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个李英梅的父亲。”汪小山说,“女儿出去这么长时间,还有工夫和儿子在家做红烧鱼?别的不说,这个重男轻女太严重了,估计闺女从小在家也没少受冷落,说不定身上还有他爸打的陈年旧伤......你看我干什么?”
蒋东川收回自己的眼神:“没什么,觉得你说得很好。”
汪小山“嗤”了一声:“不怀疑我的能力了?”
男人低声笑:“我怕我再不说点什么,你会怀疑我的能力。”
他从地上捡起一个文件夹打开,里面是两个月前死者周小燕遇害的时候,南信路派出所给做的所有证据和口供的记录。
“周小燕的母亲在录口供的时候曾经说,自己的女儿身上带着一只过年的时候她刚给她打的金手镯,而当时在现场没有找到这只手镯。因此南信路认为,这只手镯应该是凶手在行凶后将其拿走的。”
蒋东川长臂一伸,把摄像机摘下来,回放刚才录制的内容,在有中年女人出现的地方暂停了一下。
“你看这里。”他指了指屏幕上的一处。
屏幕不大,汪小山凑得很近,才发现其中端倪。
“她的手腕这里好像有一道红色的勒痕。”
蒋东川看着女孩毛茸茸的脑袋挤在自己胸前,抬手略有些不自在地把她推开。
汪小山皱了皱眉头,还想扒上去看,男人索性就把摄像机塞到她怀里。
“周小燕十五岁,且体型纤瘦。按照她手腕粗细打造的手镯你我这类成年人要想戴进去应该比较困难。偷手镯的人也一样。”蒋东川不露痕迹地往旁边坐了坐。
汪小山恍然大悟:“你是说这个女人她之所以紧张,不是因为看见警察,也不是因为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害怕,而是因为她偷了死者周小燕的手镯,并且还天天带着。因为手镯并不合她的尺寸,所以手腕会有红痕。”
蒋东川:“这目前只是个看上去合理的推测。”
他让汪小山把录像调到三十分钟后,是发现李英梅尸体的那个男人。
“李英梅的死亡时间是昨天晚上的九点到十点。我故意问他昨天晚上七点到九点他在做什么,当他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明显有一个松了一口气的动作。”蒋东川指指屏幕。
可是汪小山来回看了五遍,也没发现他说的“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有可能不是直接伤害李英梅的人,但他也很可能当时看到了什么。”男人说,“让李华别放他们走,这几个人务必都要带回局里再仔细问问。”
汪小山低头给李华打电话:“哦。”
最后一个。
他进来的时候汪小山正在打电话,蒋东川也侧着身重新把摄像机装回三脚架。等他们做完手头上的事,就看见一个背对着他们的男人正在关门。
男人身上穿了一件灰扑扑的背心和短裤,露出来的四肢可以用“骨瘦如柴”来形容,皮肤黝黑,还有点驼背。
这就是当初南信路派出所锁定的犯罪嫌疑人——杨桂。
等他转过身来,汪小山正准备倒水,就看见身边男人的脸色突然一变,眉头深深拧起:“你怎么在这里?”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呃......”汪小山问,“你认识他?”
蒋东川盯着对面男人的脸:“杨贵。”
汪小山低头看了看档案:“没错,就是杨桂。”说完还朝他招招手,“来,您请坐在这儿。”
杨贵被人认出,却丝毫没有任何反应,而是平静地在蒋东川对面坐下。
“蒋队长,好几年没见了,你比以前胖了一点。”杨贵的声音一听就是抽了几十年烟的老烟嗓,牙齿也黄得不像样。
胖?
汪小山看向身边的男人——她看过他的体检表,一米九的身高一百五十斤,体脂百分之十,可以说是十分标准,怎么也和“胖”这个字沾不上边。
不过她再看杨贵的身板......嗯,还是她最胖。
蒋东川点点头:“我早该想到的。”他把手里的本子往旁边一放,汪小山也配合地关了摄像机。
“那天碰见了她,我就该想到你也在芜城。”他顿了一下,“你们俩住在一起?”
“她是我媳妇儿,当然跟我住一块儿。”杨贵想从口袋里摸烟,但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蒋东川扫了他一眼:“都没钱吃饭,还有钱买眼?”
杨贵楞了一下,摇摇头:“我这身子前些年都给糟蹋完了,吃什么也补不会来,估计也每两年可活的,还不如抽抽烟,混混日子,多攒点儿,以后留给小英......”
