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正午的光刚刚好,照在人身上暖乎乎的,他闭着眼睛,口中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傅清坐在他边上,尾音悠长,“不认识人家?”
梁迟哪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他不准备承认,“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认识我吗?”
“不认识你帮她出气?你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改信佛及时行善。”傅清这几个问讽刺意味很浓重。
被揭穿后在装下去就没意思了,梁迟大方认了,“恩,我和她认识,怎样。”
“她就是你传说中的未婚妻?”
这群发小都知道他身边有这么个人物,就是见到过的人特别少。
每逢佳节聚会之时,梁迟总是怒气冲冲的从家里跑出来,在他们面前说尽了那姑娘的不好,有时候说她丑,更多时候是说她土。
傅清那时候还给他出过主意,“真不喜欢就跟你妈闹革命。”
他眉毛都打了结,脸色难看,“我真不喜欢,可是我也不忍心伤了我妈的心,还好一年也看不见几次,要是天天见到,我宁愿上吊自杀。”
当初的话还犹在耳边。
“是,我未婚妻。”梁迟眯着眼,锐利的眸光扫视着朝片场外走去的女人。
傅清掏出打火机,点了根烟,好半天才道:“梁大少爷,你不仅是断腿,你眼睛还瞎。”
“那你是没见过她以前什么样子。”他不服气,以前的沈音禾成天穿着宽松的校服,又黑还瘦。
傅清边吸烟边问他,“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恐怕自己都不清楚,是对父母安排摆布的不满意,还是因为别得什么呢?
也许是他从一开始就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她,所以看她哪哪儿都不顺眼。
第一次见她时,她的眼神,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那种看见希望拼了命想抓住的目光,执拗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梁迟没有回傅清,而是叫住了远处的那个人,“沈音禾,你站住。”
“怎么了啊?”她站在阳光下,黑白格子的收腰呢子外套裹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她看着他时,眼里闪着熠熠的光。
梁迟心跳都慢了一拍,喉咙突然干的厉害,说出来的话完全变了个味,“没事,你滚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来,把舞台交给梁大少爷,让我们一起欣赏他的表演。
上吊自杀???
梁大少爷痛哭流涕,“老婆你听我解释啊!”
沈妹妹:“不了不了,不是让我滚吗?我滚了再见。”
梁迟:妈的,凉了凉了。
第四章
傅清这样铁血心肠的人都开始同情沈音禾了,梁大少爷嘴巴之恶毒在江湖上都早有名气,何况这位从小就是呼风唤雨的人物,说什么做什么,从来不用顾忌别人的脸色。
沈音禾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梁迟,她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他,一字一顿,口齿清晰,“梁迟,我真想把你的嘴巴缝上。”
“你敢碰我,把你的手都给打断。”梁迟嗤笑。
“你为什么非要在我面前说些我不爱听的?是不是想惹起我对你的注意力?”沈音禾望着他问出口。她的双瞳干净,一眼就能看透。
仗着身高优势,梁迟伸手轻而易举的就能碰到她的脑袋,揉了揉她的脸,好心建议,“有病要去看,ok?再拖下去就成不治之症了。”
他一个人絮絮叨叨说的没停,“你这不仅脑子不好使,耳朵也不太灵光了。”停顿一下,微微弯腰,凑近她,嗓音忽然加大,发出的声震耳欲聋,“老子说了多少遍了!老子不喜欢你!如果有,老子跟你姓,梁字也倒着写。”
沈音禾睫毛颤了颤,耳朵有点疼,缓过来之后,她的视线在他左腿假肢上下扫视,然后无比冷静的开口,“你截肢那天指天发誓,等出了院就要砍死梁叙,可你不仅没有,他被叔叔困在国外的时候,你还暗中帮他回国。”
“从特警队退出来那天,你说你再碰枪就是狗,你现在不还每个星期都去练习射击吗?”
她踮起脚尖,都快要碰上他的嘴唇,“口是心非的男人。”
傅清摸了摸下巴,插嘴道:“沈迟不好听啊,像个女孩名。”
“闭嘴!”梁迟目光凶狠,吼他。
沈音禾有点累,内心远不如表面这般淡泊,在他面前总要戴着盔甲,才不至于让自己伤心,“你没话要说,那我就回家休息了。”
梁迟的眉毛皱的更紧,胸口发闷,又想发声叫住她,但是又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傅清察言观色的能力是在娱乐圈的摸爬滚打中锻炼出来的,他在两人之间打圆场,“沈小姐,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导演的面子沈音禾不可能不给,她点点头,“好。”
傅清侧过脸,对梁迟微微一笑,顺口多问了一句,“你要一起吗?”
