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现在唯一的希望都在李栋身上,偏偏他还在这个紧要关头闹失踪......”
“闹失踪?”
汪小山先是有些茫然,紧接着上牙咬下唇,眼珠乱看,满脸写着不可置信,“不是植入了芯片吗?怎么会......”
“不知道怎么回事。”章平看上去很冷静,“他失踪了。准确来说,是和我们失去了联系。”
他脸色有些阴霾:“我们现在几乎已经有理由相信,李栋已经有变节地预兆。”
汪小山将信将疑:“真正变节不会只是在这短短不到二十四个小时的时间里就看出来,应该在以前就已经有先兆。会不会是那边太谨慎,对于刚放出来的李栋还没有足够的信任,所以格外防备一点?”
“我不知道。”章平的表情有些苦恼,“从一开始我就不能保证自己能完全掌控住李栋,他很聪明,善于变通,这些年多少生死之间的困难也都被他化解。有时我在和他交谈的时候,甚至会为他的某些想法感到恐惧。”中年男人转过头来,看向她,“你知道他的理想是什么吗?”
汪小山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他希望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毒品交易。”他说,“至少中国境内不会再有。”
汪小山问:“这不是很好吗?”她有些不解,“坐卧底如果没有理想信念,漯如何支撑自己扛住诱惑?我的理想还是天下无狗呢,着有什么不妥吗?”
“有理想没有不妥。”章平扶着栏杆,视线投向远方,“不妥的是你能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理想仅仅只是理想。没有犯罪,那是每个人都向往的世界,可现实点来说,这世界不可能完全不存在任何犯罪,我们没有重建秩序的能力,所做的工作只是在最大限度地维护社会秩序在一个平衡点之上。”
“可是李栋却一直在逼着自己接近这个理想。”
章平从口袋里掏出烟,示意汪小山,汪小山抬抬手,请他自便。
“他不相信毒贩会改过自新,不相信吸毒者能摆脱毒品的诱惑。面对这些人的时候,漯会选择为了自己的理想而采取一些非常极端的手段。”
汪小山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是,他接近齐仲青,不是想抓住他,而是想杀了他?”
“是。”
“那你们大可利用这一点。”汪小山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明的光,“利用他杀了齐仲青,扶他上位,自上而下,一举拔掉齐仲青所有的线。”她越说越夸张,“最好能把他捧成世界一哥,建立毒品市场新秩序,以吸猫取代吸毒,何不乐哉?”
她摊手。
章平有点哭笑不得:“虽然没你说得这么无厘头,但是......”他眼中本来就很浅的笑意渐渐淡去,“他的想法有一些真的和你不谋而合。比如建立新秩序,比如彻底拔出世界上所有的毒品线。”他说,“而他,是真的有一个明显的规划,在一点点推进着。我们谁都不能阻止他。”
从二楼下来,汪小山还沉浸在章平刚才说的话中,直到坐上车,她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看来刚才老章说了不少。”蒋东川从侧面上车,扯下耳机往抽屉里随手一丢,领带也摘下来,衬衣扣子解开两颗,露出线条感十足的锁骨。
“蒋队。”
汪小山转过头来,借着车内昏暗的灯光看向男人的侧脸,幽幽地开口:“你和章平认识多久?”
蒋东川沉思片刻。
“七年了。”男人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
“那时候我还在部队当兵,被派往云南,有一天班长突然把我们一群新兵叫到一起,说上面来了个首长来我们这儿视察,精神面貌好的还可能被首长挑去做勤务兵。”
男人用他惯有的,不轻不重的声音讲述着往事,就像老电影开始时的念白,没什么起伏,却富有莫名的吸引力,让挺的人不自觉沉浸在故事中。
汪小山侧着身子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他。
“那时候周围的战友大部分都是学习成绩不好的义务兵,当兵只是想图个出路。边陲地区都很乱,各方势力都在拉扯,没人想在那儿一直呆着。所以听说首长要来挑勤务兵的时候所有人都很高兴,洗澡洗脸,剪头发刮胡子,每个人都把自己弄得人模狗样。”
男人扯了扯嘴角,仿佛当时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汪小山笑了笑:“让我猜猜,你一定是和别人不一样,把自己往邋遢里收拾吧?”