汪小山眼皮一跳。
“你以为她会缺钱?”蒋东川冷冷地说道。
杨贵也意识到自己说了傻话,频频点头:“是我说错了,我是想多攒点儿钱,留给我媳妇儿。”
“你们赚再多钱都没用。”蒋东川居高临下地盯了他几秒,然后扔下这么一句话。
“好了,开始吧。”
摄像机重新打开,对准那个瘦骨嶙峋的男人。
“先说说,你自己觉得自己为什么会被当做嫌疑犯。”蒋东川说。
杨贵本来也不知道,可派出所的民警前后找过他十几次,这两个月还时不时把他抓回派出所“强化记忆”,那些东西他闭着眼也能说出来。
“六月十五号晚上没有不在场证明,性-功能障碍,有打架斗殴的前科,还有吸毒史——”
汪小山终于明白,刚才蒋东川为什么说他“赚再多钱都没用”。
虽然她不是缉毒那边,也几乎从没接触过毒贩,但她也知道成功戒毒的概率有多大。就算是在戒毒所强制戒毒成功,出来以后两个月之内复吸的比例也是接近百分之百。
眼前这个男人,她不认为他会是意志坚强能戒毒成功的那种。
“你现在有什么要说的吗?”蒋东川问,“关于六月十五号晚上你到底在哪里,还有你究竟认不认识死者周小燕,有没有在六月十五号晚上以残忍的手法杀了她?”
杨贵摇了摇头:“我不认识她,也从来没见过她。”他说,“我和晓红三个月前才到芜城,一来就在南信新村最东边的小楼上花了三十块钱租了个单间。平时晓红在城里打工,只有周末才回来,我在印刷厂给人打扫卫生,和那些工人都没说过话,怎么可能认识年轻的女孩?”
“杀人不需要认识。”蒋东川说,“你完全可能一时兴起杀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上瓢泼大雨,一阵妖风差点把家里的纱窗吹烂......
第23章 旧事重提(05)
不同于其他人被怀疑时候的紧张,杨贵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蒋队长,你现在是已经认定人就是我杀的了吗?”他问。
他的皮肤粗糙得如同干枯的树皮,眼下的眼袋不知道堆了多少层,眼球浑浊,但眼神却十分平静。
“我好不容易才过上正常的生活,何必做杀人这么愚蠢的事?”他盯着对面的男人,问。
蒋东川眼里闪过一丝愤怒。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飞快将手伸向杨贵,一把擒住他的手腕,猛地一反转,指着他手臂中间的地方沉声道:“这就是你说的正常的生活?”
汪小山拿出相机对着他的手臂拍了张照片,放大后才发现,原来在那干枯的皮肤上,竟然布满了针孔。
蒋东川干脆不审了,直接打开门出去,几秒种后井翔进来,带着杨贵出了房间。
汪小山:“....???”发生了什么?
她在房间把摄像机和笔记本都收拾好交给李华后,闻着烟味儿独自一人顺着招待所的楼梯走下去,果然找到了一个人靠在墙边抽烟的男人。
他靠在墙上,旁边是招待所后门,没灯,有点儿黑,很安静,汪小山走过去的时候,还能听见他吐烟的呼气声。
“怎么?”他问。
汪小山走过去,在他身前一米处站住,抱着手臂看着他:“你现在这个状态,很难让人不怀疑你的能力。”
“那是以前发生的事情,抱歉。”他向她道歉,但是不打算告诉她那些“以前发生的事”。
“我看那个叫杨贵的未必是凶手,你逼他太紧了。”汪小山说,“持续吸毒的人身体素质会下降,以我的个人意见来说,他之所以一直不肯说自己当天晚上做了什么,很有可能是他吸毒吸断片儿,忘了。”
“吸了毒的人也未必不能杀人。”蒋东川把烟头在指尖掐灭,“毒品虽然会破坏人的精神系统,但同样会让他的行动力在某一层面达到顶峰,或许他杀了人,自己忘了也说不定。”
汪小山耸肩:“我不知道你们以前有什么矛盾,但我很肯定你对他有偏见。”她摊摊手,“我不介意加班打份报告给副局长让你临时去跟别的案子。”
蒋东川突然直起身子,转身走向她,把那个口出狂言的小女人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
“威胁我?”
