问他的时候,他依旧拿“心上人”来拒绝她;说的多了,连他自己都险些陷进去。
而他与小姑娘,也再无过多交集。
省中医院的工作要繁忙的多,值班,考试,一系列的事情下来,他渐渐地顾不上那个小姑娘,也不知她会和哪个同学一同坠入爱河。而在郑教授三番五次的提示之下,他猛然发觉,自己已经过三十了。
同龄人大多已经结了婚,而他依旧孑然一人。
在江父提议相亲之后,他也没有拒绝。
工作性质注定他没办法花大量时间去和人接触,相处,比较下来,相亲或许是个比较高效率的途径。
当被问及理想对象条件的时候,江竹回忆起唐葵的样子,在心里默默地列了一大堆要求,又觉着未免太过苛刻。犹豫再三,他说:“没什么要求,只要是女的就行。”
谁曾想,等照片传过来之后,江竹惊的撒了自己一裤子茶水。
介绍人询问他意见,江竹笑着说:“完全没意见。”
已经是第三次这样“巧遇”了,他若是再不抓住这机会,也未免太辜负上天的“厚爱”了。
饶是如此,他心里还有点担心——
她心里怎么想?会不会过来?毕竟是教过她课的老师……
她会不会以为自己对她有不良企图?
思前想后,江竹决定当做不知晓是与她相亲。而见面之后,她果然整个人都吓傻了——
这个小姑娘,竟然连他的名字都没记住。
后来又多次主动,才把这个胆小的家伙,一点点地从她的小世界里拉出来。
回顾这一路“辛苦”,江竹不由得感叹,真不容易。
唐葵听了他的讲述,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
真是缘分呐。
可偏生她都不知晓。
但如今听他讲述,又有种中大奖的惊喜。
晚饭订的外卖,唐葵实在不想动,还是江竹下去拿的。除去上厕所,其余的时间,她都趴在床上,还一脸郁闷:“心理咨询师建议我多运动,可我这情况……别说运动了,连走路都难受。”
毕竟是缺乏运动量,下个山,路途长,又一颠一颠的,难怪她腿疼成这个样子。
“以后我要监督你锻炼身体了,”江竹不辞劳累地给她捏腿锤背:“不然这身子骨,有点太弱了。”
说完话,她没动静。
江竹低头一看,乐了。
她就这么趴在床上睡着了。
手机掉在一旁,她半张脸陷在被褥里,头发乖顺地垂下来。
江竹轻手轻脚地把她抱起来,重新铺好床,床单抖了一遍,这才把她放上去,盖好被子。
睡着之后的她乖巧多了。
他看了半晌,这才去了另一张床上休息——酒店房间不够,他们只开了一间标间。
还未合眼休息,一个陌生的号码就打了过来。江竹去了卫生间,一接通,那边便是郑深焦急的声音:“表哥,你赶紧过来一趟。我姐姐她又——”
“阿深,”江竹揉揉太阳穴,叹口气:“你知道的,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我不会去看郑玉的,既然我不喜欢她,也不能再给她这样多余的希望。如果葵葵知道了,她也会不开心的。”
“我也知道……”郑深苦笑:“但她犯病的时候,真的很可怕。我刚刚也是急昏了头,才给你打电话。唐葵在你那边吗?”
“嗯。”
“等有时间了,咱们聚一块吃个饭吧,清清她好像怀孕了,”郑深说:“昨儿个宋清和我说,想见见唐葵。”
“那我告诉她一声,”江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凑过去,照了照,自我感觉和唐格他们没什么区别:“恭喜你,要做爸爸了。”
“赶在你前面还真是不太好意思哈,”提起这个话题,郑深明显轻松多了,但身后传来玻璃摔碎的声音,他又匆匆地说:“不成了,我得过去看看我姐,别让她伤到清清。”
江竹走出去,唐葵翻了个身,他一动也不动,担心惊醒了她。
听见她梦呓几句,似是睡熟了,江竹松口气,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
她是侧着睡的,蜷缩起来身体,十分没有安全感的一个姿势。
江竹凑过去,偷偷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她的睫毛颤了颤,也没有睁开眼睛,依旧是熟睡的模样。
江竹在心里默默地对她说了句晚安,脱去衣服,躺在床上,不多时,便睡着了。
次日,他是被郑教授的电话吵醒的。
“北城医学会关于此次事件的鉴定已经出来了,不构成医疗事故,”郑教授的声音有些严肃:“但是,患者家属不服这个判决,他们联合了部分媒体,准备把这件事情闹大。”
第38章 牛奶卷
果不其然,北城医学会的鉴定书刚刚下来, 另一边, 国内知名的自媒体的稿子就发了出来。
标题取的耸人听闻——《当今医院乱象, 患者家属将前往何处讨回公道?》
里面只用了化名, 但省中医院的名称依旧是大喇喇地写了出来。文章直接从死者贫寒的家庭来写。
其父亲家中贫困潦倒,母亲是名精神病患者, 据说在生下孩子后就发病跑了;死者读到初中便辍学了, 开始打工赚钱。好不容易有点出息了, 却被“庸医”害死在手术台上。
——这明显是走煽情路线的。
而记者完全是夹杂了个人感情在其中的,有关省医院医生们的反应与联名信只字不提,占据三分之二版面的地方, 都在描述这家人如何的凄惨;而在死者病死之后,他父亲只能乞讨为生;而这起诉费,完全是好心人拼凑出来的。
“哪怕是拼了我这条命, 也要把那个庸医从医院里赶出去!免得再去祸害别人家的孩子!”
编者笔锋一转, 又开始列举江竹的生平——生活富裕,父亲经营医疗器械公司, 母亲是知名教授, 曾赴美留学, 也在S医大代过课……
而在这场手术中, 他没有经过上报, 没有经过审核就代签,进行急救——这样的做法是否过于草率?如今患者死亡,其是否应该背负主要责任?其能力是否与职称相对应?
安山镇那边的工作也要暂停一段时间, 据闻那家人已经前往公安局报案,一旦涉嫌医疗事故罪,他可能会被取保候审。
江竹同唐葵解释了这一番,将她送回家去,独自驱车前往安山镇,将皮蛋带了回来。
郑教授对动物的毛发过敏,在同唐妈妈沟通之后,皮蛋暂时由唐葵照顾。
刚刚搬到新家的皮蛋十分兴奋,尾巴摇个不停,见谁都亲热——除了叶时言。
大概是那晚上江竹没让叶时言进门的缘故,皮蛋对脸上淤青未消的叶时言带了点敌意,还冲着他呲了呲牙。
叶时言视若无睹,坐在沙发上吃橙子。
他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依旧住在唐家;唐葵看见他,心里依旧不太舒服,想起时晴说过的方法,掏出来一枚巧克力,剥掉,塞进口中含着。
江竹嘱咐她:“有什么事情,记得给我打电话。这下时间多了……无聊了也给我打,我可以好好地陪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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