蒋东川看了她一眼:“是啊。”
他打开车窗,点了支烟,也不抽,就架在手指间。
淡淡的烟味在空气中,汪小山头一次觉得,车内的昏黄色光和香烟真的是绝配。
“我没洗脸,没洗头,穿着前一天训练完没洗的衣服,就这么吊儿郎当得站在队伍地最末尾。那位首长从第一排看到最后一排,最后停在我身边,指着我说,\'就要他吧\'。”
“当时所有人看我都是羡慕的眼神,我就在这些人的眼神中,直接拒绝了他。”
“我当时说,我大学毕业,不找工作,不继续深造,来云南当兵,从基层兵种做起,就是想来前线保家卫国的,不是给首长当勤务兵的。”
汪小山看着这个男人,几乎能想到七年前的他是多么意气风发,桀骜不驯,在一众人面前昂首挺胸,赌上自己前程,勇敢地拒绝领导的安排。
那是一种英雄情怀,是一种让人着迷的勇敢和气魄。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晚了!
第81章 似是故人来(07)
蒋东川还记得, 七年前他说完这番话之后,那位来选“勤务兵”的首长看他的眼神。
似是欣赏, 也像鞭策。
“你,跟我走, 这是军令!”
初生牛犊的新兵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最后还是班长过来,在男孩耳边劝了几句,他才勉强跟着那位首长穿过大半个训练场, 走进办公室。
当时他心中就已经做下决定,如果那位首长真的铁下心挑选他,他就打报告申请退役。
推开办公室的门, 里面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
穿着一身便服, 灰色的夹克外套,牛仔裤, 登山鞋。表情和善但眼神中透着锐利。
这是蒋东川和章平相见的第一面。
章平当时看到跟在后面走进来的蒋东川,先是眼神一亮,起身绕着他走了两圈,上下打量好几遍, 最后摇摇头。
“人倒看着挺机灵,就是长相太出众了。”
蒋东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已经开始对眼前人来不对挑人的目的产生了怀疑。
自古首长挑勤务兵都是先看外形, 怎么到他这儿就成“太出众”了呢?
刚才过去把蒋东川挑出来的人上前一步,说:“在来之前,赵团长就给我们推荐了他,我看过他的资料, 各项指标都很符合,学习成绩不错,大学生士官肯从基层做起,说明他也很有吃苦的精神。进部队两个月,一直服从命令,表现出众。”
外面有人敲门,递进来他的档案。
那位首长接过来翻了翻,翻到某一页的时候突然笑了。
“大学时候还因为打架记过呢?”
年轻的士兵脸上没有丝毫愧疚的神色。
“是。”他说,“朋友被人骗钱,我和几个兄弟去找他理论,他们先动的手。”
首长点点头:“资料看上去确实不错,至于长相......这样也行。”
他走到蒋东川面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你的各项指标都很符合我们的标准,愿不愿意做卧底?”
蒋东川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卧底?”
不是勤务兵吗?
男人看出他的疑惑,也不忙解释,反倒是问道:“听说过齐仲青吗?”
蒋东川点点头:“金三角的华人毒枭。”
“派你去接近他,敢吗?”
两个男人一高一低,互相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敢。”
年轻的士兵眼里带着压不下去的激动。
“好!”
中年男人后退一步,向对面的人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你好,我是章平,芜城市禁毒大队大队长。”
蒋东川回以一礼:“领导好,我是蒋东川。”
汪小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所以他是你的联络人?”
蒋东川摇头:“不是,是那个挑我出来的人。整个禁毒局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我是卧底。”
如果是这样,那么章平的可信度就很高。
汪小山摸摸还躺在自己口袋里的摄像头,打开手机,微信对话框里还有一个人的消息没回复。
她到底该不该帮助李栋。
“你问我和章平认识多久,这个问题其实没什么价值。”蒋东川把一口没抽的烟掐灭,“在牢里关着的杀人犯,他们哪个不是和周围朋友认识十几年,他们的朋友能想象到身边人会犯罪吗?”