汪小山刚想硬着脖子呛回去,脑子里突然闪过他的体检报告——百分之十的体脂率,她惹不起。
于是瞪眼变成了咪咪眼,嘴角也狗腿地咧开:“怎么会,您是我敬爱的队长啊。”
“那就好。”男人向后退了一步,面无表情地说,“收拾东西,把这几个人全都带回局里。叫着派出所的技术员和法医一起。”
“哦。”汪小山眨眨眼睛,看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弯处。
这世界上还有柠檬味儿的烟吗?
她鼻子动动,撇撇嘴,抬腿跟在男人身后上了楼。
局里派了车,蒋东川他们把相关人先都送了回去。
“蒋队长。”
有人在后面叫他。
他回头一看,是那位副区长。
“您还有什么事吗?”蒋东川问。
副区长眼中似是有几分不解:“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
蒋东川说:“调查比我们预想中要进行得顺利,剩下的工作我们回局里做会更方便一些,如果后面案件有什么进展我会通知您。”
说完强行和男人握了握手,转身上了车。
“快开车。”蒋东川这三个字一出,原本挤在后面的三个人立刻放弃了抢空间大战,楞了一下,然后突然开始狂笑。
被吓成这样,可以说是十分狼狈了。
“蒋队,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一天啊。”有头儿的吩咐,李华把赛车开得跟GTA5似的,一阵尘土飞扬地上了国道。
“也难怪。”方家荣笑得方脸都快扭曲了,“那个副区长,从中午到现在打了至少十几个电话,一会儿找人送矿泉水,一会儿又亲自买水果的,要不是家里小女儿才上小学,估计还得捧在手里送过来和我们队长结个亲家呢哈哈哈哈!”
“那我们队长岂不是亏大了?”井翔也跟着凑热闹。
“没事没事,我看汪小湖挺喜欢蒋队的,不如让蒋队再等她二十年吧!”李华也狗胆包天地开起了蒋东川的玩笑,“就是不知道二十年以后我们体脂百分之十的勇猛队长是不是还‘雄风依旧’啊!哈哈哈哈!”
汪小湖拾起手边的抱枕,从后面“啪”一下拍到李华脸上。车子摇晃了一下,然后又走回正轨。
“闭上你的臭嘴,辣鸡,好好开车吧。”——First blood!
蒋东川不轻不重地瞥了他一眼:“二十年以后你再来找我,我让你试试我是不是还‘雄风依旧’。”
Double kill!
李华受到了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开车手法也渐渐飘忽,车子就这么东倒西歪,索性最后是一路安全地回了警局。
反正下车的时候,汪小山快被他晃吐了。
早早带着证据回来的老唐正在和吴曼坐在办公室里讨论案情,听到脚步声就转头看向门口,就看见蒋东川带着其他人走进来,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尤其是汪小山,嘴巴紧闭,脸色发青,瞳孔中隐隐有怒火。
“案子很难办吗?”老唐贴心地走上前,“要不看看证据这边的分析报告?还有小吴的尸检报告也出了,我们刚才还在讨论几个疑点,对你们一定有帮——”
他还没说完,汪小山就捂着嘴冲了出去。
天哪,事态严重了。
他和汪小山认识四年,看她从一个上蹿下跳的野丫头变成现在一个上蹿下跳的野女人,她还从来没情绪这么激动过,甚至都哭了!
老唐看向其他人,大家都闷着头不说话。老唐的心里不禁燃起熊熊怒火——一定是案子没有进展,或者是在南信新村那边受什么委屈了才会这样!他就说,穷乡僻壤出刁民,那些——
正想着,汪小山扶着门框回来了。
脸上还带着眼泪。
老唐赶紧迎上去,给她递上毛巾。
汪小山接过毛巾胡乱擦了擦脸,低头嘟囔了一句话。
“什么?”
老唐凑上前。
汪小山咬牙切齿:“麻痹的狗华,车技太差了,晃得老子把中午饭都吐出来了......”
老唐:“......”他刚才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案子没有进展?受了委屈?
汪小山把毛巾塞进他手里,冲他感激一笑:“谢谢啊老唐。”然后扒拉着自己头发朝着自己的座位走过去,经过李华的办公桌的时候还脚底下一顿,伸手飞快抽走了李华的凳子!李华一个没反应过来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草泥马汪小山你个皮猴子老子宰了你!”
“来啊来啊怕你啊!”
“噼里啪啦咣咣咣——”
老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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