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淙虽然是中国人,但从小没有在中国长大,对中国古典文化了解不多,偏偏《诗经》里的这首《汉广》他是知道的。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这明显是专门唱给他听的。季鱼对他来说,就是永远追求不到的游女。他们之间隔的不是汉江,而是整个大海。
船已经到岸,少女的歌声也停止了。
她把摊开在船尾的白色衬衣收起来,走到郑淙面前,跪在他旁边,打开衣服,示意他把手臂伸入衣袖。
郑淙一向话多反应快,突然变成了哑巴一样,反应也慢了不止一拍。
他说他自己来,少女直接抓起他的一只手,塞进一个衣袖,另一半,他匆忙自己穿好。
等他站起来,穿好衣服,少女才郑重其事地说道:
“哥哥,我会成为和你们一样的人,守护我们的海,和海里的鱼。如果有一天我们再见面,希望你已经忘记那条你抓不到的鲫鱼,我会让你只记得我这棵绿色的苗,那时候的小苗一定长成了大苗,还会结出丰硕的果实来。”
郑淙看着眼前这个小不点,嘴角抽了半天,只说出两个字:
“再见。”
他说完,迅速转身,上了岸,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广阔的海面,彻底恢复了平静,只有少女清甜婉转的歌声,随风飘扬在大海上空。
第64章
季鱼从码头出来,刚好遇上肖胜景开车来码头接她。
她一问才知道,是海坤跟他打过招呼,让他过来的。
原本海坤要送她去拍摄宣传片的海边,已经快到了,她突然又改变主意,要亲自送他上鲲鹏号。
她其实就是想多磨蹭一下,多一些和他相处的时间。
不止如此,宣传片《蓝海鲸梦》后面的情节,因为海坤的要求,肖胜景和编剧同意做出改动。
原本蓝鲸要亲眼看到父母双亡的惨剧,因为季鱼自己无法承受,改成了蓝鲸在睡梦中,父母被捕鲸者掳走,生死不明。
蓝鲸一直抱着父母还活着的信念,四处寻找他们的下落。
这样一改,季鱼能够接受,拍摄也变得很顺利,当天就完成了。
她也当天就离开了南舟岛,坐上了回国的航班。
飞机在滨城国际机场一落地,季鱼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海坤给她的那个古董手机,查看有没有信息。
没有新的未读短信,最后一条信息,是他们在南舟岛分别不久,他发给她的:
季鱼
短信内容就这么两个字,加一串省略。
季鱼当时看到信息,又气又想笑,盯着短信看了半天,明明他什么也没说,却感觉她想听的,他都说了。
她当时就给他回了信息,让他立刻把手机关了,不要再给她发信息。她担心有信号,他们的船会被黑鲨的人追踪到。
这会儿怎么会有新的信息?
季鱼无奈吧手机收起来,下了飞机。
等行李的时候,她又把手机拿出来,盯着手机看了半天,就这么两个字,一串省略号,却很神奇地缓解了因为思念带来的煎熬。
“你的行李不要吗?”身边突然有人对她说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季鱼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迅速把手机收了起来,转身看向正把她的行李从传送带上搬下来的男人。
贾永成手上还拖着另一个行李箱,显然也是刚到。
季鱼看着眼前这个温润儒雅的男人,明明很熟悉,却又觉得很陌生。
她想起从任萍萍手中得到的视频,一时分辨不清,这个男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他到底隐瞒了她多少事情?
贾永成似乎知道她有问题要问她,没等她开口,就结束了话题:“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他让季鱼走在前面,他拖着行李跟在后面。
出了机场,贾永成显然已经联系了人来接他们,车子正在门口等着,他们一出来,立刻有人下车来给他们搬行李。
上车的时候,季鱼没有坐后车座,直接坐上了副驾座,和司机并排坐。
贾永成上车以后,看着旁边的空座位,又看了看副驾座上的人,脸上表情有些无奈,但也没说什么,让司机开车。
司机问他是不是直接去海洋研究所,季鱼抢在贾永成说出目的地之前,说了俱乐部的地址,让他先送她到俱乐部附近。
“你不是不参加比赛了吗?直接回家住吧,我住研究所。”
季鱼迅速转头,很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不参加比赛?”
她不参加比赛的事,只是她和任萍萍两个人之间的协议,当时情况特殊,要不要履行这个承诺,她还在犹豫。
这件事她都还没和她的教练商量,他竟然就知道了?