梁迟哼了一声,别开脸,回答的斩钉截铁,“不去。”
傅清耸肩,“好吧,那我们去吃饭了,你自便。”
正值饭点,方才已经有人把盒饭送到了片场,群演和场务们吃的津津有味,梁迟在这里就显得格格不入。
他是没想到傅清还真的把他晾这了!他刚刚只是客气的推脱一下,傅清多问一遍会死吗???
“刘周沫。”梁迟气急败坏的喊。
“先生,您吩咐。”
他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丢给他,“你开车,追上他们两个。”
刘周沫一时摸不着头脑,“先生,您不是不去吗?”
既然不去,那为什么还要追?这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梁迟呵呵干笑两声,“开车追上他们,然后撞死他们这对狗男女。”
那两个人并肩而行的背影出奇的碍眼,沈音禾活像伸出墙去的红杏,他贼特么的想一巴掌把这朵红杏给拍回墙里。
他说这话时太过严肃,以至于刘周沫看不出来他是不是在说笑,“先生,故意撞人犯法。”
“我开玩笑的。”梁迟习惯了刘周沫的不识趣,对他一本正经的回应见怪不怪。
*
傅清带着沈音禾去的餐厅距离影视城很远,开车都要半个小时,不过环境清幽,服务上乘,口味上佳,也值得来回奔波。
傅清有绝对的信心梁迟会跟上来。
毕竟梁大少爷在他这里只留下了个冷血的印象,可从来没见他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和旁人斗嘴没输过,今天竟然落了下风,多有意思啊。
追梁迟的人前仆后继,他哪回拿正眼瞧过那些人?从来都不屑一顾,是多一个字都不肯多说的,现在看来,他对这个未婚妻态度似乎不好,但终归不一样,不过这一点恐怕他自己都没发现。
果不其然,傅清和沈音禾才将将坐下,梁迟就推开包间的门,不请自来。
傅清挑眉,“不是不来吗?”
梁迟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架着二郎腿,“我饿了。”
沈音禾主动把饭前的凉菜往他的方向推,“你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他冷酷道:“不吃。”
沈音禾见他这个态度也就不上赶着自讨没趣了,他怎么就不能对她好一点呢?
傅清拿着菜单点菜,捎带询问了他们两个的意见,“你们想吃什么?”
沈音禾和他说话都很疏离,永远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我都可以。”
梁迟动作迅疾的从他手中把菜单抽了过去,眯着眼睛扫了一圈,然后用笔在清蒸螃蟹画了一个红圈。
傅清沉思片刻,随后问:“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螃蟹了?”
他记得,梁迟是不怎么碰海鲜类的产品。
“不喜欢吃,可我看这道菜很贵,就是想让你出一次血。”
“贵?”三百多的菜他觉得贵?睁着眼睛说瞎话都不带害臊的。傅清眼底精光一闪,一下子就通透了,“是很贵。”
上菜之前,傅清主动和沈音禾搭话。
“沈小姐,我看过你试镜的戏,很出彩。”
“您谬赞了。”
“你不需要谦虚,我很少夸人,你在演戏方面虽说还很稚嫩,但很有天分。”傅清端起水杯,抿了口水,润润嗓子,“你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角色。”
大爆的机会。
沈音禾当初愿意进剧组演戏,是为了丰厚的报酬,虽说她还仅仅是个十八线的小演员,但报酬相比其他行业来说,也还算不错的了。
那些捉襟见肘的生活总算离她而去。
小红靠捧,大红靠命。
“谢谢,我会努力的。”
梁迟插不进他们两个的对话,这会他看他们两个哪哪儿都讨厌,觉着他们两个的谈话也很聒噪。
菜一道道上齐,他阴阳怪气道:“食不言寝不语,就你们吃顿饭屁话还那么多。”
傅清也不恼,“我们在说正事,你肯定没看过她演的戏对吧?”
梁迟放下筷子,洋洋得意的笑,“你别说,我还真就看过。”
沈音禾抬眸,眼神亮了亮,弯成月牙状,“真的吗?”
