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夏嗯一声:“我老爸说的,副驾是最危险的座位。我也观察过了,那些领导啊我们总经理啊,都坐后座。”
狄野就笑:“坐稳了啊,我开快点儿,避开高峰拥堵。”
轰得一声,车子象脱缰的野马窜了出去,路旁的绿树嗖嗖嗖后退,渐渐快到看不清树,只看到一抹绿,象是画布上随意的涂鸦,晓夏看着窗外笑道:“我老爸说想稳就得慢,快了就得颠,只能选一样,原来车子可以又快又稳,哼,老爸骗人。
狄野问道:“晓夏家乡那边山路多吧?”
晓夏说是啊:“我家在古城啊,全是山路。”
狄野稳稳操着方向盘:“北京的道路平而开阔,可以做到又快又稳,山路的话,你老爸说得没有错。”
晓夏一听苦了脸:“怎么办?冤枉老爸了,老爸知道了,肯定要伤心。“
狄野笑笑:“那就不让老爸知道。”晓夏想了想:“不行啊,我得告诉老爸,不能用一个错误掩盖另一个错误。”
狄野从后视镜里一看,正拨电话呢,响一声就通了,对着手机说道:“老爸,刚才冤枉你了,对不起啊老爸,我说……”
然后巴拉巴拉半天,又说:“老爸,别生气嘛,也别伤心嘛,老爸,老妈同意给你换路虎没?老爸,我给你买了一把绅士伞,长柄不能折叠特别结实的那种,我用过一次,特别好用,我觉得特别有范儿,下雨的时候,老爸打上那伞肯定更帅,在古城石板街上一走,迷倒一大片。老爸,别笑了,也别太得意,老妈知道要吃醋的,到时候有你好受的。挂了啊老爸……”
然是一声响亮的mua,挂了电话得意说道:“搞定,老爸最好哄了。”
狄野从后视镜里看着她笑。
很快到了目的地,博物馆还没有开门,狄野仰头看着暗灰色的墙壁:“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儿没什么变化,还是老样子。”晓夏笑道:“听着跟老人家似的,以前来过?”
“来过几次,物是人非了。”狄野盯着亚金色的窗户,似乎能透过垂落的白纱看到里面,他叫一声晓夏:“你相信有妖吗?“
“相信啊。”晓夏雀跃着,“虽然没见过,不过我觉得有。混迹在人群中,有男的有女的,有美的有丑的,有善良的有邪恶的。活了几百上千年,历经人世沧桑变化,就象《夜访吸血鬼》中,最后路易认识的人都死了,敌人死了朋友死了,只剩他一个人孤独得活着,矛盾哀伤无奈……”
晓夏沉浸在遐想中,突然歪头看向狄野:“那你呢?你相信吗?”
狄野顿了顿,轻咳一声说道:“这些奇奇怪怪的故事,只有你这样的小女孩才会相信。”
晓夏鼓了腮帮:“我才不是小女孩。”博物馆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狄野站在她身后:“女士优先,请进。”
博物馆刚开门,只有他们两个访客,走在地板上能听到咯噔咯噔的回音。
狄野带着晓夏径直到了近代现代区域所在的三楼,晓夏问狄野:“难道说,你的房契在这里?”
狄野点点头:“我们挨个找找看。”
二人仔细看过去,到了公文证件区,晓夏哇一声:“民国和建国初期的房契原来长这样啊,以前都不知道博物馆还有这个。”又喊一声狄野:”这个是不是?房主也姓狄,狄发旺。“狄野朝她招手:“过来,在这儿呢。”
晓夏跑过去一看:“狄遵素,好有古意的名字。”狄野笑笑:“我们狄家是言情书网,才不会叫发旺发财。”
晓夏指着两张房契:“可是,这个能拿走吗?”狄野朝四周看了看,说声跟我来,朝角落里的服务人员走去。
狄野客气说明来意:“大姐,是这样,建国初期,我的祖父拳拳爱国之心,把我们家的房契捐给博物馆收藏,就是那边的1083号和1084号藏品,现在有人拿着赝品要跟我争房产,因为年代久远,我怕房管所也分不清真假,想把房契拿回去,您看这个该怎么办?”
跟他们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听狄野这样一说,差点儿跳起来:“博物馆的藏品哪能说要就要回去的?听都没听说过,不可能。”
狄野笑容可掬:“那,大姐你给指点指点,我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妇女看着狄野的笑容,也不由笑了笑:“要不这样,博物馆本来不允许拍照,你这个情况特殊,拿手机拍两张照片?”
狄野摇头:“大姐,我觉得照片不行。这样,我去找找博物馆馆长,办公室在几楼?”
妇女撇一下嘴:“领导高高在上,那就那么好见的?”狄野笑得更加真诚:“我试试,大姐只要告诉我在几楼,这会儿人在不在就行。”
妇女想了想,抬手拨了座机,朝楼上呶呶嘴:“顶层,五楼,这会儿在,也没开会。”狄野忙说:“多谢大姐,大姐,馆长贵姓?”
