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也参与了打捞白色垃圾,没有时间给船上的人做饭,海坤让他一切从简。
事实上,大伙儿打捞疲惫,心情沉重,也都没心情吃东西。
鲲鹏号上的人反应倒没那么激烈,或许是见得多了,对这种事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肖胜景情绪特别激动,一整个晚上,都在讨伐那艘缺乏公共道德意识的游轮,在公海排放垃圾。然后从海洋污染的起因,危害,治理,娓娓道来。
“我查阅过有关统计报告,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单单一年,就有700万吨的垃圾倒入海洋,塑料垃圾约占总数的1。别的垃圾迟早会沉入海底,可塑料垃圾会永远浮在海面。这些透明或半透明的塑料垃圾,将成为海洋生物无情的隐形杀手!那些鱼带着好奇心钻入塑料袋内,身上的刺芒剐在塑料袋上就再也退不出来,只有等着活活饿死。可怜的鱼,竟然不知道,这些塑料袋c塑料之类的东西,就是结束他们宝贵生命的透明的棺材啊!”
肖胜景越说越激动,最后的“啊”字,尾音拉长,像在吟诗。
郑淙一直说他有做诗人的潜质,说话说到动情之处,情绪就会像山洪一样迸发。
肖胜景显然还没说完,最后甚至站了起来。
“还有一些海洋生物,经常把漂浮的垃圾当成食品吞下。比如,海龟就特别喜欢吃酷似水母的塑料包装袋,海鸟总是不吸取教训,一次又一次叼起打火机和牙刷,把他们当成小鱼或虾米,更可怕的是,它们会把这些垃圾吐出来,反哺雏鸟,造成儿女噎死。”
季鱼听着他开口就是数据,动不动不是比如,引经据典,信手就来,很佩服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回应他。
餐厅里的其他人似乎也一样,显然都是只会做事,不会说话的人。
郑淙当然是个例外,脸上依然是什么事都不当一回事的表情。
“肖大师,说你是个书生,匠气重,你还别不承认。塑料垃圾算什么?新世纪九大海洋灾难,除海平面上升短时间内感觉不到,其他的,海洋排污c海洋风暴c海洋黑潮c海洋赤潮c海洋核污染c海洋气候异常c海盗c海洋热污染,我们都经历过。”
季鱼有些意外,这么严肃专业的话,会从郑淙口里说出来。
“别意外啊,你们昨天不是一直在讨论这些?我是在船长书桌上的笔记本里看到的,过了目就忘不了,有这臭毛病,我能怎么办?”郑淙笑着解释。
他这么一说,肖胜景表情更严肃了,似是在思考什么很严肃的问题。
海坤静默许久,终于开口:
“肖先生刚才说的都对。海洋排污确实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大部分人都认为,海洋是无边的,他们只扔一点垃圾,扔进去就会消失。他们把海洋当做天然垃圾箱,却不知道自己正深受其害,更不知道海洋其实很脆弱,一旦污染,持续时间会很长,影响范围也比想象的大得多,并且治理起来非常困难。如果你有什么想法,想要做什么,能够把这些事实传播出去,需要我们配合,我们会支持。”
季鱼很意外地看着他,这好像是她认识他以来,他说话最多的一次。
“真的吗?”肖胜景两眼瞬间放光,看起来也很意外,“那船长您是同意我想拍什么就拍什么了?像今天这种突然状况,如果能把你们打捞白色垃圾的狼狈和疲惫如实拍下来,会很真实,也很有震慑力。”
“除了拍人,就没别的什么想法?”海坤显然还是非常保护船上的人。
“我有个想法。”季鱼听了这么多,也挺有感触,“我们就地取材,把‘透明的棺材’拍下来。”
她简单解释了她这个临时想到的建议,刚说完,肖胜景立刻拍手较好,兴奋得直接跳了起来。
没想到,海坤却不同意。
他也不多解释,让大伙都早点去休息,明天早起晨练。他说到晨练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了季鱼一眼,似是在提醒她,明天记得换衣服。
季鱼看着他离开,想要追上去,问他为什么不支持她拍摄。
她忽然想到,这一整天,除了清早在甲板上晨练之后聊了几句,他们好像都没说过话。
这种异常,连郑淙都觉察到了。
季鱼前脚回到船长舱,他后脚就跟到了,敲开门以后,却不进屋,只站在门口,直奔主题:
“你们俩在搞什么?大清早的他叫你那么见外,你叫他那么亲密,你们俩玩得是什么套路,我怎么看不懂?”
