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然啊,你去把外面的花盆搬进来。”
严然“哦”了声,故意绕过周盛,踩着露趾的凉拖鞋“啪嗒啪嗒”的,开了门,外面的雨丝凉凉的吹到她的皮肤上,后退了一两步,玻璃微微开着,露出一点点的缝隙。
突然,门被推开了。
周盛从她身旁擦过,走出去,站在走廊外面,湿漉漉的鞋子印着洗不掉的水泥印记。他搬起走廊外面的两个花盆,转身便看见严然专注的目光。
她专注的看着他。
他已经换上了自己的鞋子,也不好再进去了,只将花盆搬在玻璃门边。俯身,放好花盆,他迟疑了会儿,盯着她干净的小脚丫,好一会儿才站起身子。
脚趾头微微地动了动。
他收回视线,拿过走廊墙角边的格子雨伞,撑开就走进了雨里。
严然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莫名其妙的什么也没说出来。
下午一点多,雨渐渐停了。
严然想了半天,最终还是选择连衣裙出了门。
走到公交车站那儿,忽然被人拉住了胳膊。她不悦的看向对方。
“哎,真的是你啊,严然!”梳着马尾辫,穿着露肩装的女人笑吟吟地看着她。
她蹙了蹙眉头。“......你是?”
“我是凌一航啊,你不记得了吗?初中同学啊。”
南城这个地方,认识的人不多,几乎都是小时候认识的,可都大多没了记忆。眼前这个女人,看着是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
严然想了想,笑笑:“哦,想起来了。”其实,压根就没想起来。
“哎,你家还住落霞街吗?”
“不住了。”
“哦,你现在做什么呀?”
严然看了看公路那边,公交车依旧没来。她懒懒回答:“不做什么。”
“待在家?”凌一航似乎很好奇严然现在的生活,“待在家也挺好的啊,话说,你记不记得我们那个班长啊?就是那个胖子啊,记不记得?”
公交车来了。
严然起身,“哦,记得,我要先走了,还有事情。”
凌一航伸了伸手,掏出手机,追着问:“严然,你号码多少呀?”
公交车门开了。
凌一航紧跟在严然身后。
严然报了号码后才上了公交车。
下了车,前面就是上坡路。
一辆三轮车吭吭哧哧的开了上去,坐在后面的阿津看见严然,眼睛倏地一亮,对身边的唐清说:“看看看,那妹子来啦!周盛可又得/骚/气了!
唐清看了眼严然,露出白不白黄不黄的烟牙,问:“咋了嘛?”
阿津挑着眉毛,嘿嘿一笑:“等会你就知道了。”
唐清困惑的看着阿津,不明所以。
屋子里,地面、墙面都拆的稀巴烂了,只剩下小客厅是能站得住脚的。客厅的小木桌子上摆着乱七八糟的饭盒子、饮料瓶,脏兮兮的残留着各种食物粘在上面。
严然摸了下额头,心想才几天没来,家里就变成这样,要是再有几天不来的话,这儿可不就成了垃圾场?
“哎呀!我说了!那个严小姐真的来了!不信你下去看看啊!”楼上的说话声大的严然听得一清二楚。她转过身,看向楼梯的方向,原本的楼梯扶手都被拆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坑坑洼洼的水泥面阶梯。
周盛走到二楼的楼梯口,穿着黑色背心,腰间系着格子衫,一手搭在二楼的楼梯上,微微俯身,低着头,看向一楼的客厅。
严然今天穿的是深色的带着印花的细带背心连衣裙,不规则裙摆长至小腿,胸前的扣子从侧面看隐约间能看见里面的颜色,大约是有这样的胸,腰看起来才会那么细。
周盛站在那里,没有再往下走,倒是阿津,见周盛没什么反应,自个主动叫严然,“严小姐,你好几天没来啦。”
严然看着周盛,微微眯了眯眼,“是啊,好久没来,这儿就成这样子了。”她踢了下小木桌。
阿津“啊哟”了一声,“哎,都怪我,是我和唐清吃的,嘿嘿......”说完,飞快的瞟了眼楼梯上的周盛,他还是没什么反应,连一丝能让他打趣的表情都没有。他走过去,收拾木桌子上的饭盒子,一边说:“严小姐,这儿灰多,要不......”