妇女摆摆手:“姓张,男的,脾气不好,去吧,碰碰运气。”
狄野朝妇女挥手再见,妇女笑看着他背影笑:“年青人,嘴巴怪甜的。”又看一眼晓夏:“瘦不拉几,还挺有福气。”
晓夏一边上楼梯一边看着狄野笑:“传说中的中老年妇女杀手啊。”狄野轻咳一声:“有求于人。”
张馆长客气接待了他们,听狄野说起来意,激动得手里茶杯都抖了起来:“狄遵素的房契?1083和1084号藏品?这么说,先生是狄遵素的后人?”
狄野不明白他为什么激动,客气点头:“是,我是狄遵素的孙子,狄遵素是我的祖父。”
张馆长推推眼镜盯着他端详:“这么一看,是有些象。”
狄野疑惑道:“张馆长见过我的祖父?”
张馆长摇头:“没见过本人,见过画像,二十二年前老馆长退休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如果有朝一日,狄遵素的后人前来索要房契,让我一定要通知她。我这就打电话,这就打电话,二位请稍等。”
说着话拿出手机拨号,狄野说声等等:“请问张馆长,老馆长是谁?”
张馆长感叹道:“自然是你祖父的故人了,当年二人一场苦恋,你的祖父可提起过她?姓谷,谷湘琴。”
“谷湘琴?”晓夏第一次看到狄野脸上没了淡然镇静,他震惊不已,“谷湘琴是上一任馆长?她一直在博物馆工作?一直在北京?”
张馆长一声长叹:“是啊,老馆长一生都守着博物馆,一直在等你祖父来找她。可惜啊,天不遂人愿。老馆长如今八十有二,依然在等,从来没有放弃。我也问过她,她与你的祖父来往不过一月,为什么这样苦苦执着?她对我说,也不是执着,只是再没有遇到过那样优秀出色的男人。老馆长的家庭,非常人能及,她的周围都是精英,可她对你的祖父念念不忘,唉……”
晓夏听得十分感动,看一眼狄野,他正低头发呆,晓夏悄悄喊他一声,看他没有反应,手伸过茶几推一下他的手臂,他才回过神,轻咳一声说道:“这个,张馆长,见不见谷女士,我得回去跟父母商量一下,尊重他们的意思。”
张馆长连声说好:“狄先生,要尽快啊,尽快给我回复。
狄野问道:“那,张馆长,房契呢?我可能要回去?”
张馆长十分痛快:“能,为了保护,现在展出的基本都是复制品,我们影印两份,正品狄先生带走。”
狄野忙说谢谢:“据我祖父说,还有一份清代的?可我在展区没有看到。”
张馆长啊一声,肉痛说道:“那个是雍正年间的,十分珍贵,在珍贵文物区展出。”
狄野摇摇头:“有民国和建国初期的就足够说明问题,清朝的那份我照个相片给相关人员看看,如果不行,再来找张馆长帮忙。”
张馆长喜出望外:“太好了太好了,狄先生深明大义。走,这就带你们去照相。”
照了相拿上两份房契,张馆长亲自送出大门,热切对狄野说道:“狄先生的家人肯不肯见老馆长,一定要尽早答复,老馆长年纪大了,岁月不等人啊。”
狄野说知道,张馆长递过一张名片:“互相留个电话吧。“
狄野接过去为难说道:“不好意思,我没有名片。”晓夏连忙掏着包包:“这个,狄野家咖啡馆的店铺名片,上面有座机号码,张馆长打这个电话就好。“
上了车狄野直直坐着愣了一会儿,慢慢低下头,额头抵在方向盘上:“晓夏,我有些头疼,歇一会儿再送你回去。”
晓夏说不急,看着狄野的背影心想,大毛说他的父母早就去世了,连大毛都没见过,他为什么说要回去与父母商量?
从车载冰箱里拿一瓶水,下车到前排坐在副驾上,水递了过去:“喝口水,或者把额头靠着瓶子,也许会好一些。那边有个药店,我去买盒止痛药。”
说着话去开车门,狄野突然伸手摁住她手,摇头说不用,头枕着方向盘,侧过脸看着她:“晓夏,这个世界上是有妖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表白~
☆、博物馆惊梦⑦
晓夏手背轻碰一下他的额头:“没有发烧啊。”
狄野摇摇头:“其实,我……我在神农架见过。”
晓夏哦一声:“神农架?听说神农架有野人。”
狄野额头抵在方向盘上不再看她:“你不信我?”