季鱼想了想,把昨晚和海坤打赌的事,跟他说了。
她还想郑淙能给她点什么建议,却没想到,他看着她,半天没说话,最后直接给了她一句模棱两可的总结:“你赢了,但也输了。”
“为什么这么说?赢和输是完全对立的,怎么能同时并存?”这点基本的哲学常识,季鱼还是有的。
郑淙苦笑,却没有解释。
海坤对季鱼不可能完全没有一点男女之间的想法,但他绝对不会轻易对她许诺什么。
他很清楚自己要走的路,或许就是一条不归路,他怎么可能会让他爱的女人卷入这样永无止境的危险征途?
海坤把季鱼推得越远,只能说明他对她的感情已经日渐加深。
作为旁观者,郑淙能看得一清二楚,作为局内人,季鱼显然还一无所知。
作为兄弟,郑淙不会把海坤自己都不愿意表露的立场,泄露给季鱼。
感情的事,必须由当事人自己来解决,他这个外人掺和进来干什么?
但郑淙又有另一层矛盾,他希望季鱼能得偿所愿。这样也能证明,她所谓的爱无能,不是一种病,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
问题是,她自己有这样的心思吗?
“你不说算了,我知道你们是好兄弟,我也没逼着你出卖兄弟。”季鱼也不想让他为难,“不过,你等会儿,把你们的枕头都拿下去。”
她跑到床边,拿了四个枕头,跑回门口,扔给郑淙:“行了,时间已经不早,你下去洗洗睡吧。”
郑淙抱着枕头,忍不住问她:
“姑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赢了,他爱上了你,你却对他一点想法都没有,或者说,你根本就不能爱他,那怎么办?”
“”季鱼一下子被他问住了,她确实没想那么多,因为一直觉得不可能。
她对海坤,一开始只是因为他救了她,被他带上了鲲鹏号,时间越长,接触越多,她对他的种种越发感到好奇。
仅此而已。
“你可能不知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奇,其实是潜在爱情的变种。”郑淙仿佛洞悉了她此刻的心思,直戳她心底。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的表情不像平常那么随意。
“还有一点,女人很容易对意志坚强的男人倾心,因为这样的男人能带给她安全感。追求安全感的是人的本能,女人更甚。所以,如果你爱上他这样的男人人,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他的话,季鱼听得似懂非懂,但像一束光,照进她原本蒙上了一层纱的心。
“那我该怎么做?”季鱼突然找不到此前那种大胆无畏c无所顾忌的心情,晚上离开餐厅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
如果是以前,她会直接冲上去,拉住海坤,非得问个究竟。
“这个要问你自己,你想怎么做。我在海上生活七年,我只学会了一件事,诚实地接受你内心的真实想法,不管是光明的还是阴暗的,遵从自己的意愿活着,不被这个世界改变。”
郑淙笑了笑,最后像是在鼓励她一样,来个总结:
“姑娘,现在男女之间的爱情,已经不流行‘她见了他,头低到尘埃里’这种卑微的姿态。记住,你是逍遥派的掌门人,不要辱没我们海上第一名门正派的名声。晚安。”
郑淙说完,掉头就走,像是不愿意多停留一秒。
季鱼目送他下楼梯,转身把门关上,反锁。
她走回房间,用木桶装了水,简单洗了个澡。洗洗刷刷折腾了一番,爬上一床,平躺下来,准备睡觉。脑海里却一直在浮想联翩。
如果好奇也是一种爱情,那她是不是并不像医生诊断的那样,情感解离c麻木c疏离什么的?
也许她还是能爱的。
季鱼意识到这一点,有一丝兴奋,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她对他好奇,他对她完全没有想了解的兴致,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对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那他们抱在一起,他的反应,他冲动打捞她嘴里的生姜这些又算什么?
季鱼越想越头疼,索性不想了,用被子蒙住头,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这一晚,海上风浪明显比头一天晚上更大。
她侧身躺在床上,像一只乒乓球,前后左右四个方向晃动不止。
好几次,她刚睡着,突然被撞醒,痛得她龇牙咧嘴。她终于确切地感受到,在海上和在陆地上的区别。
深夜的时候,睡眼朦胧中,季鱼感觉房间里好像多了个人,拿着什么东西塞在她床一上。
她以为是做梦,没有打开眼睛去看是什么人。
后半夜,季鱼睡得很沉,没有再被撞醒。
第33章
翌日,季鱼一大早又被甲板上的号令声吵醒。
很快有人来敲门。
季鱼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强撑着爬起来,下床去开门。
门口,泥鳅一见到她,咧嘴一笑,双手捧着一叠迷彩服,看起来至少有两套,手指还勾着一双绿色解放鞋,一起递给她。
“季鱼姐,船长说,这些衣服,让你在船上参加训练的时候穿。我们的训练已经开始,你晚一点没关系。”
“好。我知道了,谢谢泥鳅。”季鱼把衣服和鞋接过来,让他先回甲板,她很快就来。
泥鳅一走,她关上门,看着手里的迷彩服和解放鞋,头皮开始发麻。
穿还是不穿?