她从未想过梁迟会看她演的戏,这个男人每次对她都避之不及,一副想赶快打发掉的样子。
“真的,电视剧叫什么我忘记了,不过我记得你演的角色就一个词,‘啊’然后就死了,傅导演的眼光果真毒辣,你演的尸体形象生动。”
沈音禾竟生出丝丝难过,她自嘲的想,从前更恶毒的话又不是没听过,怎么今天就承受不住了呢?或许这是底线,不容践踏。
她平静的看着他,给他夹了他最爱吃的椒麻鸡,“你不是饿了吗?多吃点。”
“我...还没说完......”
“食不言寝不语。”
哎呀,你还有部剧里演了个女三号,只不过造型丑到爆炸,我们观众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种折磨......
这些话,梁迟只能往肚子里咽。
席间,沈音禾再也没有对梁迟说一句话,就连他点的螃蟹她也没碰。
傅清最早放下筷子,这顿饭吃的实在太过煎熬,梁迟的眼神都要把他盯出个洞来,他拿上外套,“我先回片场了,你们慢吃。”
“我也吃好了,先走了。”沈音禾紧跟着说。
“沈音禾,你坐下。”
她罔若未闻,紧跟在傅清身后。还没踏出这道门,手腕就被人大力钳住,梁迟扬起一抹干净澄澈的笑,“哟,生气啦?”
傅清不会傻到掺和到两个人的是非中,就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什么没听见,毫不愧疚的离开了。
沈音禾是真的没多大的力气应付他了,在冷水里泡了那么多次,脑袋到现在还有些沉,她说:“我累了,要回家。”
“我送你回你那个贫民窟啊。”
沈音禾住在三环,租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公寓,加上阳台也有七十平米,梁迟只去过一次,就使劲埋汰那种地方,总说给他当厕所使他都嫌都小。
她本能的警惕起来,将信将疑,“你有那么好心吗?”
梁迟很是恼火,只觉得她全天都在和他作对,说实在的,出事后,他的心思比起以前要敏感许多。
玻璃心,一碰就碎,根本就容不得别人的拒绝。
心思七拐八拐,他就想歪,这女人是不是看不起他是个断腿?
行,反正他看见她就容易生气,梁迟嘴硬,“当然没有。”
“你那个贫民窟反正我不会踏足第二次。”
“省的回来还得洗车。”
作者有话要说:
梁大少爷:从今天开始我姓沈,谢谢。
梁迟:凉透了,凉成了一具尸体。
梁迟不幼稚,只是在感情方面很迟钝,没有开窍,喜欢和沈妹妹抬杠~
作死道路不带停。
呵,以后有他受的。
第五章
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时开始飘起雪花,绒绒白白蒙了一层。
沈音禾站在屋檐下目不转睛看了好一会儿,去年过年的时候,也下了雪,赵蕴卓让梁迟接她去梁家过年,他没有来,而是打发了梁叙接的她。
她从车上下来,一眼就望见了站在别墅阳台上的他。
梁迟穿了件单薄的黑色毛衣,双手插兜,从高处俯视着她,一双桃花眼冷冷的注视着她,然后掂了掂手里的雪球,抬手就朝她砸了下来,他好像还说了一句话,不过隔得太远,她没听见。
她穿的厚实,雪球砸在身上不怎么痛,就是被吓的跌坐在雪地,最后还是梁叙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收起思绪,沈音禾围上围巾,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眼皮沉重,但闭上眼睛靠着车窗却又睡不着,内心还不够强大,往往还是轻易就被梁迟的话刺痛。
她总是告诉自己,那个男人就是嘴硬,可何尝她又不知道她在骗自己。
三四年了,梁迟从来就没对她和颜悦色过,赵蕴卓从一开始就想培养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那时她还在念书,每逢周末,梁迟奉了他妈的命领着她出去玩。
起初他还有一丝丝的耐心,后来把她一人撇下,开着车就消失了。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沈音禾下车时,差点一脚踩空,浑身发软,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爬上五楼,打开家门直奔卧室,上了床把自己裹得严实,伴随着家里熟悉的味道才慢慢入睡。
这一觉睡得并没有那么好。
她做了几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面,赵蕴卓第一次带她去了梁家,指着书架上的相框,照片里的男人穿着黑色作训服,阳光明媚,笑容璀璨,他带着头盔,肤色比常人要黑上一些,原本秀致的脸庞这样一看就很英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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