“相信是一回事,本质是另一回事,一个是感性,另一个是理性。二者不相矛盾,所以就算是被出生入死的兄弟背叛,失望是一回事,接受也是另一回事。”
说到这里,男人不知是触动了那根神经,神色突然一怔。
“总之。”蒋东川看了身边沉思的女孩一眼,抬手摸了摸她羽绒服上的白毛,“别人的话,相不相信是你自己的选择,如果怀疑,不用问我,也不要让我和他的关系影响到你,自己在心里打一个问号,凡事小心就好。”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对我也是一样。”
汪小山眨眨眼:“你的意思是,不让我太相信你,要有自己的判断?”
蒋东川眼泛笑意:“是。”
“可是——”汪小山靠在椅背上,眼睛晶晶亮亮,像是星空的倒影,“我就是很想相信你,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想相信,如果连你都是坏人我一定悲痛欲绝三观尽毁。”
男人一愣。
“所以,你一定要做个好榜样啊,年轻人。”汪小山装模作样地拍拍他的肩膀,“以后我们还要一直共事下去呢,我的队长。”
她的队长。
她的队长。
她的。
男人在脑中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心底突然生出一种难以忍耐的冲动。
而旁边的汪小山还没察觉到男人眼神的骤暗,还在自顾自不知死活地撩拨。
“呐,我们现在可先说好了,如果你想叛变,提前告诉我一声。”女孩调皮地歪着脑袋,“我们家现在还在重新装修,攒下的那点私房钱基本快花光了,听说捞粉血赚,我——”
蒋东川实在忍不住,伸手直接掐着女孩的下巴,强行把她的脑袋扶正,逼着她看向自己。
两人脸的距离瞬间拉近。
汪小山一懵,后面的话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别说了。”
男人的呼吸近在咫尺。
汪小山的下巴被他抬起,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我,我就是随便一说,不是真的打算去捞粉的......”
“那也不要说了。”
蒋东川觉得手中女孩下巴光光滑滑手感甚好,松开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手指还在皮肤上摩挲了一把。
“我不会背叛,你也不会,我们对彼此的信任不是只有感性,还有理性的分析。”男人重新看向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一秒,才低头启动车子。
而汪小山则是转了个身朝向窗户,在男人看不见的方向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下巴上的触感已经消失,但刚才那一下带来的心尖的悸动,却如同蝴蝶效应一般,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成一阵飓风。
这个案子快些结束吧。
她想。
他想。
第二天上午,二队在会议室开了个讨论会。
“死者的身上共有三十多处伤痕,其中大部分都是拳脚伤,致命伤是后脑撞击墙面导致。脖颈正面有掐痕,应该是被人掐着脖子按在墙上。”吴曼简单说了一下尸检情况,“另外,从死者的胃中检测出安眠药的成分,另外他血液中的酒精浓度是每百毫升140毫克,相信在死之前曾经有过巨量饮酒。还有,他的手臂上有针孔,血液中检测出□□,相信在4小时之内应该注射过毒品。”
她合上验尸报告,看向众人,“总而言之就是,你们交给我的尸体,是个芜城最常见的小混混,这个城市最底层最见不得光的垃圾。”
“大量饮酒加注射毒品,光是这两样就足矣让他神志混乱,完全没必要在放安眠药进去。”李华说,“很明显,这是个局。”
“除了是个局之外,这还说明一个问题。”汪小山托着腮,“就是这个陈旭的酒量不错,不是千杯不醉也至少能喝遍全城无敌手,否则也不用加安眠药这么麻烦。”
井翔点点头:“根据我们对陈旭周围朋友的调查,陈旭能喝酒、会喝酒确实是他们这一带人都知道的事。”
他翻开自己的笔记本,“陈旭今年二十五岁,五年前他离家出走来到芜城,租住了一个十平米的阁楼作为落脚地。白天在附近的一个酒吧做服务员,月收入三千左右。喜欢赌博,酒量很好,人缘也不错。三年前出车祸造成右脚残疾,走路时有轻微跛脚。半年前染上毒品,并开始作拆家给娱乐场所带货,赚钱不少,但都又花在了毒品上。”
井翔说,“他的朋友都知道他曾经遭遇车祸这件事,但没有一个人听他说过车祸的起因,只知道他车祸之后发了一笔小财,不过很快就被他挥霍一空。”
“那最近呢?”蒋东川问,“最近他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或者是周围有没有发生怪事,例如有人搭讪,跟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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