季鱼咬咬牙,以一副战士奔赴战场的悲壮表情,回到床边,把迷彩服放下来,准备换衣服。
结果,她打开自己带过来的行李箱,在里面翻找了半天,竟然没有找到一套内一衣!
季鱼突然就笑了,笑容还没收起来,泥鳅又来敲门,给她送来另一堆东西,红着脸,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送走泥鳅后,季鱼坐在床沿,看着床一上放着的一大卷白色纱布,两套迷彩服,和一双还没穿过的解放鞋,大体明白了,船长大人是什么个意思。
他坚持要她换上衣服,没有内一衣的问题,用白色纱布代替。
这能代替吗?!
季鱼无法想象,把白色纱布一圈一圈捆绑在她身上,捆成抹胸的样子,把胸一部紧紧勒住,会是什么情形。
她光想想,就觉得透不过气来。
季鱼只想了想,没有付诸行动,快速洗刷梳洗完,换了一条单肩的礼服裙,把昨天海坤的衣服像昨天一样搭在肩膀上,两个袖子绑在胸前。
这样一来,就像套上了一个活动海军领,很符合现在的场合。
季鱼很满意地出门,去甲板参加晨训。
甲板上的人,正一对一,进行擒拿格斗训练。看到季鱼过来,纷纷停下,围过来,欣赏她这么有创意的搭配。
除了郑淙,所有的人都争先恐后地要跟她对战。
“都回位!”海坤一声喝令,把所有的人喝令散开,回归原位。
海坤转身看向季鱼:“季教练,你确定要穿成这样,出拳踢腿,擒拿格斗?”
“为什么不可以?”季鱼朝郑淙勾手指,“不信我打给你看啊,你拉我干什么?”
她还没说完,海坤拽着她的手腕,连推带拉地把她拽回船长舱。
“你说干什么?换衣服。”他眼神笃定,脸上挂着一副“他一妈的老子就不信今天换不下你的礼服裙”这样的表情。
“”季鱼见他这么坚决,索性不挣扎了。
这男人一定是在军队呆惯了,就是个硬骨头,除了强硬,不会别的。
她倒想看看,他今天怎么换下她的衣服。
回到房间,海坤把门一关,反锁,推着她坐回到床一上,把窗户关上,窗帘拉上,回到床边,在她身后坐下来。
“你脱还是我脱?”身后的男人,语气一如既往地强硬。
季鱼懵了,他还来真的?
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一双手后伸到她胸前,解开两个袖子的结,搭在肩膀上的活动海军领转眼被撤掉。
“等等!我自己来,有拉链!”季鱼生怕他又会像之前那样,直接就把她的裙子撕了。
这裙子侧身有拉链,又是她喜欢的裙子,她可不能再让他撕了。
裙子拉链一拉开,白色纱布已经到了她胸前。
男人双手分别扯住纱布的两端,先从底下往上,托住她身前的两座雪白的高山,斜向上绕到她背后,形成一定的倾斜度绕了一圈,又绕回到她胸前。
季鱼目瞪口呆,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他头有没有探过头来看着,从他两只手在她胸前摸索的动作,她知道,他没有。
纱布一圈一圈绕下来,绕到最高处的时候,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胸前山顶处的敏感部分。
季鱼身体猛然颤了一下,酥麻的感觉,瞬间从被他碰到的地方,向全身扩散。
他移动的手也突然顿住,身体似乎也僵住,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你”
“我”
两个人同时出声,语气却不同。
季鱼声音有点不稳,这种事,她没经历过,实在考验她的承受力。
最终,她决定还是自己来。
海坤是想说“对不起”,“撞山事件”他当然不是故意的,纯属意外。
事实上,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对他来说,并不轻松。
就那么几分钟时间,他已经汗流浃背,后背的衣服已经贴在了身上。相当于平时训练一个早晨的效果。
两个人静默了大概一分钟,他的手又动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没有再碰到她,完成了最后的“手工制衣程序”。
季鱼视线落在自己胸前,他竟然用纱布,给她绕成了一个贴身抹胸,松紧很合适,她并没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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