“没事。”严然打断阿津的话,四处看了眼,最后在砖头垫着的木板上坐着,“你们继续忙,我坐一会。”说完,她看向周盛。
周盛避开她的目光,转身上楼。
“阿津!上来帮忙!”他敲着地面,大声喊着。
上面的声音振振的。她抬起头,看着天花板,听着,蹙了蹙眉头,想也没多想,起身朝着门口跑。
阿津咂舌,跑上去跟周盛说:“哎,我可帮你打听了,那严小姐现在单身,24岁,嫩的很哩——嗷,草!你打我!”
周盛毫不犹豫的一脚再踹到他屁股上。
阿津捂着屁股跳着跑远了几步。“嗷!周盛!你到30岁你都找不到媳妇你!噢,不对,你已经30岁了,哈哈……”
严然在外面没待多久,周盛就下来了,手里拿着一张小椅子,棱角都被修整的平滑。
他看了眼外面的人,沉了沉目光,摸着口袋里的空香烟盒,拎着那椅子走了出去。
严然一看到他往这边走,便有着说不上来的紧张,后退了几步。周盛扯了扯嘴角,拿过椅子,平平稳稳地放在树荫下,“坐这儿吧。”
她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坐了过去,刚坐下,她便听到他说:“严小姐,下次再来的话,别穿裙子了。”
他低着眉眼,看着她。
她抬起头,目光撞进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
周盛低沉的嗓音,像毛茸茸的逗猫棒扫在她身上。
她挑眉,不禁笑:“不穿裙子,我穿什么?”
“严小姐......”周盛被她的笑容晃的猝不及防,还想说什么时,她冰凉的手指头轻轻地在他的胡茬上扫过。
躲在二楼窗户边的阿津看见了,一副被震惊到了的样子,扯着唐清过来看。
“这......看不出来严小姐是这种人啊......”阿津觉得不可思议。
第5章 05
05、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摩托车开到半路,身后的人突然叫了一声,“停、停一会。”
车子立马停在路边。
周盛回过头,轻声询问:“怎么了?”
“......”严然闭了闭眼睛,无奈的吸了口气,说:“裙子坏了。”
周盛眉头跳了下,扭过身看向她的衣服,长长的裙摆被车轮和其他的东西刮的抽丝,不成样子了。他脚抬起踩下站脚,下车拉过她的裙摆看了下,上面很多的泥灰,搓了搓,没搓掉,反而更脏,似乎是油渍。
严然皱着眉头看着周盛的发顶。
灰蒙蒙的,乱糟糟的,发丝粗硬,看起来就很扎人。
“改天我买一件赔给你吧。”
“不用了。”严然干巴巴的回,偏过脸,身子微微往后倒,双手撑在后座的铁杆上,“我饿了,你请我吃东西吧。”她半仰着,头发垂了下来,露出小巧的耳朵。
周盛沉沉地看着她,半会儿才回:“好。”
小吃摊。
大槐树下,红色帐篷外面露天餐桌。
周盛和严然面对面坐着,一起仰着头看着大槐树。
“好饿,为什么还没有吃的?”严然仰着脖子看着绿黑绿黑的树叶问。
周盛转过脸,看向忙碌的不行的老板娘,“要等很长时间了。”
严然垂下脑袋,抬起胳膊放在冰凉又油腻腻的木桌子上,歪着脑袋,用手撑着,懒洋洋的目光扫在周盛的那张完全是男性荷尔蒙的面孔上,眼睛微微眨动,褐色的眼珠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发黑,她看着他,移不开目光。
“那个......”严然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懒洋洋的,带着软糯。
周盛抬起目光,看着她,“嗯?”
“你......”严然抬起另一只手,翘着食指晃动,说:“那个时候,你给我湿巾,是因为我不好看吗?”眼睛微微眨动,渐渐合上,又缓缓睁开,重新看他。
周盛定定地看她,唇角渐渐扬起,因为本身笑起来唇角有些歪度,在她眼里这样笑起来反而有了些大男生的味道,男人和大男生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就好像是漩涡一样在吸引着她。
“丑吗?”她抬起手拿起勺子捏住,轻轻地敲了下桌面。
周盛依旧在笑。
这时候,老板娘端着一瓶白酒和一些小菜过来。
“唉,上次那个女孩子没来了呀!”老板娘笑眯眯的,“这个长得好看哩。”
周盛没做什么回应,只是笑笑。
严然盯着他,在他要开了酒瓶盖后迅速拿了过来,倒了满满一杯。
周盛皱了皱眉,却仍在笑。“你会喝白酒?”
严然捏住小杯子,仰头就灌了下去。
辛辣的感觉,辣的脸都烧起来了。
周盛望着她的目光渐渐柔了下去。
“我从小就会喝白酒!”这是谎话,喝不了多少,一会儿她就得晕了。
他看着她泛红的脸颊,柔声问:“好喝吗?”