“不是不信啊。”晓夏看他有些沮丧,连忙说道,“狄野你今天有些奇怪,我们不说有没有妖怪的话题了,我们说些别的。”
狄野抬起头拧开瓶盖,仰脖子喝半瓶水下去,说声走吧发动了车子:“先送你回家。”晓夏忙说:“先不回,到咖啡店呆会儿。”
一路狄野没再说话,晓夏也默然,到了咖啡店门外,随着丁冬一声,熟悉的娃娃音响起,欢迎光临后街咖啡店,然后大毛跳了出来,喊一声晓夏打过招呼,过来搂住狄野的肩:“老爸,我们提前回来了,老爸,惊喜吧?”
小茸靠着门,看一眼晓夏又看向狄野:“老爸脸色那么差,身体不舒服?”
狄野拍一拍大毛的肩,摇头说没有,晓夏忙说:“他刚刚头疼。”大毛和小茸一愣,疑惑看向狄野,狄野抿一下唇:“大毛跟我上楼,有事要说。”
晓夏心想,大概商量谷湘琴的事去了,对小茸笑笑,心想她这么冷淡,似乎不愿意看见我,还是回家吧。招了招手说:“走了啊。”
小茸说声等等,手撑着店门:“进来吧。”
晓夏跟了进去,小茸打开行李箱拿出一个草编的女野人,摇一摇肚子中有铃铛丁零零作响,递给她说道:“送给你的。”
晓夏惊喜看了半天,低头系在包上:“很搭呢,好喜欢,谢谢小茸。”
小茸难得笑了笑:“喜欢就好。我老爸今天去哪儿了?”
晓夏就说了秋爱国寻衅要抢房子的事,也说今天去了博物馆,只是没提起谷湘琴,狄野只叫了大毛上楼,显然是暂时不想让小茸知道。
大毛跟着狄野上楼,狄野坐在书桌前严肃看着他,大毛抓抓头发:“小时候我犯了错误,老爸就是这个表情,这个姿势,就坐在这儿训我。今天这是为什么?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犯错误。对了,晓夏说老爸头疼,老爸这修为,怎么会头疼?”
狄野看着他:“大毛,我有一件为难的事。”
大毛诧异道:“没有什么事能让老爸为难。”
狄野两手交叉着放在桌面上:“大毛曾问过我,有没有对女人感兴趣过?”
“老爸说没有。”大毛兴奋起来:“最近老爸感兴趣了?谁?盼盼姐?玉画姐?吴虹姐,我觉得这几个都很好啊。”
狄野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其实有过一次,六十年前,有一个姑娘叫谷湘琴,她那会儿刚从大学毕业,在博物馆上班,当时咱们家的咖啡店还是茶馆,因为有人觊觎我们家的房产,她帮了很大的忙,我请她来店里喝茶,她很有见识,识别出里面的家具和灯都是古物,她劝我捐献给国家。我没答应,我怕时间长了碰到不识货的人给毁了。她没再说什么,只是从那以后,她每天都会过来喝茶。”
大毛拍一下桌子:“老爸,那说明这姑娘喜欢你,也是,我老爸这么有魅力,哪个姑娘会不喜欢我老爸呢?后来呢?”
狄野头埋得更低:“我并不明白她喜欢我,不过我很愿意见到她,有一天她没来,我有些坐立不安,第二天我就到博物馆找她,她带我参观博物馆,说正在搜集民国房契,那会儿政府刚换了新房契,家里有三份过时的,清代的民国的建国初期的,我都给她了,她特别高兴,约我晚上看电影,看电影的时候她偷偷拉了一下我的手……”
她的手很软很温暖,狄野记得很清楚,她的手碰到自己的手背那一刹那,心跳猛然快了起来,那样的感觉后来再也没有过,六十年过去,直到今天他的手摁住了晓夏的手,本来只是制止晓夏去买药,药对他是不管用的,可当时骤然猛烈的心跳让他失神,他看着晓夏,差点就说:
“晓夏,这个世界上是有妖的,我就是。”
狄野突然站了起来:“我去送晓夏回家。”
大毛连忙阻拦:“老爸,我跟小茸也两个月没见晓夏了,小茸正做午饭呢,我都闻见香味了,我们三个一起吃午饭,晚上老爸照例要请香格里拉自助,带着晓夏一起去,我们吃大龙虾吃个饱。”
狄野又坐了回去,大毛笑嘻嘻看着他:“老爸,后来呢?”
后来,狄野眯了眼:“认识一个月后,她的父亲来找我,说她已经订婚,让我离她远一点。我从未对异性有过感觉,这次既然有了,我不想放弃。我去找她,在她家门前的花园里,我看到她紧挨着一个男人坐在长椅上,她靠着男人的肩,说想去香港举行婚礼,她说结婚后想要四个孩子,两男两女。她笑得很甜,那个男人英俊文雅,温柔体贴。我突然想到,我根本没法跟她生活在一起,更没法跟与她生儿育女,我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我回家关了茶馆出国,满世界游荡了三十年,不停寻找新的兴趣,三十年前我回国要回房子开了咖啡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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