贾永成没有解释他为什么会知道她不参加比赛,只让司机先把她送回家。
“我不去,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季鱼坚决反对。
她有些气,说话重了些,从后视镜里看到,贾永成呆愣地看着她,清冽墨黑的眼眸里,满是哀伤。
“随你。”贾永成叹了口气,背往后靠,转头看向车窗外。
季鱼又有些后悔,只是话已经说出口,索性顺着往下追问:
“贾老师,我想回我自己家。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爸妈没离开的时候,他们住在什么地方?”
“不能。”贾永成不假思索地反对,意识到说错了话,立刻解释:
“我的意思是没有。以前不是告诉过你,他们一直住在工作单位,人离开了,单位的房子也就收回了。”
“怎么可能呢?”
季鱼以前没多想,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可现在想想也觉得不可能,她父母怎么可能什么都没留给她?
“那好,就算是这样,他们的工作单位在哪?我想去看看他们以前工作过的单位。”季鱼换了个思路。
她就不相信,她父母这么两个大活人,在这个世界上什么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他们的工作单位,属于保密限制,连我都不知道。”
贾永成的回答,越发让她困惑了。
为什么她感觉,他很害怕她去了解和他父母有关的事情?
难道,她父母的死,和他有关?她被一个害死他父母的人收养?为了赎罪?
季鱼越想越觉得恐惧,脊背冷飕飕的。
她忽然意识到,如果贾永成真的和黑鲨那伙人勾结,她想从他这里知道她父母死亡的真相,几乎不可能。
她没再问他什么,一路沉默。
车子到了俱乐部门口,她下车之前,贾永成突然问她,是不是已经和海坤在一起。
“是,”季鱼毫不犹豫地回答,“贾老师,我谢谢你照顾了我这么多年,但我现在已经过了十八岁,是个成年人了,我有能力对我自己的人生负责。”
季鱼推开车门,迅速下车。
“季鱼,”贾永成几乎是在同时推开车门下车,“你不能和他在一起,必须离开他。”
季鱼又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恐惧,他像是在哀求她,又像是在命令她。
“那是不可能的事!”季鱼转身,隔着车子,用笔直的眼神直视着他:
“贾老师,虽然我很感谢你把我抚养长大,但如果你和黑鲨勾结,支持日本人捕鲸,我会支持他,把你送上国际法庭。”
“”贾永成双目圆睁,似是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种话来。
季鱼以为他会极力解释,却没想到,他半个字都没再说,默默低下头,重新上车。
她目送车子离开,转身准备回俱乐部,走了半步,停住,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季鱼给简婕打个电话,告诉她已经回俱乐部,坐长途飞机有点累,所以今天不去见她了。
简婕也没多问,让她多休息两天,训练的事情慢慢来,就挂了电话。
季鱼打完电话,迅速回到马路边,拦了一辆的士,上车离开了俱乐部。
——
海上,鲲鹏号。
海坤站在甲板上,和往常一样,测试风力,观察海况,一边做记录,手中的笔写着写着,突然就停了下来。
他想起那次,季鱼从风力1级,到12级,问了个遍,看起来一副虚心好学的乖学生模样,其实她根本就没听进去。
他明明也知道她是故意在没话找话,却一字不差地向她解释。
海坤想着想着,嘴角不觉又扬上去了。
“船长,你怎么又一个人在偷笑?”泥鳅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憨笑着问道。
“没有。”海坤意识到他又走神了,晃了晃脑袋,集中注意力,完成剩下的记录,“泥鳅,你尽快联系杨队长,让他去查一查一个叫贾永成的人。”
“好,我等会儿就去。”泥鳅双手扶着栏杆,朝餐厅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直躲在餐厅门口c往外探头的枇杷,匆忙把头收了回去。
“船长,你跟枇杷到底怎么了?”