严然半睁着眼睛,拿起酒瓶又倒满了一杯,仰头又灌了一杯下去。接着,浑身都开始泛热了,她想,她应该是着魔了,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正一点一点的侵蚀着她不安又脆弱的心。
“刚刚,那老板娘说的什么?上次那个女孩子?”严然问着,自己先笑起来,“你这种人,有女孩子追吗?”
周盛似乎是看她,又似乎不是,视线停在她身上某处,似笑非笑的样子惹得她非常不快。
她皱着眉头,佯装出生气的样子,恶劣的问:“喂,问你呢!”
“你问这个做什么?”周盛低着头,倒了杯酒喝了半小口。
“你回答我就是。”
周盛笑笑,便回答:“我这种人,是不是有女孩子追,我就得感谢天感谢地的娶了她?嗯?”
严然顿时哑住,干巴巴的说:“也不是啦。”
“那你说,我是哪种人?”
严然垂下目光。
“脏兮兮的农民工?又穷又邋遢的男人?”周盛随便说了几句,喝了几口,再抬眼看严然时,她已经喝的满脸泛红,她打了个嗝,对周盛说:“对!你又脏又邋遢!”
周盛挑了挑眉。
严然抱着酒瓶,撑着下巴,继续说:“可你身上有时候香香的......”
周盛大概是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问:“......什么?”
严然的脸颊红彤彤的,她笑着,指着周盛的脸,又指了指他的衣服,说:“你这种人!”说着,她突然起身,朝他俯过身子,戳着他的胸口、肩膀,“你这种怎么这样啊!”
脖子往前伸了伸,看着他,片刻后,她坐了回去,头渐渐的往桌面贴过去——
他飞快的伸出手,她侧着脑袋,贴了上去。
她脸颊的火热,他温凉的手心。
这才几杯酒,就倒了?
他低声笑起来,推着她脑袋,起身绕坐到她身侧,看着她泛红的脸颊,用手心撑着她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风凉凉的,酒意也会很快散去。
周盛掏出口袋里的那块手表,看了眼时间。
现在才19:08分。
时间还早。
他坐在那里,一点一点的喝着酒,吃着小菜。
时间缓缓过去。
身边的女人似乎没有一点要酒醒的样子,无意识间嘟起嘴的样子有些可爱,一点儿都不像阿津说的那样讨厌。回想她先前问的问题,他才想起那天在火车站附近的便利店的相遇。
女孩子哭的眼妆花的黑乎乎的,皮肤即便再粉嫩,也被这黑乎乎的眼妆弄的特别狼狈。
她问丑吗?
他想了想,大概是很丑的。
快八点了。
严然挣扎了半天睁开了眼睛。
被风吹的酒醒了一半,她用冰凉的手贴着自己又红又热的脸颊,动了动脑袋,用额头抵着他的肩膀摇晃着,晃着晃着就掉进了他的怀里。他用胳膊撑着她,手里的筷子不受控制地掉在地上。
“严.......然?”周盛低着头,喊了声。
她哼唧了一声,脸颊贴着他的大腿,粗糙的布料惹得她皮肤不舒服,于是她蹙起眉,蹭了蹭。周盛脸色微微变,身体某处渐渐开始不正常了。
“严然。”他低着头,在她耳边小声却用力地叫她的名字。
她毫无反应,却突然抬起头,后脑勺用力地磕上他的下巴。他痛的往后仰了仰。
严然迷迷茫茫的看着周围,接着又倒在他腿上。
周盛又痛又笑。
小摊的大部分顾客都是附近的工人,很少有看起来像严然这样的人过来吃饭。像严然这样的人和看起来脏兮兮的工人坐在一起,足够引起那些人的注意,有的甚至是打趣的问周盛:“哎,你女朋友啊?”
周盛喝了小口酒,没有理会那些人的话。
严然醒来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
这个时间段,小摊的客人越来越多,也有几个人认出了周盛,上前打招呼。
“嘿,周盛……这?”大肚子的男人站在桌子边,眼神暧昧的指了指严然。旁边几个也瞧着看,甚至有几个开始打趣起来:“周老板啥时候找了个这么嫩的姑娘啊?”
周盛抽出一支烟,递到大肚子男人身前,“大肚子,改天再聚吧。”他推了推身边的女人。
“行呗。”大肚子点燃烟抽起来,粗声粗气的。
严然睁着眼,迷迷糊糊的看着周盛,转过脸时,她听到周盛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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