泥鳅并不知道海坤和郑淙曾经怀疑鲲鹏号上的间谍是枇杷,只知道,他们这次从南舟岛起航后,原本最默契的两个人,突然变成了陌生人。
海坤以前生活上的事情,都习惯性地让枇杷来,但这次,他什么事都叫泥鳅,就当枇杷不存在一样。
同样,枇杷常常和刚才那样,躲在某个角落里,偷偷地看海坤,好像有什么话对他说,却又犹豫不决。
“我跟他能怎么样?”海坤转身走回驾驶舱,经过餐厅,余光瞥见,枇杷像老鼠一样缩了回去。
他沉思半晌,决定还是主动去问他。
枇杷这个人比他还沉闷,有什么话,憋在肚子里发霉了,也不会主动说出来。
“船长,现在船上的人越来越少了,枇杷可不能和水手哥一样,说走就走。他走了,没人给我们做饭啊。”
泥鳅最担心的是这个实际的问题。
“他不做,我做。到了斯宾塞岛,我会让他下船,以后船上除了底舱的人,上面就我们两个。”
“啊?!”泥鳅一脸沮丧的表情,想再问为什么,海坤让他先去驾驶舱,他自己转去了餐厅。
餐厅内。
枇杷站在长桌前,背对着门口,眼睛却偷偷地往后瞄,看到海坤进来,迅速回头,看向窗户外面。
海坤拉了两把椅子,一把放在枇杷身后,自己坐了一把。
“枇杷,我们来商量一件事。”
海坤拉着枇杷在他身后的椅子上坐下来。
枇杷摇头,把手中的小本子递给海坤,上面写着:
“我什么地方都不去,我就留在船上。”
他显然已经知道海坤要跟他商量什么事。
“想留下,你就必须告诉我,黑鲨计划失败,启动pn b是什么意思?黑鲨计划是什么计划?为什么黑鲨计划失败?pn b又是什么?跟你联系的是谁?”
枇杷瞪着他,咬紧牙关,双手紧握成拳,似是怕泄露半个字。
第65章
枇杷赫然看向海坤,满是委屈眼神,显然很难过,他竟然怀疑他是黑鲨的眼线。
“确实,郑淙追踪到你发出的密电,我们怀疑过,你就是黑鲨安插在鲲鹏号上的眼线。尤其你告诉郑淙,总司令要活捉我的时候。我们都确信这是事实。”
海坤坦白承认。
枇杷眼圈红了,低下头,很悲伤很委屈的样子。
许久,他才把本子拿回去,写到:
“如果我是黑鲨的眼线,在鱼头豆腐汤里下点砒霜,八百年前她就死了。”
海坤看到他写了这么长的一句话,笑了笑,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劲,这话里的语气,明显能看出,枇杷对季鱼不满。
当然,他也没多想,只当他和以前一样,耍点小脾气,耐着性子安抚他:
“现在我已经知道,你不可能是黑鲨的眼线,你告诉郑淙,总司令要活捉我,是白砂糖委托你说的对不对?”
枇杷点了点头。
白砂糖得了减压症,无法和黑鲨的人联系,但他也不笨,知道海坤很快就会知道他间谍的身份,所以改变了立场。
枇杷一直照顾他,和他距离最近,他自然很信任他。
更深层的原因,以及白砂糖为什么会被黑鲨的人利用,海坤心里也已经有底。
现在更重要的问题,是枇杷背着他在做什么?
海坤盯着枇杷半晌,不见他有丝毫主动向他坦白的迹象,心里不免有些气,说话的语气变得冷了些:
“既然这样,这次船到了斯宾塞岛,你直接下船,去你自己想去的地方,除了鲲鹏号。”
枇杷盯着他,双手依然紧握成拳头,脸涨得通红,原本已经红了的眼圈,已经能看到眼泪在打转。
海坤无奈,脸色和语气又恢复了以前的温和:
“你也别担心,如果你没地方去,我会安排好。但你现在有二心,我不能留你在身边。”
枇杷的眼泪“哗啦”滚落下来,像开闸的洪水一样,怎么也止不住。
海坤迅速转身,离开了餐厅,担心再看到枇杷这种委屈痛苦的表情,会改变主意。
回到驾驶舱,泥鳅立刻向他汇报:
“船长,郑小姐已经回复,她说你的推测没错,他们已经证实黑鲨和索马里海一盗勾结,他们安插了眼线在我们船上,很有可能还会在海上攻击我们,让我们小心。”
海坤听了,神色淡定,泥鳅却有些恐慌,追问道:
“这个眼线是不是还在船上?太可怕了,他会不会突然投个鱼一雷,直接炸一死我们啊?”
海坤在长桌前坐下来,安抚他:
“你不用担心,眼线就是白砂糖,郑淙已经把他带下船。他虽然是他们的眼线,但总体来看,他在船上这几个月,没做太出格的事情。”
泥鳅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有些疑惑:
“这么说,船长早就知道他是黑鲨的眼线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海坤推给他一份旧报纸:
“几个月前,索一马一里海盗拦截了一艘日一本货船,据我所知,这艘货船和日本捕鲸者有关,应该就是黑鲨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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